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府上下一片白孝,沈绣珠的灵堂就设在正厅里。
此刻正厅里的挂帘都已换成了白色,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黑色四角雕花的木质供桌,上面放着牌位,上写沈氏绣珠之位。
牌位前放着几盘供品和一个香炉,炉中正冒出缥缈的轻烟。
两支孩儿臂粗的白烛点燃在供桌的两侧。
沈绣珠的棺木就放在供桌后面,说是要停满七天,为她做完法事再下葬。
这是她死那天,方琴装模作样地擦眼泪的时候提出的建议。
当时我白了她一眼:死了才献殷勤,有什么用?!雪儿,不要这么对你琴姨说话。
蓝仲文淡淡地看着我说。
不想看方琴一脸委屈地对着蓝仲文装腔作势,我一扭头就走出了房间。
悲伤吗?不,其实我并没觉得有多么伤心。
并不是我冷血,只是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很多时候即使你的情绪再激烈,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问题,不过是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我不会在事情发生时流无谓的眼泪,而是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多陪陪她,让她在死之前不要觉得太孤单。
然后我就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感情。
毕竟,人生苦短,活着已是不容易,为什么不让自己多快乐些呢?再说沈绣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做到如此,自认已是仁至义尽了。
人死如灯灭,那么,现在我应该觉得轻松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好像总有什么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一样,让我烦躁。
站在院子里,早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可我的心里却一片冰冷灰暗。
扑棱棱,翅膀声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叫声,几只乌鸦从我头顶飞过。
我不由得笑了一下,还真是应景,死了人就有乌鸦在天上飞。
想哭就哭出来吧。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转头一看,是蓝子轩。
在看到我脸上未及收回的笑意,他愣住了。
肯定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我会笑。
他大概会觉得我没心没肺吧,不过我还是解释了一句:刚刚,飞过几只可笑的乌鸦。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说出来更让人觉得奇怪。
干脆闭上嘴,面朝院门的方向发呆。
蓝子轩蹲了下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把我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哭出来更好。
我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喂!你真的很讨厌!人家根本就不想哭!我跑出来只是因为,那屋里死亡的味道让我恶心!冲他喊完,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好象刚刚那句话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
他依然平静的注视着我,然后伸出手轻柔地,却是不容拒绝地把我搂在了怀里。
他的身上很温暖,我挣扎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可马上又把头低下了。
因为我惊讶的发现,我的视线在慢慢的变模糊。
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我低声说:你身上好热,把我的眼睛都熏出汗了。
自从那天很没有形象的在蓝子轩怀里痛哭了一次以后,一直到沈绣珠下葬,我都没有再在去看过,只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蓝仲文只来看过我一次。
他的眼睛里,好象有千言万语,又好象,空茫地什么都没有。
最后只说了一句:爹给你带了些书,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淡淡的瞥了一眼,说:谢谢爹。
心里对他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埋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绣珠走的那么快,和长期抑郁脱不了关系,而抑郁的原因肯定跟他有关。
只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探听那些往事的兴趣。
人都没了,知道那些事情还能有什么用?我最不屑于做的事情就是嚼死人的舌根,所以,就随它去吧。
蓝子轩倒是常往我这里跑。
他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去听董夫子的课,就应该坚持到底。
他不提我都快忘了有那么一号人物了。
可是我懒洋洋的哪儿都不想去。
他也不嫌麻烦,给我准备了全套的笔墨纸砚,把董夫子讲的东西再教给我。
他讲的都是我感兴趣的东西,连野历史杂谈都有。
我渐渐地来了兴趣。
后来他又开始要教我写字。
毛笔软塌塌的,我一直不喜欢,就不想学。
他只是看了看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嚷嚷着要跟我学写字的...听了这话,我赶紧冲他笑:谁说我不想学了,只是这支笔我不喜欢。
给我换支跟你一样的就行。
他听了笑笑说:那你就用我的好了。
总觉得他的那个笑容有点阴谋得逞的感觉,可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学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这个蓝雪变得太多了,和以前相比恐怕完全是两个人。
可我总是这么懒散,能省的麻烦,决不招惹。
所以,既然他们从没有问过,我也就乐得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子,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的有些闷了,就提出要和蓝子轩一起去听董夫子的课。
记得那天我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眼中闪过的绝对是无比欣喜的神色。
真是奇怪,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高兴吗?算了,不管他,去听课就是了。
手里的书看完以后,我就到蓝仲文的书房去换。
那天晚上,是沈绣珠死后半年我头一次主动去找他——准确的说,是去找他的书。
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他坐在灯下正在写着什么。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
我咳了一声,说:爹,我来找些别的书。
他笑了,笑得很舒心:好啊。
喜欢什么就来拿。
找不到的话爹帮你找。
于是我的生活变的平静起来。
和蓝子轩一起听课,学写毛笔字。
董夫子的课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打个磕睡,反正有子轩在那里顶着,错过什么再问就是了。
隔三差五就去蓝仲文的书房看书,只是他日渐沉默,而且一般都很忙,不是在看公文,就是写东西,很少和我说话,我也不多事,就把躺椅子搬到他的书桌旁边,跟他就着一处烛光看书。
那样的夜晚,很安静,感觉,也很温馨。
平时还要打理蓝府上下的事情。
虽然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很琐碎,做多了就很烦。
于是我就努力栽培小桃、小莲和碧玉。
小桃自沈绣珠死后,自然跟了我。
还有那个春杏,因为心中始终对她不放心,我便把她留在身边伺候,省得出去惹麻烦。
碧玉和小桃很聪明,尤其是碧玉,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透。
小莲差一些,但跑个腿什么的比谁都快。
渐渐的虽然对外还是蓝府大小姐主事,可实际上是她们三个联手把蓝府上下管的井井有条,于是我也就乐的隐退幕后了。
除了偶尔和方琴拌个嘴什么的,我的日子过的极其悠闲。
冬去春回,春去冬来,不知不觉的时间就滑到了崇化二十六年的冬天。
小姐,小姐!小莲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我白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总是这么慌慌张张的。
什么事啊?我抱着手炉慢悠悠的说。
今年的礼物送的好多啊!你快去看看吧!我皱了皱眉。
去年蓝仲文因为在给皇帝准备祭天的仪式上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贬了一级,调到兵部任侍郎一职。
连我这个对古代官职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不对。
这好象是明降暗升啊,兵部可是真正的实权衙门哪。
而蓝子轩则因科考成绩优异而被破格封为宣右使,赐御前行走,并被招到宫里当了皇子的拌读。
从此以后,蓝家逢年过节就越来越热闹。
我的生日是腊月初十,除了刚来的时候因为病着所以没过以外,后来蓝家父子都单独设宴给我庆生。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去年开始,就有外人给我送生日礼物。
本来我没注意到,可没想到送礼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
今年又是这样。
那就去看看,今年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我站了起来,对一脸期盼的小莲说。
来到大厅,我看到中间的大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华丽的锦盒,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长的方的扁的圆的,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我走过去伸手扒了扒,便跟小莲说:你帮我打开看看吧。
是!小莲早就等着我这句话了,马上动手开始拆盒子。
我则坐在一旁,开始发呆,心里的不安难以抑制的涌动。
所谓盛极而衰,可那突如其来的兴盛恐怕更容易带来灾祸。
据我所知,蓝仲文那个礼部的清水官坐了将近十年了,现在突然之间父子二人都被抬举,莫非朝廷真的要开始重用蓝家不成?哇!小姐你看,这匹可是江南最新出的织纱呀...小莲在捧着打开的礼物,兴奋地在我旁边嚷嚷着。
我抬头冲她笑笑,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回忆起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夏季特别闷热,而且雨水极其充沛,大雨连着下了一个月。
即使是我这养在深闺的小姐也听说,这个天启皇朝开始发水灾了,据说涌入京州的灾民,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蝉叫的厉害,也许是热得太难受,反正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干脆决定爬起来,去蓝仲文的书房看书。
因为很晚了,我便没有叫醒碧玉她们,自己一个人拿着个灯笼往书房走。
远远的看见他屋里居然有灯光,想着: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可刚要进院子,就让突然出现的阿来给拦了下来。
我被他吓的手一松,灯笼脱手。
他轻巧的一伸手,便接住了掉落的灯笼,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我。
阿来你吓死我了!我生气的瞪着他说。
眼角余光看到蓝仲文房间里人影闪了一闪。
咦?这么晚了,他有客人吗...不对,阿来早就知道我有到这里看书的习惯,可今天为什么拦我?是雪儿吗?蓝仲文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爹,是我!我说着。
来不及想太多,我快步推门进了书房。
屋里,蓝仲文站在桌前看着我。
爹,你在忙什么?没什么。
雪儿要看什么书?爹给你拿。
这时我注意到他的书桌上卷着一个长长的纸卷。
没多想便伸手就拿了起来:这是什么?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地图。
只见图上画着很多纵横交错线路,我一眼看到天启在中间靠下一些的位置。
它的上面有一条蜿蜒的灰色长线,搁出了一大片区域,上写着北辽,而灰线旁边标着通河二字。
地图下边也有同样的灰线,不过所隔的范围要小很多,上写着南越。
最醒目的是用朱红色描画出的一条线路,在南边,位于天启境内,并贯穿其东西。
红线旁则标着乾江。
另外还有一条黑色的线,从天启的西南,穿过乾江,到达...我只来得及看到这里,地图便被蓝仲文拿了回去。
哎,爹,你让女儿再看看呀!这是咱们国家的地图吗?蓝仲文非常严肃的看着我,但说话的声音却又非常地漫不经心:这不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
想要看什么书?爹拿给你。
他在催我走吗?我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顺着他的目光,我这才发现,有一个人的影子,从书房后面卧室的门口透了出来。
有、人、在、里、面!!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那个人影的方向,用口型跟蓝仲文说:有人?!他沉默地点点头。
我定了定神,然后使劲装出欢快的声音:爹,雪儿现在又不想看书了,只是这天热的紧,让人睡不着。
爹也是这样吧?爹还有些事情要做,一会儿就歇息了。
啊,那好,雪儿先回去了。
爹,你要早点睡。
那是一定。
阿来,送小姐回房。
蓝仲文把我送到门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声的跟我说了三个字:别担心。
一直走到我的院子时,我都是有些精神恍惚。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晚来找蓝仲文?又或者是蓝仲文邀他前来?他们在谈什么事情?这么晚私下见面,肯定是不能公开的事情,又拿着国家的地图,要干什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到底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地说。
小姐,请进屋歇息。
阿来冒出一句话,又把我吓了一跳。
看了一眼这个总是低着头沉默的阿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书童很奇怪,不,他长得并不怪异,相反,他样子很普通,可实在是太普通了。
普通到我见了他多少次,可即使他现在站在我面前,只要他底着头,我就回想不起他的样子!蓝仲文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阿来,你跟了爹多久了?小的伺候大人将近十年了。
他依然低着头说。
那今天晚上爹在书房做什么?小的只是听大人的吩咐而已,其他一概不知。
恩,意料之中的答案。
看来问他跟本没用。
我摇摇头,回了房间。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
一直耗到天亮,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赶在蓝仲文上朝之前拦住了他:爹!他看着我,眼中如此的平静:雪儿,你很聪明。
爹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然后让开了路。
是的,我想他要说的意思,应该是:秘密,不是谁都有命可以知道的。
可他这个知道的人该怎么办?蓝家怎么越来越复杂?好象背后不知藏了多少事情。
我越想越头疼,干脆决定把一切抛开。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好奇,好奇心可没有我的命重要!我还想舒舒服服地至少活他几十年呢!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可不说、不想,并不能让我心安。
雪儿这么喜欢这个茶杯?我一愣,原来我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手里的茶杯。
哥,你来啦。
赶紧笑着回头。
蓝子轩自从入宫伴读以后,人越来越成熟沉稳,再加上那份俊逸出尘的儒雅,不知被多少官家小姐恋慕,这两年,求亲的媒人都快把蓝府的门槛踩平了。
可都让他以年纪尚青,且为报圣上提拔,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无暇他顾,把他们都谢绝了。
有一次我曾开玩笑的说,干脆让所有适龄的小姐送幅画像过来,也好比较挑选,我也可以帮忙。
他瞪了我一眼:瞎胡闹!干吗?这可是我未来的大嫂呀!当然要精挑细选了!他听了,把手里的扇子一合,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我一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呀!好像真生气了,脸色都变了。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哥,我说错什么了?你别生气,我道歉就是了。
雪儿没错,是哥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
他将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我的目光温柔,且哀伤。
哥只是想让雪儿幸福。
所以等给你定了亲以后,哥再取妻也不迟。
我看见蓝子轩微笑着站在门口。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外面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一时间让我有些眩目,看不清他的脸。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发什么呆呀?我揉了揉被他弹的地方,笑嘻嘻地说:在想哥今年会送我什么。
蓝子轩眨眨眼:哎呀!我忘了!少骗人!快拿出来!我冲他探开了双手。
他也笑:你这个丫头,真是的。
哪,拿去吧!说着,放在我手里一个锦盒。
这个盒子比我的手掌小一圈。
我看看他说: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瞪圆了眼睛,连呼吸也忘记了。
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一章 惊变横祸其实盒子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我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的东西。
那是一块西铁城牌的光动能手表。
这是我考上大学时,爸妈买给我做礼物的。
银色表链,蓝色表盘,夜光显示。
这块表我一直很喜欢。
可今天,它居然作为礼物由蓝子轩送给我!!我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瞪着他说:你、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手—恩—手镯?!他很惊讶的看了看我:前些日子我想给你准备礼物,在城里的徐记古董店看到这个,觉得样子很特别,也很精巧,所以就买来给你。
怎么?你,见过这镯子?不,不是。
只是我太高兴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哥,你太好了!谢谢你!我跳起来,拉过蓝子轩,在他脸上使劲的亲了一下。
没办法,实在是太兴奋了。
也顾不上看他的脸色,我就蹦蹦跳跳的从屋里出来。
太好了!自从来了以后,我就很认命的在这个世界呆着。
可现在这块表的出现,是不是就代表我还有转机?我得回去好好看看,现在这表虽然不走,但可能只是在黑暗处呆得太久。
我先把它晒一晒,看看能不能...才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我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赶紧抬头道歉。
抬眼看到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雪儿,不得对三王爷无礼。
爹在旁边冲我说到。
不碍的。
只是不知什么事情让蓝小姐这么高兴?是他!自从三年前见过他一次以后,我早就把这个人扔到脑后去了,怎么今天又出现了?两次见到他都是在冬天,这大冷天的怎么总是遇到这么冰冷冷的人?我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跑到蓝仲文跟前,抬起手腕说:爹,你看!这是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漂亮吧?!你喜欢就好。
他宠溺地笑笑。
哦,今天是蓝小姐的生日吗?那个家伙说话了。
我回头看看他。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淡黄色上绣白蟒的锻面袍子,腰系白玉带,腰上还是戴着上次见他时戴过的那块玉佩。
看来这是他随身之物,有可能是家传的。
和上次一样,我最后向上看,他头戴镶嵌珍珠的紫金冠,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其中,眉目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
打量完毕,我收回目光。
回王爷,正是小女十三岁的生辰。
爹恭敬的说。
这家伙今天是已正式身份到我家来,不知道要干什么?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还是赶紧回去。
刚想离开,这个三王爷又发话了:蓝大人怎么不早说?本王今日两手空空,真是来的不巧。
这样吧。
说着他解下了腰带上的那个玉佩,就把这个送给蓝小姐好了。
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
嘎?送我这块玉?我立刻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对那玉的关注太多,让他注意到了?这怎么敢当?此纹龙佩...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怕蓝大人嫌本王未做准备,太过随便了。
下官绝无此意。
看来是不收不行了?我看看蓝仲文,后者叹了口气说:既然是王爷一片心意,雪儿你就收下吧。
我低着头,双手慢吞吞地接过那块玉,手指碰到他的指尖,心里冒出一丝怪异,给人感觉这么冰冷的人,手指居然是温热的。
缩回手:蓝雪谢王爷,恩,送礼。
也许应该说谢赏赐 ,可这种卑微的感觉非常不好,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迟疑了一下,改了个词。
仿佛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饶有兴趣地挑眉看着我。
赶紧转头:爹,女儿先告退了。
蓝仲文点点头:去吧。
然后他又对三王爷说:王爷,这边请。
然后他们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那天晚上,我梦到蓝子轩用温暖的手抚摸我的脸,我抬头冲他笑,可突然间,面前的眼睛变得冰冷深沉。
我被吓醒了,摸了摸额头,一手的冷汗......日子继续波澜不惊的往前走,很快到了崇化二十七年的三月。
这一天,我正悠闲地在花园的亭子里赏花吃点心,远远看到阿来进了花园快步朝我走来。
什么事?小姐,当今圣上驾崩了...爹和大哥呢?我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问到。
大人派小的回来告诉小姐,他和公子可能会在宫里住几天。
大人说,请小姐和琴夫人呆在家里,闭门谢客,也不要随便出门。
他和公子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什么?难道他们被软禁在宫里了?出了什么事?难道有人要谋朝篡位?我急了,又连声问阿来,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反反复复说的也就是这几句话。
小姐...碧玉担心地看看我。
我先定了定神,然后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不过就是咱们自己在家呆两天吗?哎,真好,这两天不用练毛笔字了!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我除了稳定大家的情绪,并把府里的挂帘和穿的衣服都换成白素的颜色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而流言却是满天飞,说皇上的病来的蹊跷,而且非常厉害,熬了三天就咽气了,死的时候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立。
又说现在朝廷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贵妃生的大皇子,一派支持现在的皇后所生的四皇子。
到第四天早上,朝廷的诏令颁布天下,说大皇子穆君成,文成武德兼备,在众皇子之间卓而不群,乃不世出之人什么的,反正意思就是说,下一个皇帝就是他了,年号同时改为明德元年。
伴随诏令的,是蓝家父子终于回来了。
方琴一看到蓝仲文,就扑上去哭,然后又拉着蓝子轩左看右看。
子轩还好,但蓝仲文却是一脸的疲惫不堪。
他安慰了两句芳琴,就向我走来。
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蓝仲文在朝廷中的阵线选对了。
我笑着看他:爹,你也很累了,去休息吧。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忧虑。
他看着我说:雪儿,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我忐忑不安地跟他到了书房。
他要跟我说什么?心里不停的敲鼓。
而蓝仲文进了书房,就坐在书桌后面,深沉地看着我,一直到看的我浑身发毛,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雪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我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是跟我有关的事情?以前的蓝雪做过什么?让他这么严肃的问?我该怎么回答?心中一瞬间闪过好多念头。
雪儿,爹在问你!他的声音更严肃了。
算了,这种事情,假装不来,还是说实话保险。
是的,女儿都忘了。
我平静的望着他说。
他又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舒了一口气,脸上由原来的严肃,渐渐转成了释然:行了,没事了。
爹累了,你回去吧。
真是莫名其妙,干吗突然问我这个?带着满心的问号,我从书房转身出来,结果在门口碰到了子轩:哥,你怎么在这儿?雪儿,你没事吧?他一脸的焦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上看下看,好象要看看我是不是少了一块儿似的。
哥,我没事!哥,你把我抓疼了!我挣扎着说。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我:对不起雪儿,是哥太着急了...子轩,进来!蓝仲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子轩应了一声,又不舍地看了看我,这才迈步进去。
他们要说什么?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阿来,送小姐回房!蓝仲文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传来。
哼!怕偷听?本小姐还不稀罕呢!也没理阿来,我转身就走。
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想尽办法去听他们说的是什么,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不会发生了吧。
可是生命没有如果,它只是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延伸着,带着我走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未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崇华二十七年,四月初一。
这在我原来的世界,是有名的愚人节,所以在我看到真刀真枪如潮水般涌入蓝府的官兵,我一时间还以为,是谁给我开的玩笑。
接着我看到,一个身穿酱紫色长袍,头戴纱帽,面白无须,尖嘴猴腮的男人,迈着四方步,跟在官兵后面,走进蓝府大门。
只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冲我们一举,然后扯着公鸭嗓子说到:现有御赐金牌,着大内总管何鸿搜查蓝府谋逆之物。
见此牌有如圣上亲临,若有人胆敢阻拦,杀无赦!然后他对我们敷衍地点点头,说了声:得罪!接着向周围的官兵一挥手:搜!听了他说的话,我又认真的看了看他,首先想到的是:原来,这就是太监?!府里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中央,大家都被吓哆哆嗦嗦,面无人色,方琴走地慢了一点,被一个官兵狠狠地推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
我握了握身边碧玉吓得冰凉的发抖的手,对她鼓励地笑笑。
然后对何鸿说:公公,这里都是女眷,还望公公网开一面,给个体面。
他阴沉沉的看看我,那眼神好象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太监?我在心里说:我不但知道你是太监,还知道太监一般都变态,只好祈祷你不要太变态就好。
他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说:你是蓝小姐?这体面不体面,不是洒家能给得了的,一切全是圣上的旨意。
说完便不再理我。
只听到院子后面一阵阵乒乓乱响,显然是他们在翻东西。
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生气,可也没有办法。
蓝府不大,一会儿工夫,那些兵就回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长纸卷和一个黄布包裹,递到何鸿面前。
何鸿先打开那个纸卷,我在侧面看到,好象就是我上次在蓝仲文书房看到的地图。
接着他打开那个黄布包裹,里面露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印。
我看到那方印上面,好象雕的是个老虎。
他一见到这印,就两眼放光,然后冲我阴森森的笑道:蓝小姐,这体面恐怕您要找皇上去要了。
来人啊!把所有人都押走!话音才落,官兵们便一涌而上,用锁链把我们全都锁了起来。
蓝府众人大哗起来,丫头婆子们吓得哭个不停,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我转身大喊一声:都给我安静!!这句话说的太过突然,官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大家到也不哭叫了,都愣愣的看着我。
不要慌,听他们的话,把锁链带上,然后跟他们走。
要不然受苦的是咱们自己。
大家放心,我爹和我大哥一定会想办法!然后转身对何鸿说:下人们不懂事,少不得要麻烦公公了,蓝雪这里先谢过。
说着,对他恭敬地福了一福。
何鸿赞赏地看了看我,说:蓝小姐果然有大家风范!接着他脸色一冷,道:只是令尊和兄长现今恐怕也自身难保,蓝小姐也只好自求多福了!说完转身就出了府。
直到我与碧玉她们被关到监狱里时,我都有点不相信,我居然被关起来了。
哦,不,这里应该叫天牢,我笑笑,看来我们这些人还是很重要的罪犯呢。
现在你还笑的出来?!你爹和你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小莲和小桃没能和我们关在一起,他们只是把我们关起来,其他没做什么,看来她们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
反到是方琴和我们关在一起,让我觉得有些不耐。
不去理她,我看看站在我旁边的碧玉和春杏,都是脸色煞白。
小姐,现在怎么办?碧玉看着我说。
不办什么,现在我们应该坐下来休息。
我笑着拍拍她,然后便走到右边角落的破草床上坐了下来。
这个天牢是用石块砌成的,又潮又暗,还有一股刺鼻的霉烂骚臭味儿,我无奈的看看左边角落里的一个木筒,那个恐怕就是马桶了。
只有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扇封着铁栅栏的小窗,透入一些微风和光亮。
我闭上眼睛,心里反复默念:蓝雪,你要镇静,一定要镇静!如果现在慌乱,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开始回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直到今天早上,爹和大哥都是好好的一起去上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当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从不过问他们的公事,除了上个月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以外,我对朝中发生的其他事情一无所知——跟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打听。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金印是什么?应该不是玉玺之类,蓝仲文肯定不会傻到去篡位。
那么是什么印?他在兵部,会不会是调兵用的?根据我那少的可怜的历史知识,好象古代文臣没有将兵权利,要调动军队,需要特别的印信,会不会就是那个?如果是这样,蓝仲文要干什么?他本人也许不会想做这种事情,可能是为别人卖命,那么他背后的人会是谁?肯定是很有地位的人。
可如果是栽赃陷害那怎么办?又会是谁栽赃陷害呢?无数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可是现在我手里的线索少的可怜,只凭自己,就只能坐在这里瞎想。
我想的气闷,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可不这样我又能怎么样?一时间真是有些垂头丧气,又坐回了草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待人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两个送饭的牢头,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拎着个食篮。
打开锁,那人把饭菜端进来,说:吃饭了。
我迎了上去,对他行了一礼:有劳这位大哥。
他没说话,把筷子塞到我手上,便出去了。
一直到他们走远了,我才赶紧把筷子放下,打开手里的那个纸团,对着上面窗口微弱的光亮看。
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勿念。
一问三不知。
方琴这时又嚷嚷起来:这么臭的饭,可怎么吃啊!你不吃就不吃好了。
我可是饿了。
我拿起一个硬梆梆的馒头,一口就咬了下去。
刚刚那个人进来时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吃饭了,可我马上就认出来,那是阿来的声音。
我也许记不清他的长象(记得也没用,这里这么黑,也不可能看清楚),可我记得他的声音。
这要感谢我在原来的世界学过十八年的钢琴,所以对声音比较敏感,一般人的声音听过一遍就能记得很清楚。
所以我马上走了过去。
可他不是一个人,所以我只能强忍着对他行了个礼。
果然他把筷子连同这个纸条塞给了我。
那几个字是爹的字迹,看来现在他暂时没事。
那么我也要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饭汤,是馊的!我差点吐了出来,捂住嘴,使劲咽了下去。
小姐!碧玉心疼地看着我。
我笑笑:你也吃啊,味道还可以。
看她一脸犹疑的样子,我把脸沉了下来。
把她们两个都叫过来,我严肃地说:现在我以蓝府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你们吃饭!如果你们还拿我当主子,还想活命,就给我把这些吃下去!要不然,恐怕即使我爹和大哥能把我们救出去,我们也没命迈出这个门槛了!春杏听了我说的话,点点头,毅然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碧玉心疼的看看我。
我坚定地看着她:这么点困难,还吓不倒我蓝雪!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二章 梅妍楼这天牢果然暗无天日。
怕呆傻了忘记时间,每过一天我就用头上的簪子在墙上划出一道来。
另外,为了加强身体的免疫力,每天我都在这方寸之地来回走两步,弯弯腰,伸伸腿,做做体操什么的。
我在蓝府从来没干过这个,所以刚开始时,把碧玉和春杏吓了一跳。
方琴则以一副看个傻子的表情看我。
不跟她一般见识。
我把两个丫头都拉起来,跟我一起做体操。
我这个人本是很懒散,可要是到了这紧要关头,我是从来不会趴窝掉链子的。
跟她们说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她们也就跟着我一起做体操了。
毕竟老这么呆着也是很没有意思的。
方琴开始时很不屑于理我们,可时间一长,也呆着难受了,便也偶尔和我们一起挥舞挥舞胳膊和腿。
她第一次跟我们做的时候,动作极其僵硬,好像个提线木偶,结果把我笑得岔了气。
她则气得脸色青白,直嚷嚷:我就知道你们是要捉弄我!我赶紧走过去拉着她说:琴姨,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第一次做这个,是有些别扭,慢慢就好了。
来,我们一起做!看她气鼓鼓的,我微微一笑又说:这对身体可是大有好处啊,琴姨总不想还没见到爹,就自己先倒下吧?她听了,这才又跟我们做了起来。
我使劲回想当年学过的操,包括瑜迦操、普拉蒂、韵律操、搏击操、巴蕾舞,只要是想的起来的,就拿出来练。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曾花八百块钱买了浩沙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练了两年多,那钱可不是白玩儿的。
阿来后来就一直再没有来过,不知道是不方便还是他也被抓了起来。
爹和大哥也一直没有消息。
我心里担心,但面上决不表露出来。
这里面也就是我还有能力镇定下来,若是我再慌了神,那她们可就真的再没指望了。
再说,担心也没有用。
这里只有给我们送饭的牢头和我们有接触,可他们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我曾经试图用首饰贿赂他们,想打听些消息,可他们居然不要,还急急的躲开,好像我们是瘟疫一样。
没办法,只好做罢。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如果是谋逆的案子,那就是惊天的大案,应该有个三堂会审什么的。
虽然我现在只是个小姑娘,可毕竟是蓝府唯一的大小姐,就算觉得我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该拉到堂上走走过场吧?可直到簪子在墙上划出第一百道,还是每人理我们,好像我们被人遗忘了一样。
天气越来越热,这天牢里越来越潮闷。
我想我的嘴巴、头发、身上,肯定已经散发出和这里一样的腐臭,而且不久前我还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长虱子了。
我还开玩笑地跟碧玉和春杏说,这下子时间更好打发了,我们要互相帮忙捉虱子。
身体上的不适还可以忍受,可心理上的郁闷却无处发泄,可偏偏还要绞尽脑汁地对她们三个强颜欢笑,天知道我已经憋得快要发疯了!!在第一百零三天的时候,按我推算,这一天应该是七月十二,终于有人来找我们了。
远远地听到有脚步声,而且是很多人,我立刻站了起来。
碧玉她们也是一脸的紧张。
不知道我们会迎来什么?提审?释放?还是,断头台?一直等到人走近了,我才看到,一大群官兵簇拥着一个身穿淡白色蟒袍的男人。
原来是他。
如果能让一个王爷亲自到天牢这种地方来看嫌疑人的家属,那么,要不就是大大的好事,比如沉冤昭雪什么的,要不然......想到这里我反到平静了下来,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我手上一直戴着那块手表,虽然它一直都没有再走,可说不定它需要的就是我的再一次死亡,才能把我再次带回原来的世界。
我看了看缓步走来的他,转头低声问碧玉:我们应该行什么礼?跪下还是蹲个身?碧玉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他旁边的一个带兵头领模样的人已经冲我们喝到:大胆!见到三王爷还不下跪?!不用了,免礼。
他淡淡的一抬手。
正好我也不想跪,就站着跟他说话好了。
他看着我,却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不停地在我身上流连,好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琢磨什么。
我讨厌他这种看待猎物的眼神,于是冲他笑笑说:王爷曲尊降贵来到这么个发臭的地方,只是为了看看蓝雪吗?他还没说什么,方琴已经被我的话吓到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王爷开恩!雪儿年纪尚小,还不懂事!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家夫与犬子不知目前如何,求王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弱质女流,在此不见天日这么长时间,告诉我们一些他们的消息吧!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悲哀的看着在地上哭做一团的方琴。
其实我应该感谢她,因为她说出了我心底最想问的话。
我本来也应该这样软弱的乞求他恩赐一些蓝家父子的消息,毕竟事关他们的生死,尊严算的了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向他摇尾乞怜。
恐怕是因为我没有给别人下跪的习惯吧,在心里我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夫人不必如此,快请起。
他这么说着却绝没有上前把她搀起来的意思。
我回头道:春杏,把夫人扶起来,坐到一边去。
然后又转过来面对他。
好,还这么看着我。
想跟我比眼力吗?无所谓,谁怕谁?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你看?!我也紧抿着嘴瞪着他。
蓝小姐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你可知道令尊所犯何罪?怎么?已经定罪了吗?王爷已经提审了我爹和大哥?他听了我的话,看了看我,道:此案由当今圣上亲自过问,本王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停了一下,他瞟了我一眼,又说:况且此案罪证确凿,审与不审,结果都是一样。
这么说,就是连过堂都没有就定了罪了?袖子下,我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只听他又说到:据本王所知,蓝小姐在家中非常手宠爱,不知最近令尊有没有跟你提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家里有什么放重要物品的地方?我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几个字一问三不知。
看来他们是人也抓了,家也搜了,可依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那么,是不是说他们东西没有找到,就暂时不会动爹和大哥?突然又有点好笑,其实我可能比他们更想知道蓝家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蓝雪不知。
爹和大哥从没有和蓝雪说过此类事情。
我抬眼看着他平静地说。
这时,他的嘴角突然上仰,扯出一个笑容,很淡,可我却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任何的笑意,那笑容充满了冰冷和残酷的味道。
我心里颤了一下,但马上在心里告诉自己,镇定,镇定,蓝雪你要镇定!只听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现下恐怕要委屈蓝小姐跪一次了。
说着右手从身后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绸绢:蓝氏一门听旨!奉天呈昀,皇帝昭曰,......然后就是听得让我头晕的一大串文言。
好歹我也读了几年这里的书,所以多少也能听懂个大概。
这诏书的大意是说,蓝仲文胆大包天,竟敢偷走调兵的虎符印信,妄图调动军队伙同四皇子谋朝篡位。
什么其罪滔天,本该凌迟处死,但念在多年为朝廷效力功劳不小,因此改为斩立决,即刻执行。
还说要诛灭九族,但新皇初登大宝,不想多造杀孽,所以大赦天下,其子流放幽州,有生之年不许再回来。
其他家中女眷,均没入乐籍,家财全部抄没充公什么的,最后是,钦此。
总算念完了。
我光顾着认真听他念诏书,琢磨是什么意思,根本没顾得上有什么别的反映,可方琴听完,立刻就惊呼一声,昏了过去。
蓝小姐,接旨谢恩吧?他念完以后将圣旨一合,单手递给了我。
我站起来,双手接了过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接着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问到:请问王爷,这斩立决是什么时候?明天正午。
由本王亲自监斩。
蓝小姐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本王,本王一定为你带到。
那么就是说,我见不到我爹最后一面了?这是圣上的意思,本王也是无可奈何。
我闭了闭眼。
只觉得两眼之中又干又涩,可是一点流泪的欲望都没有。
睁开眼睛,我平静地看着他说:那就请王爷代为转告家父,就说无论如何,雪儿都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他认真地看了看我,然后说:好,本王定会将此话带到。
还有什么事吗?我想了一下,又道:有劳王爷,一定要找个优秀的刽子手,用最快的刀!若能如此,蓝雪此生一定铭记王爷的恩德!说着,我低下头,恭敬地福了一下身。
这不是难事,小姐尽管放心。
他伸手虚抬了一下,再也没看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这乐籍吗,我听说过的,就是烟花女子的户口,归朝廷的教坊司管。
这在古代属于贱民的职业,且一旦入籍,除非有非常特别的情况发生,否则终身继代不可改其业。
记得看过的小说上,很多的青楼楚馆的花魁都是高官的家眷,因为家中犯案而被籍没成为乐户。
这么说我也有机会当花魁了?站在院子里稍稍走了会儿神,就听见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娘皮,贱骨头!就知道偷懒!还在这里戳着!快去干活儿!伴随着这声音的,是狠狠地踹在我腰上的一脚。
我被她踹的面朝下,一跤摔在地上,手里的铜盆连着热水也全都洒了一地。
好疼!!我倒抽一口冷气,被她踢地方呆会儿肯定会变紫。
这个刘金花不应该做老鸨,她要是到我的世界去踢足球,肯定回回拿奥运会冠军。
想想我可真是有黑色幽默的素质,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还能自娱娱人。
小姐!碧玉走到院子里看到我趴在地上,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飞奔过来。
刘金花走上一步,拽开碧玉想要扶起我的手,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巴掌:老娘说过多少次了,这梅妍楼里没有小姐,只有接客的姑娘!还整天一口一个小姐,你个小贱货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赶紧爬起来将碧玉拉到身后,冲刘金花赔笑道:妈妈熄怒,是碧玉一时忘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倒是您,可别为了我们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把身子气坏了!哼!还算你识相。
还不快去干活?!我赶紧捡起地上的铜盆,拉着碧玉去了后院的厨房。
碧玉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小...我立刻用手把她的嘴捂上:都挨了多少次打,还不记得?她嘟囔了一声,说:可是,我不习惯...还敢说?我瞪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抚着她已经红肿起来的右脸说:蓝家,早已灰飞烟灭了...好了,现在应该叫我什么?碧玉握着我刚才因为摔倒而搓破了皮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雪儿...我们从天牢里出来了以后,就直接被送到了教坊司。
然后很多的徐娘半老,打扮的花枝招展女人像挑选货物一样把我们左看又看,之后,我与碧玉和春杏便被这刘金花带到了梅妍楼。
据说这还是京州城里四大名楼之一,那其他的三个楼,分别叫轻烟、淡粉、柳翠。
这次方琴没有和我们在一起,而小莲和小桃也是没有消息,更不用说蓝府里其他的人了。
我曾试着问过刘金花,蓝府现在如何,结果她冷笑着说: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呆着吧!你们蓝府不但被抄家,而且前几天被一把天火烧了一干二净,连片瓦都没留下!我听了,心里只觉得一片冰冷。
天火吗?恐怕是人祸吧?!可是现在我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连蓝仲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不敢想他已经死了,因为每次一想到这一点,脑海中就显示出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遍地的情景。
我也不敢回忆在蓝家的往事,因为那些平静温馨的日子,除了带给现在的我无尽的悲哀以外,什么都帮不了我。
子轩被发配到幽州,在三王爷向我们宣读圣旨的前一天,就已经上路了。
听说,那里离京州有千里之遥,而且处于与北辽的交界处,经常兵荒马乱的。
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希望他能一路平安。
唯一留给我一点希望的就是阿来了,我猜他肯定是会武功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帮的上子轩。
不过这么长时间没再见到他,恐怕他也难免会出事...每次想到这些,我就心里就难免一片烦乱,只好反复对自己说:蓝雪,不要再想了。
想的再多也没有用,你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在梅妍楼活下去!刚到梅妍楼的时候,我和碧玉,春杏只是被分配做打杂的丫头。
可是不要说是我,就是碧玉和春杏以前在蓝家,都是我这个大小姐的贴身丫头,从没有干过什么粗活,所以我们什么都不会。
第一天干活,春杏出去打水,伙房的厨子让我和碧玉生火。
可我们俩折腾半天,火没生起来,冒出来的烟却差点熏了整个梅妍楼。
刘金花气的把我们掉起来打,春杏在旁边急得直哭,却是毫无办法。
勾拦院打人的法子极其恶毒。
因为都是姑娘,不能把皮肉打破以至破相,所以他们就用去了刺的荆条,沾上水隔着衣服抽后背。
打人的都是园子里的龟奴,一年到头干这个,早就练的一手好工夫,可以不破衣服不破皮,可每一下都好像抽到人的骨头里,疼的我两眼冒金星。
碧玉挨了不过十几下,就已经撑不住,昏了过去。
我咬牙挺了二十几下,也眼前发黑。
龟奴停了手,弄了一桶凉水泼到我们身上。
我清醒过来,喘了口气,看到刘金花还没有叫停的意思,赶忙鼓起一口气,沙哑地说:妈妈住手!不要再打了!我们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么打下去,我们肯定是受不住的。
毕竟也是妈妈真金白银买来的,不敢说将来能给您赚大钱,可要是这么打死了,妈妈岂不是更亏本了吗?还要费劲把我们埋了,得不偿失啊!你个臭丫头,还会说几句人话!好啦,今儿个就饶了你们,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拔了你们的皮!哼!刘金花气呼呼地扭着肥大的屁股转身走出了院子。
春杏赶紧把我们扶回了房间。
背上被抽的地方,当天晚些时候,就肿的老高,又红又紫,把皮肤顶得透亮,火辣辣地疼,一点都碰不得,只好趴在床上。
大概刘金花也怕真把我们弄死,晚上派人送来了些金创药。
春杏帮我和碧玉上了药。
可是转天,我们都开始发烧。
我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至少神智还清醒,可碧玉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春杏急得没法儿,只好去求刘金花。
刘金花过来以后看到我们病成这样,就不停的骂,说自己倒了大霉,买了丫头还没有干活儿,就要倒贴钱请大夫。
春杏立刻脱下了手上的一对白玉镯子,塞到刘金花手里说:妈妈别气,是我们的不是,怎么好累得您老破费。
这是我家传的一对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妈妈看着好就赏个脸,拿去用吧!刘金花斜着绿豆眼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你还有点子孝心。
算了,我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就叫大夫来看看好了。
春杏给我换药的时候,我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了。
以前一直信不过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小姐,您可千万莫说这样的话!以前是奴婢不懂事,该打该骂,怨不得别人。
可您这身子这么娇贵,怎么能这样...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我无力地强笑一下:以后就叫我雪儿吧,这小姐二字,我是再也当不起了...请了大夫抓了药,又亏了春杏衣不解带地在身旁照料,我们总算是熬了过来。
我极其惊叹自己的生命力如此的顽强,只过了一个多月,便有气力下床干活了。
刘金花早已等的不耐烦,我怕她翻脸,赶紧开始去干活。
而碧玉又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
此后我们三人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懂的就赶紧问赶快学。
幸好,后面的下人们虽然不愿都管闲事,但也还算和善,有他们指点着,也总算没有再出太大的错。
说是打杂,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要做。
每天四更起床,把灶点上开始给各房姑娘烧开水。
然后就是给厨房打下手,准备早饭。
早饭被送出去后,草草吃两口东西,我们便要去清扫回廊和后面的整个亭院。
接着飞快地赶回后面伙房,去洗送回来的盘碗筷子。
这么忙下来,日头早已到了中天。
于是又开始象早上一样忙中饭。
等别人都吃好了,我和碧玉才有工夫喘口气,吃两口剩下的碗底。
下午我要拿出直径将近和我人的高度一样的大木盆,开始洗前一天送来的衣服和床单,被罩。
这一洗就是两三个时辰。
洗完后,又要照旧忙晚饭。
等到把灶火封好,一天所有的活儿全部干完,我早已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到柴房,倒头就睡。
然后第二天再接着干。
就这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间就到了崇化二十七年的冬天——哦,不,现在的年号应该是明德元年。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厨房里更是热的像是在火上烤,七、八月的时候,每天我的衣服都能被汗湿透。
而进了腊月以后又出奇的冷。
虽然打上来的井水还好,可洗不了一会儿,水就变的澈骨冰凉。
那衣服床单洗的慢点儿,露在外面的布就会被冻上。
而要洗的东西却从没有少过。
我的双手早就冻得没有知觉,又红又粗,虎口和手背上全是冻伤和划伤,但我一点痛感都没有。
我一边洗衣服一边对碧玉说:现在呀,就是把我的手砍下来,我都不会有感觉。
雪儿!碧玉总算是改过了口,虽然经过了不知多少顿好打。
她放下自己的衣服,走到我身边,心疼的把我的手收到了他她的衣服里面。
我抽了出来说:算啦,有什么用,还有这么都衣服要洗哪!再说,你的手也比我的好不到哪里去!碧玉看着我,眼睛有点发红:雪儿,你为什么总是能那么开心呢?我笑着回看着她说:为什么不开心呢?难道要天天哭丧着脸给刘肥猪看吗?然后我掐着鼻子,尖起嗓子学刘金花说话: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能说我是猪呢?太侮辱猪了,它可比我美多了!碧玉噗哧一声,被我逗得破涕为笑。
这时候,天上突然飘下了雪花。
我兴奋地站起来说: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三章 王月萧我仰起头,微笑着闭上眼睛,让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头发上。
还有一些调皮的钻到我的脖子里,凉凉的,却挺舒服。
碧玉说我开心?为什么不呢?难道伤心有用吗?如果说刚来的那几天我还偶尔自怜自哀一下,可紧接着的那一次好打,就让我绝了所有的哀怨情怀。
我没有气力和时间去感伤;我每天要干的活儿太多;我要小心谨慎免得出错被打;我要手脚麻利,否则到了吃饭的时候,不会有人给我们剩下一个米粒儿。
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我想起了上个月来的几个新姑娘。
那几个人年纪大些,有十七八岁了吧。
不知道家里是因为什么获了罪,被没了籍。
刘金花让她们接客,她们自然不肯,然后当然是被打得死去活来。
最后还是被卖了个好价钱——因为都是清倌。
听周嫂私下告诉我,最后刘金花用的是春药。
其实早接晚接,还不是一样要接,何必非要挨一顿好打呢?这不,最后还不是乖乖的从了。
周嫂摇着头,不已为然的说,其实进了这个门,还能有什么指望?甭管原来是多金贵的深闺小姐,照样得迎来送往。
不如放开些,说不定还能遇到个人愿意赎她们出去。
为奴为妾,也好歹算是跳出了这窑门子。
这才是正道!转天下午,她们送来了要洗的衣服床单。
其中的好几条上面,都是大片刺目的血迹。
看着这颜色已经发黑的痕迹,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现在是在一个妓、院、里。
我也曾想过逃离这里。
可是先不说,我已经被教坊司录了名,今后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被查出来,就要送回到青楼楚馆。
就是我能走,可除了这儿,我能去哪里?家已经没有了,子轩毫无音信,不知生死,我又没有一技之长,出去了能干什么?这个时候我多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懒,不多学点东西。
女红、书画、诗歌、古筝、琵琶、舞蹈,随便弄一个,也许将来就能混个卖艺不卖身。
可现在呢?明年我就十五岁了,在这里,这个岁数就是成人了,叫及髢。
而我惊恐的发现,自己除了可以接客以外,毫无所长!我虽不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视贞洁为生命,可若真让我去做这种营生,我就从心里往外的恶心。
所以我拼命地干活,谁的吩咐我都听,只要让他们觉得蓝雪这个丫头挺能干,说不定就想不起让我干别的了。
我也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梅妍楼并不缺干活儿的,可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离我成年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该怎么办?如果到时候真的无路可走,怎么办?早已经放弃寻死的念头了,我向蓝仲文承诺过,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我该怎么做到?左手插腰,右手平伸,一脚离地,转了个圈,做了个标准的芭蕾起始动作。
然后我笑着对碧玉说:碧玉,怎么样,我的身段美吗?没等她回答,我就绕着地上的大木盆,在这堆满柴草、木碳,脏兮兮的院子里跳起舞来,嘴里哼着自己改了点词的《Edelweiss(雪绒花)》:Edelweiss, Edelweiss.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如果整天思考这些问题会把我逼疯的!还好,至少我懂得怎么样去舒缓压力,趁没人看到的时候,偷个懒,在美丽的雪中哼个歌,蹦两下,证明我仍然有开心的能力。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Edelweiss, Edelweiss.Bless my brother forever.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不管怎样,我还健康的站在这人世间,只要这样,就还有希望!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edelweiss, edelweiss.bless my brother forever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首歌,也许是看到这雪花,就想起了这首雪绒花吧。
唱完后正好旋转到碧玉眼前,双手做了个收势,挺直腰,我笑着对碧玉说:还不鼓掌?啪啪啪身后响起了三声掌声。
我一惊,回头一看,廊下长身玉立一人,阴影里看不清脸面,只见他身穿浅灰色长杉,外披一件宝蓝色的毛边披风。
等他迈着步子不急不徐地走了出来,我才惊讶地看着他道:是你?!蓝小姐好兴致。
三王爷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这曲子旋律甚是优美,只是不知道唱词是什么?自娱自乐而已,没什么词,都是瞎唱的。
王爷过奖了。
另外,蓝雪现在不过是个伙房丫头,小姐这两个字,王爷以后且莫再提起。
他看了看我,再说话时便改了口:蓝雪,你,很快乐?我诧异的看看他,我快不快乐跟他有什么关系?蓝雪一介草民,劳烦王爷关心,实在是不敢当。
只是人生苦短,快乐本就少的可怜,可做歌时,为何不做?沉默,他好像在思索什么。
我低着头等得有些不耐烦,旁边还有小山一样的衣服等着我洗呢!蓝雪,终于开口了,这块玉,你没有戴在身上。
我一愣,抬头一看,他手上拿着那块当初当生日礼物送给我的玉佩。
那块玉我从没带在身上过,不过让我把玩一阵,就丢到箱子里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累赘,从没有兴趣在身上挂一堆东西叮当乱响。
所以即使知道那玉很贵重,看看也就完了。
蓝家早就被抄家,又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除了那块表我一直带在身上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那块玉我也早就忘了。
现在这玉怎么在他手里?难道是他去抄的我家?!大概看到我惊怒的眼神,他又说道:何鸿领兵,在你家的时候,发现的这个。
他认得此物,就送来给我。
我疏缓了一下表情,干什么这么凶呢?就算是他抄的我家,又有什么错?不过是奉命为之罢了。
既然这样,正好还给王爷。
此玉甚为贵重,民女怕无福消受...我穆容成已经送出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之理。
你拿着!他打断我的话,口气有些烦躁。
看着他伸出的手,我迟疑了一下。
要不要?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硬要拒绝,好象非常的不识抬举,虽然我确实不稀罕他的抬举。
不过,他毕竟是个王爷,万一惹火了,把我干掉还不是像掐死只蚂蚁?还是顺着他吧。
想着,我就上前两步,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刚要缩回手,他的左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拉到眼前仔细看。
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惊呼道:哎,你干什么?!几乎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刘金花聒噪的声音:呦!常侍卫!您老怎么不在前厅喝酒,守在这破院子门口...他听见声音,立刻放开了我的手。
刚刚我好像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愤怒,和,心痛??可他马上就恢复了冰冷冷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也没再看我,转身就走了出去。
哎呦!我的主子!您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这儿都是下人呆的地儿,别再脏了您的衣服!月萧姑娘可还等着您哪!里面呆得气闷,出来随便走走...说着,声音渐行渐远。
刚刚肯定是我看花眼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
小姐,看来这个三王爷...你哪儿来这么多看来?洗衣服啦!要不然又赶不上吃晚饭!我打断她,继续埋头洗衣服。
拿着木棒使劲的锤着衣服,溅了一地的水花。
我不喜欢跟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扯上关系,他们的世界太复杂,我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气力还在其中插一脚。
而且,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蓝家,想起爹,想起大哥!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而已,可看见他,我就是不舒服!---------------------------------------------------初十是我的生日,碧玉和春杏给我煮了碗长寿面,特地加了鸡蛋。
这已经是她们能搞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三口两口的吃完,笑嘻嘻地说:谢谢两位姐姐了!春杏伤心的说:雪儿,对不住,只能做这个给你了。
本想弄点肉,可厨房看的太严...肉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动物的尸体,又腥又臭的。
还是鸡蛋好,而且吃了一个鸡蛋,就相当于吃了无数只鸡呢。
为什么这么说?碧玉奇怪地看着我。
当然啊!因为这个鸡蛋如果不被我吃的话,以后肯定会孵出小鸡,小鸡长成大鸡,大鸡再生蛋,蛋再孵鸡,那可是子子孙孙无穷尽哪!碧玉和春杏被我的话逗得笑个不停:亏你想的出来。
继而,碧玉眼睛又有点红:真是的,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说着赶紧用手擦了擦。
好啦,饭也吃饱,该去干活儿啦!怕她又哭出来,我赶紧站起来说。
这时,扣扣扣,有人敲门。
谁啊?春杏手忙脚乱的把碗藏好,问到。
是我,周嫂。
妈妈派人叫雪儿去前面一趟。
这梅妍楼说是楼,可实际上有前后三进大院子。
第一进院子是最前面的大厅,布局类似于酒楼,一般的客人都由姑娘在那里招待。
第二进是包括花园和池塘的一大片亭台楼阁,一般姑娘的房间在花园前面。
楼里的头牌住在花园后面,庭院深深处。
而我们呆的地方就是梅妍楼的最后面,是厨房和专供下人呆的地方。
我从来了以后,还从没有到前面去过。
跟在龟奴后面穿过重重回廊和假山,我不由得惊叹,一个妓院居然修的这么气派!现在是冬天,池塘上结着冰,花园里也非常萧瑟,可从那一排排的树木和花坛就能看的出来,要是春夏来临,这里会有多么美丽。
怪不得刘肥猪那么拽,她是有些拽的本钱。
一路上我心里不停的琢磨。
她找我什么事情?我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该我干的活我都干了,不该干的也强着干了。
难道是要我...?心里一阵不安起来。
可现在我还没成年,应该不会吧?这么着七上八下地来到了前面。
刘金花在大厅的一角坐着,正在给一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训话。
我知道吴老爷口臭,可那银子不臭啊?!你就不能忍忍?非得躲着,这么一躲,把那白花花的银子都躲没了!妈妈,你不知道那糟老头儿多恶心...一个穿粉衣服的姑娘埋怨道。
好啦,好啦!妈妈给你买套湘珊斋的胭脂,这总行了吧?!可是...那姑娘还要再说,可刘金花两眼一瞪: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吴老爷这两天正迷着你,老娘才不不会跟你费话!不要以为有个人围在身边你就可以抖起来了!窑子里的男人能有什么长性?哪儿轮得到你挑三拣四!不趁现在多捞点,小心到时候我把你扔到城外的私寮子去!那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抖了一下便低头不语了。
刘金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笑到:只要听话,妈妈我不会让你们受苦的。
这时她一抬头,看见了我,便对眼前的姑娘们说:刚刚说的话都给我记在心里头,知道吗?!知道了!恩,下去吧。
等她们都走了,她向我招招手:雪儿啊,过来。
我低着头,小心地走了过去,给她行了个礼:妈妈好。
好,好!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来了也快半年了,过的怎么样啊?托妈妈收留,雪儿吃的饱穿的暖,妈妈大恩大德,雪儿没齿难忘。
你这张小嘴啊,就是甜!她说着喝了口水,接着道:做下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原来也是个官家小姐,养尊处优的,这么折腾下来,太苦了吧?不敢!雪儿是罪臣家眷,怎敢嫌个苦字!能有一地息身,雪儿已经是万分感激了!说着,我的头更低了。
啧啧!看这一双小手伤的,真是让人可怜!她拉起了我的手看着说。
使劲忍着反胃要吐的冲动,我尽量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回来:不敢劳烦妈妈担心!她也没坚持,放开了手,看了看我,又说:当丫头有多苦多累,你也知道了。
其实我可以让你住到凌兰院里去,再把碧玉和春杏给你,就象你当初在家里一样,你看怎么样?那凌兰院是楼里头牌姑娘住的地方。
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故意让我当伙房丫头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知道当下人有多苦多累,这样她让我当她的姑娘时,就可以少很多麻烦!可我并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谢妈妈抬举,可雪儿福薄命浅,怕没那个命住到那么好的地方。
现在的生活雪儿已经很知足了。
她听了,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你是个人才,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块美玉,好好琢磨一番,将来一定能大放光芒。
可你不要敬酒不吃...妈妈,我说怎么小香找不到您,原来在这里,您这是忙什么呢?一个幽雅动听的声音飘了进来,打断了刘金花。
呦!什么香风把我们的月萧给吹到这儿来了?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嫩黄色衣裙的宫妆美人,窈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她乌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了叠云髻,层层迭迭的挽了起来,像云朵一样的堆在头的右后方,每一层中间都用一两根小小的珍珠簪固定住。
然后在最顶端插了根玳瑁凤钗, 凤口里垂下长长的宝石流苏。
两耳坠明珰,衬得皮肤莹白如玉。
一对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似水含情的单凤眼,朱唇微启,贝齿雪白。
好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待她走到近前,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我的鼻子。
完了,我对美女从来没什么免疫力,看着她不觉的就呆住了。
她看我傻傻的样子,嫣然一笑。
天,这笑容怕不知道让多少英雄好汉拜到在她石榴裙下。
好个俊俏的小丫头。
新来的吗?叫什么?回姑娘,我叫蓝雪。
听到她问话,我赶紧回过神来答到。
刘金花脸色转的极快,刚刚还有些面目狰狞,现在一下子就满脸的谄媚笑容:月萧啊,有什么事情,叫小香来说一声就好了,这大冬天的怎么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呢?!妈妈说笑了,我又不是泥做的,出来转转舒展一下也是好的。
我上次跟妈妈说过,房里缺个丫头,妈妈可有合适的人选?哦,我正在...我看这小姑娘不错,既然遇上了,也是有缘,不如就她好了。
她不等刘金花说完就打断了她。
刘听了,神色犹豫了一下。
怎么,妈妈不愿意?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可怎么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不是?只是这丫头才来不久,苯手笨脚的,怕不合姑娘心意,让姑娘受委屈。
没什么,新来的才好,心地纯善,不像这楼里呆了许久的人,总是满肚子弯弯绕绕的黑心肝,整天琢磨着算计人。
是,姑娘说的是。
刘金花被她这么拐弯抹角的一骂,又不能发作,笑容就有些汕汕的。
我使劲低着头忍住笑,头一次看到刘肥婆吃瘪的样子,心里真是,爽!你叫蓝雪是吧?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儿个就过来吧。
知道我住哪里吧?月萧放心,妈妈自会带她过去。
那就有劳了。
说完,她纤腰一转,带着一股幽幽的香风,婀娜地离开了大厅。
哼!也不过是个卖的,要不是...刘金花看着她的背影,气呼呼地低声嘀咕了两句,这才转头冲我喊道:戳在这儿看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四章 一定要,活下去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本来我就是两手空空的来的。
碧玉和春杏倒是叮叮咛咛地说了许多,我也么太认真,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
雪儿!刚刚我的话你听到没有?听到啦!放心吧,春杏!她王月萧又不是母夜叉,怎么着也比在这儿累死累活的强吧?说不定以后常能混到好吃的,我就带来给你们,怎么样?人心隔肚皮,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容易是蛇蝎心肠。
谁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要是不小心着了道,那还不如在这里干活,我们还能照应着些。
碧玉皱紧眉头说。
其实昨儿个王月萧一顿强白刘肥婆,已经让我心里生出些许好感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着共同的敌人的人,就可以是朋友。
那现在我应该和她算是一条阵线了吧?安慰了碧玉和春杏,又向她们保证出了什么事,马上通知她们,她们这才依依不舍得目送我离开了后院。
拎着个小包袱,跟着刘金花沿着一条精巧的九曲回廊,向花园的纵深走。
过了池塘和假山,在一片梅林掩映中,一栋独立的八角二层小楼,遥遥在望。
走到楼前,只见门的正上方挂了个匾额,上面三个大字坚挺有力地写着流云阁。
刘金花扣了扣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轻快的声音。
是妈妈我。
一个浓眉大眼,打扮利落的青衣丫环打开了门。
哟!是妈妈呀!刚刚小姐还说呢,怎么还不来。
然后转头对我说:这就是蓝雪吧,叫我小香就行。
以后咱们就要一起伺候小姐了。
心里有点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在也轮到我做别人的贴身丫头了。
我得打起精神来,以后这王月萧可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
想到这里,赶忙乖巧地答到:蓝雪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麻烦小香姐多多提点。
哪里。
雪儿不必客气。
哦,今儿个过午,潘大人想来看看月萧,不知...哎呀妈妈,今天小姐不是很舒服,一直说头疼,中午恐怕要在房里歇着了。
您看...喔,不妨事,不妨事!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
刘金花满脸的不甘心,可也无可奈何。
我心想,恩,这头牌的气派就是不一样!待刘走了以后,小香把我引进了楼里。
这楼下是个客厅,大概是见外客的。
小香直接把我领上了楼。
刚登上楼梯,一股悠然的檀香味儿就飘了过来。
上得楼来,只见房间四角的碳火盆烧的旺旺的,室内甚是温暖。
房间很大,分两进,外面是个小客厅,放着八仙桌,上面铺着粉红与淡白相间的锻子绣面桌布,圆凳也上是同色的垫子。
厅里的一头还放着一把古琴。
厅的另一边是一扇门,好像是个露台,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关着门。
里进就是她的闺房了,也挂着类似桌布颜色的流苏珠帘。
现下帘子都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
小姐,蓝雪到了。
小香在外面恭敬地说。
进来吧。
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
小香一撩珠帘,把我引里进去。
我一看,那王月萧今天只穿了件月白的夹衣,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用一跟绿玉簪子插着。
她歇靠在一张靠窗的湘妃椅上,手里拿了本书。
我进来的时候,她才把书放下,抬眼看了看我。
今天的她不像昨天那么光彩夺目,却又有一种舒懒的雍容。
我心想,人长得美就是好啊,怎么打扮都好看!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然后说到:一会儿小香会告诉你在我这里的规矩,有什么事情,问她就好了,下去吧。
我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她这么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原来准备的许多说词都烂在了肚子里。
还站着干什么?快走吧。
小香向我催促道。
我赶紧应了一声,跟着她走出了王月萧的房间。
小香把我带到楼下的一处小房间。
那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被褥也已准备好了,都是新的。
以后你就住这里了。
以后住在一起,还要姐姐多照顾了...雪儿说笑了,这里是给你一人单独用的。
这次我真是有些惊讶了,这么优待我这个新来的丫头?她是对谁都如此,还是专门对我这样?那小香姐住哪里?我住在楼后面的一处平房里。
厨房也在那里。
我们这里有自己单独的厨房,想吃什么都很容易。
那平常我需要干些什么?跟了月萧姑娘可真是你的福气了!咱们平时要做的事情很少,姑娘脾气很好,没什么太多的事情。
粗活都有后院的下人们干,咱们也就是端个茶,倒个水,砚个墨,铺个纸什么的。
只一条,姑娘最讨厌下人们嚼舌头,讲闲话,所以你要安分一点,听话一点,也不要背着姑娘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否则,有你的好看!小香恩威并施地跟我嘱咐完,又笑道:以后就是咱们一起伺候姑娘了,我也能有个伴,不那么闷的慌了。
王月萧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本以为她为了把我要来,给刘肥婆那么一顿排头吃,不说很喜欢我吧,但总该对我亲近些。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总的说来,她对我就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远不近。
她很少吩咐我做什么,大多的事情都是叫小香去办,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闲闲地站在她的房里。
这个冬天,她屋里的碳火生得很暖和,而她又喜欢点着檀香,我常常被熏得直打磕睡。
有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看她垂着帘子在里屋歇着,我就趴到外屋的桌子上,想着,好歹先眯一会儿。
可等我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
屋里又没有点灯,我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屋里的黑暗,眨了眨,又揉了揉,这才发现,王月萧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我顿时惊得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把凳子都带倒了。
手忙脚乱地把凳子扶好,这才发现地上有一件披风。
是从我身上掉的?我赶紧捡起来,递给她,然后低头认错:小姐,对不起,我实在...不碍的。
她轻轻地说,停了一下,她又道:雪儿,你把灯点上吧。
是,小姐。
等我把灯点好,她还是坐在那里看着我。
被她看得浑身难受,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她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你下去吧。
是。
转身刚要走,她忽然又把我叫住:雪儿,你爹,是曾在兵部的蓝仲文吗?是,他正是奴婢的父亲。
她皱了皱眉,好像在想什么,但接着她又道:哦,没事了。
这披风,你拿去吧。
我双手接过:谢小姐赏赐。
她的眼光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离开时,我满脑子问号。
她干吗问我爹?难道他认识我爹?莫非爹以前光顾过她这里,也是她的客人之一?应该不会吧?想起蓝仲文常带着忧虑和沉重的面容,而看到我时又总是变得满脸温柔,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逛青楼楚馆的人哪?可是此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和往常一样,让我觉得,那天的事情好像从没有发生过。
不过,她却借口下午没有什么事情,中午的时候就把我打发走了,这样,我困的话,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屋睡觉了。
小香本有些抱怨,说小姐怎么什么都不让我干。
我听了赶紧笑着拉住她的袖子说:小姐那是信任你哪!她把你当成她真正的心腹,可对我老是不放心,总是隔着一层。
所以以后有什么好事情,也肯定是姐姐的,轮不上我啦!小香听了,这才有些雀跃。
瞪了我一眼:你呀,就这张小嘴涂了层蜜。
继而又安慰我说:你也别担心,小姐虽不是轻易相信别人,但呆时间长了,只要你诚心伺候,她自然会对你好的。
我笑笑,连声称是,可心里却怀疑的很。
-------------------------------------------雪儿,你总拿东西来给我们吃,没有关系吗?碧玉担心地问我。
我拿起一块核桃酥塞进她嘴里:有的吃还问那么多?!没事啦!在王月萧身边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我能吃饱肚子了。
浮云楼有独立的厨房,所以想吃什么都很方便。
这里又是头牌住的地方,自然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点心、水果、零嘴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更是不断。
真是把我高兴坏了!刚开始的时候想拿吃的,还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一看,她们主仆两个也根本吃不完,那扔了多浪费啊!于是便把每天吃剩的点心水果收起来,找个时间溜到后院,给碧玉和春杏吃。
我想王月萧肯定知道此事,因为在我拿过两次以后,她就吩咐厨房,每天的点心都多做一盘留出来。
唉!目前这种情况很真是令我费解。
说她喜欢我吧?她整天对我爱答不理的;说她讨厌我吧?她又好像对我不错...雪儿,你怎么不吃?春杏的声音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回来。
我要是使劲吃,哪里还有你的份儿啊?!我拿起一个豆蓉糕,狠狠地咬了一口。
不着急,提高警惕,看看再说。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今天王月萧梳妆打扮,要接见客人了!不能怪我如此少见多怪,因为自打我去年腊月来了浮云楼,一直到现在的二月份,从没见过王月萧接过客人。
虽然求见的不少,可都让小香轻描淡写地给打发了。
看着刘肥婆每每气歪了嘴,心中虽是解气不已,可也非常好奇,不知道王的背后倒底有谁给她撑腰,居然让她如此的有恃无恐。
那如今能劳动她见的客人肯定来头不小,不知道是否就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呢?听小香说,来人是当今圣上的的第一宠臣,左相严柏涛。
当年皇上登上龙椅,他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
我站在浮云阁楼下等着,心情竟然很有些期盼,想到待会儿就能看到有可能是幕后人物的人,不由得一阵兴奋。
转而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好日子没过多久,就有心情八卦起来了,看来是女孩子就少不了这个好奇心。
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吱扭一声,楼门被推开了,小香领进一人来,边笑着边说:严大人,我家姑娘可是恭候多时了!只见进来的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瘦,头发花白,一丝不乱的束在头上灰色的方巾里。
颌下一缕三尺长髯飘在胸前。
他轮廓较深,额前嘴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
最显眼的是长了个鹰钩鼻子,再加上双眼闪烁不定,显得此人极为阴沉狡诈。
这头一眼看过去,我心里就极其不喜欢严柏涛,或许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吧,要不然皇帝怎么会重用这种人。
看着他跟着小香上了楼,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要是王月萧背后真的就是这个男人,那她也真是可怜。
不过这也和我无关,反正现在我是一点八卦的欲望都没有了,不如寻些吃的,去后面找春杏碧玉她们...正在瞎想,楼梯上腾、腾、腾几声脚步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香下来了。
我赶忙上前问道:小姐需要什么?小姐要给严大人换上新进的龙狿香。
哦,那我去...不用了,你不知道在哪里,我去就行。
你上去伺候小姐吧。
记得,机灵点啊!知道了。
说着,小香转身离去,我则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楼上,严柏涛坐在外厅的桌子旁,王月萧正在给他倒茶。
大人尝尝,这可是今年刚到的庆州龙井,味道绝对不一样呢。
严柏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月萧真是厉害,这御用的贡茶也能喝到。
老夫都很难尝到呢。
冲这香茶,就应该多往你这里来两趟。
王月萧娇媚地笑道: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家了。
大人,月萧新近练了首曲子,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一听呢?谁不知道这梅妍楼里,月萧姑娘的琴艺是京州首屈一指的?快快弹来,老夫都等不及了!王月萧掩嘴一笑,走到一旁的琴案做下,素手轻捻,弹奏起来。
这古琴我是不懂,不过旋律倒还优美,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严柏涛却是听的摇头晃脑,如痴如醉。
我在心里撇撇嘴,看来不是我的欣赏水平跟他差了几百年,就是这姓严的在装模作样讨好王月萧。
不过,以王的名声而言,恐怕可能性是前一种的较大。
就这么站在旁边东想西想,王月萧的琴已经弹完了。
大人觉得如何?妙极!妙极!严柏涛眉开眼笑地说到。
王月萧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严说到:恐怕月萧的琴也不能说是京州第一吧?哦?月萧怎么会做如此想法?早先曾听人提起,说当年京州的蓝氏沈绣贞可是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尤其那一手琴艺,真真是绕梁三日不绝。
唉!可惜如此佳人却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听说去年连她相公都被砍了头,啧啧!这一家可真是可怜!严柏涛听了,立刻沉下脸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哼!可怜什么!是那蓝仲文自找死路。
他表面归附皇上,背地里却私通四皇子,结果事发。
这是他自己活该!本来依着老夫的意思,这等窃国之罪,判个凌迟都是少的,就应该诛他九族!可是也不知那三王爷收了蓝家什么好处,在圣上面前极力为他开脱,才改判了斩立决。
听说还帮他收了尸,葬在了西郊山上......他们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严柏涛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直到小香推了推我说:雪儿?雪儿!恩,哦,什么事?小姐说你可以下去了。
哦。
我呆呆的点点头,冲王月萧潦草地行了个礼,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缩到床角,抱紧了双腿,低下头,闭上眼睛坐在了那里。
其实我一直不去想蓝仲文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心里总有个隐约的希望,就是他其实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或许他是被冤枉的,或许他能什么高人救了也说不定。
可是今天听到的这些话,把我所有依稀存有的妄想打了个粉碎。
我轻轻摸着带在上右手上臂的手表。
这表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大了,于是我就把它戴在上臂,正好能呆住,还不会让别人注意到。
我在心里说:子轩,蓝家只剩下我跟你了。
雪儿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我求你,不管再难再苦,也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们才能有再见面的一天!抬头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直到换成了一轮朝阳。
我动了动已经坐的麻木的双腿,爬起来,跪在炕上对着西面磕了三个响头。
可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因为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能温暖我的眼睛,那么我也没有流泪的必要。
看着西面,我默默地在心里发誓:就算未来的路再艰难,就算我和子轩真的此生再难相见,我也要一个人走下去!我决不会让蓝家最后的一点血脉,消失在我的手里!卷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十五章 又见三王进了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梅妍楼的花园里,池塘波光粼粼,树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花儿也开始含苞欲放。
我搓了搓自己那双怎么也捂不暖的手,沿着回廊向前院儿走。
自上次王月萧见过严柏涛后,如果说我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春杏和碧玉觉得,我的笑容依然,只是比以前沉默了一些。
还好,我还没有失去笑的能力。
虽然王月萧待我依然如故,但过后几天,我实在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问起她关于那天的事情。
但她听了反而歉意地笑笑说:那天只是因为弹琴,突然想起以前曾有人称赞沈绣贞,所以随口就感叹了一下。
未曾想会触到你的伤心事,对不住了。
我赶紧诚惶诚恐的说:岂敢!能让小姐想起,是雪儿的福气。
但我心里百分之百肯定,她那天是故意问起严柏涛关于我爹的事情的。
不知道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害我吗?但蓝仲文被斩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不过是让严柏涛再次证实了他的死而已。
那么她是什么意思?从严柏涛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中,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有关三王爷为我爹求情的事情,那么她是想告诉我,三王爷帮了我家?那她和三王爷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
这些问题不可能直接去问她,我也只好暂时装在心里。
今天是梅妍楼举行花会的日子。
每年春季开始时,梅妍楼都要办一个这样的花会。
说是花会,实际上我在心里称呼它为女人展览会。
本来吗,不过就是把今年新买来的姑娘们包装一下,在各个大爷面前展示展示。
若有清倌,就竞竞价,狠狠卖一笔,跟拍卖货物没什么两样。
如此恶劣的行径,还非要附庸风雅,弄些诗词歌舞什么的,真是好不要脸。
当然,这样属于梅妍楼集体性的活动,王月萧就是再摆谱,也是要给些面子参加一下的。
听说她要蒙面在大厅的台子上弹奏一曲。
远远的就听见刘肥婆那尖嗓子:我说你是猪脑子是怎么地?!这桌子怎么可以放在这里?!摆那边去!哎!这花瓶贵着哪!小心点!要是摔了,把你卖十次都不够赔的!一掀帘子,我走进前厅。
只见一片忙乱,下人们都在忙着搭台子布置场子,刘肥婆站在中央,脸涨的通红,一手插腰,一手平举,指了这个骂那个,满头是汗。
那样子,活像个冒气儿的茶壶。
在角落里低下头先笑够了,然后使劲整整表情,尽量显得严肃些,这才走到她跟前。
妈妈,小姐派我来拿东西。
刘金花才看见我:鲁师傅早就来了!你怎么才过来?!要是误了事情,我有你好看!哼!不敢冲王月萧发脾气,就对我恶声恶气的。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硬挤出些笑:早上小姐起得晚了些,所以耽误了。
妈妈莫怪。
小姐说了,误不了晚上的花会。
听了这话,刘肥婆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她招呼过坐在一旁喝茶的绸锻庄的鲁师傅。
他是专门给王月萧做衣服的裁缝。
这两身衣服是用新近江南出的料子做的,月萧姑娘穿在身上,我鲁某保证,就是那月里嫦娥也会自愧不如...那真是有劳师傅了。
我打断这个唠叨地矮胖子,接过衣服,给他行了个礼,我们小姐还要试妆呢,我这就先回去了。
啊,那是,那是...鲁师傅搓搓手,那个,今儿晚上的花会...哎呀!不是跟你说了吗,给你在西北角留了个位子啦...我快步走出前厅,把刘金花聒噪的声音留在了身后。
回到浮云阁,把衣服给了小香,她便开始伺候王月萧试穿。
穿好后,小香又给她梳头。
这些事情我都不会做,好在她好像也知道,所以从没有要求我动过手。
小香梳头的时候,我举着另一面铜镜,无精打采地站在王月萧身后,帮着她照着后面,好让她看到效果。
我最近晚上的睡眠不是很好,梢有惊动,就会醒过来。
所以白天的精神也不是很振奋。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只听得王月萧漫不经心地说:你哥哥,可真是个青年才俊呢。
我身子一震,手里的镜子差点掉到地上。
稳了稳心神,我低头轻声说:谢小姐夸奖。
这可不是我夸奖。
当初你哥十六岁就高中榜眼,在金殿上不卑不亢,与先帝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后来又进宫当了伴读,当时惹得不知多少闺阁小姐芳心暗许啊。
我笑笑:没想到,小姐对我家的事情,这么了如指掌。
王月萧没理我的讥讽,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镜子:只可惜啊,这么个人才,就被流放到幽州去了。
这千里之路,可不容易啊。
而且那个地方在国界上,一向不安宁。
唉...说到最后还叹了口气。
我握着铜镜的双手微微发抖,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
看着她镜子中幽雅美丽的容貌,我心里却一阵反胃。
从没有觉得她这么面目可憎过,所谓诛心之痛,也不过如是!如果她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折磨我,那么我应该恭喜她,她办到了!闭眼,吸口气,再睁眼,我已经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依然是一脸平和的说:蓝家犯下涛天大罪,对不起皇上。
能有如今的情形,蓝雪已经感恩不已了。
她想干什么?套我的话吗?那她可一定会大失所望了。
这时候小香已经梳完了头,放下梳子问:小姐,您觉得如何?王月萧看看镜子,笑到:小香的手真是越来越巧了!不错,我很喜欢。
然后她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转身对我们说:你们下去吧,我还要准备一下晚上要弹的曲子。
我和小香一起行了个礼:是,小姐。
便一同下了楼。
我本以为她还会再说些什么,可是她就这么放过我了,就好像刚刚点起一把火,却又立刻硬生生的闷住,不让它烧起来,真是让我心里堵得不舒服。
那她刚刚说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绝不是心血来潮,无缘无故地讲这件事。
她有什么目的?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的脑子里不停的思考这个问题,可始终没有找出个合理的答案。
------------------------------------------------------------------------晚上华灯初上,梅妍楼里热闹非凡。
我和小香帮王月萧披上最后一件轻纱披肩,她自己拿起一方半透明的丝帕把脸蒙好,就准备出发去前厅了。
可正要走出浮云阁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人,王月萧没注意,差点撞到他身上。
那人伸手扶住了她。
我站在王月萧身后,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听到他叫了声她的名字:月萧。
就立刻认出他是谁了。
抬起头来看过去。
虽然是晚上,但梅妍楼里挂满了大红灯笼,视线很好。
只见三王爷身穿一件靛蓝色的长杉,右手拿着一把折扇。
此刻,他正双手扶住王月萧的双肩,而王身子微斜,脸向前倾,似乎靠到了他的胸口。
她向上仰起头,看着三王爷,而他也回目注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时间静止了,在这一片淡红的灯火中,两个如此出尘的男女,隐隐绰绰地站在我面前,很有些,美的,不真实。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开口问到。
你怎么忘了,今天是梅妍楼的花会啊。
他这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有些后悔似的说:忘了,忘了,竟然忘了。
光顾着想过来看看你,居然忘了今天你不能陪我。
王月萧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可以...才说到这里,只听得一阵脚步零乱,刘金花人还未到,尖细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哎呦!我的祖宗呀!你怎么还不过去啊?!镇国公的大公子已经要拍桌子骂娘啦!大小姐,你要是再不来,他把我吃了的心都有啊!!三王爷苦笑了一下:恐怕你非去不可了。
那个小霸王连我都头疼,只有你能震得住。
刘金花赶到了眼前才看清是三王爷,顿时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但马上堆起满脸的媚笑:这不是三公子吗?我的爷呀!您怎么现在来呀!这不是要我老太婆的命吗!今儿个这里的主儿,我一个也得罪不得,可真是...妈妈别急,我不会为难你。
月萧不会误了今天的表演的。
然后他又低头轻声对王月萧说:我就在你屋里坐会儿再走,如何?王月萧点点头,幽幽地说:也只好这样了。
转而又想起了什么:至少让我给倒杯茶啊。
没事,随便留个人伺候就行了。
他抬起头,随意的用手一点我,说:就她吧。
你快过去吧,再晚了,那个家伙就要放火烧房了。
王月萧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将他引到楼上,我恭敬地行了个礼说:王爷请稍坐,奴婢这就去沏茶。
只是不知王爷喜欢什么,龙井、茅尖,还是碧螺春?他好象没听到我的话,只是站在我面前说:现在这差事,你好像干得还不错。
我依然低着头:蒙小姐看得上,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不知王爷喜欢什么,龙井、茂尖,还是碧螺春?现在从我的视线角度,只能看见他双手把玩着那柄折扇:你就这么一句话能对我说吗?我平淡地说:如果这些王爷都看不上,奴婢这里还有铁观音、大红袍、菊花、茉莉花......哎!!我轻呼出声,因为,他把折扇放在了桌上,转手握住了我的双手,拉到眼前仔细的看。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不象子轩那般柔软细腻,但是,也很舒服...恩,还好,伤都好了。
你的手,总是这么凉吗?他的话把我从思绪恍惚中拉了回来。
赶紧想抽回手,可是他却把我的手密密实实地包在他的手中。
抽不出来,只好放弃,反正他的力气比我的大,何必白费劲。
在想什么?你的手还挺大的。
他一问,我直觉地就答了一句。
他低声的笑了出来,声音闷闷得从他的胸腔传入我的耳朵。
没办法,现在的我太矮了,只能到他胸口。
要是以前的我,应该能到他的耳朵...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我就抬了头看向他。
他目光闪动,嘴角上仰,这一笑起来,脸上原有的冷硬线条都消失了,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以前看见他时,他总是太过严肃,就显得老气横秋的。
现在一看,实际上他很年青啊,比子轩大不了多少。
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穆容成,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不比我哥差。
直到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我才回过神来。
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自己:蓝雪,你可真是花痴!又不是没见过帅哥。
现在这么一副傻呆呆的样子,真是给穿越时空的姐妹们丢脸!赶忙神色一正,对他说:王爷想干什么?他一抬眉毛,盯着我:你怕了?笑话!我会怕?!我冲他一笑:我累了,咱们有事坐下说,可好?好。
他也笑。
坐下的时候,我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去搬凳子。
他也没有再坚持,松开了手,一撩衣摆坐在了我旁边。
咳了一下,清清嗓子,我说:王爷今日来的真是不巧,小姐要参加...我知道。
所以我才来。
他打断我,自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残茶喝。
哦...现在我该说什么?我盯着他看:王爷是来找我的?直接问他,看他怎么说!对。
他放下杯子,平静地看着我。
一时有些错谔,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就承认了。
那小姐她岂不是错付了芳心?我嘲讽地说。
月萧要见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
我闭上了嘴。
刚刚那个问题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总觉得那其中,带了点酸味儿。
看着我有点尴尬的样子,他眼中闪烁着点点狡诘地光芒,感觉,好像刚刚跟他过了一回合,而我,落了下风。
想耍我?没那么容易!我的脑子开始迅速的转了起来。
他找我干什么?为什么?最近出过什么事情是跟他有关的......这时才忽然想起上次严柏涛来过的事。
我有些恍然,赶紧站起来,给他跪下。
虽然我最讨厌别人给我下跪,更讨厌对别人曲膝,可他这次算是对蓝家有了大恩,跪一跪也不吃亏。
王爷为家父在皇上面前求情,又为家父收尸,此大恩蓝雪今生纵是万死亦不能报万一,唯有盼来世再为王爷做牛做马,以谢此大恩!这么番话说的可是很有技巧的。
不错,我是感谢他为蓝仲文求情,可我不能让他就因为这个讹上我。
所以我说今生纵是万死亦不能报万一。
这话咋一听很唬人,可实际上是很有水份的。
我很明显的指出,这么大的恩情,我这辈子肯定是还不了了,所以当然就期待下辈子啦!至于下辈子吗,嘿嘿,还不知道有没有。
反正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所以,那些神啊鬼啊,前生后世什么的是吓不着我的,随便说说也无妨。
他倒是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把我扶起来。
他的右手碰到了我的左上臂,结果摸到了我戴在那里的手表。
感觉他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开了我。
我送你的那块玉呢?那块玉,太珍贵了,戴在身上我怕弄丢了。
况且,我总要干活,要是磕了碰了也是不好,所以我就把它收到箱子里了。
我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听了我的话,他没什么表情,又恢复成了惯常的那副冰冷面孔。
也不知他信不信,可目前我也只能这么说了,总不能跟他讲实话,说我嫌带着那东西麻烦吧?你,很想念你大哥?我一愣,这还用说?那可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突然,我的脑子里闪过白天王月萧的话。
她为什么今天跟我说那些话?偏偏晚上三王爷就来了?难道说...我猛地抬头,盯着他问道:你,你知道我哥的下落吗?他现在怎么样?在幽州的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向茶壶伸手。
我此刻心里急得很,便赶紧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放下茶壶,我紧紧地盯住他,等他回答我。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姿势很幽雅,可现在我只觉得他这种幽雅,很可恶。
快说啊!我看着他,在心里大声喊。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瞟了我一眼,忽地,嘴边溢出一丝微笑,冰冷冷的笑。
你爹,曾在临刑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我刚刚因为期盼知道子轩的消息,而雀跃异常的心,忽的定了下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到我爹?我冷静地看着他,问道:我爹,他说了什么?他淡淡地道:他说:‘我的雪儿,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我一愣。
这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蓝仲文怎么会在临死前说这么一句话?还没想完,只见他盯着我,一字一句的又说: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究竟珍贵在哪里。
现在我反而变得极其镇定。
我看看他问:你想怎么样?我可以把你赎出梅妍楼,还可以让你脱离乐籍。
条件?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跟我回府,从此再也不见蓝子轩。
当然不行!绝对不可能!!先不说我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没有这一条,我也不可能答应就这么跟他回府。
我算什么?他买的歌妓、丫头、妾室,还是个玩物?转眼间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他为什么不想让我见到子轩?他有什么目的?照理说,蓝子轩是我的亲哥哥,可他为什么对他如此防备?他会不会对子轩不利?如何?他喝了口茶,问道。
这时我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认真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倒有个建议,不知王爷是否感兴趣?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第十六章 疑问重重他看着我的笑脸,眼神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但马上冷静地道:不妨说来听听。
我慢慢地说:只要你送我去找我哥,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本来想更直白的说:我可以陪你上床,只要你送我去找蓝子轩。
不过,现在这个意思,也是比较明显了吧?我仔细权衡了利弊。
此去幽州,路途遥远。
而且我身无分文,长得也还算不错,这独自上路的风险太大,这也是我迟迟没有离开梅妍楼的一个原因。
可如果他能送我过去,那就是再好不过。
这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自然不会白白帮我,肯定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目前我所有的,也就是这副皮囊了。
那片薄薄的膜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如果能用其换到一条捷径,也算是物尽其用。
另外能让我有恃无恐的,还有一个原因。
蓝雪的身体发育的很晚,虽然已经时四岁,但月事一直没有来,所以现在也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
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用?现在只希望他能对幼女有些兴趣。
我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听了我的话,起初有些诧异,继而又恢复成毫无表情的样子,只一双眸子微微眯了眯,再睁开时,目光变得深沉而冰冷,仿佛两道寒光,直直地看到我的心里去。
被他看得心里稍微有些发颤,但我马上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怎么?觉得我下贱吗?付出本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是桩买卖,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又没让他白帮忙!他就这么看了我一会儿,又笑了,虽然那明显的是皮笑肉不笑:你就这么肯定,说着,左手拿着折扇,抬起了我的下巴,你值得我这么做?我被他的折扇顶得抬起了头:这本就该是件你请我愿的事情,若王爷觉得不值,我也没有办法。
他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我说:是不是,只要有人可以送你去幽州,你就可以这样做?我皱了皱眉,这件事我还真没想过。
今天其实完全是被他勾起了这个念头。
其他人?我想起了那个总是满嘴蒜臭味的吴老爷,心里一阵恶心。
看来我还没我想的那么坚强。
这种事情,总还是要找个长得称头的人才行。
不过这话我怎么跟他解释呢?可又一想,干吗解释?他的想法和我又没有关系,我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他同不同意我说的这桩交易。
这么一阵子的沉默,大概就被他当成了默认。
他一甩袖子,桌上的茶杯被他的袖尾扫掉了地,摔得粉碎。
可他看也没看一眼,几步走到房门口,推开门就要走。
三王爷!这么说你不同意我的条件了?!情急之下,我赶紧开口唤住他。
估计是没戏了,可眼下他是唯一一个能给我些希望的人,这么放过太可惜了,所以还是确定一下的好。
听见我的问话,他在门口站住了,良久没有说话。
直到我等的快要跳脚时,他的声音才传来:威武将军魏贤在幽州冻马河驻扎了二十万军队,蓝子轩在其帅帐下当了一名师爷。
我听了,惊喜莫明,立刻跪倒在地给他磕了个头说:蓝雪谢王爷!!他听了,也没有再回头看我,甩开门便快步走了。
我站了起来,扶着桌边坐下,心脏仍然快速地跳个不停。
刚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真的告诉了我子轩的下落!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应该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吧。
毕竟我只是个无足轻重地小人物,欺骗我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好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还是告诉我了...但是我的脸又苦恼的皱了起来,知道这个消息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呢?冻马河在幽州的什么地方?我应该怎么走这千里之路?用脚吗?天哪!猴年马月我才能走到啊?!更重要的是:我身上没钱!!没这个东西,甭管你是在什么时代,都一样的寸步难行!像我们这一类犯官没籍的子女,下场都是被人买去,终其一生为奴为婢。
买我们的主子供给吃穿用度,所以跟本就没有工钱一说。
所以我们这一类人,与那些大户人家从人芽子手里买的下人相比,要更惨。
人家至少还能签个契约,每个月能拿到些月钱,时间再长,也有自由的一天。
可我们能有个息身之地,就要偷笑了,哪里还能要求其他?!刘金花到现在还没逼我接客,已经是我的大幸了,可要想从她那里抠出钱来?天!还不如让我自杀算了!唉!我抱住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这个可恶的三王爷!他不说还好,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什么想头。
现在既说了,我又去不了,岂不是更折磨我?!忽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王月萧。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赶紧站起来说:小姐,三公子已经走了。
她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了。
然后她就不再言语,只是坐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心情也不好,只想赶紧回屋睡觉,便给她行了个礼: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奴婢先下去了。
她听了,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于是我转身离开。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把我叫住,问到:雪儿,你和三公子,谈了很久吗?我站住,低头转身,恭敬地对她说:三公子也没和奴婢说很多。
我顿了顿,只是奴婢按捺不住,问了问奴婢兄长的下落。
我不知道王月萧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果她回来的早,那肯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么跟她说谎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虽然我和三王爷不只谈了这些,可毕竟这是核心内容,那么这样说也就不算撒谎。
如果她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那是最好不过。
但我仍然选择说这个答案。
她今天上午提到蓝子轩,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这样我就算是如她所愿了,她应该会因为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快乐无比吧?若如此,我以后在她身边也能过得轻松一些。
她听了,只是淡淡地说:是吗?那他告诉你了吗?奴婢苦苦哀求公子,公子看奴婢实在可怜,所以大发慈悲,告诉了奴婢兄长的下落。
那么,恭喜你了。
不敢!若不是因为三公子来看小姐,奴婢哪有机会遇到三公子?!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小姐对奴婢的恩德更大!说着,我就要给她行礼。
好了好了!不用了,你下去吧。
她似乎有些不耐,对我摆了摆手,就让我下去了。
回到屋里以后,我整夜几乎都没怎么睡。
第二天,好不容易熬到上午在王月萧那里伺候完,中午我连饭都没来的及吃,就跑到后院去见春杏和碧玉。
告诉她们昨天发生的事情,当然,我略去了和三王爷讲的条件——还不想吓到她们。
我问到:你们觉得怎么样?春杏瞪大了眼睛说:公子真的在那个什么马河的地方?我点点头:估计他不会骗我。
只是我对那个地方一点概念都没有啊!到底在哪里?碧玉看了看我说:小姐,我觉得三王爷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你这些。
上次在后院,他对你的态度就不一般。
这一次居然又透露了大公子的下落...雪儿,你,不会瞒了我们什么吧?我抬手拍了她一下:瞒你个头!别瞎猜!我瞒你们这个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种王孙公子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至于原因吗?大概是他看我可怜啦!哎!你知不知道冻马河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碧玉太聪明,随便几句话就让她觉出不对劲,我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只好转移话题。
其实我明白问她也是白搭,像她们这种养在深闺的丫头,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可现在也只有这件事情能拿出来堵堵她的嘴。
那个地方,我...听说过。
没想到,碧玉忽然这么说。
我刚喝下一口茶,差点儿呛在嗓子里。
赶紧咽下去后问她:你怎么会知道?我姑妈的婆家,就是从那个地方迁到京州来的。
真的?!那你快说说,那是个什么地方?碧玉想了想,慢慢地说:据我所知,幽州离这里确实很远,骑快马日夜兼程,也要走将近一个月。
而冻马河,实际上就是在幽州在其北部与北辽的边界线。
因为非常靠北,所以那里的气候比京州要寒冷很多。
那个地方说是河,可实际上并没有河,只是一个地区的统称。
那里还有个外号,叫‘三不管’那是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催促碧玉赶快说下去。
因为那里毗邻北辽,每次天启与其开战,必会经过那里。
而休战以后,又会从那里退回。
北辽也是如此,所以那个地方就成了两个国家约定俗成的空白地带。
‘空白地带’又怎么讲?就是天启和北辽,谁也不管那个地方。
不对啊!那怎么三王爷告诉我,哥在那个地方,而且还是在一个将军手下呀?我皱皱眉又问道,难道他骗我?我想,三王的意思应该是,魏将军现在正驻扎在紧临冻马河的地方。
因为,一般我朝最前线的边界驻军,都是在那里。
哦!原来是这样!碧玉,真是有你的!怎么原来没看出来你知道的这么多?!雪儿以前也没有问过我啊!碧玉笑着对我说。
又跟她们两个聊了一会儿,我才回房。
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真没想到这次居然知道了这么多的消息......不对!!!我突然在房里惊跳起来。
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刚刚听完碧玉的话以后,我就总是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我刚刚跟她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提过冻马河的那个将军姓甚名谁!因为连我自己都没记住,怎么可能会告诉她?我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走了两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碧玉早就知道了蓝子轩的下落!她是怎么知道的?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连串的疑问像火花一样,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
天哪!我颓废地坐在了床边。
我周围到底隐藏了什么?怎么连我自认为,现在关系最近的人,都突然变得这么可疑?!沉住气,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我喃喃自语道。
我想起这几年来她在我身边的点点滴滴。
她应该不会想害我,如果要害,以前不知有多少机会,早就应该下手了,还用得着跟我进天牢?又被卖到这梅妍楼受苦?想到她和我同甘共苦这么长时间,我激越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也许,也许,碧玉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可究竟有什么隐情让她连子轩的消息都不告诉我?!越想头越疼,结果一晚上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无眠...--------------------------------------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我依然照旧,时不时的给春杏和碧玉拿些吃的,和以前一样跟她们说说笑笑。
只是子轩那件事情,我再没有提过。
春杏问过我有什么打算,我推说,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计划下一步。
碧玉听了,也没再问什么。
我观察她的神色,一切如常。
时间一久,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精神过敏,想得太多。
我那天是不是跟她提了那个将军的名字,而我自己不记得了??王月萧再没找过我什么麻烦,不知道她是酝酿着下一次对我的打击,还是真的打算放过我了,不过最近这段日子,我过的还是比较舒心的,当然,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以外。
三王爷再也没有来过,看来他是对我不大感兴趣了。
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松了口气,可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算了,反正他跟我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何必想这么多!这两天梅妍楼的气氛有些不对,总好像有种人心惶惶地感觉。
这天上午,我去给王月萧拿丝绢,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刘金花愁眉苦脸的往前厅走。
难得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一时好奇,便跟在她后面也去了前厅。
我从帘子的缝隙往里看,只见刘金花低头哈腰,满脸是汗地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那个人,头戴后有两个尾翅的黑色官帽,身穿着灰黑色,上面好像绣了鹿的官袍的,腰系青绿色玉带,紧皱着眉毛,看着刘金花,一脸的不耐烦。
只听他说:不是不给你通融。
可这是上面交代的意思,本官职责所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刘妈妈应该明白本官的难处。
是,是!我明白!可是胡大人,梅妍楼怎么说也是这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应该轮到我们这里啊!吩咐那些乡下小地方的窑子准备人也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我们...大胆!那个胡大人眼一瞪,脸色阴沉了下来。
刘金花吓的身子一哆嗦,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你居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然后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跟刘金花又说:你可知,这次边关吃紧,已经连败了几阵!圣上已经龙颜大怒。
现在前线又传来这样的消息,堂上的几位大人都要火烧眉毛了!然后他委琐地笑了一下:刘妈妈,何必这么想不开。
说句实在话,其实你的那些个姑娘,在哪里不是一样卖?说不定到了那边,还有机会攀附上个校卫,百夫长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是野鸡变凤凰啦!刘金花腰弯得更低,小声嘀咕:我这里的姑娘,身子不比乡野私窑里的壮实,恐怕...那个胡大人神色一正,低声怒道: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可知道我这还是特地提前赶到你这里,通知你做个准备!其他的那几个楼,都是大人派的手下亲自去抓人的!刘金花脸色一凛,口里赶忙说:那可真是有劳胡大人!我这里先谢过您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些纸张,塞到他的手里。
那胡大人一看见手里的东西,立刻眉开眼笑:妈妈太客气了!咱们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这样?可嘴里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都掖进了袖口。
我正看得诧异,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吓了我一跳,回身一看,原来是小香。
她看着我问到:雪儿,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小姐叫你拿的东西呢?哦,在这里,在这里!我举举手上拿着的丝绢,刚刚拿到,我这就回去!和小香一起离开了前厅往后面走,一路上心里一直在想,好像是天启在打仗。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刘金花这么恐慌?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配角自白之 穆容成篇蓝仲文在天启的地位,很特别。
不是因为他高中崇化十年的三科状元,而是因为两年后,他娶了沈家的大小姐。
本以为,他会像沈天哲一样,渐渐地成为权倾朝野的一只暗手。
可没想到,他居然仿佛退隐一般,在礼部一呆就是将近十年。
这十年间,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长成了人人称道,冷静持重的三王爷。
而这十年,我也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翩翩风采的少年公子,变成了一个经常满面忧伤,双眉紧锁,两鬓灰白的中年人。
是因为他的夫人沈绣贞早逝吗?我不信。
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被儿女私情折磨如斯?所以我想,一定是因为,即使他娶到了沈家大小姐,可仍然没有得到沈家的那个东西。
虽然蓝仲文这十年日渐萎靡,可我知道,暗中所有的眼睛都没有放过蓝家。
据我所知的,就包括父皇、大皇兄和四皇弟。
根据我的线报,很可能还有北辽的细作,为了那个东西混入天启,监视蓝家。
但是,蓝仲文没有任何破绽,从来没有。
如果不是他太聪明,那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其实我从没有把关于沈家的那些传说放在心上过。
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需要靠缥缈的传说来开拓自己的道路的。
那把龙椅,我自有办法。
所以我虽然也派人看住蓝家,但也只是变成了例行公事而已。
真正让我注意到蓝府的,是他唯一的女儿,蓝雪。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十岁的时候。
而那时,我刚满二十二,正是雄心壮志可比天的年纪。
那天,我借口因为葛玄峥的案子,想听听蓝仲文的意见,着便服去了趟蓝家。
其实我是想面对面的,探探他的口风。
正在和他说话,书房外面传来清脆的两个字让开!。
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蓝仲文立刻抬头唤到:外面什么人?接着,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双脸冻得通红的小女娃闯了进来。
她眼里看到的只有蓝仲文,冲着他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喊了声爹!。
原来这就是蓝家的大小姐。
我好奇的打量她。
她很美,尤其那一双闪动的大眼睛,仿佛蕴藏了天地间无数的灵气。
可这样的一双眼睛,却根本没有看到我。
蓝仲文果然如我所知的,极其喜爱这个女儿。
他先捂暖了她,才抬头跟我道歉。
这时候,她总算是看到我了。
可她却是先打量我腰上的纹龙佩,才抬头看我。
显然她对那块玉比对我感兴趣的多。
然后她就不再理我,把脸埋进了蓝仲文的怀里,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美得仿若天空中的雪花般晶莹剔透。
那么一瞬间,我居然看得呆了一呆,结果答蓝仲文话的时候,差一点说错了嘴。
我敢打赌,她肯定注意到了,因为我的话音刚落,她的眼睛就微微眯了一下。
好聪明的女孩儿。
大皇兄找借口将蓝仲文掉到了兵部。
他曾问过我的意见。
我只是淡淡的说:蓝仲文一直都是个很有才的人,只是没有用上而已。
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对此我嗤之以鼻。
没想到他居然对一个传说这么上心。
也无妨,就送他个顺水人情也罢。
蓝仲文并没有表示什么,朝中的人却闻风而动,很快的都去讨好蓝家。
我在心里冷笑,真是愚蠢!这么简单的欲擒故纵都看不明白。
第二次见到她,是她十三岁生日的那天。
其实我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自从三年前见到她,我就特意地对她留了心,也发现了她自十岁那年大病一场后,就性情大变的事。
这更让我感到好奇而有趣。
我本不该将精力放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身上。
但是,我说服自己,或许这会和蓝家的秘密有关。
所以,那天我对蓝仲文说,想起上次在他的书房看到的一幅古画,打算借来观赏,便和他一起去了蓝府。
我实在是想知道,已经三年了,她,长成了什么样子?她因为哥哥送的礼物而欣喜莫明,一头装到了我的身上。
其实我本可以避开,但是我没有。
她长大了,变得更美。
不变的却是看我的目光。
看到她对她哥送的手镯那么喜欢,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蓝子轩,我见过的。
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更胜过他当年的父亲。
但是我不喜欢他,因为我总是隐隐觉得,此人的眼睛太复杂。
否则以他的学识,拿到状元本是探囊取物。
一时冲动,我解下了纹龙佩送给她。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堵气,我的东西怎么会比不上蓝子轩的?她接过的时候,碰到了我的手指。
她的手冰凉凉的,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之后那一整天,我的心情,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我预料到了大皇兄的阴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切身的体会到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句话的意义,如此的鲜血淋淋。
可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就要走到底。
我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好。
穆龙成有太后的支持,就相当于掌握了将近三成的官员。
京州禁军也在他手下。
虽然我可以现在动手,但代价太大,不值得。
动用军队是最万不得已的行为,不到关键,我不会用。
而对付穆龙成,哼!杀鸡还用的着牛刀吗?这帝王的美梦,就先让他做些日子吧。
蓝家获罪是意料中事。
蓝仲文是穆龙成单独亲审的。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我却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他打算怎么安排蓝雪?派兵去抄蓝家,我特地嘱咐了何鸿,切不可太过无理。
何鸿回来后一脸佩服地详细告诉我,她看到军队时的反应。
果然是不一样的女孩儿,不枉我为她放了心思。
天牢里,她做的事情,真的是——好笑。
狱头告诉我,她竟然在跳舞,而且拉着那几个人一起跳。
她不害怕吗?不恐慌吗?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人,早就吓傻了,可她不是。
因为,她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我去天牢宣旨。
她毫不示弱的盯着我说:王爷曲尊降贵来到这么个发臭的地方,只是为了看看蓝雪吗?她已经在那里呆了三个多月。
尽管浑身早已脏污不堪,可她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骄傲的抬着头看我,一点也没有身为一个囚犯,应该卑躬屈膝的自知。
宣旨前,我问她关于蓝家的事情。
我想她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这问题也是穆龙成在意的,所以我就问了。
她微低了一下头,眼神闪烁,可很快就抬头平静地看着我说:蓝雪不知。
爹和大哥从没有和蓝雪说过此类事情。
我冷笑,想骗我?即使你再聪明,也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丫头而已,跟我耍心思,太不自量力了!我读了圣旨,其他人的反应都很正常,可只有她,还是那么冷静。
托我给她爹带话,甚至想到了要找个最好的刽子手。
可是她可曾想到,从此以后,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可知道,因为我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保下了她和蓝子轩,已经引起了穆龙成的怀疑,所以今后我很难再护着她?刘金花虽也不怎么样,可她倒是从没有让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接过客。
我通过其他人,几经辗转,给教坊司递了话。
还好,她总算是被送到了梅妍楼。
但此后我不再打听蓝家的任何事情,只有希望慢慢的淡化此事,等别人的注意力都松懈下来,我才可能找到机会再去接近她。
现在的时刻太敏感,也太危险了。
王月萧是个聪明的女人,如果我突然太过频繁的去看她,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所以我一直忍耐自己,等到年底前,才去了一次梅妍楼。
这是她出狱将近半年后,我第一次见她。
那时,她正在跳舞。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在到处是柴草和煤炭院子里,绕着装满衣服的大木盆,翩翩起舞,嘴角带着快乐的微笑,口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我又一次看的愣住了。
虽然她穿的那么破旧,头发也只是乱蓬蓬地随便编了个辫子而已,可她仍然美的,好像误闯凡间的精灵。
她究竟为什么总是可以那么快乐?不论在任何环境中,都可以有微笑的能力?那份快乐,多得让我妒嫉。
这一生我好像都没有真心的笑过。
从记事起,我就生活在无尽的尔虞我诈中。
开始时是被动的陷入别人的阴谋诡计;后来渐渐的学会了,精通了,让别人悄无声息的落在我的手里。
于是我变的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冰冷。
只有这样,才不会露出蛛丝马迹,被人猜到我的想法。
从我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以后,我好像更是失去了,将嘴角上扬的力量......我把纹龙佩还给她。
可她的脸上并没有我所预料的惊喜,反而充满了压抑地怒气。
原来她以为是我去抄她的家吗?赶紧解释给她听。
真可笑,我穆容成居然也有一天会怕别人的误会。
但是,她竟然说她不要了!!怎么可以这样?我亲手送的东西她居然不稀罕?!我在她心里,算什么?她好像被我说话时的语气吓到了,最后还是不甘愿的接过了纹龙佩。
可当我看到她的双手时,我所有的怒气就烟消云散了。
怎么可以让她伤成这样?她到底还吃了多少苦?!我让王月萧把她要来当个丫头。
那女孩儿,也挺可怜的。
我淡淡的说。
妾身斗胆问一句,她是王爷的什么人?这样妾身也好知道该怎么办。
哦,不过是故人之女而已,不忍看她流落至如此境地。
我去看过她一次,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当时她正趴在桌子上睡的香,嘴角居然还流出了口水。
我笑着摇摇头,再怎么坚强,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怕她着凉,我把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俯身仔细地看了看她。
她睡的那么沉,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她因为睡觉而红扑扑的小脸,那细腻的触感,如果用嘴感受一下,一定会很好...就在那个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刻,王月萧推门走了进来,我赶紧收回手。
我倒并不怕她看到,她让我满意的地方,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
其实她的心思我明白,将来我也可以把她赎出来,留在身边,只是现在时候没到而已。
可她居然自做聪明的把心思动到了伯卿(严柏涛,字伯卿)那里。
她想通过别人的嘴来告诉蓝雪什么?不管她想做什么,反正这一次肯定是弄巧成拙了。
伯卿很机警,他也看出我对蓝雪的上心,正好趁次机会加把火。
我一直有些反感伯卿的过于察言观色,可这一次,他确实做的很好。
这件事发生后,过了不到一个月,我便又去了梅妍楼。
我,很想看看蓝雪知道这件事后的反映。
实在忍不住,我握住了她的双手。
伤都好了,虽然手很凉,但触感比我想的还要细腻柔滑。
很高兴,看来月萧把她照顾的很好。
她一时间也有些发愣,抬眼定定的看着我。
她温暖的,带着丝丝处子清香的呼吸,淡淡的萦绕在我的鼻口之间。
她在想什么?她可知道,这香气仿佛在勾人魂魄?看着她红艳又湿润的孆唇,我真想就这么,吻下去。
可是她清醒过来了。
心里一阵叹息,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不过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直接承认是来看她,她嘲讽地说:那小姐她岂不是错付了芳心?我饶有兴趣的观察她,她在吃醋吗?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很好...可她是蓝雪啊,总是那么冷静沉着,冰雪聪明。
只是转了几下眼睛就想到了伯卿那次说的事情。
她给我下跪谢恩,我有些惊讶,虽然这也算是应该。
我知道,她是从不甘心下跪的。
真奇怪,我不是一直期望她能对我低头吗?可现在我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我不稀罕她的感恩,那么我想要什么?我伸手去扶她,却意外地碰到了她手臂上的镯子,蓝子轩送给她的手镯。
顷刻间,心中有口气就郁结在胸口,闷得我好难受。
特地想办法在她进梅妍楼的时候,没让人搜走她身上的首饰,就是想让她好好拿着纹龙佩,却没想到她跟本就没把它戴在身上。
本以为是她天性使然,不喜金银珠宝那样的庸俗之物,可她却一直带着蓝子轩送的镯子。
嘴里有点发苦,看来重要的并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的人吧...本不想告诉她蓝仲文临终时说的话。
毕竟那句话的意义,太过暧昧,把所有隐约的怀疑都指向了她。
真不敢想若是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知道了,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蓝仲文究竟是否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在我发现她手上的镯子时,我突然就起了念头,既然她爹都说了她很珍贵,那么也许我该快点将她放到身边,好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告诉自己,这绝不是私心,只是公事而已。
说出那个条件时,我对她的答案即期盼,又有些紧张。
她突然展颜一笑,那瞬间露出的光彩,看得我差点忘了说话。
可是她给我的却远出乎我的意料。
她居然,居然可以,想出这样的方法!蓝子轩对她的意义,就这么大吗?!我真的生气了。
如果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随便什么人,她也会这么说吗?她怎么可以这么糟蹋自己?!我觉得那房间忽然变的异常狭小,憋得我喘不上气来,只想快点离开那里。
我知道我在愤怒,我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再坏的事情,也只能让我变的更冷淡。
可这一次,我的怒火不可抑制的迸发出来,全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已。
与其说我在生她的气,还不如说是在生我自己的。
我非常厌恶现在的自己,我的反应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我对自己说,穆容成,这样怎么可以?她不过是个长的不错的女孩儿而已。
我的身边,只要张口,什么女人没有?何必为了她一句话就失去了控制?她想怎样都与我无关!转身就要走,可她把我叫住了:三王爷!这么说你不同意我的条件了?!我停了停,然后告诉了她蓝子轩的下落。
这样,就算她要找什么人送她去,也不会弄错地方吧。
我快步离开了那里,眼角余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的王月萧,她什么时候来的?算了,我没有心情跟她说话,我只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梅妍楼。
后来,我便不再过问蓝雪的事情。
堵气也好,故意也好,我就是想证明,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而已。
我常想,如果我能知道,与她那一别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如果我能知道,再见到她时,我会如此的痛彻心扉;如果我能知道,即使得到了我谋划已久的东西后,我仍然在只有看到她时,才能感受到胸膛里那真实雀悦的跳动,那么当时,我一定不会在乎自己的怒气、自尊、脸面,也不去管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睛,抛弃所有顾及,牢牢的把她抓到身边,替她挡去外面所有的风雨,即使这样会让他误会、让她恨我,总也好过她后来所遭受的....可是,上天从没有给过我后悔的机会。
我所能做的,也许只能是这样,这样而已......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配角自白之 碧玉篇爹娘的面目,已经有些模糊了。
现在回忆起来,小的时候,唯一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饥饿。
我和小弟总也吃不饱,哭叫着围着娘要吃的。
然后娘就开始流泪。
要是爹回来了,看见我们哭,就紧皱眉头坐在门口抽旱烟。
要不就骂我们吵,挥起满是厚茧的手打我们,吓得我赶快躲到娘瘦弱的怀里。
冻马河真不是个好地方。
从我记事起,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乱。
一边是天启,一边是北辽,此消彼长,这边厉害几年,那边厉害几年,受苦的却永远都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
所以爹娘最终决定,举家迁离那里。
那天,爹推着独轮木车,装着我们不多的家当,娘一手抱着小弟,一手拉着我,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那个虽然破旧,但仍然让人眷恋的家。
娘在庆州有个远房的表哥,本想投奔那里。
可没想到我们还没走离冻马河的地界,就遇上了好多打仗的兵。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前两天刚刚说,两边已经达成协议,暂时休战了吗?这些当官的都在想什么?大概他们的胸襟太广阔,头脑太高深,所以永远也想不到卑微如蝼蚁的小民吧。
爹娘只来的及用车把我和小弟挡好,然后转瞬间,就被奔雷一样的马鞍声淹没了。
那声音真的好响,仿佛不是传到我的耳朵里,而是直接狠狠地敲在我心上。
地面都在随着声音晃动,仰起的滚滚黄尘,遮天蔽日。
等到眼前终于可以看清的时候,爹娘早就不知所踪了。
那时我才五岁,抱着刚满两岁的小弟,他被吓得嗓子都哭哑了。
我也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爹呢?娘呢?他们去哪里了?然后,我们就遇到了江大叔。
江大叔人真的非常好。
他给我们吃,给我们穿,把我们照顾的很好。
他甚至还教我认了些字。
只是我总是不信他说的,爹娘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的话。
当然,后来长大了,也就明白,爹娘那时就已经死了,但小孩子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固执吧。
那天,江大叔带来了一个大婶,我本以为那就是江大婶,可他却让我叫她姑妈。
我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姑妈,为什么要我叫她?江大叔见我不听话,立刻生气了,那是我见到他第一次生气,脸色,很可怕。
他说:你看看你的小弟在不在。
我听了,跑到屋里一看,摇篮里空空如也。
我害怕了,哭着问他小弟去哪里了?他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小弟就一定没事。
于是,我就乖乖听话的,跟着姑妈,到了京州。
她带了我到了一个当官的家里做仆人。
那个当官的,姓蓝。
而江大叔也信守诺言,隔段时间就会托姑妈告诉我一些小弟的消息。
不久,我就被派去伺候比我小半岁的蓝家小姐,蓝雪。
我并不喜欢蓝雪,甚至是有些讨厌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爹娘还在的时候,我刚能走路就可以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
可这个蓝家小姐,除了会哭闹,耍性子,捉弄别人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的性格非常古怪,常常是前一刻哈哈的笑,下一刻就突然开始哭;白天还太平无事,晚上就大发脾气。
她的身体还特别的差,动不动就生病,总是喊着头疼,却又查不出什么原因。
偶尔姑妈问起我蓝小姐怎么样时,我都会和她抱怨一通。
她听了,总是皱皱眉,仿佛有些疑惑的样子,但也并不说什么,只是吩咐我尽力做好丫头的本份。
蓝大人对蓝雪宠的特别过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
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不是这样。
蓝大人明明还有个儿子,但他很少过问,顶多就是晚饭的时候,和他说几句话,可即使这样的场合,也少的可怜。
蓝大人真的是非常爱这个女儿。
就是不管什么发生事情,他都不生气,总是耐心的哄她。
而蓝雪也奇怪,发脾气的时候谁劝都不行,只有她爹才能哄得她笑逐颜开;头疼起来,躺在床上起不来,也只有她爹来了,她的症状才会缓解。
从没见过这么粘父亲的女儿,也从没见过这么溺爱女儿的父亲。
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好的让我,妒嫉。
还记得有一天,蓝大人又在哄着蓝雪睡午觉,我偶然从屋外经过,忽然看到子轩公子站在离蓝雪的房门不远的地方。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前面屋里就是父亲的温柔细语,更使他的身影,显的那么的孤独。
他只比蓝雪大五岁,那年,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吧。
我想他肯定很难过,就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可他听到声音,突然回过头来。
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表情,那是悲哀、伤心、愤怒、甚至还有,仇恨?我想我一定看错了,因为他马上就变的又和平常一样,那么平静温和。
所以我知道,我肯定是,眼花了。
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原因就是蓝雪小姐,摔了一跤。
其实那个假山也不是很高,可也许是前一天下过雨吧,上面有些滑。
不知道蓝雪怎么会想到跑到那上面去玩儿,不过反正她的脾气很怪,会想到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希奇。
她摔了下来,蓝家就乱了套。
蓝大人甚至请到了宫里的御医,可蓝雪还是昏迷不醒,就这么睡了三天。
然后,她就突然醒了。
当时我就趴在床旁,看到她睁开眼睛,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可是,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因为,我竟然觉得,躺在那儿的人,好像已经不是蓝雪了。
我想我一定是睡的太少,所以脑子里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让我明白,这不是我的问题。
蓝雪真的,不一样了,她遗忘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就好像,重生了一样。
首先就是绣珠夫人,她居然开始关心她了!原来,她一看到夫人就哭,从不喜欢接近她。
绣珠夫人很可怜,以前她总想对蓝雪好,可蓝雪根本就不领情。
绣珠夫人身体本不好,蓝大人又对她那么冷冷的,连蓝雪也不理她,她就更伤心,病也更重。
这下子,蓝雪忽然转性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这对绣珠夫人来说,毕竟是件好事。
其次,就是她对蓝大人的态度。
我能感觉的到,她依然很爱她的父亲,可是,她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那么天天粘着蓝大人不放手。
但比起蓝雪的转变,蓝大人的态度反而更让我觉得诧异。
因为他女儿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他原来又是那么的宠女儿,那么按照常理,他应该很着急才对。
可他没有。
他注意到蓝雪的变化后,就安静的冷眼旁观。
蓝雪不再缠他,他也就随她去。
蓝大人的做法儿,真是奇怪。
不,应该说,蓝家父子的态度,都很奇怪。
子轩公子也发现了蓝雪的变化,可和他父亲不同的是,他突然从以前对蓝雪的疏远,改为亲近,而且极尽温柔。
蓝雪开始变得很喜欢她的哥哥。
她不喜欢复杂奢华的东西,也不喜欢首饰,只说是累赘。
可只有她哥哥送的手镯,她从不离身,天天带在手上。
虽然我对子轩公子的改变也有些奇怪,但反正蓝家奇怪的事情很多,也不差这一件。
而且他们兄妹的感情变好,这也是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我私下猜测,或许是因为子轩公子其实也是喜欢这个妹妹的,只是以前她太不听话,除了她父亲,她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所以这次转变,让子轩公子也有了亲近这个妹妹的机会。
我曾对姑妈谈起此事,姑妈只是冷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最后就是蓝雪对下人的态度。
她那么轻易的就饶了姑妈,真的让我出乎意料。
本来,我是做好准备等她大闹一场的,可等我跪在她面前时,她却显得比我还不知所措。
她以前对身边的丫环,虽然不是太坏,可从来都不正眼看一下。
而病好后,她对我们亲热了很多。
她不让我们跪,说看着难受。
她不喜欢我们自称奴婢,虽然最后一脸无奈的接受了我们不肯改口的事实。
她开始变的很快乐又很懒散,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眉开眼笑的,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尝尝。
就连她去上课、学写字,回来都不忘了教给我们,只是笑着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对待我们的感觉,就像是对待,朋友一样。
她真正开始让我佩服的,是对付琴夫人的那件事情。
她改变后,一直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
可没想到,那并不代表她懦弱,她居然也可以那么的聪明厉害,对待惹怒她的人,绝不心慈手软。
就是从那时起,我不再去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暗中希望,她以后能永远是这样的蓝雪。
她开始掌管蓝家的事情,蓝大人仍然的听之任之,从不多说什么。
而她竟也做的非常出色。
然后她还手把手的教我和小桃如何管理府里的事情。
她只是笑着告诉我们,做那些事情她觉得很烦。
可我们不管问她多少次问题,她都认真耐心的回答,从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不耐的情绪。
跟她相处的越久,我就越发地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她。
她就像是温暖的阳光,和她在一起时,是那么的放松而毫不拘束。
她的笑容,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的,让人看了,就觉得无比的舒服自然。
以前我只觉得她脾气顽劣,难以相处,连带的,甚至都觉得她面目可憎;可她改变后,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美丽的味道,就像是久已蒙尘的珍珠,被擦去了污垢,渐渐露出耀眼的光华。
后来我常想,如果她的性格一直都能这样,那么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倾世美人,而且她的美丽只会让我仰慕和追随,却不会让我产生妒嫉的感觉,也许这就是蓝雪的魅力吧。
可是,蓝家却突然祸从天降。
蓝雪再一次让我惊讶无比,她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如此镇定。
在抄家时,喝住所有的人的慌乱,使大家不至受的官兵的刁难。
在天牢里,她竟然比在家里的时候更活泼快乐,还能想到拉着我们跳舞解闷。
我想,她应该是个很骄傲的人吧,从不将权贵放在心上。
象三王那样的人物,甚至送了她那么贵重的玉佩,她也只是随手看看,便丢在一旁。
而就算在天牢里,三王爷来的时候,她都不肯行礼,只是在听他宣旨的时候才跪下。
蓝大人的罪竟然那么大,我听了都吓得心怦怦跳个不停,可蓝雪只是安静的站起来,接过圣旨。
在听到蓝大人就要被行刑时,她甚至想到,托付三王为她父亲找个最好的刽子手和最快的刀。
-----------------------------------------------在梅妍楼开始生活的日子,是极为痛苦和折磨的,连我这个做丫头的都受不了,何况她原来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可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我和雪儿的心,开始无比的贴近。
她好像从不知道忧愁是什么,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她面对我的时候,都是笑。
虽然偶尔那笑里会带些苦涩的味道,可她依然在笑。
我们一起干活儿,一起犯错,一起挨打挨骂,一起生病,再一起爬起来干活儿。
再苦再累,她都没有哭过,还想尽办法逗我们开心,却只是在以为我不注意的时候,流露出些许忧愁、哀伤和迷惘的神色。
那天她在院子里跳舞时,我已经看到三王悄悄的走了进来。
但我没有提醒她,我知道当时的她有多么的美丽,从三王那呆愣的脸上就能看出,他对蓝雪的感觉,绝对不一样。
果然,他是来给她玉佩的。
可雪儿的反映真是让我着急,她居然一点都不在乎,反而犹犹豫豫。
傻丫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个男人喜欢你呀。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放过?真是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后来雪儿就被派去伺候楼里的红牌王月萧。
一开始我非常担心她会欺负雪儿,可她却没有,而且可以说对雪儿还不错,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总也不算是坏事。
稍稍放心了些,雪儿便又再一次遇到三王,并知道了子轩公子的下落。
她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们他在幽州时,我这才想起,在蓝家被抄,和姑妈不知所踪之前,她曾告诉我,我的小弟现在就在幽州守将魏将军手下当马童。
告诉了蓝雪冻马河的情况后,我就不放心了,她会不会去找她哥哥?果然被我猜到,只是没想到,她并不是自愿的,而居然是被王月萧迷晕迷哑之后,抬到出发的马车上的。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竟在背后用这么阴险的手段!但不管怎么样,我和春杏总算是赶上她了。
我知道这次去幽州很危险,因为我们的身份如此的不堪。
军妓,多么恶心的字眼!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不能让她一个人这么去冒险,有我和春杏陪她,或许还能帮上她些忙。
可她却总是以保护我们的姿态,站在我们的前面。
我再一次惊叹她的坚强和勇敢。
她为了救素不相识的阮纤纤,竟然挥刀杀人,还杀得心安理得!只是那个阮纤纤真是让我不齿,白白让雪儿为她冒了险。
但魏阳的态度,让我非常高兴。
他不但没有怪罪雪儿,那件事发生后,他到我们这里巡逻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和那个三王爷一样。
可雪儿对别的事情都那么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却好像特别迟钝。
我只能暗自着急,错过了三王也不算可惜,毕竟他是个太位高权重的人,以雪儿的身份,在他身边不容易有好日子过。
可魏将军看起来,却是个正直善良的男人,说不定可以帮雪儿一把。
但遇到北辽的偷袭的时候,魏阳却又让我大失所望。
当他丢下我们而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要丧命于此了,可怜我再也没机会看到小弟了。
却没想到,雪儿那不服输的性子,完全被激了出来。
她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比谁都懒散马虎,越是大难临头,越是迎难而上,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绝不放弃。
当她拿起刀的那个时刻,我就知道,我已经把自己的命,都交到她的手上了,从此,再不回头。
她举刀砍人,当先开出一条血路。
我和春杏紧跟其后。
心里紧张的,在面对眼前翻飞的鲜血和肢体,我都忘了恶心。
连这个时候,她都不忘叫上后面其他的女人跟上。
可实际上,我当时却只是想劝她,不要拉上那些人,自己尚且不能保命,拉着她们只能连累我们。
可我还是忍住了,我知道雪儿毕竟是雪儿,她肯定,不会听的。
追兵一直没放过我们。
躲在柴草堆里的时候,她是那么自然的替我挡的那一刀,好象一切就是理所应当。
最后还不忘开玩笑安慰我,说这下子公平了,因为我们是好姐妹,受伤也要一起。
是的,我们是好姐妹,你这个傻丫头!永远想着挡在我这个好姐妹的前面!你总是说你懒,没有心情和力气去管别人的事情,可为什么事到临头,又总是想都不想就冲出去呢?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啊!从梅妍楼开始,到北上逃亡,这一路走来,我欠了你多少条命,我都记不得了。
我只是个下人、丫头,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一直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
所以,在你受伤时奄奄一息的时刻,我拼命的冲你喊,你绝对不可以死!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要是就这么走了,难道是打算让我愧疚一生吗?!我没想到魏阳会来救我们,但他真的回来救了。
我想,他肯定是因为你。
看,不知不觉中,你又一次救了我们大家。
这一次,我是真的有些放心了。
有了他的帮助,找到子轩公子应该不是难事,也肯定不用再以军妓的身份在军队里提心吊胆了。
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上天会让我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助你。
或许我该怨你恨你的吧,可偏偏我却知道,在心里我是多么庆幸自己能遇到你。
那些欢笑快乐的时光,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所以我从没有后悔过。
雪儿,我没有。
再给我多少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一样把你塞进床下!就像你义无反顾的永远站在我的前面一样。
这是命吗?我不知道。
我曾想过,如果我没有遇到你,那么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在兵荒马乱中,在饥寒交迫中,在流离失所中度过一生吧。
无论如何,那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后来我曾困惑,所有发生的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你害了我,还是我连累了你呢?肉体上的创伤,和心灵深处的伤口,究竟哪个才更加让人折磨痛苦?我从没有料到,后来的后来,你,会成为那样的一个女人。
那样的变化,连你自己也没发现吧,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如此自然的,渐渐的,改变了而已。
雪儿,我从不曾怨你怪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
即使在最凄惨的时刻,你也能鼓舞起我活下去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你自己不可以呢?珍惜爱你的人吧,放过自己,放过那些无尽的,恩怨情仇。
就像,你曾说过的一样:人生苦短,可做歌时,又为何不歌?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配角自白之 王月萧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的细作。
但这本不是我的初衷。
奈何,世事难料啊!为什么,天启会有穆容成呢?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我的心从我的胸膛里消失了,全部都记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搜索有关他所有的消息。
在他们命令我接近四皇子时,我甚至找借口说,三王的嫌疑更大,而得到了更多的,跟他相处的时间。
我知道,我已经把他们惹恼了,因为到最后,都是天启皇朝的老大和老四在斗。
穆容成,一直超然事外。
他们怪罪我办事不利,白白浪费了时间和机会。
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穆容成真的没有牵扯到其中,可另一方面,又想着他应该牵扯进去些,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近他。
他看起来,是那么冷的一个人。
可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心,是暖的。
关键是,让他能够在面对我的时候,暖起来。
我知道,这不容易。
但是,我一直在努力。
我不相信,凭我的条件和能力,抓不住他的心。
总用一天,他的心里,一定会有我。
我们一直都是若即若离。
我想,我也不能做的太明显,这样很可能会让他厌烦。
所以,我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多一些时间,将那若即若离,变成实际。
可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出现了!她不过是个,身子都还没长全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我?!可是,可是,穆容成真的在,记挂她,即使他掩饰的很好。
从他告诉我,想让她当我的丫环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威胁来了。
可我不能动蓝雪。
只有蠢女人,才会用伤害情敌的身体这种做法,来留住男人。
我王月萧,永远是聪明美丽的女人。
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我的威胁,居然这么厉害!那天,我在门外,看到他站在桌旁,愣愣的看着,俯在桌上正在酣睡的蓝雪。
那眼神,那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喘不上气来。
我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我的手掌,可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看到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脸。
那样子,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如果不是我轻咳了一声,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门口有人。
他那样的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时,不管是多么意乱情迷的时刻,他都保持着一份冷静和机警。
可现在,他只是单单看着那个丫头,就那么完完全全的,失了神!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王月萧,绝不是个轻易认输的角色!我知道,蓝家满门获罪的事情。
对于他们过去的一些事情,也有所耳闻,但到底如何,我并不十分明了。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这一点:天启皇朝的穆家,是肯定容不下蓝家存在的。
至于原因,那与我无关。
那么我想,蓝家的事情,肯定有穆容成一份。
所以我想办法,请来了严柏涛。
严柏涛这个老东西,绝对是个老狐狸。
他虽然也对我非常感兴趣,可我见过他几次就发现,他滑头的很,什么话都套不出来,所以也就不想再和他耗。
可这一次,应该能用的上他。
因为我打听到,他和穆容成一直非常合不来。
在朝堂上经常意见相左,私下里也互相憎恶。
要不是因为穆容成,从没有做过什么,针对大皇子穆龙成的阴谋或企图,我相信严柏涛早就对容成下手了。
我装做突然想起了关于蓝家的事情。
本以为,那个老家伙肯定会发发牢骚。
不用多,只要几句话,点出蓝家的事情和容成有关,那蓝雪肯定会恨死容成。
哼!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就让她永远恨你!可我没想到,严柏涛是说了几句话,可结果却完全相反!气死我了!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行,不能让她再在梅妍楼呆下去,否则,我会失去所有的机会!真是天助我也。
幽州战事吃紧,为了慰劳官兵,要从京里送姑娘过去。
我还得到一个重大的密报,北辽要偷袭这次和姑娘们一起送去的粮草!太好了!我从没有那么感激过我的祖国。
他们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情。
我知道蓝雪的哥哥就发配到了幽州,而且还当上了威武将军的幕僚。
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去找她哥的。
可我说的话,她肯定不信。
所以,我绕了个圈子。
那天梅妍楼的花会,我会有表演,那是容成可以长时间与那丫头相处的机会,他一定会来。
果然被我料到,他来了。
只是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好一阵酸痛。
他来,不是为了我。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能把蓝雪解决掉了。
我提前回来了一会儿,听到了容成告诉她,她哥的下落。
太好了!这下子,她肯定要离开梅妍楼了。
可是,一直等到车队临行前一天,她都没动静。
本以为,她会不顾一切的冲到前线去。
但现在看来,这丫头不是一般的精明,尤其懂得自保。
我想,她一定是担心,要是去了找不到蓝子轩,她就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哼!我哪里管的了你那么多。
既然你这么下不了决心,就由我来帮你吧!我给她下的药,足够她昏迷三四天的。
至于她的嗓子,大概要过一两个月,才能出声了。
到时候,她早就被送到前线,想回头都回不来了!她那两个丫头,后来也不见了。
我想办法安抚了刘金花。
她们肯定是去追蓝雪去了。
无所谓,既然你们情比金坚,那就成全你们好了。
哈哈哈!我可真是佩服我自己。
这么不动声色的,就解决掉了麻烦。
呵呵,蓝雪,诚心的祝愿你,在幽州过的好,只要你有命到那里!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第十七章 北上路漫漫接下来的几天里,梅妍楼里鸡飞狗跳,不管白天黑夜总有人或哭、或闹、或歇斯底里。
我特地挑个时间,跑到后院,拦住厨娘周嫂问了个明白。
哎呦!作孽呀!也不知道这些大老爷们都在想些什么?这上次的仗,刚打完不到十年就又开战了!最后倒霉的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啊!周嫂,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仗吗?我好奇地问她。
我的声音这两天有点哑哑的,可能是着凉,扁桃腺有点起来了,我也没在意。
还能为什么?抢地盘、抢粮食、抢金银、抢女人呗!那些男人们,整天就琢磨着这些事情,只苦了我们这些女人!这一打仗就到处抓军妓,那哪里是人做的事情,就算是窑子里的姑娘也吃不消啊!更何况窑子里还能赚点钱,这要是抓到前线去,那十有八九就是白干哪!那这次朝廷要把她们抓到哪里去?幽州吗?好像就是那个什么幽的。
哎!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别担心,刘金花虽然人不怎么样,可她这次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啦!说着,周嫂笑眯眯地拍拍我的头,安慰道。
我心想,你恐怕不知道,其实我还想去呢。
傍晚的时候,我敲响了刘金花的门。
谁啊?妈妈,是我,蓝雪。
她听了,把门打开,看了看我:进来吧。
进屋以后,刘金花坐在椅子上看我,我乖巧地站在她面前说:妈妈,雪儿听说这两天的事情了。
我知道妈妈现在正在为难......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一愣:妈妈知道?行了,你放心好了!我让谁去也不会让你去的!说着,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刘金花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会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看她义愤填膺地样子,着实有些好笑,可心里也确实感动了一下。
可是妈妈,听说现在官府追地很紧,你真能...好啦!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她用手蹭了蹭我的脸,又说:咋咋,这么嫩的皮肤,送到那种地方,可是太暴殄天物了!你留在我这里,将来一定是花魁!啊?!我听了,差点儿没把嘴气歪了!敢情刚才我白感动半天,还以为她真的是有良心,原来不过是觉得把我送走太亏本儿!低下头,使劲儿翻了个白眼,然后抬头说:妈妈,其实雪儿可以...行了!有妈妈在这里,你就安心的睡觉吃饭,什么都不用管!说着就把我从她房里推了出来。
我好不容易回过身,想跟她再说,这时一阵脚步杂乱,伴随着一个龟奴张慌失措地嚷嚷:妈妈不好啦!丽花上吊了!什么?!刘金花听了,顿时两眼瞪得溜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辈子我可真是欠了你们了!人死没有?好像还没,刚刚给救下来。
什么叫好像?你个猪头!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到底看清楚没有......一边讲,一边和那龟奴快步离开,把我晾到了一边。
唉,本以为刘金花会是最简单的一关,没想到从她开始就不让我去。
那该怎么办?要不然偷偷地跟着?不太好,她们肯定是坐马车,那我怎么跟得上?转念一想,这件事情人人避之不及,那么我随便找个跟我身形类似的姑娘,跟她调换一下,不久得了?嘿嘿,心里不由对自己的主意有些得意。
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的两三天里,刘金花因为怕再有人寻死,在每个挑中的去前线的姑娘门口,都安排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看守,严禁任何人接触,而我自然更是一点接近她们的机会都没有。
明天一早,这些姑娘就要上路了,可我还是没能想出办法,急得我直在屋里打转。
又不能把这事情告诉碧玉和春杏。
这倒不是我提妨着碧玉,只是这件事本就与她们无关,要冒险也应该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想把她们拉进来。
正在我没着没落的时候,小香敲着我的门道:雪儿,你在吗?啊,在!赶忙打开门,姐姐有什么事?小姐叫你去一趟。
哦,好,我这就过去。
跟着小香上了楼,心里奇怪,这么晚了,王月萧找我会有什么事?上了楼,只见王月萧正在梳妆台前梳头。
她见我们来了,便对小香说:你先下去吧。
等小香走了以后,她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把香炉里的檀香点上,这才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两天,急坏了吧?我笑了笑:奴婢不知道小姐的意思。
她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蓝雪,你想去幽州找你哥哥,对不对?她想干什么?难道想帮我吗?我可没那么天真,以为她大发善心了,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我故意睁大了眼睛,一副惶恐的样子:小姐切莫说笑,奴婢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没理我,接说:其实你也真是的,能帮你的人就在眼前,怎么就不知道问一问呢?她真的要帮我?我有些狐疑地看看她。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不信任,她冲我微微一笑:雪儿,你觉不觉得,现在有点头晕?我一楞。
什么意思?可是,我居然真的开始觉得头晕!今天的檀香味道,好浓...你,你的香...我沙哑地说,接着,已经一个坚持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我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旋转,恍惚中,看到王月萧轻移莲步,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傻丫头,不把你迷晕,怎么把你送走呢?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阳光灿烂中,我在一片大海上飘荡,摇摇晃晃,一直没能到岸,阳光晒的我出汗,海浪摇得我反胃。
觉得有人轻轻的用手绢擦我的脸,我用手挥了一下,那个人捂住了我的手:雪儿,你醒醒!谁在叫我?声音很熟悉...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晃过一片阳光,刺得我眼疼,赶紧有又闭了起来。
醒了,好象醒了!怎么听着像春杏的声音?我缓缓地再次睁开眼,这回总算看清了两张焦急的面容。
左边的是碧玉,右边的是春杏。
这是怎么回事?我张嘴问到,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碧玉看懂了我的意思,忙说:雪儿,现在我们是在去幽州的马车上,和,所有被挑中的姑娘一起。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看出来,我是躺在一个很大马车内。
马车很简陋,就是几块木板钉在了一起而已。
除了我们,车上还有其他的一些女人。
我静了静,慢慢地想起了王月萧和昏迷前那浓重的香味...看来我是被她迷晕了,然后送到这里来的。
可碧玉和春杏是怎么来的?你们怎么来的?我又问到,可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我觉得不对劲了,我挣扎地坐了起来,碧玉赶紧从旁边扶住我。
我试着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我说不出话来了!我变哑了?!心里一下子急了起来,拉着碧玉的手,无声地喊:怎么回事?我怎么说不出话了?看着碧玉焦急疑惑的眼神,我赶紧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我说不出话了!碧玉这才明白怎么会事,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雪儿你怎么了?春杏这时也在旁边急道。
雪儿的嗓子哑了!碧玉压低声音告诉春杏。
春杏一听也是一惊:怎么会这样?我定了定神,认真的想了想。
这恐怕都是王月萧搞的鬼了。
她大概是怕我不反悔,不想去幽州,所以才下这个手。
估计她在走之前那几天就动手脚了,那些日子我的嗓子发哑,看来不是着凉,而有可能是中了什么慢性毒,直到现在才发作,把我弄哑。
想到这里,我镇定了下来。
反正我也是要去幽州的,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只是不知道这毒能不能解...雪儿,你没事吧?碧玉担心地问我。
我摇摇头,又在她手上写到: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来的?碧玉说: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现在我们早已出了京州,正在北上。
春杏这时候接口道:这些姑娘要走的那天早上,碧玉姐跟我说不放心你,就拉着我去寻你。
结果你不在屋里。
问小香,她说也一直没看到你。
碧玉姐就急了,说雪儿你肯定是要跟着去幽州。
正好,月萧姑娘的胭脂用完了,看见我们,就让我们帮她去买。
又是她。
我皱了皱眉目,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我看着春杏,示意她接着说。
出来以后,我们在北门那里,看到了正在整装出发的车队。
碧玉姐真是聪明,她一眼就看出那个冯婆子是管事的。
上去跟她说,我们姐妹两个要去幽州寻亲。
正好他们人数也不够,所以冯婆子就答应让我们也跟着走了。
我看着碧玉,在她手里写:你们真笨!怎么可以这么就跟来!以后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碧玉笑笑握住我的手:雪儿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们姐妹三人可是一路同甘共苦走过来的,怎么能让你一人只身犯险。
就是啊!雪儿,这次是你的不对!居然信不过我们,想自己先跑!春杏也假装生气的说。
我赶紧说:才不是呢!当然又是没有声音。
知道啦!反正,只要咱们能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春杏笑着说。
我抓住她们两个人的手,同时在她们手心写到:谢谢。
你再这么客气,我们可就真的生气了!碧玉脸色一正说。
我笑笑,便不在写字。
只是心里,真的,很暖。
车上坐的其他的女人,是从京州其他妓院挑出来的。
碧玉告诉我,和我们同车的,是轻烟、淡粉、柳翠楼里的姑娘。
另外还有很多女人,在后面的几辆车里。
我发现,和我们一起的,其实都长得很不错,有几个还非常的美丽。
心里有些诧异,按理说去做军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去呢?后来问了才明白,她们大多都是官府亲自去抓来的,楼里的老鸨跟本拦不住。
而有少数的一两个,是因为被人排挤陷害才来的。
其中一个叫阮纤纤的,最是美得楚楚可怜。
据说,她家里也是因为四皇子叛变的事情受到牵连,被没籍流落青楼。
结果遭楼里其他人的妒嫉,被害到了这里。
她们以为我本来就不会说话,我也就不解释了,就顺着她们的意思,让碧玉告诉她们说,自己因为是哑巴,在楼里妈妈嫌我没用,就把我扔到这里来了。
阮纤纤听了,拉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地说:妹妹也是个不如意的人哪!唉!我们怎么都这么命苦啊!说着就嘤嘤地哭。
我看着她心想,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就这么毁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车队越来越往北,天气也越来越凉。
我让碧玉打听了一下。
这次来接我们这些姑娘的是一个叫魏阳的将军。
其实魏阳将军本来是要押运粮草到前线的,我们只是顺路带上而已。
可是我们这些女人都不能骑马,又娇滴滴地总要休息,所以他的人马比原定的计划慢了很多。
有很多士兵已经心存不满,看到我们就骂骂咧咧的,甚至还有人动手动脚。
幸好魏阳治军甚严,把对我们不敬那几个兵砍了双手,我们这才少了很多麻烦。
记得那天,我们几个都对及时赶来的魏阳道谢,可那个家伙理都没理,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哼!我心想,看不起我们?我还看不起你呢!那么年轻就当了将军,一定是朝中有人走后门。
打仗绝对打不赢,就该让你押一辈子粮草!这一路上,魏阳的军队管的很严,根本就不允许我们去任何地方,累了就停车,让我们下来休息一下,稍微好一点就立刻上路。
我除了能撩开车帘看看风景以外,什么也干不了。
起初的一段时间,经过的市镇有些还挺热闹,虽然不让我们下车,我们多少还能看个新鲜。
可是越往北走就越荒凉,进入与幽州相邻的庆州以后,就不时地能看到衣不遮体的流民了。
我心想,看来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糟糕。
我的嗓子依旧不能说话,但渐渐地已经能发出一些声音了,看来我中的毒可能不是永久的,时间一长就失效了。
想到这一点,总算让我觉得舒服一些。
-----------------------------------------------------------------这天晚上,魏阳下令在一处小树林里休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走小路。
小路非常颠簸,这一路把我的骨头都快颠散了。
下了车,我一边和大家一起烧饭,一边在心里不知第几百次的骂那个姓魏的。
吃完了,我和阮纤纤一起去树林里小解。
我很快就完事了,可她一直没起来。
我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结果看到她满脸通红的蹲在那里。
仔细一看我才明白,原来小解变成了大解了,可又没有东西擦。
我跟她比划了一下,啊了两声,告诉她我去帮她拿些草纸来,她红着脸说:有劳雪儿妹妹了。
我笑着摇摇手,叫她别客气,便跑回马车。
找到草纸,我就往阮纤纤那里走,可快到近前,突然听到她闷闷的声音:救命!救命!显然是被人捂住了嘴。
我一惊,赶紧往前跑,没几步就看到她被一个士兵压倒在地,衣服都被撕开了,那个士兵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正忙着解裤带。
阮纤纤的双手拼命的推打那个士兵,可一点用都没有。
我急红了眼,可又喊不出来。
我四下张望,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那个士兵弄开。
这时,我突然看到那个士兵扔在旁边的配刀。
我一把抓在手里,拔出刀,用刀背照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这一下我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居然还是没把他打晕!他怒吼一声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下子我是真的生气了。
他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被我教训,竟然还要反抗?!刚刚我打他的那一下,应该是有点用。
他跳了起来,可一时脚步虚浮,眼神有些涣散。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我双手握刀,用尽全力照着他就刺了过去!我怕没怎么伤到他,再让他有机会伤我,所以一感觉刀子扎在了软软的东西上面,就握着刀,快速的向后退。
然后我就感觉到,手上被喷上了热呼呼、粘腻腻、闻起来腥腥的液体。
低头一看,刀上连同手背上,全部沾满了鲜血。
好恶心,胃部好像在痉挛,但看来是扎透了。
第一次用刀砍人,总算效果还不错。
我心里这么想着。
我并不害怕血,也不怎么怕死人。
因为我原来世界的父母都是医生。
还不识字的时候,我就拿家里的那些医学书上的解剖图,当卡通画儿看。
不知道多少次我去单位找他们,而他们则穿着血淋淋的手术衣从手术室里出来,嘱咐我他们来不及回家,晚饭应该吃什么。
六岁开始,跟我爸医院同事的孩子们玩儿捉迷藏,我就知道要躲到停尸房,肯定没人能找到我——知道了也不敢找。
抬头看去,那个士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双手捂着咕咕冒血的伤口,慢慢的倒在了地上,外面的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来。
我喘了两下,甩了甩手上的血,也没甩掉多少这恶心的东西,只好作罢。
走过去把已经吓傻了的阮纤纤扶起来。
然后跟她比划,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她还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我叹了口气,看来是吓的不清,还是先回去吧。
便扶着她一步一晃地往回走。
马车旁的其他姑娘看到我们的时候,都惊叫起来。
几个士兵看到我满手是血的拿着把同样带血的刀,立刻拔出他们的刀,把我和阮纤纤围了起来。
阮纤纤腿软了一下,我使劲扶正她,冲她鼓励地笑了笑,让她别担心;又看向远处焦急的碧玉和春杏,摇了摇头,让她们不要过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魏阳已经骑着马到了我们眼前。
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第十八章 遇袭之 牺牲的,永远是女人现在的场景是这样的:中间的两个女人,左边一个衣衫被撕扯的破烂,右边一个一手扶住她,一手提着把带血的钢刀,身上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外面一圈儿,至少围了二十个士兵,人人都亮出兵刃,指向中间的这两个狼狈的女人。
今天天气很好,冰冷的刀刃反射了阳光直刺我的眼睛,让我无法抬头看清迎面高高在上,骑着马走来的魏阳。
微眯了眼,我便不再看他。
低头看看手里的刀。
上面鲜红的血迹已经开始变黑,手上的血也快干掉了,觉得又粘又干,很不舒服。
我手一送,就把刀仍到了地上。
把刀都收起来!退后!听见魏阳仰起声音说了这一句。
士兵们闻言,动作整齐划一地收起了兵刃。
魏阳下了马,走到我们面前。
这时,我身后一阵脚步零乱。
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已经发现了被我刺伤的那个士兵,有几个人把他抬了过来。
看到那个人腰腹之间全是血,而且现在还在往外冒,我心里琢磨,大概是刚刚扎到了他的脏器,造成内脏大出血什么的。
看他一脸死灰的样子,估计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用刀就干掉一条人命,不知道我是否该为此庆祝一下?不过心里倒是半点歉就也没有的,他本来就是活该!魏阳看看地上的那具尸体,又看看我们,皱起了眉头问到:怎么回事?冷不防阮纤纤突然跪了下去。
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她这么一跪,差点把我拽了一个跟头。
歪了两下才站稳。
我抿了抿嘴低头看看她。
真是的,你跪你的就好了,跟我说一声啊,害的我差点摔跤!却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冲魏阳说:将军大人,民女什么都没做!是她杀的人!跟民女毫无关系!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的尖细,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拼命指着我。
我皱了皱眉。
我杀人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你吗?怎么就这么没担当,急着撇清自己!不过....算了。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胆小怕事的女人罢了,怎么能要求她跟我这样一个来自不知几百年以后的灵魂做一样的事呢?这么一想,我的神色便又软了下来,只是有些悲哀的看着她。
魏阳又看看我,问道:你有什么可说的?我?能说什么?想说也说不出来呀。
我耸耸肩,冲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摇摇头,告诉他我不能说话。
反正人也确实是我杀的,只是目前的状况,明眼人一看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可魏阳沉默了一下,然后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你杀了我的人,总要有个原因吧?我翻了个白眼。
拜托!你怎么这么笨,到底怎么回事不都是明摆着吗?怎么非要问?我看看跪在地上还在浑身颤栗的阮纤纤,唉,看来是不能指望她了。
我手上都是血,也不方便去到他的手上写字。
想了想,只好做做动作解释一下了,希望他抽象的理解能力比较强。
于是我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又指了指阮纤纤,然后做了一个类似于猛虎扑食的动作,冲着阮纤纤虚抓了两下,意思是告诉魏阳那个男人要对阮纤纤无礼。
接着我跳到一边,向着阮纤纤的方向走了几步,做出一个看到什么东西一脸惊讶的样子,意思是这个时候被我发现了。
然后我便一脸焦急,对魏阳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手,接着便四下张望。
看到地上那把刀,便快速捡起来,先用刀背对着那边那具尸首虚打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说话,所以没法儿叫人来,就拿了那个士兵的配刀,但是我一开始是用的刀背。
接下来,我又指了指地上的死尸,在他的位置附近自己做了一个从地上跳起来的姿势。
之后我又跑回到原来站的位置,双手握刀,向前平伸,做了个刺的动作。
全都做完后,我已经累出一身汗了。
妈呀,表演可真是累呀,还是杀人简单的多。
我看着魏阳,眨眨眼,又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张嘴无声的问:你明白了吗?魏阳看了我半天,然后转头对旁边的一个副官说:本将军早有严令,押送粮草关系到我军命脉,不可有丝毫大意。
且这些女子是朝廷送往前线之人,因此与粮草等同处理,不能为了她们,祸乱军心。
薛二不顾军纪,仍然意图不轨,遭此下场,也算咎由自取。
我军将士必以此为戒。
停了一下,他又道:把尸首抬走埋了。
通告全军:薛二行为不检,已被处死。
今后谁若是再犯,就以他为榜样!接着他看了看我们,严厉地说:只次一次,下不为例!说完,转身就上了马。
我抬了抬眉,赞赏地看了看他。
不错吗,通情达理,赏罚分明。
看来能当上将军,也不是混出来的。
他又看了看我,一拉缰绳,掉转马头便走了。
临走时,我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
不会吧?我杀了他的人,他还很高兴?回到我们的马车旁,碧玉和春杏马上围了过来。
雪儿,你可吓死我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先给我打点水,把这血洗一洗。
黏乎乎地粘在身上,难受死了!我抓过碧玉的手,在上面飞快的写。
春杏听碧玉说了我要干什么,赶忙去打水。
碧玉看看我,说:那我去给你拿套衣服,待会儿换一下。
我点点头。
转过身来,就看见了站在离我不远地方的阮纤纤。
她一脸踌躇的样子,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我冲她一笑,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她见了,急忙几步上前,伸出双手要拉我的手,可我手上全是血,她看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可又不好意思收回手去,只好改变方向,分开两手,握住了我的双肩。
雪儿,对不住你了!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框里转呀转,就是忍住不落下来,身子微微颤抖,那可真叫一个我见犹怜,看得我都心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她了呢!我冲她笑笑,摇了摇头,用嘴一个字一个字的做出口型:没关系,我明白。
呜呜....谢谢你,雪儿!好人一定有好报的!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总算流了出来。
我看了也松了口气,总算是哭出来了,你这么憋着,看得我也不好受啊。
洗掉了血迹,换了衣服,总算是舒服了。
我坐在火堆旁,拿起碧玉给我找来的饼,大口吃起来。
虽然刚才那些血让我有些反胃,但现在体力最重要,吃好了才能有力气活下去,我使劲儿的嚼碎干饼,咽了下去。
春杏看我吃的挺香,便开口问:雪儿,刚刚是怎么回事?春杏!碧玉喊了她一声,递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不要问。
我边嚼着饼,边抓过碧玉的手,在上面写到:刚刚你都看到了吧?她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告诉春杏吧,别让她担心。
碧玉沉吟了一下,对春杏说:刚才应该是雪儿发现有人欺负阮姑娘,雪儿说不出话,就用刀,厄...杀了那个欺负阮姑娘的人,对吗?说完后,看看我。
我点点头,对她树起大拇指。
聪明!果然是我的碧玉。
春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雪儿,你不怕么?我无所谓地摇摇头。
确实没觉得太害怕,可非常生气是真的。
大概当时光顾着生气,忘了产生害怕的情绪了。
等到不生气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春杏又看看我,小声问到:杀人,是什么感觉啊?我笑了。
真不愧是跟了我许久的人,已经被我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要是别的女人,早就吓的晕过去了。
春杏现在还有心情好奇,不错,不错!我冲她眨眨眼,慢慢的对她无声的说:要不,下次把机会让给你?不要,不要!我不敢!春杏一看懂我说什么,就立刻张惶地使劲儿又是摇头,又是摇手。
她的样子真是可爱,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差点把饼咽到嗓子里。
一阵咳嗽,赶紧拿过碧玉递来的水,几口喝下去。
总算是舒服了。
我摸着胸口顺了顺气。
这时才发现魏阳骑着马巡视到了我们这里。
他大概是看到我刚才肆无忌惮的笑了,所以骑在马上,一脸毫不掩饰的诧异。
我低下头不理他,继续跟我的大饼奋斗。
反正我也不在乎形象,他怎么想跟我没关系!----------------------------------------------------------魏阳的军队继续向北走。
时间虽然已经到了五月底,可这北边的天气依然很凉,早晚的温度都很低。
即使是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也不觉得热,只是晒得人暖融融的,很舒服。
我掀起车帘看了看前面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再看看我们马车周围的那些个面无表情,一脸僵硬,仿若磐石的士兵们,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魏阳就重新派了人过来护卫我们。
这回来的士兵特别规矩,绝对是目不斜视。
他巡视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骑马过来的时候,常盯着我看。
可我把目光对上去的时候,又发现他没有在看我。
难道是我的错觉?那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说什么,就这么过去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估计是魏阳把这事给压下去了。
本来吗,当事人一个死,一个哑,一个差点受辱,都说不了什么话,知道真相的外人也就是魏阳了,他不提,自然也就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想问也不敢问。
心里还是挺感激他的,就算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好了,我这么想着。
放下帘子,看了看特意坐在我和阮纤纤之间的碧玉和春杏。
其实我倒没什么,可她们俩大从知道阮纤纤在我救了她以后的表现,便极其为我愤愤不平起来,也开始非常鄙视阮纤纤,再也不跟她说话。
路上我还间或和阮笑一笑,就连这个,她们看了都生气,干脆挤坐到我们之间,把我和阮纤纤隔开。
这种孩子气的做法惹的我微笑不已,不过我知道她们也是为我好,也就随她们去了。
只是这一路更加变的无聊,马车颠簸的厉害,想睡又睡不着,这么长时间坐着真是难受。
我在心里感叹,做古代人可真是受罪!我的骨子里不安分的因子又跳跃起来,便趁着队伍停下来休整时不长的时间,带着碧玉和春杏又练起了我以前自创的体操。
因为守在周围的人太多,我也不想太惊世骇俗,毕竟已经杀了一个人,够惹人注目的了,现在还是低调点的好,所以也就是弯弯腰,压压腿,抻抻筋骨什么的,可即使这样也好受多了。
听说,再有几天的路程就能到幽州的后备营地了。
已经引入幽州的地界,这里是天启驻军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事情,到时候只要将粮草和我们这些女人一交给幽州的守军,魏阳的军队就算完成任务了。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士兵们的表情轻快了很多,魏阳严肃的脸上也开始偶尔闪过些轻松的表情。
今天有点奇怪。
本来进了幽州以后,魏阳的军队就一直走的是官道,很宽敞,也很方便,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队伍就换了方向,走进了旁边的山路。
听碧玉说,这官道幽州内到冻马河最好走的一条路,也是最短的。
魏阳突然改道绕远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可又一想,我瞎操什么心?天塌下来也有这些男人们挡着,我们可也是他们要保护的货物之一呢。
他的兵看起来挺强壮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到了中午,队伍在山中的林地找了个地方停下休息。
碧玉和春杏拿出馍和干肉掰给我。
刚吃了没两口,突然就觉得地面开始振动,一阵隐隐的类似打闷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振动也越来越剧烈,震得我手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然后远处就传来杂乱的喊叫声,也不知道在喊什么,但听起来,却让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那声音里,带着那么明显的,杀戮的兴奋。
嗖!的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支羽箭插在了我的双脚前面,不到三十厘米,羽箭的箭尾尤自不停的颤动。
有人偷袭!!这个念头闪入我的脑海。
果然,有士兵嚷嚷道:北辽来劫粮草了!魏阳的军队质量果然不错,他们已经全都兵刃出鞘,面朝外把我们团团围了起来。
还好,我定了定神,现在我们是在军队里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碧玉和春杏的脸色已有些发白,肯定是被刚才射过来的那支箭吓的。
但她们看我没动,也坐着没敢动。
收起吃的东西,我在碧玉的手上写:别慌!以不变,应万变!她握了握我的手,点点头,又回头安慰了一下春杏,两人慢慢镇定了下来。
其他的女人们都慌了神儿,有很多已经开始哭了。
这时一个带兵头领模样的人,大吼一声:都他妈的给我安静!她们这才吓的噤了声。
可这时,那些骑着马的敌人,已经得越来越近。
他们的穿着和天启的军队是如此的不同,黑色的铠甲之间是用熟牛皮连接的,头发不是束在头顶,而是辩成两个辫子盘在头的两侧,类似我所熟悉的历史上的北宋时期,辽国人的打扮。
头上戴的头盔上,插着的可能是山鸡的羽毛做的缨子。
他们有的一手挥刀,一手驾马,怪叫着向我们冲过来。
还有一些双手干脆离开缰绳,就这么骑在马上,搭弓射箭。
每射出一箭,必有天启的士兵哀号倒地。
他们都长的极其彪悍,给人粗犷不羁的北方汉子的感觉,如果和天启的军人比较的话,我只能说如果我是个将军,我会更喜欢面前这样的军人,因为他们显的更有力量,更一往无前,也更嗜血。
他们跑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近到我可以隐约看到他们那因兴奋而通红的双眼。
头顶的箭也越来越密,最后像下雨一样往我们这边落。
我已经拽着碧玉和春杏躲到了马车后面,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咄咄咄咄,那是箭钉到了身后木制马车的车壁上的声音。
这些射箭的人的臂力都大的惊人,箭射到马车上,连带着把马车震的不停的晃动。
有一支箭居然穿透了两层的木板,箭头露了大约半指的长度在我们躲的这一边,把正好站在那旁边的一个女子吓得尿了裤子。
终于,箭雨停了,可停了下来是因为,他们的人马已经猛的冲进了天启的军队围在外围的保护层。
喊杀声顷刻间震耳欲聋。
我左手握着碧玉的手,右手抓着春杏的手腕,站在马车的背后,一动不动,可我知道,我们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在电视上看一百遍战争场面,也比不上亲自经历一次。
有一瞬间,我周围的景象,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我左前方的一个天启的士兵,挥刀迎战迎面骑马而来的北辽人,可只两个回合,就被马上的人从右肩向左,一刀劈下了一半的身子;我右边的北辽士兵,在马上正和一个天启的骑马将官斗的难解难分,后面趁乱跑来一个天启兵,抡起大刀,砍掉了他的战马的两条后腿,他一下子仰面朝天从马上栽下来,随后便被一涌而上的天启兵挥刀垛成了肉块儿。
浓重的血腥味儿漂浮在空气里,呛的我的鼻子有些痒痒的。
周围的女人中除了我和碧玉春杏三人还站着以外,其他的全都吓软了腿,有些早就晕了过去。
这场战斗开始了也就十几分钟,天启的军队就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慢慢的开始向后退。
本来我们这些女人的车队是在军队护卫的偏后方,即使有些北辽的骑兵冲到了我们这里,但很快就被天启的军队杀掉了,所以我们的损伤应该不大。
可现在他们一退,就把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渐渐的暴露在了北辽人的眼前。
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哭声。
不好!有姑娘被杀了!我脑字里像闪电一样划过这个念头!我举目看去,只见远处已经冲进车队的北辽骑兵确实在挥刀斩杀后面马车上的女孩子。
可是,他们只挥了几刀,就发现我们这里全是姑娘,便立刻停了手,叽里呱啦和周围的骑兵说了些什么。
之后,那些骑兵们就露出了因更加兴奋的而显得狰狞的笑容。
一大半的骑兵催马向退后的天启兵追了过去,一少部分骑兵被分了出来,专门冲向了我们,见人就抓!这时,我猛得看见魏阳骑着马向我们这边奔来,心里顿时雀悦不已。
还好,他还在这里,那我们就应该不会太惨。
现在得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至少碧玉春杏和我一定要躲过这一劫。
其他的人我也管不了了,现在这自顾尚且不暇的接骨眼,大家也只好自求多福了......正想着,魏阳已经骑马到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只见他一脸的血迹和油汗,右手倒提着一把长柄战刀,上面的血正滴滴答答往下流。
他冰冷地看了一眼我们一眼,挥刀砍飞一个正冲到他面前的敌人的脑袋,大声的对他的士兵们喊到:保护粮草最重要!不用管这些女人了!都跟我到前面去!他?!说?!什?!么?!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扫了我们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居然连半点儿愧疚都没有,只有理所当然的冷漠。
然后便策马重新冲向了前面敌军最多的地方。
我冲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拼命的喊了一句无声的话:KAO!YOU SON OF BITCH!!卷二:零落成泥碾做尘 第十九章 逃,拼命地逃好,太好了!我们就这么被抛弃了!当然了,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粮草才是军队的血脉,所以该舍弃的时候就毫不犹豫!不,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咬紧了牙,因为过于紧张和气愤而眼前有些发黑。
不能这样,我在心里喊到,蓝雪,你绝对不会死在这里!我抬头向四周张望。
我们的马车已经不能用了,因为刚刚那一阵密集的雨箭早就连车带马被钉成筛子了。
我眼前一亮,在我右边十几步的远处,有一辆双马的马车上,靠里面的那一匹还没死!立刻行动。
我对碧玉指了指前面那辆马车,又指了指地上那些死人手里的刀。
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和春杏说:雪儿让我们快拿兵刃,冲到前面的马车去!说完马上弯腰扒开脚边一具尸体的手,把刀拿到了手里。
春杏还犹豫了一下,但看到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掰掉上面连着的被砍下来的一只手,便也咬咬牙照做了。
我扯下自己的裙子,这东西太碍事了。
然后从上面撕下一片衣襟,把自己的口鼻蒙上。
这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道,刺的我的鼻子很不舒服,待会儿肯定会更严重,还是现在蒙上点儿好。
我回头看看后面哭天喊地的其他女人,皱了皱眉,碧玉问:叫上她们吗?我还是点了点头,能救一个是一个,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碧玉便仰声喊道:想活命的,就拿上刀跟我们来!这十几步仿佛要走一生那么长。
大部分北辽的骑兵都到前面追截粮草去了,后面的追来的虽然人数不多,可对我们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威胁。
我在前面开道,碧玉和春杏护在我两侧。
不知道后面的那些女人能不能跟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多么庆幸平常我都有运动身体,灵活性、柔韧性、灵敏度和力度都还不错,刚刚敌人冲来之前还吃了肉干和饼,再加上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的双手仿佛充满了力量。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冲到马车那里就能跑了!所以我见人就砍,不管他是敌是友。
鲜血不断的喷到我的脸上,手上,身上。
我已经麻木了,只知道举刀往挡我路的人身上挥,跟本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大概因为我们这些女人突然冲了出来,让那些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也就没怎么抵挡。
可即使是这样,也够我们杀一阵子了,其中有个家伙举刀格了我一下,顿时震得我手臂发麻,刀差点脱手而飞。
我愤怒地破口大骂:SHIT!怎么这么有劲儿?就在他又举刀向我砍来时,右边寒光一闪,他的脖子就断了一半,倒下去的时候还一脸的不相信。
春杏站在右边,满脸血污的冲我笑:雪儿,我还行吧?行!简直就是太棒了!我对她竖起大拇指,外加使劲的点了两下头。
总算是冲到马车旁了,我的汗已经湿透了后背,在衣服上蹭了蹭因为满是汗而有些拿不住刀的手,我举刀,砍断了连着那匹死马的缰绳,推开马车边儿上趴着的死人,跳上了车。
快上来!我沙哑着嗓子对碧玉和春杏喊。
她们也利落的爬上了马车。
我又回头看看。
还是有几个人跟来了,阮纤纤也是其中之一。
我数了一下,算上我们,大概不到十个人,还可以,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刀。
我便对碧玉说:叫她们都拿上刀,要不然呆会儿被人砍下来可别怪我!碧玉冲她们喊了话,她们听了,有刀的立刻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车,没刀的赶紧去捡了刀,然后也爬了上来。
就这么会儿工夫,敌人越来越多,我已经挥刀砍断了两个人的手。
碧玉左臂上也吃了一刀,我看见了,心里一痛,张嘴问:你...她却马上坚定地冲我喊:快走!我转头一拉缰绳,举刀刺了一下马屁股。
那马本就被周围环境吓得有些惊了,又被我这么一刺,吃痛地前腿高抬,嘶叫了一声,然后就撒开四蹄疯狂的向前跑。
周围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飞跃。
我根本就不会驾马,只能任它自己瞎跑。
在车上左摇右晃,我努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掉下来,心里祈祷:诸天众神,观音菩萨,耶稣基督,甭管是什么,保佑我们冲出战场吧!隐约见到左前人马最是稠密,可这该死的马偏偏就往那里冲!我心里一急,右手不由自主地一下子使劲拽紧了缰绳,这马被我拉了一下,便偏了方向,向右边人少的地方跑了过去。
我在心里骂:靠!什么破神都不管用,关键的时候就得靠自己!快跑,快跑!把那些畜生都甩的远远的!风吹散了我本就梳得不紧的头发。
脸上蒙的布巾,已经被血浸透了,现在风一吹,就紧紧地贴在我的口鼻上,让我喘不上气来,干脆伸手把它拽下来扔掉。
驾!我使劲的抖动缰绳,那马真是不错,在这紧要关头它没让我失望,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速度给我带来无法抑制的快感,完全忘记了刚刚的恐惧、惊慌和疲惫。
怪不得在我的世界里那么多人喜欢开快车,果然是减轻压力的好方法!眼看着就要冲出战场,我兴奋地笑了出来,大声喊到:碧玉,春杏!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时候我才惊觉,我居然从刚才就能够发出声音了。
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太好了!忽地,耳中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而且是个男人的声音。
匆忙之间,我回头甩了一眼,远远的,仿佛看见魏阳横刀立马,站在战场中央,正在眺望我们这里,是他喊我吗?我冲他的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魏将军,你就在这里英勇战斗吧,我只是个小女人,现在要逃命去了,咱们永别啦!眨眼间,眼前一阵开阔,我们的马车已经闯出了后面如地狱般的战区,跑进了一片小丘陵地带。
我和碧玉,春杏刚刚松了口气,可突然嗖!的一声,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声:啊!。
碧玉回头看了一下,跟我紧张地说:后面有人放箭!该死的,为了追我们这么一帮女人,居然开始射箭!我举目向前看去,左边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赶紧到那里去,就能躲躲箭了!想着,我便催马向树林的方向跑。
箭射得越来越密,我和碧玉,春杏只好尽量俯低了身子,让身后马车的车壁帮我们挡一挡。
这辆马车虽然已经没有了顶蓬,但四壁还在,所以也能将就抵挡一阵子。
我为了驾马掌握方向,稍稍抬了一下头,只觉得左边推了我一下,我向右一歪身子,几乎与此同时,一支流箭擦着我的脸飞了过去,带下了我一缕头发!我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对碧玉感激的说:谢谢!雪儿!专心驾车!碧玉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说。
我一笑,便站正了身子认真驾车。
可等我们钻进了树林,我才觉得不好。
因为树林的道路非常狭窄,马车不好走,我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而且我要想躲开箭,最好是钻到密林深处,可这样的话,马车根本就没有办法走那里。
不能这么下去,一定会被身后的敌人追上的!我急出了一头的汗。
这时春杏喊了一声:雪儿,那边是个悬崖!什么?我听了,抬头一张望,果然,在右边不远处有条岔路,岔路尽头大约几十米的地方路就断了,正是个悬崖。
心念电转,我拼命对碧玉和春杏喊:跟她们说,我数一二三,咱们就一起跳车!什么?啊!好!碧玉听了,马上回头跟后面的人说。
没时间了!我也不知道她们懂没懂我的意思,就开口数:一!二!三!跳!话音刚落,春杏往右,我和碧玉往左,使劲跳下了马车!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耳中同时听到轰隆!一声,那车连着马一起翻下了悬崖。
还好这树林里的落叶很厚,再加上草,所以地上不是很硬。
可我仍然觉得摔的不轻,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给摔散了一样。
心里知道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后面的追兵还没甩掉呢。
我一个咕噜就翻身趴了起来,先去看碧玉:你怎么样?我没事!去看看春杏!碧玉也爬了起来。
看她没什么事,我便转身往春杏哪儿跑。
春杏听见我的声音,也支持着站了起来。
我上下看了看她,除了擦伤以外,也没什么大事,心里一喜:真是万幸!咱们现在都没什么大伤!然后我才转身看后面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的女人们。
她们倒是听话,都跟着我们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冲她们大声说:我怕那翻下去的车只能瞒得一时,他们一会儿还会追来,咱们还是跑得越远越好!然后也就不再管她们。
我照顾不了那么多,为了活命她们一直跟着我们到了这里,那接下来只要手脚完好,就没理由不继续跟着我们跑。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刀。
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一定要带着。
向春杏和碧玉一点头,就举步就往密林深处钻。
我们要找树多的地方走,而这种地方,蒿草也长得特别高,特别茂密。
路越来越难走,阳光都被挡在了密林外面,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阴森森的。
我怕后面的人走散了,所以每次都先用刀劈开草,弄出一点空间,才继续前进。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身上的衣服都被草划破了,手上胳膊上被划了无数道血痕。
我的两只胳膊已经累得僵硬了,都快感觉不出那还是我的手。
现在我只是机械的挥着手里的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可是,大概老天偏偏想跟我做对一样,我忽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人声。
难道他们发现了又追上来了?这些家伙怎么像水蛭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看着手里的刀,心想,可能是因为我们要前进,用刀砍了不少的草,结果留下了痕迹。
现在怎么办?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我咬咬牙,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这么向前走。
就算只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努力!我喘着粗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雪儿,我好像看见前面有个房子!左边的春杏指着她前面的一个方向。
我仔细一看,果然,那边朦胧中露出一个院落和房子的样子。
好,那就到那边看看!说着,我转了方向,向那个房子走过去。
到了近前之后,我这才看到,这是一个已经荒废很久的房子,可能是以前山里打柴人住的地方。
屋顶都塌了一半,外面有一圈篱笆墙,也歪歪扭扭的非常破旧。
我推开柴门就走了进去。
除了进门时惊飞一群鸟以外,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穿过茅屋来到后面,是一个篱笆围起的院子,在茅屋和篱笆交接的角落里,堆了一人多高的,厚厚的柴草。
院子里还有口井。
我举起一块大石头,仍了下去。
很快咚!的一声,我眼睛一亮,这是口不是很深的枯井!我拉过井辕上的大木桶,拉了拉上面的的绳子,还算结实。
你们都过来!我冲其他人喊。
她们都围了过来。
这是口枯井,你们从这里下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看着她们都有些犹豫的样子,我生气了,脸沉了下来,厉声说:都跟我跑到这里了,难道还怕我害你们吗?!想活命的就给我下去!她们听了,这才一个接一个地爬进桶里。
放下去五个人后,外面便只剩下我和碧玉春杏。
我让春杏先下去,可她不肯。
这时,我已经能听见远处噪杂的说话声和踩踏草丛的声音。
我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听话,下去!要不然咱们一个也别想活!硬是把她塞到了桶里,和碧玉把她摇了下去。
等把空桶摇上来,后面的追兵已经到了茅屋的门口,咣!的一声,是踹飞柴门的声音。
我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井里有人!于是一手拎起木桶,一手拉着碧玉,钻进了墙角的柴草堆。
才刚在里面蹲好,追兵就闯进了院子。
他们离我如此的近,近到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气声和噪杂的说话声。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心里不停的默念:老天保佑,不要注意这里,不要注意这里...但每次我向天祈祷的时候,好像都不能如愿,而且就是要跟我做对!耳朵里清楚的听到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向我们这边走来。
接着我听到他拔出腰刀的声音。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刀锋贴着我的右脸颊,刺进了身后茅屋的土墙。
又一刀捅了进来,这一刀却是正照着碧玉的右肩膀。
因为我就蹲在她的右肩旁边,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本能的把自己的左肩向左边轻轻一靠。
只觉得一个薄薄的,冰凉的东西扎进了我的左臂。
碧玉看着我,张大了嘴。
我抬起右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狠狠地瞪着她,用嘴型说:不许出声!外面的那个人大概是感觉出扎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把刀一转。
好疼!!疼死我了!!刚开始刺进来,凉凉的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下子,刀锋在我的左肩膀里转了半圈。
大概刀已经扎到了骨头了,我都能感觉到刀尖在肩骨上划过!那种痛,就算我再活十辈子都忘不了!冷汗立刻就湿了衣服,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心想,也不知道这胳膊会不会就此废掉......刀停了,外面的人要拔刀。
我忽然想到,不好,让他看见血迹就全完了!心到手到,我右手拉起上衣的下摆,覆在了刀背上。
那人一拔刀,正好从我的衣服里擦过,擦下了所有的血迹。
那人拔出刀后,在外面不知和同伴说了什么。
结果又走过来几人。
我心里顿时一片绝望:怎么这么拼命,到了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刚想到这里,忽然远处天空中传来刺耳的,类似于鞭炮的爆炸声。
外面的几个人大声嚷嚷起来,语调带着些惊慌,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听不到他们的马踢声了,我都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
可我仍然一直不敢说话,等到太阳下山,我才和碧玉互相搀扶着从柴草中钻出来。
因为一直都没有做任何止血措施,鲜血已经浸透了我左边的整个袖子。
开始觉得很冷,我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碧玉急得小脸白得象纸一般。
我看了看她说:可能你现在的脸色比我的还差。
现在还说笑?!你为什么替我挡着那一刀?她带着哭音说到。
我朝她的左胳膊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瞥了一眼:你已经受过一次伤了,这回也该轮到我了吧?你看,咱们现在都是左胳膊受伤,可真不愧是好姐妹哈...越说声音越小,觉得头好沉,眼皮好重。
心里不停的说:不能睡,不能睡,睡了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可那眼前的黑暗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最终把我席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