雪后初霁,临南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商船往来,战争过了也就过了。
痛失亲人的兵士家属在慢慢舔伤,城头未冲涮干净的血污开始模糊。
刘珏伤口恢复得很快,呆在府中养伤寸步不离地陪着青萝。
他绝口不提要青萝嫁他云云的话。
青萝也不提感情之事。
却极为放松。
言语之间随便起来。
每日清晨,她照常锻炼,身手敏捷,刘珏不提内力与她缠斗有时也能战个平手。
阿萝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拳法叫什么名字是和谁学的么?刘珏没见过这种用脚居多,掌劈拳击的功夫,无章可寻。
他隐忍着好奇,含笑瞧着青萝。
这是从日本传过来的一种功夫,其实来了这里和你们的武功比起来似乎用处不大,但对付小贼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
我五岁就开始练了。
日本是那儿?是海外的一座岛国。
找不到的。
我师傅就来自那里,现在也见不着了。
有时候我老是想,过了这么多年,似乎那一切倒成了梦境。
你相信有神灵么?我给你说说传说中的一个天神好不好?阿萝嫣然一笑,往榻上一蜷,依在刘珏怀里:那个天神叫上帝,众生都是他的儿女,他的子民。
他造出了人,形形色色,有的做了王,有的是贩夫走卒,每个人在世间的身份差别很大,就有人气愤地问他,为何造人会有这般差距?为何他能享富贵,生活安逸,而我却成日累死累活,为生计奔波。
上帝慈爱地说,富贵贫贱这些都是过眼云烟,我给了你们每个人思想,也就给了你们灵魂。
当你们一世的生命结束后灵魂站在我面前时都是平等的。
一视同仁。
明白了,你是说人与人之间其实都是平等的,只不过身份不同而已?刘珏慵懒地道。
你真聪明!阿萝心花怒放,没想到刘珏这么上道!一点就通。
好吧,就等着这一世生命结束后再谈平等吧,现在嘛,宁国还是王上说了算,将军府还是我说了算!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刘珏闲闲地搂着阿萝。
心道,要平等,怎么可能?阿萝垂头丧气,这里的人的封建思想是从骨子里一起长出来的,不改造了。
可总得争取点福利吧?她打起精神道:传说中有一个国家,一夫一妻相偕到老。
要是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叫偷情,就是用宁国刑法解释会处以鞭苔一百,黥面之刑。
要是娶回家,会以重婚罪民判入狱,象李,我那个老爹,足以在监狱里累积呆上十几年了。
哦?那里的男子不是很可怜?要是娶了个不能生儿子而且又不喜欢的女子还不能纳妾?刘珏摇摇头,觉得匪夷所思。
可以离婚啊!就是男的可以休妻,女的不满意也可以休了丈夫,另找所爱便是!岂有此理!谁成天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看我不撕了她的嘴,拔了她的舌根子!刘珏火大,想嫁了他不满意不高兴还敢休夫?哼!他扳过阿萝的脸,认真道:我要娶必当娶我所爱之人,不离不弃!捏捏阿萝的鼻子笑道:没想到你是个妒妇一个!阿萝彻底不想洗他脑,也认真地对他说:若是我嫁,他便只能有我一个,他若是纳妾,我便离开成全他!刘珏冲口说道:所以你不愿与子离在一起是么?阿萝站起身望向窗外,子离,那个带着不变的笑容,还着淡淡忧伤的子离,那个守在相府外吹箫的子离,与自已骑马狂奔于草原的子离,她叹了口气。
面前这条纤细的身影在叹息,她原来心里也是喜欢子离的么?刘珏从榻上跳起来,紧紧地抱住阿萝,听到她喃喃说道:只是当时年纪小,他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子离与我没遇对时间,终是无缘。
原来,还有一种心痛是嫉妒,他恨不得阿萝从来养在深闺,只识得他,不识得其他人。
刘珏脑中一热,抬起她的下巴,看那双流动莹莹光华的眸子,只深深看着,看到瞳孔中只映出了他的身影。
才吁了口气,心热烈地跳动起来,一只手盖住阿萝的眼睛吻了下去。
淡淡的香气在舌尖缠绕。
他瞧着她长长的睫毛惊闪着扑飞,酡红染上面颊。
动人之极。
刘珏一把抱起她。
猛的向上一抛,阿萝闭着眼身体一下子失重尖叫一声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里。
他再一抛,如此三番五次,大笑起来。
阿萝搂紧了他的脖子嗔怒:原来你伤全好了?!原来你是口事心非的家伙!哈哈!我的阿萝!我的!刘珏朗声笑道。
阿萝叹息着把头埋在他胸前道:我娘要出家,我舍不得。
她不会回相府,我也不要。
你不要送我们回去!刘珏放下阿萝正色道:阿萝,你始终是相府的三小姐,你不可能无名无份地跟着我。
你要嫁我就必须从相府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那要是你娶的是程箐不是相府三小姐呢?我订婚的人是相府三小姐,安清王府自下定起就与李相是姻亲。
你终是要回风城,瞒不住的。
就在临南城不好么?离风城远,离王宫朝廷远。
刘珏深深地瞧着阿萝,她怕回风城,她心里对他始终没有完完全全的信任,她是怀疑他不能保护她么?阿萝,你要明白,我是宁国的平南将军,是安清王府的小王爷,宁王的亲侄子,太子、子离他们的堂兄弟。
有些事情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我有我的责任。
如果我抛下所有的一切与你远走高飞,不说宁国,其他诸国会认为是个机会,能派遣高手捉拿我这个宁国皇亲,就算威胁不了宁国,却能折辱宁国王室。
而且,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我没有娶你,你名份上已是我刘珏未过门的妻子。
刘珏平静淡定地告诉她形势:王上已经休朝近两月,风城的风暴随时卷起。
鹿死谁手都说不定,成王败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上一旦驾崩,就是我挥军回风城的日子。
阿萝怔住,要是跟了他,以后真的是不由自主便卷进了勾心斗角的生活中。
她不由自主地摇头。
刘珏定住她的脸不让她摇头:我明白,你是极讨厌那种生活,不要想跑,你怎么可能跑得掉?就算逃了,说不定落在别国手中,你让我怎办?跟住我,阿萝,你只需跟住我就行!这一刻,阿萝觉得疲倦。
她是可以跟住他,与他一起。
但一想到宁王宫相国府里的诸人,心底深处的倦意泛了起来。
她低声道:你可知道太子夜宴为何青蕾会伤了手?那曲秋水是我弹的。
就为一只曲子,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没想到让太子妃捡了个便宜。
王燕回真是个人才!刘珏愣住:所以,你不抚琴。
任我怎么说都不弹,太子夜宴是逼得没法了,才弹了那曲广陵散!子离可是知道?阿萝摇摇头:相府里知道的婢女都消失了。
我怕得很,如果不是学笛,怕是那个爹会废了我的手省得落下后患。
你不要送我回去,我实在是怕得很。
刘珏拉过阿萝的手,手指纤长,手掌稍稍粗糙,练拳掌习的。
这双手抚出一曲秋水名动风城,成就了一位太子良娣。
这双手按出笛音情动璃亲王。
他轻抚着阿萝的手,送到唇边一吻:我知道了。
没过几日,风城快马送来宁王圣旨。
宁王得知临南大败陈军,竟喜得上了朝,加封刘珏为平南王,顾天翔忠勇一等公。
听说寻回相府三小姐,赐车轿迎回相府。
与圣旨同来的还有相府家将。
将军府夜宴送圣旨的钦差,酒后问及风城情况,钦差言道:老王爷叮嘱下官带话平南王,原话是,再升官封王都是老子的儿子。
老子说话儿子就得听。
府内众将士低头忍笑,刘珏满面通红,心里明镜似的透亮。
看来只能让阿萝一个人先回风城了。
她,刘珏有点头痛。
阿萝对回风城一直抵触得很。
怎么和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