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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章 备战

2025-03-30 08:22:41

对了,哥,那天高怀仁为什么在朝上特别提到我?他提出立后一事以后,圣上就点了几位大人待字闺阁的女儿,着他们送进宫来。

其中也有你。

可高相听了,立刻出列,他停下,看了我一眼,说你曾被贬入乐籍,已不够资格入选。

哦?那后来怎么还让我进宫呢?皇上说,他知道这件事情。

但他已派人查过,你在烟花之地,只是个打杂儿的小丫头,并不曾卖笑见客,所以不受影响。

------------------------------手里虽然拿着本书,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把书扔到一旁,靠在躺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雪儿!你怎么又把窗户开这么大?现在才刚入二月,风还割人脸呢!碧玉一进来,就皱着眉数落我。

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关上窗,我淡淡地说:心里闷的很,想透透气。

那你也该多披件衣服啊!说着,她从柜里翻出一件棉披风,盖在我身上,等圣旨下来,你就要进宫了。

要是那时候病了,看你怎么办?!病了好啊,干脆睡过去再也不要醒。

呸呸!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啦。

想了想,我问她,碧玉,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进宫,我就告诉哥....谁说我不想?那可是皇宫啊,吃香的喝辣的的地方呢!告诉你,我是赖定你了,你要养我一辈子。

除非我不跟你,否则你别想把我扔下!哇!丫头居然比当小姐的还厉害!我装做惊怕的样子,手捂胸口说。

她看着我,忍俊不禁。

我也装不下去了,两个人笑成一团。

好一会儿,我们才停下来。

我认真的看着她:碧玉,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

她眼角有亮光闪动,她用手擦了一下,笑说,看你,把我都笑出眼泪了。

我去看看春杏怎么还没来。

真是的,煮个汤要那么半天。

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心里暖暖的。

至少,不管去哪里,身边还有她们陪着我。

提到进宫,我的脑海里就又回响起前两天和子轩的对话。

原来高怀仁是想阻止我进宫。

听说他的女儿也在待选之列,怪不得想扫除一些障碍。

但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不拿我在北辽当军妓的事情做文章呢?这样打击我不是更彻底?难道是因为不想透露高承志在北辽的遭遇?好像也不对。

那穆容成更奇怪,居然亲自为我开脱,听起来好像他非常想让我进宫似的。

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有些烦躁,拿起了桌子上一叠纸,又翻看起来。

那是魏阳帮我整理的这次入宫人选的资料。

开头第一个就是高彤云,高怀仁的小女儿。

年方二八,姿容艳丽,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但因家境过优,从小个性骄傲,眼高于顶。

下面是严柏涛的女儿严惠兰,护国公之女薛丹盈,以及吏部尚书之女杜丽笙。

雪儿,魏将军来了。

春杏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打算出去见他。

可让春杏拦了下来:先把汤喝了!人家费了好半天熬的呢!唉,究竟谁是小姐啊?整天被你们管得死死的。

我嘴上抱怨,可还是笑着把汤了过来,两三口的喝了下去。

放下碗,我就飞快地往前厅走去。

既然决定要进宫,我就不能马虎应付。

这绝不比当初在北辽大营里来的容易。

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进攻之前,了解敌情、备足粮草,都是最基本的事情。

怎么样,查到了吗?一进门,我就对正坐着喝茶的魏阳问。

他好像跑了很多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喝下嘴里的那口茶,擦擦嘴角,他看着我说:我查到了五个人,且分别都去找过,可是她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死了?有的是死了,有的就是失踪了。

魏阳脸色凝重,即使是死了的,也是最近因为暴病或意外死掉的。

我愣住了,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心里开始琢磨。

我让他查的,是当初和我一起幸存下来的北上的姑娘。

除了我和碧玉、春杏三人外,阮纤纤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八个人。

这北上的事情要是被人揭发出来,名不名誉的我并不在乎,但肯定是没资格进宫参选的。

我找她们,倒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打算先想法子封了她们的口再说,手段吗,也不外乎是威逼利诱这一类。

可现在这个情况,真让我始料未及。

忽然,一个念头窜入我的脑海:难道她们是被灭了口?我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魏阳问: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平静地注视着我,其实,我去查她们的下落时,就动过这样的念头。

说实话,如果她们真的被人灭了口,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我都要说,他做的好!即使她们还活着,将来我恐怕也要对她们下手。

我沉默了下来。

看来不是魏阳干的,虽然我知道他讲的很对:只有死人最安全。

但此时心里却充满了罪恶感。

我与她们无怨无仇,若只是因为曾和我一路同行,便遭到灭口的下场,实在是不公平。

我虽是决定入宫,可也没觉得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更不要说,当初还是我豁出命去,把她们救出战场的呢!那么会是谁做的呢?正想到这里,魏阳伸手递给我一个圆型的小胭脂盒。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怎么想起送我这种东西?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咳了咳道:这是一种特制的朱砂,用热油浸泡后融开,再涂在身上。

一天一次,反复三天,就可在一月之内,不掉颜色,即使沐浴搓洗也无妨。

我看着手里的小盒,过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试探着问他:守宫砂?魏阳站了起来,不看我,只是飞快地说:虽然不会有人详细查验全身,但这个还是都要验看的。

我派人私下寻访,总算是找到了这个偏方。

我打开盒盖儿,闻了闻着满盒的暗红色。

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混合着奇怪的香味儿。

他瞟了我一眼,又道:用热油化开以后就没有味道了。

够不够?我失笑:当然够了。

大哥,小妹又不是要涂全身。

魏阳脸色僵了僵。

我怕他难过,便也不再打趣,只郑重地说:这次有劳大哥了。

那几个姑娘的下落,还请你再帮我打听。

一旦有消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先告诉我一声,好吗?好,你放心。

--------------------------魏阳走后,我拿着那胭脂盒回到了房里,可心里仍然在想着那些姑娘们的事情。

如果她们真的被杀,那会是谁干的?知道我北上的人,有魏阳、子轩、高承志、穆容成,再算上那个已不见踪影的王月萧,总共五个。

魏阳已经否认了,再去掉不可能的高承志和王月萧,那就只剩子轩和穆容成。

穆容成应该与此无关,那么,难道是子轩?!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缩了一下。

又联想起去年冬天,我和穆容成在梅林里的偶遇。

那真的是偶遇吗?为什么偏偏那天子轩有事没能来陪我,我就遇见了穆容成?啊!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雪儿,你怎么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春杏。

她也被我的反吓了一跳。

哦,没什么。

有事吗?雪儿,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有新鲜的茨菇呢。

你看着办就好。

我虚弱的笑了笑。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哪?春杏皱起了脸,她一抬眼,看见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小圆盒,便走过去拿了起来:呀,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新添了胭脂。

不过,看你这脸白的,也是该擦点了。

说着就要开盖子。

等等,春杏!那不是胭脂。

我赶忙拦住了她。

啊?你先把它给我。

然后去把碧玉叫来。

好。

等碧玉来了以后,我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听了,拿起那个胭脂盒,打开仔细的闻了闻,又蹭了一点在手上捻了捻,抬头对我说:我也没看过这种东西。

她想了想又道:我去问问小桃她们。

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转天,她回来告诉我,这东西叫伪宫红,又有个俗名儿,叫假朱砂。

是窑子里专门用来糊弄不晓人事的男人用的。

据说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而且烟花女子也有的是更巧妙的方法骗人,所以市面上很罕见,并不容易搞到。

小桃也只是听说过此物,却从未见过。

碧玉最后还叹了口气:也难为魏将军,居然连这个都能找到。

我的心里却充满疑惑,这真的是他想到,且为我找来的吗?那为什么我一开始告诉他我要进宫时,他不告诉我这件事情呢?是怕说了会伤我的心,还是因为他也是老粗一个,没想过那么多?那么又是谁提醒他的呢?--------------------------------------------时间已经进入了三月,可天气还是有些乍暖还寒。

所以当我双手接过明黄色锦锻的圣旨时,那丝绸冰凉的触感,让我不禁微抖了一下。

蓝小姐,将来在宫里飞黄腾达之时,可别忘了奴才黄颀。

一位二十来岁的太监笑眯眯的站在我面前说。

公公说笑了。

以后仰仗之处还多的是呢。

我礼貌地笑了笑。

来人,带黄公公去花厅休息。

子轩仰声道。

蓝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洒家还有好几位大人家要去,就不多耽搁了。

既然如此,那蓝某就不留公公了。

说着子轩走近他,从衣袖里递出一张纸。

那黄颀嘴里说着大人太客气了。

手里却不慢,脸不红、气不喘地接了过去。

等他走了以后,我对子轩说:哥,让你破费了。

傻丫头,跟我还说这样见外的话。

这样的人最需要打点,而且以后你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子轩认真地看着我。

我歪着头笑道:你就不怕会白花了?他看着我,嘴里话却是淡淡的:我的好妹妹,怎么会让哥的钱白花呢。

我的笑容掺上了些许苦涩的味道:反正钱是你的,想糟蹋我也管不了。

碧玉,春杏,我们回去吧。

不再理他,我转头便回了院子。

那些疑问,我一直没有去找他求证。

总是想着,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就这么着一直等到圣旨到了,我还是没问。

也许我潜意识里,就是不想问吧!害怕知道那答案,正是我最不想知道的那一种。

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明天就要进宫了,希望是个好天。

至于那些事情....我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

不管子轩做了什么,他总是为我好的。

况且我还不确定究竟他是不是始作俑者。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就由它去吧....-------------------------------------------崇德二年三月初八,这一天的黄历上写着:宜出行、动土,婚丧嫁娶。

我坐在马车里,靠在车壁上,身体随着车子的前行,微微晃动。

这感觉真是熟悉。

去幽州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坐在马车里。

不过,那时我是个身份低下的军妓,坐的是个木板车,身边全是愁云惨雾的女子;而现在我是尊贵的蓝府千金,坐的是舒适华丽的大马车,外加四个丫头。

想到这些,我嘴边不禁挂上了一缕自嘲的笑,这才是造化弄人哪。

雪儿,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春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笑道:我还是不吃了吧。

就你们把我打扮的这个样子,我怕吃东西会坏了妆呢。

今天一大早,她们几个就把我给叫醒了。

先是沐浴熏香,然后她们伺候我穿上了这件淡粉颜色,上绣繁花盛开的宫装。

料子据说是现在江南最新出的流云锻,光滑似水地贴在我的肌肤上。

宽大的袖摆,一走路就飘起来,仿佛真的是走在云里。

小莲和小桃的巧手,把我如云的黑发,梳出了复杂的宫髻,层层叠叠地堆在头上。

我却不满意,硬是让她们拆开重梳了个样子简单的。

这么华丽的衣服,再配上如此的发型,那就有些俗丽了。

衣服显眼点儿,别的就要平淡些,好搭配着来。

坚持让她们给我挽了小髻垂在侧后,还留下了很多头发批在肩上。

碧玉和春杏又给我化妆,整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

弄好以后,我都没力气欣赏自己的样子了,只盼着快点上车走人。

只是出门时,在子轩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艳....人家还不是想让你成为最美丽的。

春杏嘟囔着说。

好啦!雪儿,不想吃就算了,反正也快到了。

见过皇帝以后,再吃也不迟。

碧玉笑着说。

我随便应了一声,便撩开侧面的车窗的帘子,看了看骑在马上的那个背影。

他只能送我过宣炴门,到了内宫入口,他就不能再进去了。

临行前那目光闪动中,代表了什么?让我不禁猜想,他会不会后悔,让这样美丽的妹妹,就此进宫呢?呀,车停了!难道已经到了?小桃突然出声。

我定了定神,甩掉了刚才那个无聊的想法。

真是的,都到了现在,还在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不是啊,还有两个街口才到宣炴门呢。

好像是给堵住路了。

小莲伸出头去,使劲张望。

我也探头看了看,只见子轩已经下了马,走到了车旁。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别担心,不过是刚巧遇上高相也送女儿入宫。

我去打个招呼。

他淡定的笑了笑,转身往前走。

隐约听到外面有寒暄说话的声音。

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我们的车才往前走。

小莲气呼呼的回过身来说:真是的,明明是我们的车走在前面,他们从旁边插过来的!凭什么要我们让路给他?!算了。

争这些有什么用?他非要先走,就让给他好了。

我无所谓的说。

掀开车帘,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宏伟宫殿。

屋顶上金色的砖瓦,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闪耀人二目;连绵不断的屋脊,仿佛没有尽头;高耸的红色砖墙隔绝了那里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实实在在昭显出皇家的尊贵与森严。

我即是对身边的人,又好似自言自语的说:只有在那里面,才有真正值得争的东西。

不知道会有多少硬仗要打,从现在起,我们都要抖擞起精神来。

没有任何畏惧的感觉,血液中反而似乎流淌着,叫做兴奋的东西。

也许,人真的是需要挑战的动物吧,一潭温水只能消磨掉坚定的意志。

就像当初在战场上,抱着一定要活下去的决心,杀出重围。

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换成了不见血肉的刀光箭影。

那么,我能否和以前一样,如愿以偿地开出一条自己的路呢.....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一章 入宫由远及近,那宣炴门变得越来越高大,渐渐的,即使仰着头也看不见顶了。

马车穿过厚厚的宫墙,呼啸着的过堂风把马车的窗帘吹的扑棱棱做响,像鸟儿的翅膀一样不停扇动着。

从窗口可以看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像钉子一样直挺着,手握刀把站立在宫墙两侧的士兵。

过了宫门,马车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我掀开帘子,看着走过来的子轩问。

同时看见,几顶软轿停在眼前又一处高大的宫门口。

过了朝凤门就是内宫了。

我不能再进去了,只能送到这里。

他把我扶下车来,雪儿,进宫以后要谨言慎行。

你一向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不多嘱咐。

有什么困难,就派人告诉我。

给你准备的银两要是用完了,我会再给你送进宫的。

哥,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那好,你去吧。

他又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有太监撩开了轿帘,我坐了进去。

帘子一放下,眼前顿时一暗。

这狭小的空间让我很不舒服。

掀开轿子侧面的窗帘,我喊了一声:哥!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握住我的手,轻拍了两下,说:别担心,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我好像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剩下一个笑:你要常来看我。

那是自然。

起轿!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只觉身子一晃,轿子抬了起来。

我仍然伸直了胳膊,握着子轩的手,直到轿子离远,实在是够不到了,才慢慢的放开。

他的手指,离开我手掌的那一刹那,有一阵冷风吹过。

仿佛所有的温暖,在此刻,便离我而去了。

向轿外巴着头看,他朔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轿子转了个弯,完全看不见了,我这才坐回轿内。

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发慌。

一直以来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和子轩团聚。

而今天,却是真正走向了和他分离的道路。

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手里抓着衣服的下摆,无意识地搓动。

忽又觉得自己可笑,都已经走上了这一步,难道现在才胆小怯懦么?原来为实现目标的镇定和勇气去哪里了?放开衣角,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除了刚开始时走得还算平稳,拐了弯儿以后,轿子就摇晃的很厉害。

有几次,我都被摇得从轿子的左边,猛的滑到右边。

轿子里又没什么可扶的地方,我只好抓住轿子两边的窗口,才固定住了自己的身子。

真奇怪,宫里太监都是这么抬人的吗?脑子里正在乱想,轿子却猛地停了下来。

还好我的手一直抓着轿窗,虽然也往前跌了一下,但没出什么大事。

下了轿,因为刚才很暗,所以外面的亮光让我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等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环顾四周,这是一处很宽的通道,两边高大的红色宫墙,气势逼人。

眼前是一道小一些的宫门,上写月华门三个字。

另外还有四顶轿子陆续落在这里。

从上面下来四位身着华服的姑娘。

其中有一个,穿着绣有大朵的牡丹花宫装的女子,最是惹人注目。

我看了她一眼,暗中赞了一声。

虽然她满头珠翠,衣裙华丽,但并不显得很俗艳,反而将她骄傲的气质烘托了出来。

她大概就是严丹凤了吧。

又看了看周围的的几个姑娘,有的娇巧,有的温婉,有的一脸书卷气,外表各有千秋。

只是她们都显得有些狼狈,其中一个甚至头钗都有些歪了。

这才明白,看来那轿子大概是故意晃的。

幸亏今天自己的装扮没那么复杂。

我在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看我,不过大家都是一触眼神,就避开了。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太监从门里走了出来,对我们施了一礼道:各位小姐一路辛苦。

皇上正在尚书房和大人们议事,所以吩咐奴才秦宝带各位先去面见太后。

各位的随身丫头,自会有人领她们下去。

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奴才斗胆,走在小姐们前面领路,请各位跟上。

然后就向里走去。

我们五人随后跟上,只是自动的把头先的位置,让给了高彤云。

我和一个脸庞红润,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的女孩儿走在一起。

一路上穿过一重重的门、天井、花院,和回廊。

走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才又来到了一扇宫门前。

我抬头一看,上面的匾额写着未央宫。

这里就是太后的寝宫。

她老人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各位小姐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见到太后该行的礼,就不用奴才再嘱咐了吧?那秦宝尖声细气的问。

好了,这儿都来过多少次,还用你在这里废话!高彤云有些不耐烦,皱着眉说了一句。

是,是奴才多嘴了!秦宝陪着笑,那各位请进吧。

话音刚落,高彤云一甩裙摆,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我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绕过影壁,穿过花院后,我看见前面的门口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人站着。

她们一见我们来了,便躬身行礼,其中一个说:请各位小姐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是云儿来了么?里面传出一个苍老但很有底气的声音。

姑姑!高彤云面露喜色,两步就跑上台阶,进了房。

等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拉着太后的手在撒娇了。

这个高太后,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的很好,虽然掩饰不住脸上的皱纹,但皮肤仍然细白光滑。

她年青时,应该很漂亮,因为即使现在老了,也能隐约看出当年的风采,尤其一双丹凤眼,极为有神。

姑姑,云儿可想您了!高彤云站在高太后旁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晃。

你这丫头的心思,我还不知道,真的是想见我吗?姑姑!哪儿您有这么取笑人的。

高彤云顿时羞红了脸。

高太后笑眯眯的转过脸来,对我们说:都免礼吧,来人啊,看坐。

等我们都坐好后,她的目光挨个儿从我们脸上滑过。

我微低着头,把目光集中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好好!这次来的都是不错的丫头。

你是惠兰吧?你爹最近身体好吗?多谢太后挂念,爹爹身子硬郎的很。

严惠兰赶忙站起来回话。

就这样,她挨个儿问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除我以外。

问完杜丽笙后,她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接着又说:今儿本是吉日,可偏巧皇上那儿很忙,所以也就先由我来见你们了。

太后说那里话,能先见到太后,是我们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严惠兰柔声说道。

是啊。

不过,太后,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皇上啊?薛丹盈仰着圆润的笑脸问。

薛丹盈的母亲,是穆容成早逝的母亲的亲妹妹,所以他们俩是表兄妹。

这薛丹盈比我还小两个月,看起来天真可爱。

记得魏阳给我的资料上说,她是护国公薛甄的掌上明珠,个性天真活泼。

也没多久。

你们就在我这里先吃个便饭吧。

哦,对了,前些日子,高丽进贡了一些珍珠粉,那么多我留着也用不了。

你们这些丫头大好的青春,才是需要那东西的时候。

秦宝,去给小姐们拿来。

不一会儿,秦宝便手托着个黑漆描金的盘子,走了进来。

那上面是几个宝蓝色的小琉璃盒子。

秦宝分别走到她们跟前,将圆盒奉上。

可最后轮到我时,就没有了。

怎么少了一盒?秦宝,你是怎么办事的?高太后虽是说了质问的话,可语气里没有一丝怒气。

奴才该死。

请太后明鉴,库里的珍珠粉只有这些了。

唉,看来我是老糊涂了。

连剩下多少都不知道。

高太后叹了口气说。

太后千秋正盛,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折煞蓝雪了。

其实蓝雪正要感谢太后,我小的时候得过病,碰不得珍珠粉这类东西。

刚才太后要赏赐时,我正愁没法儿回绝呢。

我站起来,笑着对她说。

刚才闲话家常的时候,惟独漏下了我,现在又忘了珍珠粉,明显是故意的。

看来她是想向所有人显示,我的身份多么不受重视。

你是蓝子轩的妹妹?恩,倒也懂得礼貌。

高太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道,叫他们准备开席吧。

她又慈祥地冲高彤云笑:待会儿有你喜欢吃的清蒸鲥鱼呢,你可要多吃点啊。

接着站起身来往偏厅走,就把我晾在那儿不理了。

严惠兰面无表情,而杜丽笙则用透露着你真可怜的眼光看了看我,随后也跟了出去。

只有薛丹盈经过我的身边时,对我安慰地笑笑,小声说:一起走吧。

我笑笑,便和她一起走进偏厅。

长条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

高太后当然是坐在首位,其他人分两边落座,我还是一样,坐在最末。

秦宝先试了菜,这才双手递上象牙筷子。

等高太后先吃了一筷以后,我们才拿起自己的碗筷。

这一顿饭吃得我是索然无味,连身子都快坐僵了,因为不能动作太大。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撤下饭菜,换上香茶,那老女人才慢条私理的说:我给你们分别分了院子,先住着,等到皇上给了你们封号,再搬到相应的宫里去住。

谢太后。

大家一口同声。

好啦,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姑姑,云儿还有话要跟您说呢!高彤云又凑到了她旁边。

好啦,那你就先留下吧。

她笑着说。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直往西,很长一段路,才走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蓝姑娘,这馨雅园就是您住的地方。

您的东西奴才们已经帮您搬进去了。

有劳你了。

我点点头。

这时,小桃从屋里走了出来,啊,小姐回来了!碧玉,春杏和小莲闻声,都跑了出来。

碧玉最机灵,她掏出一小块儿碎银,掖到那小太监手里说:真是麻烦公公了。

哎!瞧您说的,咱是个奴才,可不就是为姑娘跑腿的。

他接过银子,笑眯了眼。

敢问公公尊姓大名?我问他。

蓝小姐可太抬举奴才了,您以后就叫小六子就成!那小六子,谢谢你了。

以后说不定还有麻烦的地方。

您这是哪儿的话。

说不定过些日子,奴才就要叫您一声娘娘呢!我听了,但笑不语。

等小六子走了,我看着她们问:怎么样?你们在这儿都干什么了?还能干什么?收拾屋子呗。

春杏撇撇嘴。

怎么,地方不好吗?我看挺好的啊。

这个院子不是很大,有些树木和花草,但很得我心。

因为这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在院中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屋里也还可以,就是尘土太多。

看来很久没人住过了。

碧玉说道。

什么吗,也不派人来收拾整理一下,都要我们自己动手。

我就不信其他那几位小姐也是住的这种地方!小莲气冲冲的抱怨。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再说,没人来,我们不是更清静?我笑着往屋里走,还有什么要干的,咱们一起来。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二章 暧昧槐树开花儿了,那么馥郁的沁人心扉的香气,也只有如此一大树槐花儿才能散发出来吧。

仰面靠在放在槐树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纹龙佩,对着从树叶花丛里洒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看。

那玉里面,仿佛有流光在晃动。

摩搓着手中温润的触感,我心想,真是块好玉。

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碧玉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这块玉佩。

难道这东西你一直带着?我还以为早丢了呢!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哪里能带着它。

咱们回来以后,公子派我和春杏去梅妍楼拿你留在那里的东西。

本来我想,你能有什么?当初从蓝家出来,咱们都是两手空空的。

但你也在那里呆了大半年,说不定会有些东西留下,所以就去了。

结果,在一堆衣服的夹缝里找到这个。

那王月萧不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吗?怎么刘金花没去收回她住的地方的东西啊?王月萧住的楼,后来一直给官府封着。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被刘金花得了便宜吧。

我的手举累了,就握着纹龙佩放在了胸口。

绕了那么一大圈,最后这玉佩还是在我的手中。

是不是跟它有些缘分呢?微暖的风吹过,纷纷扬扬地落下不少花瓣。

懒的去拍掉,任由它们落在我的衣裙上。

转眼间在这院子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吃穿用度倒是不缺。

不过,除了薛丹盈来过几次以外,没别人理过我们。

虽然我们住的偏僻,但这并不妨碍小莲和小桃她们与宫里的太监宫女打成一片。

当然,也都是些做粗活儿的奴才,不过宫里的事情,在他们那儿传的是最快。

听说皇上已经临幸了高彤云和严惠兰,都封了妃。

那薛丹盈和杜丽笙被封了嫔。

怎么到现在也没来找咱们小姐呢?想起类似一个包打听的小莲,苦着张脸在我面前说这些事情,就觉得好笑。

不是笑那些事情,而是笑她可爱的表情。

薛丹盈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总是笑得很开心,没什么心思的样子。

后来她知道我比她打两个月,便非要和我姐妹相称。

记得上个月那天,是薛丹盈刚受了封吧,来到我这儿。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照旧招呼她。

结果被旁边的宫女喝斥,骂我不懂规矩,见了娘娘也不行礼。

等那宫女骂完了,我要给她见礼时,薛丹盈才赶紧拦住我说:蓝姐姐别理她们。

这些家伙就会仗势欺人。

说着,拉着我的手到一旁坐下。

蓝姐姐,你这院子倒是清静雅致。

是啊,我喜欢安静些的地方。

这里挺好的。

只是,姐姐总是这么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要不要妹妹想个主意,让表哥见见你?我心说:嗬,叫的真亲切,已经不喊皇上了,改口叫表哥了。

看来她混的不错。

不用费心了。

我还巴不得多过些这样的清闲日子呢。

以后妹妹母仪天下的时候,可别忘了照顾姐姐一下呀。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咱们姐妹不互相帮忙,那还能叫姐妹吗?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可一会儿,又暗淡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说:可是我看表哥他喜欢的是高贤妃和严淑妃呢。

我赶紧安慰她:你这才进宫几天?还不到一个月,你急什么。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她们两个虽然现在风光,可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再说,皇上现在还没传昭你吧?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更像个小苹果一样可爱,嗲声道:蓝姐姐,就会笑人家!小女子那里敢笑话你娘娘你呀!我笑着说,想你这么娇俏的女孩儿,我敢说,以后皇上一定最喜欢你。

她笑得满脸开了花,又和我随便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还拉着我的手:姐姐以后多出去转转,不要老憋在这院子里。

好,难为你还总挂念着我。

她走了以后,小桃忿忿地说:什么吗!明明就是来炫耀的!还装好心,要是真想帮忙,怎么小姐一推辞就不再提了呢?!小姐,你也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人家都快把我们忘了!不要这么说,人家也不是今天才来看我,以前一直常来找我啊。

至于那事吗,急不得,总要慢慢来。

我平静的说。

-----------------------------当初进宫时,想得都是怎么才能蒙混过关,怎么才能应对那些女人。

可偏偏忘了自己有可能被晾在一边没人管。

也不能说这样不好,反正是没什么危险。

能这样悠闲轻松的永远躲在一边也不错,可这种日子能让我过得长久吗?肯定不可能。

才过了一个多月,什么局势都还看不出来,在没有什么办法和门路的情况下,我只有静观其变。

其实我一直都在疑惑,穆容成为什么替我说话。

看来他是想让我进宫的。

可他应该知道我在北辽时的身份吧?因为子轩曾告诉我,是圣上开恩,才换回了北辽营里所有的天启人。

像我以前那种身份,肯定是和选后无缘的。

如果他知道,而且还隐瞒此事,把我昭进了宫,那可就很有意思了。

那他有什么目的?把我放在这儿不理,是欲擒故纵?进宫前,魏阳曾告诉我,一旦有什么消息,就会想办法通知我。

但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人来与我联络,是否那几个姑娘真的不在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知道我北上过的人,除了她们和碧玉春杏以外,就是魏阳、高承志和北辽的那些人了。

不考虑北辽,就只有高承志会对我下手了。

但直到现在还没看出,什么事情对我有威胁。

那高彤云眼高于顶,跟本就是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角色。

也许在她看来,我这种拨乱反正的半调子千金小姐,连她的对手都不够资格当吧。

严惠兰有股子书卷气,但看起来很严肃,像她爹。

杜丽笙倒是挺温婉贤淑的样子。

这两个人除了刚进宫时见过一次以外,我也没机会和她们多接触。

这段日子,开始的七、八天,我们在收拾这个馨雅园,其他大部分时间,基本上我都呆在这园子里。

因为在未得到封号之前,除了附近的几个院子,我是没资格在这宫里其他地方随便走动的。

去过两次薛丹盈住的花月轩。

可第三次再去的时候,她的丫头就说她不在,而我明明在远处看见她刚刚回来。

所以以后就再也没去过,都是她来找的我。

原来我还是对她蛮有好感的,可现在看来....唉!我叹口气,闭上眼睛。

琢磨别人就是折磨自己!想得好累,休息一会儿吧。

现在已经进入了五月份,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是最舒服的时候。

不知不觉地,就歪在藤椅子上睡了过去。

----------------------------------------------眼睛有些痒,大概是花瓣落在脸上了,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只手。

是子轩?我笑着睁开迷蒙的双眼。

眼前却是另一张脸孔。

看了两秒,我才认出来。

居然是身穿龙袍,头戴金冠的穆容成!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嘴里说着:民女蓝雪不知圣上驾临,罪该万死。

就要跪下行礼。

他把我拦住:朕进来的时候,没有声张。

不知者无罪。

然后他弯下身捡起刚才我仓促间,掉到地上的玉佩,问我:你一直带着这个?我扫了他一眼,他的双眸黑沉沉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赶紧低头答道:是,皇上当年所赐之物,蓝雪不敢离身。

这么说效果应该不错吧?我心说,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已,没关系。

他抓起了我的手,把玉佩放在我手心里,然后合上我的手:那就收好它。

感觉他温暖的手掌,蹭着我的手背。

心里突然一阵乱,就听见自己的嘴吐出这么一句话:皇上每天,要批很多奏折公文吧?哦?何以见得?我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淡然的表情:很容易知道啊。

你手上握笔的地方,都磨出老茧了。

那又如何?也可能是朕经常写诗做画造成的。

我看着他,虽然使劲儿忍着,可嘴角还是挽起了弧度。

吟诗做画?他?这么冷漠寡言的人,去风花雪月?努力想象一幅他月下吟诗的样子,可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孤独的背影。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以前是个王爷,也许还好些,可现在坐上了龙椅,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种酸涩涌了上来,嘴边的笑意也变得勉强了。

你在嘲笑朕没有文采?他向前迈一步,和我贴的更近,深黑色的眼睛紧盯着我问。

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往后迈了一步,却踢到了藤椅。

没站稳,身子向左一歪,但没有摔倒。

他的双手扶住了我的腰。

他嘴唇几乎碰到了我的额头,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弄得我的脸,也一阵阵发热。

我侧开脸想躲开,可又无处可退。

一只手紧抓着玉佩,一只手抵在他前胸。

他的左手扶住我的腰側,右手却顺着腰部缓缓地摸向了我的后背。

我现在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

身体忽然变得极度敏感,不敢动,就这么个姿势僵硬的站着。

真奇怪,我跟子轩不管靠得多近,我都没有觉得紧张过。

可现在的我,很紧张,呼吸急促,手心里满是汗。

你在怕我吗?以前,你从来都不躲的。

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忙扯出一个笑,抬头看着他说:皇上怎么可能会没有文采。

只是据民女所知,自皇上登基以来,虽然赋税增加了一倍,但民生仍是大大好于往年,米价是近十年来的头一次下跌。

连年闹水灾的通河,在去年雨季都没出什么大事。

所以我就猜想,皇上肯定长时间操劳国事,手上才会有茧。

说完赶紧又低头。

这也不算驴唇不对马嘴吧?只不过我回答的是他前一个问题。

你知道的还挺多。

他的声音里,夹了一丝笑意。

我心里说:进宫就是冲你来的,能不把你的事情知道个底儿掉?嘴上却恭维道:皇上为黎民百姓费心尽力,人所共知。

这些事情不用打听,就都传到民女的耳朵里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神仙都爱听好话,更何况人间一个皇帝?蓝雪,他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仿佛蛊惑一般,让我又抬起头。

什么?一接触到他深不见底的双眼,我就再也错不开眼睛,像被吸住了一样,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那注视我的目光,似乎参杂了很多的情绪,我却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伸出右手,慢慢地抚过了我的肩膀,脖子,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

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的磨蹭我的面颊。

你知道,我....穆容成喃喃低语,嘴唇离我越来越近。

我不由自主地秉住了呼吸,心跳开始加快。

启秉皇上,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闭了闭眼,喘出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可心里却隐约有些失望。

转头一看,一个身穿酱紫色衣袍的太监,目不歇视,好像没看见他正把我拥在怀里似的,正恭身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何鸿,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吗?穆容成依然看着我,但语调变的冷冷。

他好像在生气。

那何鸿面不改色,平稳地说:皇上,柳州蒋英六百里急奏。

说着,双手奉上一个不大的白色布袋。

周身围绕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

刚才的他还是旖旎暧昧,眨眼间的工夫已经变得冷静漠然。

他毫不迟疑地放开环住我的双臂,走过去拿起了那个白布袋,想了想,又说:召严柏涛到尚书房。

接着便快步向外面走去。

到了院门口,他停了一下,对身旁的何鸿说了几句什么,那何鸿瞟了我一眼,但马上躬身称是。

然后他们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我慢慢地坐回了藤衣,右手因为一直紧握着玉佩而硌地生疼。

雪儿,刚刚皇上进来的时候,没让我们叫醒你。

不知什么时候,春杏和碧玉来到我旁边。

没什么,不是大事。

我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心里却不停的翻腾。

雪儿,你还好吧?怎么脸那么红啊?碧玉担心地问我。

啊?我摸上自己的脸,确实热热的。

可一直以为是他靠的太近,我才会觉得热。

难道自己在脸红?喔,这天热了些呢。

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发起呆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她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到了第二天,何鸿领了两个年长的宫女和两个太监,带着圣旨到了馨雅园。

奉天承昀,皇帝昭曰:中书侍郎蓝子轩之妹蓝雪,贤良淑德,甚得朕心,特册封为昭仪,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磕头、领旨、谢恩。

恭喜娘娘。

这四个奴才是拨给您用的。

何鸿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

多谢何公公。

碧玉,你带他们下去吧。

娘娘太客气了,这本是奴才该做的事情。

另外月底就是太后的寿辰,娘娘别忘了为她老人家准备一份贺礼。

何鸿恭敬的说。

有劳公公提点。

我笑,想了想又说:何公公两次对我宣旨,前后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我指的是几年前,他带兵去抄蓝家的事情。

我跟他,也算是有些渊源。

何鸿看了我一眼,说:娘娘是富贵之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还望娘娘多多保重贵体,将来或许会有大福。

我听得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笑着说:谢谢公公关心,蓝雪一定会很好的保重自己。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三章 女人与权谋受封后,照规矩,我要去给太后见礼。

为了不让人觉得太过照耀,我特地让小桃她们给我打扮的素净一些。

怕什么,咱们有什么可照耀的,小姐的封号可比她们都底呢!小莲气鼓鼓地说。

谦虚谨慎总不是坏事。

我们又不像那高彤云,有飞扬跋扈的本钱。

碧玉温声道。

听见了没有?你们哪,以后多跟碧玉学学,别一有事就抱怨。

以前我是闲人一个,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

可现在有了正式的封号,你们就要小心点儿了。

把自己的嘴管好,免得让人抓住把柄!我脸色一正,严肃的说。

小桃和小莲一向跟我嘻笑惯了,从没见我这么说过话,一时都愣了。

碧玉赶紧打圆场:小姐这么说,也是为你们好啊。

这深宫大院的,可不比在以前的蓝府,稍有差池,就可能性命难保。

而且,所谓祸从口出,多少事情,都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招了的呢!我也放缓了神情:你们都是原来跟我的老人了,大家知根知底的,自是没什么。

但现在情势不同,园里又多了这么些新来的宫人,他们的底细我们又不清楚,难道不该谨言慎行吗?多谢小姐提醒,是我们疏忽了。

小桃赶紧道歉。

没事,知道了就好。

我真诚地笑笑。

还有啊,咱们一定要注意,以后人前要自称奴婢!也不能再小姐长小姐短的了,要叫娘娘啦。

春杏又补了一句。

收拾停当,我便由新来的太监小顺子领路,往太后的未央宫走去。

来到宫门口,恰巧看见严惠兰从里面出来。

她面带喜色,一点也没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走上前行礼:蓝雪参见严淑妃,淑妃娘娘吉祥。

平身吧。

恭喜啊,蓝昭仪。

严惠兰平淡地说。

谢淑妃娘娘。

我站起身冲她笑了笑,刚才在她脸上看到的高兴劲儿,早消失地无影无踪。

现在她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春杏在我身旁,一脸的不平,我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才低下了头。

刚要迈步入宫门,一个声音叫住了我:蓝姐姐,等等我!回头一看,是薛丹盈。

她欢快地像只小蝴蝶,一路小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笑说:姐姐,真是恭喜你啦!我躬身就要给她行礼,她一把拦住我:咱们姐妹之间,哪里还能行这种虚礼。

长幼有序,礼不可废。

妹妹可以不计较,可这礼我却不能不行。

说完,我恭敬给她施了一礼:昭仪蓝雪,见过娘娘。

薛丹盈也就不再推辞,受了我一礼后说:快起来吧,赶紧进去,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久了。

我微微一笑,和她一起进了宫,只是稍微落后半步,让她走在前面。

都说是姐妹,都说免礼,真的想免吗?骗鬼去吧。

在这深宫里的女人们,能争的也就是地位和皇帝的宠爱了,除此之外,她们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意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因为忽然觉得有些冷。

--------------------------------------妾身蓝雪,参见太后。

妾身丹盈,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

来人啊,赐座。

高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

听说前个儿,皇上到你那里去过?刚一坐下,高太后就看着我问。

是。

皇上大概是路过臣妾的园子,就随便进来看了看。

这宫里果然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

薛丹盈撇了我一眼,目光闪动。

高太后叹了口气:蓝雪,你也不要怪哀家当初对你不加辞色。

虽然当点蓝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但你总是在烟花之地呆过,即使出淤泥而不染,但对我们皇家来说,脸面上还是说不过去。

她看了看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可不管怎样,皇上他喜欢是最重要的。

哀家自信,也是个很开明的人。

过去的事就算了,只要你今后谨守妇德,伺候好皇上,你就是哀家的好儿媳。

我赶紧跪下:太后教训的是。

能得到太后您老人家的谅解和恩德,是蓝雪一生的福分,蓝雪末齿难忘。

以后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不敢有半点差池。

行了行了,起来吧。

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会怪哀家欺负人呢,呵呵。

高太后笑着连连摆手。

又对身边的太监说:徐寿,把上个月汝南进贡的彩丝纱给蓝昭仪和薛嫔拿来。

这徐寿就是进宫第一天,领我们入未央宫的人。

他是高太后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听说很是得宠。

徐寿领命出去后,高太后又开始问候薛丹盈,聊了些她父亲的事情。

薛丹盈很乖巧,嘴也甜,哄得老太婆非常开心。

正说着,外面有太监来报:启秉太后,高贤妃和杜嫔前来晋见。

呦,今天来的人还真多呢。

我这未央宫很久都没那么热闹了。

快宣。

高彤云和杜丽笙一起走了进来。

见过礼后,高太后对高彤云说:快去偏厅吧,你爹来了好一会儿了,就等着见你这个宝贝丫头呢!高彤云喜出望外:姑姑怎么知道我想爹爹?谢谢姑姑!你爹也想你呀。

他早就想来看你了,今儿才得空。

高太后笑着说。

那我先去了!一会儿再来陪您老人家。

高彤云草草躬了身,便飞快地往侧厅去了。

杜丽笙看着高彤云的背影,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哀怨的神色。

她回头时发现我在看她,赶忙转了脸不看我。

看她咬了咬嘴唇,很显然是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再过不久可就是太后的寿辰了!丹盈这里先祝太后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丹盈甜笑着说。

什么寿不寿的。

哀家是过一年老一年啦!太后哪里就显老了?您的皮肤光滑得都让我们嫉妒呢。

我也追了一句。

拍马屁还不容易?总也不能让一个人都拍了去。

你们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嘴甜!高太后笑开了花,好啦!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那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我们三个马上站了起来。

出了未央宫,一边走薛丹盈一边笑着对我说:蓝姐姐,我最近新绣了些花样,想让你指点指点呢!妹妹可真是说笑了,我并不精通这些,哪里能指点你呢。

倒是你的女红,可是很有名呢。

闺阁小姐里谁不知道,护国公的女儿,手最是巧!我笑着奉承她。

不过她的刺绣确实挺有名,听说还自创了一套什么浮绣针法。

姐姐夸得太过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薛丹盈嘴上谦虚,眼中却显出得意的神情。

听说蓝小姐昨天被册封为昭仪?真是恭喜你了。

这时,杜丽笙在我身旁说。

我看了看她,恩,表情算是很真诚。

姐姐过奖了,这都是皇上的恩德。

我一脸的谦逊的说。

杜丽笙比我打半年,为了表示亲切,我就叫了她一声姐姐。

我就说吗,蓝姐姐这么漂亮,肯定能讨皇上的喜欢。

你看这不,皇上才去了一次馨雅园,蓝姐姐就被封了昭仪呢。

薛丹盈冲杜丽笙毫无心机地笑着说。

可我心里却微寒了一下,只在脸上不动声色的笑,然后装出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一脸懊悔地说:啊,看我真是的,杜姐姐就在这里呢!我的女红粗陋,不能拿出来丢人现眼,不知姐姐能否指点一下薛妹妹呢?说完,我轻推了一下薛丹盈,半撒娇半埋怨地说:看你,能指点你的人就在眼前,却偏偏要来出我的丑!想挑拨离间?没那么容易,我就把你推出去,让人看清楚你的见风使舵!那杜丽笙仿佛浑然未觉,只是淡笑着说:薛妹妹一手女红,可是名动京州呢,谁能比得上?我也是自愧不如,要让我来指点,岂不是成了班门弄斧。

杜姐姐太自谦了,外间的人大多是以讹传讹,丹盈不过薄有些虚名罢了。

薛丹盈笑得稍有些不自然。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了未央宫外甬道的尽头。

我们三人虽然住在不同的地方,但都要先走过未央宫前这条长长的甬道,然后才能分往不同的方向走。

你们去玩儿吧,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她冲我们点点头,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等我们答话,就转身先走了。

唉,这杜丽笙性格真是温柔,可好像不太喜欢和我们聊天说话呢。

等她走得远了,薛丹盈才仿佛喃喃自语的说,听说她未出阁前,也是有名的才女呢,才华不在严淑妃娘娘之下。

然后她叹了口气,又对我说:或许书读得多的人,想得就是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吧。

我娇笑:那我们也多读点书,不就和她们想的一样了?蓝姐姐,你竟取笑人家。

她抓住我的手微晃。

妾身哪里敢呀,薛娘娘!......-------------------------------------------------好不容易结束了和薛丹盈的东拉西扯,回到住的地方,我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唉,跟这些女人说话,实在是太累了!这纱织得可真是漂亮!小莲拉起了赐的那一卷丝纱,啧啧赞道。

给小姐做件外面的罩衫,一定很好看。

小桃抚摸着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裁剪了。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要不是因为是高太后给的,我肯定把它送给小莲她们了。

我知道小莲一向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

碧玉见我懒洋洋的样子,上前问道:怎么,很累吗?是啊,累心哪!我拖长了尾音,喊了一句。

那就休息一下吧。

让春杏给你做点冰糖莲子燕窝羹,去去火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火气了?我撑起半边身子,看着她她呲牙裂嘴。

没有火气,也有烦气吧?她微微一笑。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又躺特回去。

好啦,先睡一会儿吧,养养神。

碧玉体贴地把枕头塞到我的头下,又招呼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把门给我轻轻的带上了。

虽然觉得很疲倦,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今天高太后的态度和缓了很多,让我有些始料未及。

她的样子倒是一幅很为穆容成着想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由他说了算。

这高太后并不是穆容成的生母,她是先帝的第二位皇后。

先帝去世的时候,死得有些蹊跷,然后大皇子穆龙成就登了皇位。

我还记得爹和子轩在当年大皇子改朝换代的时候,被关在宫里呆了三天。

据说高太后曾有一子,但未满周岁便夭折了。

穆龙成是前贵妃的儿子,但高太后的儿子死后,贵妃就把他过继给了她。

看来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初大皇子及位时,能得到高太后的首肯。

穆容成后来查出了他杀父噬君的谋逆证据,才把他推翻。

但我想,穆容成肯定用了什么方法,也把高家给争取了过来。

要不就是穆龙成皇帝没干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所以才这么快跌了下来来。

高太后应该是想让高彤云当皇后才对,那么她对我的态度软化,是想讨好穆容成吗?高家是外戚,外戚专权,向来是当权者最忌讳的事情,而高家的权势仍然不小,可见是有点本事。

不过出了个高承志那样的败类,真是天大的好事。

魏阳曾一脸痛快地告诉我,因为高承志被俘的事情,军队里的将领被穆容成借机换掉了一大批。

可因为他是特地用北辽的太子,把高承志换了回来,所以有些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表面上还要对皇帝千恩万谢。

嘿嘿,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起当时,魏阳笑得甚是畅快,我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我总觉得,穆容成不是能容得下这样的外戚当权的人。

那么这次选后,高彤云就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优势,强硬的身家背景,反而成了她的拖累。

只是看起来,她好像对穆容成很是倾心的样子。

她是高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很是宝贝,要不然怎么会如此骄傲。

可那又如何?掌上明珠,到头来也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工具。

又想到严惠兰,她父亲严柏涛我是见过一次的,在梅妍楼王月萧的屋里。

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穆容成保过我和子轩。

严家也算有权有势,不过没有高家那么长的历史罢了。

好像严柏涛出身贫寒,是自己奋斗到现在的位置的。

但我记得当初他是大皇子的人,不知为什么大皇子倒台后,他的地位仍能稳如泰山。

估计他确实有点才,穆容成需要用他吧。

一个是世家,一个是新贵,严惠兰和高彤云该算是棋逢对手了吧?那么我就应该尽可能的保持底调,先让她们斗得死去活来,才好捡便宜。

不知道像严惠兰那么一个严肃的人,是因为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地从未央宫里出来,高太后跟她说了什么吗.....那个薛丹盈,我开始对她印象还挺好,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看起来单纯可爱,实际上心眼儿那么多。

不过,倒底是年纪小些,虽然精些,但离老奸巨滑还差得远,我还能应付。

对杜丽笙知道的就不太多了。

她的话一向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既不奉承讨好,也不冷言相向。

我总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伤感和哀愁。

不知道她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有机会得让子轩帮我查一下。

这些人的面孔,在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来闪去,连春杏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她使劲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什么事啊?你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怪吓人的。

她拿着一个带蓝色边纹的细白瓷碗,站在我床边说。

正在算计着怎么害人。

我笑了笑。

好啦!不跟你说笑。

快起来把羹喝了,我加了冰呢。

加冰干什么?天气又不热。

碧玉说了,这两天天太干燥,你容易火大。

知道她是怕我思虑过重,可我还是失声笑道:她可真是的!好了,给我吧。

喝完了,把碗还给了春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拦住要走的春杏问到:离太后的寿宴,还有多少时间?还有半个多月吧。

是啊雪儿,你打算送太后什么东西呢?这可真是个问题。

这宫里锦衣玉食的,她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呀。

究竟该送什么,才能既合适别致,又不至于太张扬呢?忽然想起了清朝的康熙皇帝,因为孝庄病重,为了给她祈福,沐浴斋戒写大字的事情。

一个主意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春杏,快去准备纸笔!我跳下了床。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雪儿,你要做什么?我眨笑道:我要练习,写小字。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四章 寿宴一天色刚刚擦黑,红色的,印着金色寿字的灯笼,就挂满了未央宫。

御花园里,搭起了高高的戏台,无数宫女太监跑来跑去,忙忙碌碌,却安静地听不到什么嘈杂之声。

唯一能听到的,反而是正房里传出的阵阵笑声。

我到了花园门口,看着已经遥遥在望的目的地,却停下了脚步。

娘娘?春杏迟疑地叫我。

她和小莲也在我身后停了下来。

因为不放心园子里关着的人,我就把碧玉和小桃留在了馨雅圆,带了小莲和春杏过来。

还是晚了些。

没关系,索性你们再查看一下手里的东西。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

熬了三个通宵,直到大约半小时前,才重新写好了这个寿字。

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赶到未央宫,可看来还是最后一个到的。

听到身后打开纸卷儿的摩擦声,然后小莲说:娘娘放心,一切安好。

就算现在有人冲过来要毁了它,我们也不会让他得逞!我点点头,用手揉了揉发疼地双眼,迈步走向那欢声笑语处。

----------------------------------------------------其实,关于寿礼,我的主意很简单,就是用九百九十九的小寿字,拼成一个大寿字,写在红纸上。

先写好这些小寿字,把它们一个一个剪下来,再在一张大纸上,用糨糊把它们贴成一个大寿字。

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张白色的宣纸,能隐约看到下面的字。

我把碳笔尽量削得细细的,沿着笔画儿,在宣纸轻轻画出一个个小方块儿——每一个小方块儿里可以填写一个小寿字。

画完后用笔写一遍,练了一两次,掌握好字的大小和数目。

最后用正式的大红纸,先描出大寿字的轮廓,再把小寿字填进去,就可以了。

这方法并不难,只是很麻烦,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还好我时间充裕,可即使是这样,也重写了的两遍,才完成一幅满意之作。

那时,离寿宴已经只省三天了。

那天我写完后,累得是腰酸背痛。

把笔放在一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春杏见我写完了,上来要收拾东西,我赶紧拦住她:这字还没干,要好好晾一会儿才行,你先放着别动。

见她点头答应了,我这才走出房间。

累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了成效,我心里也很高兴,在院子伸伸腰,踢踢腿,做了一会儿,正好看见走进院门的碧玉她们。

又在做那个什么体?碧玉看见我的动作,笑着问。

是叫体操!我大声纠正,然后也笑了,活儿干完了?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个管事的太监到了馨雅园,说因为太后寿宴,宫里人手不够,要从后宫里调些人去帮忙,随手就点了碧玉和小莲。

真是的,根本就是欺负人吗!人手不够?可除了咱们,又有哪个娘娘的贴身丫头,被叫去干粗活儿了?小莲气哼哼的揉着胳膊嚷嚷。

算了,干都干了,还抱怨它干什么。

碧玉柔声劝道。

我不是为自己抱怨!咱们吃点亏无所谓,可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娘娘了!在宫里孤零零的,也没有个靠山,还不就等着遭人排挤?小莲有些恼了,说得又急又快。

碧玉皱眉道:可你这么吵嚷又有什么用?该遭罪,还是会遭罪的,为什么不平静下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呢?我知道她们都是为我担心,才会争执起来,连忙上前想把她们劝开。

可正在这时,听到里屋传了春杏的尖叫声:啊!我听了一惊,想起了自己的那幅字,转身就往书房跑。

进房一看,春杏一脸的张慌失措,一手捏着那张大红纸的边角,一手捂着嘴,呆看着冲进屋来的我们。

怎么了?我快步走上前一看,原来那写好的寿字已经污了,两条由墨点组成的墨痕横着贯穿了寿字,看来是有人用毛笔沾满了墨汁,然后甩在纸上的。

刚、刚才,小桃来叫我,说炉子上煮的东西糊了,我一急,就跑去看,回来以后,就,就....说到这里,春杏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巴哒巴哒地掉,她泣不成声:怎么、怎么办哪?小姐费了那么多天才写成的....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一直在这里...我也很生气,可这不能怪春杏,跟她发火也是没有用的,只能怪我太大意了。

我走上一步,想把她拉过来,但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我写字的那支毛笔。

我蹲下身,捡起来看了看,那笔上的墨还是湿的,显然刚掉下没多久。

拿着那笔,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立刻站起来说:快!小莲,你去把院门关上,不许任何人出入!再把所有人叫的前厅去,让他们在那儿等着!她应声跑了出去。

然后我把碧玉,春杏和小桃叫了过来,低声跟她们每个人吩咐了几句。

她们听了,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也快步退了出去。

字坏了可以重写,可这暗中破坏的人,我是一定要查出来,要不然,不管我再写多少次,都会被人坏掉。

我不慌不忙地坐下来,喝了口茶,然后拿起那幅弄脏了的字,端详了一下。

要花好大的工夫重写了,不知道三天够不够....小姐!已经抓住了!碧玉一脸兴奋地跑来找我。

我笑了笑,不错,真不愧是我的丫头,这么快就搞定了。

走,去看看。

扔下手里的东西,我迈步出了门。

来到前厅一看,一个小太监被春杏、小桃和小莲压在地上,正在不停的挣扎,嘴里喊着: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春杏抬眼看到我进来,脸色一喜,然后又低头踹了那太监一脚,恶狠狠地说:娘娘来了,看你怎么狡辩!我扬声说: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先下去。

等其他宫人都出了房间,我才看着她们说:恩,干得好。

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我走到前面坐下,这才正眼看向那个太监。

原来是小顺子。

娘娘,我冤枉,冤枉啊!!我还没说话,小顺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你怎么冤枉了?我淡淡的问道。

我,我没去娘娘的书房!我一直在后面忙着干活儿呢!他梗着脖子大声说。

哦,是吗?我轻声笑着,然后看向春杏她们说:你们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是!她们一口同声,清脆的应道,接着小桃先说:刚刚人都到齐以后,我和小莲站在最前面。

等了一会儿,见娘娘还不来,我就问小莲是怎么回事。

小莲接口:我就小声说,娘娘把大家叫来,是要看大家的鞋底,说是要找鞋底沾有墨迹的人。

小桃:我就问为什么。

小莲:我答,我也不知道,是春杏姐告诉我的。

春杏:这时候我进来,走到她们身边说,娘娘刚才很生气,好像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就叫我来查大家的鞋底了。

小桃:正说到这里,碧玉姐突然从帘子后面冲出来喊道,‘抓住小顺子!’,于是我们就一拥而上,把他给抓住了。

好,干得漂亮!我拍了拍小桃,然后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问小顺子:你也听到了,刚才这里没有一个人提到我的书房,你又怎么知道,是我的书房里出了事呢?奴、奴、奴,他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可还是嘴硬,奴才是、是胡乱猜的。

那好。

我点点头,碧玉!奴婢在!把刚才你看到的说出来。

是!刚才娘娘吩咐我躲在帘子后面,观察每个人的动作。

当春杏她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只有小顺子,偷偷地,使劲用右脚的鞋底,在左脚的鞋面上蹭。

听了这话,小顺子本来就已苍白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灰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我坐回了椅子,看着他说:只有进过我书房的人,才会知道毛笔掉到了地上,才会担心自己的脚底,也沾上了墨迹,而拼命掩饰。

我想,你把我的字污了以后,可能听到春杏回来了,心里一慌,就把笔掉在了地上,可也来不及捡了,只好先逃跑。

我说的对吗?小顺子嘴唇抖的厉害,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告诉我,是谁让你干的?他看了我半天,突然嘴一裂,号啕大哭起来:娘娘饶命!奴才真的不是有意的!啪!春杏上前,抡圆了给他一巴掌,怒道:瞎哭什么?!娘娘问你话呢?你没长耳朵啊?!那小顺子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了,哭声也给憋了回去,只是看着春杏发呆。

我挥手让春杏退下,看着他说:快说吧,免得再被打。

他这才磕磕绊绊的开始讲。

原来小顺子人虽老实,但是个很贪嘴的人,总是跑到御膳房蹭吃的。

但他人小,又机灵可爱,大家对他也管得不是太严。

昨天晚上,他又趁着没事,去了御膳房,却被那儿的老杨头儿给拦了下来。

这老杨头儿在御膳房干了很多年了,是个老厨子,跟小顺子也算挺熟。

他问他知不知道蓝昭仪为太后准备了什么礼物。

小顺子当然不知道。

因为其实我也有防范,除了碧玉她们以外,没让园子里其他的下人知道,我在准备什么东西,也不许他们进我的书房。

那老杨头儿见小顺子确实不知道,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拿来了几个好菜,外加一瓶酒,跟他对喝起来。

喝了没几杯,小顺子就醉了。

等他酒醒之后,却发现地上碎了一只盖碗。

老杨头儿说,他喝多了就撒酒疯,结果失手把这个定窑的盖碗儿给摔了。

老杨头儿说,那青釉鱼纹盖碗是一对,非常少有,现在被我打了一只,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肯定要砍我的脑袋。

我害怕,就求他别声张,结果他就逼、逼我去把娘娘写的字污了。

要不然、要不然,他就要报告给何大总管。

你就不想想,你都没告诉他我准备的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在写字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简单就被人利用,大概不仅是因为脑子笨,还因为被吓得不轻吧。

他听了,也是一愣,转着眼睛思索起来。

我接着问他:那你是怎么把春杏调开的呢?快说,娘娘问你话呢!见他没反映,春杏又踢了他一脚。

他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说:哦,今天,我看娘娘您整天都在房里,直到傍晚才出来。

可春杏姐还在房里,我就跑到厨房,拿了根湿柴,塞到炉子里。

春杏姐在炉子上炖了一锅汤。

然后我告诉小桃姐,说好像闻到糊味儿,她跑去厨房看,果然看见炉子里开始冒黑烟。

我趁她把春杏叫走时,溜进书房,用笔沾了墨,甩在了娘娘的纸上。

好啊你个贼奴才!我说那汤做的好好的,怎么会有烟出来,原来是你捣得鬼!说着,春杏又要上手打。

我拦住了她,说:好了,先别打了。

把他锁到后面的偏房里。

从今天起的三天内,不许任何一个人踏出这院子半步。

要什么东西,我会派专人出去取,其他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听到没有?!下面的人都躬身应了,我就让他们下去了。

回到书房,春杏恨恨地问我:娘娘,您难道就这么放过那狗东西?不是放过他,而是先关起来。

我说,那小子其实还是有点鬼机灵,否则也不会想到那方法把你调开。

说完,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春杏,我笑了笑又说:别太自责了,人都有疏忽的时候,何况你在明,他在暗。

可这么着也不成啊。

这背后指使的人还没查出来呢,咱们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盯着破坏娘娘写字呢!碧玉担心的说。

我明白,抓住小顺子是治标不治本。

可现在离寿宴只剩三天,咱们没时间详查这件事情了。

但抓住他也有好处,至少可以警告躲在暗处的其他人,咱们没那么好欺负。

接下来我们就把这园子锁上,谁也不许出去。

我想关三天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不管还有谁,先断了他和外面联系的通路。

然后,说着,我走到书桌前,拿起了那个寿字,我看要熬通宵重写这字了。

转过身,我郑重地看着她们说:现在这宫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四个。

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虽然只剩三天,但我有自信字重写出来,只要你们帮我。

娘娘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看好那些人,让您心无旁骛地把字再写出来!春杏大声的说。

-------------------------------------------------进了正厅,我抬眼扫了一下四周。

正中自然是高太后,旁边是穆容成。

他今天过来的还真是早。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他像是不经意地,也抬眼看我,我们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我赶紧把眼睛错开。

下面左手边有严惠兰和薛丹盈,右边有高彤云和杜丽笙。

其他还有些女人,不知是其他的妃嫔,还是来祝寿的命妇,反正我都没见过。

我先跪下给太后和穆容成行礼。

免了,赐座。

太后说。

刚刚在薛丹盈旁边落座,就听见穆容成淡淡的问:今天是太后的寿辰,蓝昭仪怎么迟到了这么久?是啊,我们还以为,蓝昭仪不打算来了呢。

高彤云掩口笑道。

我赶紧又站了起来,低头道:回万岁爷,臣妾不小心弄坏了给太后准备的礼物,只好连夜重新做了一份,直到刚才才做好,所以来晚了,还望皇上恕罪。

是这样?那不知道蓝昭仪给哀家准备了什么?太后饶有兴趣地问。

我朝春杏点点头,她走上前,把纸卷交给我,我双手呈了上去。

太后接过来,和穆容成一起把红纸展开。

真是费了心思啊!蓝昭仪,这寿礼哀家很喜欢。

过了两秒,太后带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心里一松,看来效果还不错,低头行礼:这只是臣妾的一点心意,写的不好,难入您的眼了。

哪里,蓝昭仪不但字写的好,心思也巧的很。

高贤妃啊,你说是不是?严惠兰声音响起。

我有些诧异,她好像是在嘲讽高彤云,只是,为什么?是啊,蓝昭仪确实很聪明。

高彤云冷冷的应道。

穆容成似乎没发现身旁的女人们语气不对,只是冲太后说:好了,既然来齐了,大家就入席吧。

今天儿臣要好好敬母后一杯。

哎,皇上饶了我这老太婆吧,我哪里能喝得了多少!高太后笑着推辞。

谁不知道,当年母后的酒量可是非常有名。

请吧。

穆容成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浅笑说道,一手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啊,就会拿我开心。

好吧,今天高兴,哀家就喝两杯。

说着,太后便起身往外走。

穆容成陪在她旁边,然后剩下的人按照身份高低,鱼贯而出。

薛丹盈和我走在后面,她拉拉我的袖子,低声在我耳边道:高贤妃送的寿礼,是用金银翡翠,珍珠玛瑙镶嵌的一个寿字,姐姐比她的礼清雅多了。

我听了,随便对她扯了个笑。

怪不得刚刚严惠兰和高彤云那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严在讽刺高太庸俗。

------------------------------又是一顿食之无味的饭,看来我是不会习惯这皇家的宴席了。

好不容易吃完,众人又来到御花园看戏。

戏台已经搭好,太后和穆容成自然是坐在首位,等他们坐下了,我们才依次就座。

已经有人献上了戏单,太后正在看,这时有太监上前:启禀太后,皇上,韶珍郡主求见。

我听了一愣,韶珍郡主不就是要指婚给子轩的那一个?快宣。

穆容成说。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窈窈亭亭地走了过来。

我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只见她皮肤白嫩,鼻子尖挺,微笑间腮边有个酒窝。

眼光流转,虽不是绝色佳人,却也甜美可爱。

我心里有阵空荡荡的,只是想着,她马上就要当我的嫂嫂了....这么想着,眼睛就一直追着她的身影。

见她行了礼,跟太后和穆容成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认真听,只是看着她发呆。

然后她就走到穆容成的左手边坐下。

我的目光正好掠过穆容成。

他的眼睛忽然看向我,像磁石一样把我本来追着韶珍郡主的眼神吸了回来。

虽然隔得很远,可他黑沉沉的双眸仿佛穿透了我的心。

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我本来也听不懂,可就算是听懂了,现在也听不进去。

一会儿想到韶珍郡主,一会儿想到子轩,一会儿穆容成那悠深的目光又出现在我脑海里。

这几天我都没怎么睡,现在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只觉得耳边的乐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正头疼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个面目陌生的宫女。

她俯身在我耳旁说:昭仪娘娘,我家贤妃娘娘有事想借一步说话。

我心里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坐在稍前一些的高彤云,她正目不转睛的看向戏台,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宫女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又说:娘娘先跟我到旁边的小园子等着,我家娘娘一会儿便到。

我低声道:你能否回禀你家娘娘,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散戏以后,我亲自到她那里去一趟。

娘娘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坏了您写好的那幅字?那个宫女又说。

如果真的是高彤云要找我,那么她可能是要告诉我那件事是谁幕后指使的,好让我就此开始报复,她看热闹捡便宜。

若不是这样,那么又会是谁冒她的名来找我呢?说实话我很好奇。

派人来和我说这样的话,看来他是很想让我跟这个宫女去偏园的。

虽然我明显感觉到,这是个陷阱。

这个皇宫对我来说,就好像是铁板一块,没有丝毫的缝隙可以让我钻进去,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被动。

陷阱不会只有今天才有,那么就没有躲的意义,不如趁着我能应付的时候,找机会给暗中的人一个迎头痛击,说不定就此还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宫里,撕开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站了起来,冲那宫女点了点头。

春杏见我要走,便要跟上来,那宫女见了立刻说:事关重大,请娘娘留下身边的人。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过来,然后跟上了那个领路在前的宫女。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五章 寿宴二那宫女提着盏灯笼,领着我从角门出了御花园。

沿着长长的宫道向前走,两边高挂的寿字红灯笼,在青石板铺成的甬道上,反射出幽幽的暗红光线,在这夜深人寂的晚上,并不觉得喜气,反而透着些许诡异。

还有多远?我问她。

我发现,我们好像是在往西走。

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小花园里。

那宫女手指了指前面左边一道月门,然后要将灯笼递给我:里面有处凉亭,娘娘到那里稍等片刻即可。

奴婢这就回去通知我家娘娘前来。

你帮我领路好吗?这么黑的地方,很怕人的。

我一脸委屈的说。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请娘娘随我来。

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今夜本来是月圆星稀的,可刚刚一阵风吹过,一大片云彩飘来,遮住了大半个月亮,这个花园没有挂灯笼,就更显的阴森黑暗。

我眼前只有那宫女提着的那盏灯笼,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隐约能看见前面不远,是有个亭子,而亭子旁边,是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假山。

我们正走过一棵参天大树,我和她本来隔着有几步距离,这时,我故意放慢脚步,等她走的梢远了些,那灯笼的光已经照不到我的时候,我垫起脚尖,轻快的跑到那棵大树下。

我也没藏起来,园子里本就没有灯光,再加上树下的阴影,就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我只是站在阴影里而已。

那宫女一无所觉的继续走到凉亭,然后听见她说:娘娘,您就在这儿...啊?娘娘,娘娘?!这么黑的晚上,根本看不见她的人,只看见一盏灯笼在前面不远处的黑暗中晃来晃去,看来她在四处找我。

没一会儿,就听见噗通一声,接着听见那宫女的惊叫,但好像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嘴,就见一直在半空中晃悠的灯笼,一下子落了地,滚了几滚,便灭掉了。

刚刚一进这园子,我就发现黑暗里,只能看见这么一只灯笼,就好像靶子一样。

所以我猜,如果这是陷阱,那这拿灯笼的人肯定是目标。

所以我躲开了,要是过一会儿没事,那我就再出来好了。

可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假山后面肯定藏有人。

我冷笑了一下,然后运足了气,开始拼命尖叫:啊!啊!来人哪!有刺客!一边喊,一边往园门的方向跑,刚跑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这可吓了我一跳,难道后面还有人跟着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那人焦急地说:娘娘,昭仪娘娘,您怎么样?这是何鸿的声音!我心里一松,赶紧抓住他说:快!快去叫人!有刺客!!皇宫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没一会儿,园子里就亮起无数灯光,一大群御林军从园外涌了进来。

那宫女晕在了地上,衣服都被扯开了,好像是被人轻薄的样子。

御林军封锁了花园,在灯火照耀下大肆搜查。

何鸿这时对我说:娘娘受惊了。

请娘娘先回御花园,他看了我一眼,皇上很担心您的安危。

我微微一愣,难道是穆容成派他跟着我的?穆容成注意到我离开了御花园?我笑了笑:多谢何公公提点。

我这就回去。

回到御花园,戏已经停了,园内一片肃穆,人人脸上都显得惊疑不定。

我扫了一圈,高彤云的表情和别人差不多;严惠兰面无表情,双目低垂,很镇静的样子;薛丹盈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兴奋,虽然她已经极立掩饰自己;杜丽笙倒是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这时高太后威严的声音传来:蓝昭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抬头一看,只见她满面寒霜。

我做出一脸惊怕的样子,跪下说:回太后,臣妾也不知道。

臣妾本是在看戏,可忽然有个宫女来到臣妾背后,说皇上要在西面的花园见臣妾。

臣妾一直想讨圣上的欢心,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就跟她去了,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臣妾不是有意的,请太后和皇上恕罪。

本想掉几滴眼泪的,可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以手掩面,装装样子。

经过刚才的观察,我估计这事八成不是高彤云干的,大概是有人想借她的名字来整我,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那我就不能顺了那人的意,把高彤云供出来,让别人看热闹。

不是想害我吗?现在我把这事情推到穆容成身上去。

不管到时候查出是谁,这假传圣旨的罪名,绝对是死路一条!偷眼看到穆容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眼睛好象在说:玩儿吧小东西,我知道你在骗人。

心里一时有些紧张,赶紧低下了头。

这时, 一名御林军将领上前行礼道:起禀太后,皇上,刺客已经被抓。

哦?那就带上来。

穆容成不慌不忙地说。

不一会儿,就有士兵架着一个绑成粽子一样的男人,来到御花园,将他扔在了穆容成和高太后眼前。

那人满脸是汗,脸色惨白,嘴里塞了一团布,所以只有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确定自己没见过他。

去掉了他嘴里的布后,他也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浑身瑟瑟发抖,看来他也是吓的不清。

你是什么人?穆容成开始问话。

草、草民,齐大勇,是、是长庆班的、的武生。

长庆班就是这次给太后寿宴唱堂会的戏班子。

你怎么会在西园那边?有、有人到班子里,来找草、草民,说、说什么有个主子喜欢看草民的戏,要赏草民东西。

让草民去西园等着。

草民依言去了。

后来,来了个女子,她、她、她连说了几个她,都没能再说下去。

她怎么了?太后不耐烦的问。

齐大勇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她语出挑逗之言,还上前拉、拉草民的衣袖。

草民一时害怕,就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就摔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我心里狠狠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出这种龌龊地主意害我,总有一天我要他好看!!心里生气,脸上只露出无比的惊惶和委屈,跪上前说:太后,皇上明鉴!臣妾绝没有做过此事!若真是如此,臣妾怎么会吓得大声呼救呢!而且摔晕的是那个宫女啊!那齐大勇听了我的话,身子抖得更厉害,脸也垂得更低。

蓝昭仪平身吧,朕知道你是冤枉的。

穆容成意味深长地说。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谢皇上明查秋毫。

然后站起身,退到一旁。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听他又说:先把齐大勇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不许有半点差池!是!御林军听令,将人押了下去。

那个宫女醒了没有?高太后问。

回太后,还没有。

何鸿答道。

也先把她关起来。

朕明日会亲自审理。

穆容成说完,又对太后说:母后受惊了。

今天本是母后的生日,却发生这种扫兴的事情,是朕的过失。

朕一定将此事给母后一个交代。

皇儿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丢脸了!太后一拍椅子把手,气冲冲地说。

母后放宽心,再如何也别气坏了身子。

穆容成说着劝慰的话,可在我听来却像例行公事一样无味。

太后看了看他,然后说:你们先都退下吧。

请皇儿跟哀家回宫,哀家有话要跟你说。

今天太后是寿星,朕遵命就是。

说着,他扶了太后站起了身。

旁边的太监早就注意到了,高声道:太后摆驾回宫!我们全都跪下:恭送太后,皇上。

经过我的身边时,高太后忽地停了一停,说:蓝昭仪也到未央宫来一趟吧。

我连忙低头称是,站起身,跟在他们后面,往未央宫走去。

这老太婆找我干什么?--------------------------------------------------回到未央宫,高太后就语重心长地对穆容成说:皇儿啊,不管蓝昭仪是不是被冤枉的,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她身上,你就不想想原因吗?母后这是什么意思?穆容成不动声色。

虽然你说过她当初虽沦落风尘,但出淤泥而不染,可她的身家不清白,总是事实。

最近我听宫里有传闻,说她还曾到北辽当过那军....唉,算了,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身正不怕影子歪,要不是她自己本身有问题,又怎么会惹出这种丢人的事情。

我跪在下面,听着她旁若无人的说我,心里的火儿几乎拱到了嗓子眼儿。

手在袖子里紧紧攥成了拳头,心里大骂:TMD死老太婆!不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这里抓住我不放!转念又一想,北辽的事情只有高承志会告诉她了。

那么若宫里真有传闻,难道是她自己散播的,或是高彤云?但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她提这个干什么?难道想转移视线?母后想要验她的身?穆容成淡淡的问。

那是自然。

严淑妃和高贤妃侍寝之前,也是验过身的。

只是你至今尚未传诏蓝雪,所以也就没有验她。

现在验看是最好,不但还她个清白,宫里也少了很多是非。

高太后严肃地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全是冷汗。

终于还到了这一步,虽然我知道很难躲过去,但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

其实我一直在赌,不会为此事而获罪,因为我相信,穆容成知道,我在北辽呆过的事情。

那么他同意我进宫,就是另有目的。

但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不会白白让我入宫,那我就可以躲过这一关。

唉,这恐怕就不行了。

穆容成忽然叹了口气。

皇儿这话是?朕前些日子已经临幸过蓝昭了。

我紧闭上嘴,把喉咙里的惊讶之声咽了下去。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内务府没有记过这件事情!太后语带怀疑。

母后忘了,前些日子朕曾独宿文德殿?穆容成端起茶碗,用盖子慢慢的撩着茶叶,好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那天晚上,朕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走,没想到就到了蓝昭仪的园子。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碗放下,朕没在她那里过夜,因为何鸿送来了加急的折子,所以朕又连夜回了文德殿。

那怎么内务府没有将此事登记在册?这也没什么,穆容成这时才看了我一眼,目光闪动,那天晚上,朕与蓝昭仪有些不愉快。

所以朕一气之下,就没让何鸿将此事记下来。

是这样吗,蓝昭仪?高太后严厉的问我。

我低下头,惶恐地说:都是臣妾的错,惹得皇上不高兴。

所以今天臣妾才晕了头,听信了那个宫女的话,跟着她去了西园。

因为臣妾实在是想弥补过错,听到她说皇上要见我,高兴地都没想过会是有人陷害。

嗨,真是不错!这么一来,前面发生的事情就都圆上了。

只是太意外穆容成会这样帮我。

母后若是不信,把何鸿找来一问便知。

算了,你说的话,哀家怎么会不信。

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搞出这么大的麻烦!太后皱着眉说。

母后教训的是。

今儿晚上,朕就让蓝昭仪到文德殿侍寝,也好堵了那些无聊小人的嘴。

我听了一愣,只觉得有股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让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行了,你看着办吧。

真是的,本来看得好好一出戏,就这么给搅坏了。

高太后语带惋惜地说。

天也晚了,朕就不打扰母后休息。

去吧,去吧!折腾这一晚上,哀家也是真累了。

说着,她冲穆容成摆了摆手。

我一直在下面跪着,见到穆容成站起身,赶紧又低下了头。

只听见他在我头顶语气平淡地说:蓝昭仪,你梳洗一下,一会儿何鸿会去馨雅园宣你。

是,谢皇上恩典。

我看着眼前的一双明黄色,上绣盘龙的玄底靴,在我眼前停了停,便迈步向外走去。

---------------------------------------------沐浴、熏香、更衣、梳妆。

碧玉、春杏、小桃、小莲,在我身旁忙得团团转。

我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铜镜里浮现出一个眉如远黛,双目盈如秋水,皮肤嫩白如玉,双颊晕红天生的美人。

好久没有在认真的看过自己的模样了。

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对这美丽,依然是感觉如此陌生。

这就是真正的蓝雪么?娘娘今晚,一定是最美的!小桃喜滋滋的说。

那是当然,这宫里谁也比不少我们娘娘。

到时候啊,皇上肯定会被迷的眼都错不开!小莲嘻嘻笑着说。

只有碧玉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何鸿早就已经等在外面了,见我收拾停当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施礼道:请娘娘上轿。

看了看门外停的一顶软轿,我说:麻烦何公公了。

不敢,这是奴才份内之事。

请娘娘上轿,皇上已经在文德殿等候多时了。

我正要走进轿子,碧玉拉住了我。

我回头给了她一个镇定地笑容,拍拍她的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碧玉仿佛还有话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开了手。

起轿!随着何鸿的一声喊,身子一轻,我被抬了起来。

这次的轿子,抬得极稳,走得也很快,没觉得有多长时间,便又停了下来。

身子一顿,轿子已经被放了下来。

何鸿掀开轿帘:娘娘,到了,请下轿。

我下来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抬到了穆容成寝宫的门口。

两名宫女将宫门缓缓打开。

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殿,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穆容成,终于到了,我要面对你的时刻了。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旁观者之 穆与蓝蓝昭仪到!殿外太监一声高喊,穆容成手里的笔顿了顿。

但只停了那么一会儿,便又飞快地写了下去。

虽然他没有抬头,可这个时候,他的觉得自己其他的感官,突然变得极其敏锐。

他听见柔软的锈鞋、丝织的衣裙,蹭在地上的沙沙声;他闻见那缕,萦绕在他梦境里无数次的,似有若无的幽香,由远及近;甚至他的皮肤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因为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而带来的波动。

臣妾蓝雪,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他还是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那女人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他能听出来,她的嗓音,有些不稳。

心底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在紧张。

这让他感觉很好,因为他自己明白,现在的他,心里也有一丝慌乱。

寝宫里静静的,他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只留了何鸿守在门外。

此刻的大殿里,除了周围燃烧的蜡烛,偶尔会爆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又写了一页,他才放下了笔。

并不是他在有意拖延,只是他想让自己翻腾的情绪沉静下去,这样他才能平静地面对眼前的女人。

当他抬头看向下面的人时,她也微微抬眼向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了个正着,但马上又错开了。

一个低下头,一个转开脸。

穆容成这才明白,当面对着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时,他永远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真的想把她立刻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再也不松手....好不容易才强压下自己的冲动,他伸出手,却换了个方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而此刻的蓝雪,不知为何,心中一阵乱跳。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她从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看到一抹极为深沉的黑芒,像是野兽捕捉猎物前的试探,压抑着的贪婪与狂野。

虽然他的神色依然冷漠如故,但她依然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感觉,会不会是她太心慌,以至于看错了?努力定了定心神,松开握得太紧而生出虚汗的双手。

只是,却没有勇气再抬头了。

一定是看错了,她心里想着,真是的!怎么还不让我起来?腿都要跪麻了。

穆容成放下茶碗,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女人,这才淡淡地说:平身吧。

谢皇上。

蓝雪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可以站起来了。

动了动腿,可发现已经跪得发麻,便一手扶地,想站起来。

穆容成看见她有些行动不便的样子,心中不禁自责:让她跪那么久,腿脚肯定会麻,怎么忘了这个?连忙从座椅上走下来,双手扶起了她。

不,几乎不能算扶了,她的腿麻得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就是把她给拉起来的。

然后她还是没站稳,晃了一下。

穆容成干脆把这温香软玉,拥在了怀里。

嘴边不自禁地泛出了一个笑,其实,让她多跪一会儿,还是有好处的。

忽然兴起了逗弄之心,他低下头,在她白稚小巧的耳边哑声道:你在勾引朕吗?他的嘴唇,碰到了蓝雪的耳垂,让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更加剧烈的鼓动,脸上也一阵发热。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这个男人接近她,她就不由自主得开始紧张。

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也总是把她的脸烧红。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可现在被他这样紧紧的箍在怀里,她根本控制不了心跳的速度。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皇上说笑了,蓝雪不敢,也没有这个本事。

穆容成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小女人,心中升起了无比的快感。

他喜欢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喜欢听到她压抑着地颤抖的声音,更喜欢看她慌乱无措的神态。

这能让他觉的,她还是个女人,能够脸红心跳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而脸红心跳。

他讨厌蓝雪总是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从没怕过什么。

这个女人太坚强、太独立、太自信、太难掌握。

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她,让她可以如此地勇往直前。

在他一直以来的概念中,女人,应该是温顺的、娇媚的、善解人意的,以男人为天,永远俯首贴耳。

而她的身上,没有自己所想的任何气质,可仍然该死地牵动着他每一个心神。

她是美丽的,可也并不算最美的。

他虽从不缺少女人,却也并不好色。

番帮进贡了多少美女,都让他赏给了臣下。

他一向都自傲于自己过人的定力,女人对他来说,永远是抒缓精神的点缀。

惟独她,惟独蓝雪,能够粉碎他所有的自信。

当他看到,她仰着灿烂的笑脸,骑在马上,从北辽飞奔而回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中,再也拔不出来了。

天知道,自从她进宫以后,他借故从西面绕了多少次,但每当馨雅园遥遥在望时,他却踌躇着止步不前。

何鸿早就看出他的异样,所以才会在那天提前安排,散朝后,撤下所有随行,让他可以孤身一人走进园子。

他想见她,却又怕见她。

因为他知道,一旦放纵自己一次,便可能永远回不了头。

把头抬起来。

近在咫尺的男人发出低沉声音,是命令句还是陈述句?她分不清,她只知道自己乖巧地依言照做了。

因为距离太近,她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这样黑的颜色,以前似乎从没有过。

他在想什....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碰到了他渴望已久的东西,甘美得超出他的想象。

在她的嘴唇上辗转吸吮,用舌头轻轻的划过她唇瓣的轮廓,慢慢撬开她紧闭的唇齿,把舌头伸进去。

她在躲,身子不停的往后仰。

他皱了皱眉,不耐地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把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可能是因为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所以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把眼前的男人所做的每一个的动作,都感受地十二万分清楚。

他在吻她,先是轻柔的,然后越来越用力。

他的舌,攻城略地一般地掀开了她的嘴,肆无忌惮地钻了进去,与她的舌头纠缠不休,嘴里的空气都被他抽走了,她觉得好闷,心跳得又快又急,把血液从心脏迅猛地压到全身各处。

现在她浑身发热,耳朵里嗡嗡做响。

她下意识地向后躲,却被他的手牢牢地压了回来。

该死的!她要喘不上来气了!好长时间,穆容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但他仍然紧紧的拥着她,让她优美的曲线,完全贴合在自己身上。

看着怀里的可人,大口地喘着气,双颊艳红似火,他满意地笑了。

现在的蓝雪,只是他怀里的小女人。

手臂动了动,想把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去后殿。

可却意外地碰到一个咯手的东西,在她的左上臂。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又是那个镯子?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不过是她哥哥送她的生辰礼物而已。

可他就是生气了,他告诉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戴着这么累赘的东西,真是扫兴!却并不去想,一个手镯,又能累赘多少?蓝雪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新鲜空气,赶紧大口的吸气。

天,再晚一点她一定会窒息晕倒!光顾着喘气和平复那如鼓的心跳,没有注意到身前的男人,动作僵硬了一下。

她的思绪,从来没像现在没这么乱过。

她知道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穆容成说。

可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搞得她头晕脑涨,什么也想不起来。

蓝子轩,还算有点本事。

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刚才低哑深沉判若两人。

什么?蓝雪还有些懵懂,一时不明白穆容成在说什么。

忽然,自己一直依靠着的身体,退了开去。

温暖一下子消失了,刚才的情愫萌生,仿佛是一场梦。

她用手环住了自己的肩,因为一个人站着,很凉。

看到蓝雪头一次无意识的流露出柔弱的神态,穆容成动了动手指,拼命忍住了想把她再拉进怀里的冲动。

反复提醒自己,正事要紧。

这个女人对他的诱惑太大,要不是碰到了手上的镯子,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了。

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他呼吸平缓地说:你们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其实朕早就知道了。

不过,反正也没有坏处,正好也省了朕的麻烦,也就由你们去了。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她身上的味道,更加勾人,似乎离得远些,就能摆脱那幽香的纠缠。

做,什么?我哥他做了什么?半晌,蓝雪才慢慢问道。

她不明白穆容成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提到子轩?和你一起北上的那八个女子。

穆容成这才转过了身,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真是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既然他这么卖力,朕就卖他一个面子好了。

多个美人伺候,朕何乐而不为?好半天,蓝雪才消化了听到的字句,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哥他,杀了那些女孩子?不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杀人灭口,也不算什么新鲜手段,不过做得如此出色,也算不容易。

穆容成嘲讽地说。

明知道不该指责她,可刻薄的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出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蓝雪仿佛呆住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来回转着一句话:子轩为了让我进宫,杀了人?他为了让我进宫而杀人?!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了环抱着自己肩膀的双手,梦游一般地走到穆容成跟前:告诉我,那天是你自己要去灵净寺后的梅林的吗?她的目光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焦点,直直地穿过了他,看向其他地方。

穆容成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她的眼里怎么可以没有他?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她已经只看到他一个人!去灵净寺的前一天,朕本来在尚书房看折子,是蓝子轩提到,朕已经很久没有拜访灵净寺的无相大师,且寺后的梅花都开了,正好可以和他赏梅对翌,也好放松一下心神。

朕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去了。

穆容成语气平板,只是在讲述一件极寻常的事情,可听在蓝雪的耳中,却仿佛是平地一声惊雷。

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东西,开始摇摇欲坠,然后轰的一声,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碎得是那么彻底,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她自己就站在这碎片中央,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是吗?是这样啊...她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穆容成看着蓝雪,心中忽地有些发慌。

她现在眼中的神情,是那么脆弱而无望,这样的蓝雪,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可他知道,他不想要这样的蓝雪。

他宁愿她桀骜不驯,毫不示弱地跟他做对,也不要她流露出现在这种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宫吗?他不动声色地抛出这么一句。

你什么意思?她转过脸来,灼灼地盯着他。

好了,那个冷静敏锐的蓝雪又回来了。

穆容成目光闪动:我知道你想杀了高承志,对吧?蓝雪将脸仰高了些,看着他:你不想让高彤云当皇后?两个人都问了问题,却并不急于从对方那里得到回答,只是心照不宣的互看着。

过了一会儿,蓝雪忽又问道:为什么是我?还没等穆容成说话,蓝雪的双目忽然一亮,一偏头又说: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穆容成不由得上前半步,又到了她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紧张。

你想除掉高家,却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他们把高彤云送进宫,你也无法拒绝,还要时时恩宠着。

所以,你就想借别人的手,把她搞下去。

可不管选谁,最后若成功了,也不过是又制造出另一个高家而已。

说着,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如此的充满诱惑,让穆容成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伸出双手,环在了他的脖子上,垫起脚尖,凑到他耳边。

她的头发,轻轻地滑过他的脸,痒痒的,他却没有用手去抚。

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听任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她的甜香塞满。

仿佛梦吟一般,她在他的儿边低喃:所以,你反复斟酌,只有我最合适。

首先,蓝家在前朝获罪,所有关系背景,早就消失殆尽。

蓝子轩现在重新被你启用,讨你欢心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在朝中拉党接派;其次,我够聪明,够勇敢,有能力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只要你稍使些手腕,就能利用我来对付他人;这第三么,呵呵....她笑了起来,声若银铃,却没有让穆容成感到有任何的快乐,反而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静静的看着她问:第三是什么?她眨了眨眼,摆出一个纯真又无辜的表情:我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甚至在北辽的军营里干过。

只要到哪天,皇上您觉得我没用了,就把这老底儿翻出来,想怎么处置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穆容成的呼吸,开始变的急促,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但蓝雪还没有说完,她又露出了有些疑惑的样子,自言自语道:不过,天启皇帝的后妃吗,居然在北辽的军营里当过军妓,这传出去太难听了,所以把知情人灭掉也是必要之举。

说到这里,她又转过眼来笑着看他:反正我在梅妍楼的经历,也够用了。

我说的对不对啊,皇上?这就是蓝雪,为什么她永远都那么聪明理智?为什么她就不能笨一些,单纯一些?非要这样说出所有的事情吗?可更让他痛苦的是,她该死地说的都对,就连他没有想到的,她都说了出来。

那最后一条,是,他没有想过,从没有。

但难道他内心深处,不是这么觉得的吗?不!不是!他从没想过要再放开这个女人。

他在心里大喊,喊出了自己一直不曾认真面对的东西。

她说的对,他是想利用蓝家除掉外戚,利用她除掉那些让他讨厌的女人。

可更多的是因为,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中,就再没有了别人!对了,皇上,我告诉你件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嘻笑着又说:郎昕翰曾把我赏给他的两个手下呢。

虽然他们后来没要,不过这就不用讲了。

你住嘴!!穆容成愤怒地低吼,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好疼,蓝雪心想,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她装出害怕的样子说:哎呀!皇上,你生气了么?这也不是臣妾愿意的呀。

您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么?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了后面这一句,然后很满意地看到男人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疯狂的怒火,和难以言语的伤痛。

她只觉得痛快,却没有顾得上去想,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受伤。

穆容成是在愤怒,可他心中更多的,是无尽的哀痛和后悔。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计较自己的心有不甘,多去梅妍楼看望她,也就不会发生那后来的许多事了。

他忽然发现,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居然就是他自己。

他从不知道,痛彻心肺这四个字所描述的,是如此真实。

现在他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

那刀极钝,一寸一寸的推入他的心口,血肆意横流,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刀,越扎越深。

而那一头的握刀之人,就是一个名叫蓝雪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好像还觉得没玩儿够,蓝雪笑着又说:皇上,您就不想知道我在北辽,是怎么伺候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封住了嘴,用他的嘴。

她能感觉到穆容成的气息紊乱,他把她拥得那么紧,肋骨都被他压得生疼。

她的心里,渐生出一阵迷茫,因为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这么深沉的感情,不是穆容成这样的男人该有的。

他从来都是冷淡漠然,深不见底的,现在怎么会让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但她想不了太多了,因为她又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一定是大脑缺氧的缘故,她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他才又放开怀里的人,这时蓝雪已经浑身无力,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他的喉头动了一下,然后一把将她横着抱了起来。

她显然没有想到,惊叫了一声,匆忙地抓住他的肩膀,失声喊道:你要干什么?!穆容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地往内殿走去。

一直走到宽大的龙床前。

她以为他会把她摔到床上,却没想到,他放下她时的动作,非常轻柔。

你究竟要干什么?她盯着他,仰声问道。

她看着他俯下了身,他的身体挡住了烛光,洒下的阴影慢慢的笼罩了她整个人。

她咬紧了牙。

当初在北辽,当着那么多的男人的面脱衣服,她都没怕过,可现在他只是轻轻的靠过来,就让她紧张地双手冒汗。

他的额头碰到了她的前额,他忽地笑了出来,把她看得一愣:你在害怕吗,小东西?刚才跟我对峙的本事到哪里去了?她非常厌恶自己在他的压迫下,情绪失控,心中想:怕?笑话!我蓝雪怕过谁?!挑了挑眉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哦?说来听听。

穆容成看着身下这个永远不服输的小女人,悠然开口。

我来对付你后宫里的女人,你就放手去除掉朝里看不顺眼的官员。

将来把高家搬倒后,其他人无所谓,我只要那个高承志的命!然后你想立谁当皇后,自然随你说了算。

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她越说越兴奋,她撑起了身子,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到时候,你就对外宣布说,祸乱宫廷的蓝昭仪,暴病身亡,再暗中送我出宫,这不就是两全其...呜....穆容成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嘴,直到他满意的看到,她又瘫软在他怀里,这才把她轻柔地放回了床上。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够多了,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站起身。

可,可是,我说的你觉得怎么样啊?她叫住他,声音有些慌急。

朕说过了,现在你应该睡觉。

他边说,边往外走,朕还有些折子要看,蓝昭仪就先睡吧。

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笑。

她说的方法很好,只是那最后的部分,得他说了算!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旁观者之 蓝子轩这是发生在蓝雪入宫以前的事情-----------------------------夜深人静,现在已是子时三刻,但蓝府的书房,依然灯火通明。

蓝子轩的脸上毫无倦色,他坐在桌前,一手拿书,目光却没有投注在上面,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忽然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使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蓝子轩面上波澜不惊,恍若未见,只是把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公子。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刚刚还只有他一人的地方,眨眼间已多出一人。

他身穿黑色夜行衣,一动不动的躬身立在蓝子轩的书桌前,要不是有桌上的烛光照耀,根本就难以将他的身形从夜色中辨别出来。

阿来,这次着实辛苦你了。

蓝子轩温和的笑着说。

阿来恭敬地抱拳拱手道:公子,那几个女人,我已经....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蓝子轩一挥手,打断了他。

多谢公子信任。

另外,我查到了葛玄峥,及其家人的下落。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蓝子轩本来一直沉稳地坐着,但一听到阿来的这句话,立刻站起身来,快不走上前,接过了那封信。

那信封已经被搓揉的起了毛边儿,上面还溅上了星星点点血痕迹。

但蓝子轩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信纸。

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嘴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一拍阿来的肩膀说:做的好!我本以为还要耗费些时日,没想到你不但找到了他,还把他的话都问了出来。

公子过奖。

小人只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办事而已,能这么顺利,是公子的洪运齐天,小人不敢居功。

阿来低头道。

蓝子轩对阿来自谦的话,并不回应,只是认真叠好了信纸,收入怀中,淡笑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没再说话。

阿来也不再开口,侍立在一旁,两个人一站一坐,一时间都静默无语。

阿来,你到蓝家,有多少年了?许久以后,蓝子轩的声音,悠悠响起。

快十六年了。

十六年,十六年,蓝子轩仿佛无意识地重复这个词,你来的时候,雪儿还没出生吧。

是。

小人当年跟随大人半年后,小姐才出世。

蓝子轩的目光投向远方的某个点,似乎沉浸在回忆里:雪儿小的时候,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是吧?阿来听不出他说的是问话,还是自言自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蓝子轩也没有要他回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蓝雪五岁时,扑在蓝仲文身上哭闹的样子。

她尖锐的童音哭喊着:别碰我!你不是我哥!我娘死了,她没给我生哥哥!滚出去,滚出去!而蓝仲文则抱紧了蓝雪,柔声细语的安慰着,连话都懒得对他说,只是做了个手势,让他先离开。

当年爹入赘沈家的时候,娘整天以泪洗面,还要强装出一张笑脸,为爹的婚事做准备。

可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再也唤不回爹的心,即使沈绣贞死后,爹也没有再回到娘的身边,他全部的心思,只放在了蓝雪身上。

而自从那丫头出生以后,爹的眼里就再没有过他......公子,既然已经找的葛玄峥,为什么不把他....阿来的声音,唤回了蓝子轩飘飞的思绪。

他的命没用。

虽然他写了这些,但还不足以证明什么。

先留着,或许以后还有用处。

他打断了他的话。

是。

阿来恭敬地说,然后他看了看蓝子轩。

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顾及什么?注意到他的目光,蓝子轩微笑着说。

小人只是有些好奇,公子真的有把握,小姐一定能入宫么?蓝子轩目光闪动,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只是做了所有该做的事情而已。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让阿来觉得非常冰冷,不过,姓穆的是绝对不会忘了雪儿的。

那天她从北辽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

可我看见了他看她的眼神。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深沉渴望的眼神。

像穆容成那么深藏不露的人,居然能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单凭这一点,就够他赌一次的了。

那小姐那里?这个你不用担心,她的脾气我知道。

那丫头倔得很,从不认输。

说到这里,蓝子轩唇边的笑容又渐渐回暖。

自从她十岁的那场大病以后,她就变得非常容易亲近。

只是没想到,她对他的依恋和感情,会那么深刻。

不过,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眼前晃过了蓝雪纯真的笑脸。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即使是仇恨?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雨天,她躺在假山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披散在地上。

苍白的小脸,双眼却大睁着,看着他走上前来时的表情。

那是恨,刻骨的恨。

因为这情绪他是如此的熟悉,就像他之于她。

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当时的样子,还如此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唇边的笑,又慢慢地变得有些苦涩。

为什么,只有他将往事记得如此一丝不差?她总是那么幸运,连回忆,也只留下了最好的部分......阿来,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蓝子轩忽又张口问道。

阿来抬头看了看他,说:阿来一直跟在大人身边,但只是做大人吩咐的事情,其他的从不过问。

我知道你的个性,所以才会对你推心置腹。

蓝子轩真挚地看着他,以你的本事,留在我身边,太委屈了。

听了这话,阿来的神色一黯然:即使再本事,也没能救出大人.....你勿须自责,爹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

其实我常想,或许死对他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蓝子轩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背起双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天上的圆月淡淡地说:他的一生,都毁在一个‘情’字上。

我绝对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过头对阿来说:你知道爹当年为什么让董夫子教我读书?大人对公子给予厚望,当然为公子请了最好的老师。

才不是。

蓝子轩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在学堂读不下去,上了五天课,跟人打了三次架。

后来,他再让我去的时候,我就跳进了家里的池塘,谁拉也不上来。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当时那个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想想那个时候,可真是幼稚。

学堂里的那些人,骂爹是走狗,我就是小狗。

我耐不住性子,就和他们打架。

他们出口伤人,有错在前。

阿来低声说。

不,他们骂得对。

错只在我,年纪太小,没有诚府。

如果是现在,我就不会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温文尔雅的笑,小不忍则乱大谋。

韬光养晦永远是没错的。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

公子所言极是,是小人肤浅了。

阿来,再过几年,如果你想离开....公子何出此言?阿来听了,立刻单腿跪地,说道,小人当年受大人之恩,早已发誓,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为蓝家效忠到底。

除非公子嫌小人无用!怎么会?蓝子轩赶紧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我也是为你着想。

公子若是真心为小人着想,就让小人永远跟随在侧!阿来低着头,斩钉截铁地说。

蓝子轩眼中,闪过一丝不知明的情绪。

他看了看他,叹息道:好吧。

只是以后你要小心些,尽量不要在雪儿面前出现。

是,小人明白。

----------------------------------夜深了,但蓝子轩还没有休息。

他走进了蓝雪的房间。

碧玉春杏那些丫环,睡在外间,但他的脚步很轻,没有惊醒她们。

这时的蓝雪,早已进入梦乡。

只是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皱,呼吸轻浅急促。

他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有些出神。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伸出手,轻柔地撩起了她的一缕绣发,拿在手中细细的闻着。

闭上眼睛,他仿佛沉醉在那幽幽的发香中。

忽然,床上的人,似有所觉,微微一动。

他忙睁开眼,却没有放下她的头发,只是拿在手中,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有醒,微微地转了个身子,嘴里低喃了一句什么,然后便又继续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蓝雪的头发,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蓝子轩抬头看着夜空,心底无声地说:雪儿,哥只是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而已。

虽然你姓蓝,是我蓝子轩的妹妹,但只要带有沈家血脉的女子,就注定不是池中之物。

哥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得到那个位置。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哥的心意。

到时候,我们就再不会任人栽割。

他长吁一口气,脸上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然后加紧脚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休管冷剑霜冰,莫问他人荣辱;嬉笑怒骂自品,潇洒笑傲此生。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八章 折磨的梦啊!我惊喘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雪儿,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碧玉听见响声,急忙跑进房间。

我没事。

看,又把你吵醒了。

看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她,我歉意地笑笑。

什么没事!看你这一头冷汗!碧玉皱紧眉头,帮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是已经吃了安神的药了吗?怎么还是这样?她担忧地说。

我闭了闭眼,止住一阵头晕:许是最近心事太重了些,不碍的。

天还没亮呢,你去休息吧。

她扶着我轻轻的躺好,却握着我的手不肯走:我还是陪你一会儿吧。

最近这一个多月,你的睡眠越来越不好,我真担心....我没事。

张口打断她,你回去吧,这么在我身边呆着,我更睡不着了。

她看了看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那好吧。

有什么事情一定叫我。

我绽开一个笑容:放心吧,你不就睡在外面?好了,快去睡觉吧!碧玉这才放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等她消失在门外,我才又慢慢地坐了起来。

身子靠在床边,睁眼看着一室的漆黑发呆。

那天穆容成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文德殿的龙床上。

本以为他批完折子还要回来,我一直努力坚持着不睡,想等着他。

因为我说的办法,他还没有正面回答我。

可左等右等他就是不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等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

问了床边跪了一地,捧着盆碗要伺候我梳洗的宫人,才知道他早就上朝去了。

他居然让我一个人在文德殿睡了一夜。

既然见不到他,我也只得悻悻地坐在来时的软轿里,由何鸿派人送回到馨雅园。

临进园时,何鸿叫住我说:娘娘,昨夜殿外,只有老奴一人守着。

娘娘勿须担心。

我听了一头雾水,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潦草点头道:那劳烦何公公了。

此乃奴才份内之事,娘娘过奖,奴才不敢当。

他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说。

碧玉春杏她们都很乖觉,什么也没问我,只是忙着给我烧水沐浴。

我也不想说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心里一直琢磨穆容成究竟要干什么。

等到下午薛丹盈来访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何鸿早上会跟我说那么一番话。

记得当时她看着我的目光含妒带羡,语气酸溜溜地说:蓝姐姐,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能不能跟妹妹说说,怎么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我诧异地看看她:妹妹何处此言?我不过就是侍寝了一次而已。

妹妹你甜美可爱,受宠的日子将来定比姐姐多的多呢。

蓝姐姐别自谦了。

谁不知道咱们皇上那凉薄的性子?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宠爱的妃嫔,就连严淑妃和高贤妃都没能在文德殿呆上一夜,最多两个时辰,就让人给送了回来。

可姐姐你才第一次去,就在那里留宿一夜,皇上对你真是偏爱呀!我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后宫的女人只有到皇帝那里侍寝的资格,没有留宿的权利。

怪不得何鸿早上会和我那么说,他是叫我别担心,穆容成没有夜宿文德殿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已。

那么穆容成此举,是不是间接默认了我向他提出的建议了呢?想到这里,我便使尽解数,安慰吃了味儿的薛丹盈。

那薛丹盈语气中虽然带着掩饰不住的酸气,但她对我倒好像比以前更家亲切了,很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我也不推辞,跟她聊得更加热乎。

等到我好不容易把她哄走,小莲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姓薛的跟咱们娘娘是亲姐妹呢。

你懂什么?这么没规矩,在娘娘面前乱说!碧玉听了立刻喝道。

算了,没什么。

小莲能看出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不错的事情。

我笑着拉住了碧玉。

这次我是比较确定薛丹盈是个类似于墙头草的人物了,看谁得宠就跟谁靠。

如果都没有得宠,估计她就靠向最有权势的那一位了吧。

这种女人干不了什么大事,最擅长的就是传人闲话、搬弄是非,总之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窗纸已经渐渐发白,黎明的曙光透进了屋子。

我苦笑了一下,又是一夜无眠。

最近真是要疯了,睡眠越来越差,昨夜睡了几个小时,三个、四个?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听见有个女人在我耳边低声说话,吵得我头疼,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惊醒。

记得在北辽的时候,就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回天启以后,就没这种事情了,所以我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精神过度紧张才造成的。

可自从我在文德殿睡了一夜后,这一个多月来,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次。

最近这些日子,更是频繁,几乎每天夜里都睡不着了。

雪儿,你又没睡?!碧玉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赶紧揉了揉眼,装成才爬起来的样子说:我也刚起。

她一脸的不信,端过脸盆,等我洗完后说:还是再请张太医来看看吧。

我才想说,前两天才看过,就不必了。

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就点头道:也好,呆会儿叫他来一趟吧。

碧玉见我答应了,赶紧出门。

我听见她在外面唤道:小顺子,小顺子?你死哪儿去了?哎!碧玉姐姐,我在这儿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我在屋里也能想象到那小子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赶紧去太医院,把张太医请来。

怎么?娘娘又生病了吗?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便听见他急匆匆地出去了。

等碧玉进来了,我笑着说:你又何必那么凶他?你是好主子,我当然就得做个恶奴婢了,要不然那小子怎么能对你感恩带德、忠心耿耿?碧玉理所当然地说。

我听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上个月出了寿字那件事情以后,我不但没有责罚小顺子,反而把事情压了下来,没有报到内务府去。

因为我觉得小顺子确实有几分鬼机灵,只要调教得当,将来应该能成为我的一个帮手。

我在皇宫里的人脉太单薄了,来最起码的情报来源都没有。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扩充可靠的人手,打探消息,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听起来像是搞黑社会,实际上性质也差不多,不过地点不同而已。

小顺子对我的宽大处理自然是感激涕零,指天划地的说要为我肝脑涂地,不过碧玉她们对这个谗嘴的小子却不怎么信任,总时不时地敲打他。

至于园子里的其他人,我都以人手够了为由,打发了出去。

高彤云能用珍珠玛瑙做出个寿子,这种跟我相似的创意肯定是有人透露给她的。

但我搞不清究竟是谁,干脆就把隐患都赶出去。

那个叫齐大勇的长庆班武生和那个宫女就被穆容成抓了起来。

后来查出那个宫女居然真的是高彤云宫里的人,只不过是个打杂的下人,不是她的贴身丫头罢了。

听说那个宫女在天牢里醒了以后,就咬舌自尽了。

可就算死无对证,高彤云也脱不了干系了。

她当然是拼命的喊怨叫屈,高太后也帮她说话。

听说那齐大勇吃不住刑罚,在牢里供出了指使他这么陷害我的人。

但究竟背后的人是谁,却没有人知道,此后,这个案子就悄无声息的了结了,再也没人提起。

从穆容成那儿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也绝口不提此事,就好像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只是渐渐的,高彤云被传昭到文德殿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对于这种慢慢的冷淡,高彤云和太后都没有一句怨言。

于是宫里就开始悄悄传说,那个背后的主使人就是高贤妃的说法。

我倒一直认为,高彤云是被陷害的,因为以她骄傲的个性,我实在想不出,她有把我当成敌人对付的必要,而且用了这么复杂的方法,真有点儿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

想来想去,也许这整个事情最终对付人,其实就是高彤云,我只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这个人利用了我以前不光彩的经历,把高彤云牵扯进来,将她陷害成妒妇,然后让穆容成名正言顺地厌恶她、疏远她,而高太后还说不出什么来。

而我受此侮辱,必定会对高怀恨在心,以后肯定要跟高过不去,说不定还会联络别人,一起对付她。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不由得对这个背后的人无比佩服。

不但一石二鸟,以后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借刀杀人。

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按着那个宫女的话,当众指认高彤云。

现在这个完美的计划里,已经因为我的变化而起了裂痕。

不但我逃过一劫,而且也没有和高结下什么冤仇,更因此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当然,这是表面上的)。

但那幕后之人主要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只不过她恐怕没想到最不显眼的垫脚石,居然因此变成了闪亮的明珠。

其实对此我也是很犯愁,我不希望有人注意我,这样我做什么都会方便些,现在俨然成了宠妃的样子,那我岂不成了别人眼里的活靶子?不过穆容成虽然让我在文德殿破例睡了一夜,但也只是那一夜而已,以后就再没理过我。

他倒是懂得一碗水端平,从没有专宠过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这让一开始跑来巴结我的宫人也慢慢的散了。

我也总算松口气,可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娘娘,张太医来了。

春杏在门外的声音,让我收回了神思。

小桃和春杏垂下了纱帘,等我在帘里边坐好,才让张太医进来。

我从帘缝里伸出手,让他把脉。

良久以后,这老头子抬起手捋了捋长髯。

小莲性急,张口问道:太医,我家娘娘身子究竟如何?别急。

我说,太医,你但说无妨。

以臣看来,其实娘娘没什么大碍,只是脉象虚浮,乃精神不济之征兆。

敢问娘娘,臣前些日子给您开的安神补脑的药,娘娘按时吃了没有?当然吃了!可我家娘娘晚上还是睡不好,太医啊,你是不是看错了?春杏急道春杏!不可对太医无理!我把她喝斥了下去。

没关系,她也是为了娘娘着急。

老头子笑笑,然后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再开一幅药,看看这次是否有些效果。

我在帘子里轻声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太医不如干脆给我开一幅能睡觉的药就行了。

哎!娘娘此言大大不妥!老头儿听了我的话,忽然脸色一正,严肃的说,那种药千万不可服用!那对娘娘以后怀孕生子都极为有害!我听了一愣,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以后我要怀上穆容成的孩子吗?穆容成一直子嗣单薄,还在做王爷的时候,曾有过一子,可未满五岁便夭折了。

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女儿,还都是以前的侍妾所生。

他的正王妃很早就去世了,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子半女。

现在东宫一直空悬,也没有太子的人选,所以朝里的官员对立后一事极为看重,使劲儿地鼓励他选绣纳妃。

可到现在后宫里也还是无一人有所出。

难道是穆容成有什么问题?我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随即就觉得很好笑,居然想到那上头去了。

真是的,不管他能不能生,都跟我没关系。

那天晚上,穆容成虽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他也没有反对,那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反正我要做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一切结束了,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哪里用得着理这种闲事?那张太医已经写好了药方,交给了春杏:这药每天早晚各一次,小火慢煎。

先用几天,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说完,便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我语气淡淡地对碧玉说:快到我爹的祭日了,也不知能否请皇上开恩,让我出宫去祭拜一下。

那张太医脚步微顿,但很快就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以后,碧玉上前对我说:你觉得那张太医可靠吗?他是子轩找来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况且我让他带的话,也不是多么机密的事情。

这次我先试一试,以后若是没有问题,再用他就是了。

我疲倦地说。

前些日子,我睡不好的时候,碧玉去太医院找大夫,来的就是这个张太医。

他给我诊完脉,开出药方以后,执意要我先过目。

我虽有些不解,但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

可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子轩的亲笔信!他在信上告诉我,这个张太医是他的人,让我以后有什么病痛,一定找他看。

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通过张太医告诉他。

看了那信,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穆容成嘴里知道,子轩为了让我进宫,杀了那几个知情人以后,我心里一直很矛盾,也有很多的疑问。

他真的那么想让我进宫吗?而且现在还费尽心思为我安排了一个传话的人。

为什么?为了得到权力?好像只有这么一种解释。

可他就那么肯定我一定能得到穆容成的宠爱?如果我做不到,被冷落在这宫里一辈子呢?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可以这样出卖了他的亲妹妹?想到这里,我就一阵心寒。

总是告诉自己,不会的,子轩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是穆容成在骗我。

可心里的疑问还是像疯草一样的生长,却没有办法求证。

趁着这次爹的祭日,若是能求得穆容成的首肯,准我出宫祭奠,我就一定要和子轩见一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晚上睡不好,所以白天就特别没有精神。

还好上次太后寿宴出事以后,宫里一直还算平静,要不然我还真没有气力对付。

抬头看看外面,今天阳光晴好,是个好天。

这暗沉沉的屋里就有些呆不下去了。

便吩咐小莲她们把藤椅搬出来,放到门廊下。

我斜靠在上面,让早上温暖的阳光洒遍全身。

真是舒服,要是永远能过这样悠闲的日子,那该多好!我懒懒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在半梦半醒间,我又听到了那个一直以来对我纠缠不休的声音。

以前那声音总是很模糊,只是在我耳边嗡嗡做响,吵得我头疼。

可现在,我好像越来越能够听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我在尚书房外徘徊了很久。

明天就是爹的祭日了,但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见到穆容成。

眼见得实在不能再拖了,我只有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尚书房。

这里虽然也是后宫的一部分,但因为皇帝与群臣商议国事的地方,后宫嫔妃不得传昭,是不许入内的。

我来了好几次,可总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说没有皇上传昭我的旨意,请我回去。

我本想也许能碰见何鸿,让他帮我告诉穆容成我要见他。

可搁的那么远,根本就看不见有我认识的宫人。

正在着急,忽然尚书房大门洞开,几位身穿不同颜色朝服的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

远远的,我一眼就看见了蓝子轩。

他身穿灰色官袍,头戴后有两翅的官帽,腰系白玉带,正和另一人低头说话,边说边沿着走廊向东走。

我握紧了双手,愣愣的望着他的身影,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来这里要干什么。

就在他要拐弯向南走时,他忽然似有所觉地回了头,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我们就这么对望着,其实时间很短,或许只有两三秒,可我却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他回过身,快速的走回尚书房,和门口的一个太监说了几句什么,那太监立刻进去了。

不一会儿,何鸿从里面走了出来,向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又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到我身边,对拦住我的侍卫说:皇上有旨,宣蓝昭仪晋见。

那侍卫立刻让开了道路。

等我匆匆走上尚书房的台阶时,子轩早已不见了踪影。

------------------------------------进了尚书房,我看见正坐在桌前提笔不断地写着什么。

也不多看,先跪下给他行了礼。

平身吧。

蓝昭仪突然到朕的尚书房来,不知有什么急事?穆容成没有抬头,声音平板地问。

回皇上,明天是臣妾亡父去世一年的祭日,臣妾斗胆求皇上准许臣妾出宫,祭拜父亲。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明天是你父亲的祭日,怎么今天才来求朕恩准出宫?臣妾已经来了很多次,可每次都被远远地拦下了,侍卫说,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得入内。

要不是今天有个小太监告诉了何公公,恐怕臣妾还是见不到皇上。

我没有说子轩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我就是不想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穆容成说:以后你想见朕的时候,把纹龙佩给他们看看,他们就会放你进来了。

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音就在我近前。

抬头一看,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夸张,惹得他居然笑了出来。

我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错不开眼睛。

看见他的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记得上次看见,还是在梅妍楼的时候。

还是原来那个想法,他应该多笑的,笑起来多好看哪.....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心意相通啊。

他慢慢敛了笑容,平静地说。

我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发呆。

他又说:蓝子轩刚刚才向朕告假,说明天要去祭拜父亲,不能上朝。

朕已经准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头道:谢皇上体恤。

忽然感觉左边有个阴影伸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右手。

他轻轻地拢了拢我耳边的碎发,指尖滑过我的脸,痒得我不由自主的有些轻颤。

然后就听见他清淡的声音:朕派何鸿陪你。

轻装简行,早去早回。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九章 子轩 动摇今天刚到寅时我就醒了,在床上睁眼躺着。

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便起了床,唤醒了碧玉她们。

梳洗完毕后,特地挑了一件素静的宫装。

不能浑身缟素,不是国丧,那样穿是会犯忌讳的。

所以只好找出一件花纹最少的月白色衣裙,头发也只是挽了起来,没用任何珠钗。

何鸿和另一个小太监牵来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园门口。

我只带了碧玉随行,嘱咐了留下看家的其他人,便出了门。

走到马车前,那赶车的小太监已经手脚麻利的跪在地上。

我知道那是让我踩着他的背上马车,但我皱了皱眉,还是绕开了。

这马车不大,也不太高,我用手撑着车辕,一抬腿就上去了。

没理睬何鸿惊讶的眼神,我撩开车帘坐了进去。

这马车外面不起眼,里面却布置得很舒适。

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篮字,里面是各种祭拜时需要的香烛、纸钱和贡品。

碧玉看了轻声说:皇上想得还真周到。

本来我还想趁出宫的时候去买些呢,现在不用了。

我没说话,只是将身子靠在了车壁上。

已经是夏天了,但我们今天走得很早,所以气温还有些微凉。

空中弥漫着薄纱一样的雾气,给这殿宇重峦的皇宫增加了一丝神秘感。

马车走的很稳。

既然穆容成派了何鸿跟着我,那出宫的事情就由他来办了。

我开始闭目养神,想着一会儿见到子轩,该怎么跟他说话。

穆容成是不是为了让何鸿监视我呢?反正有他在旁,是不方便和子轩讲话的。

不知不觉的,我竟睡了过去,这一次,那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更清晰的传来,我确定自己已经听见了她在说什么....雪儿,雪儿!什么.....迷迷糊糊被摇醒,睁眼一看,是碧玉在身旁。

已经到了。

你没事吧?她担心地用手摸了摸我的前额。

没什么,晚上睡得太少,白天自然会困的。

我笑着拉下了她的手,下车吧。

何鸿很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我不喜欢踩着别人的后背上下车,这次他与那小太监只是肃立在旁。

爹的坟在一片树林当中,现在天光已经大亮,雾气也慢慢消散了,阳光从树叶中照进来,虽然闪烁,却不耀眼。

我和子轩刚从北辽回来大时候,把爹的骸骨从东边的乱葬岗取了出来,另选了这片风水宝地下葬。

才下车,我就看见一个身着青杉的背影,站在爹的墓前。

星星点点的阳光,在他的后背上留下光影斑驳的痕迹。

风吹动树稍,那些光斑也在他的身上晃动,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他的身影在摇晃着,快要消失了一样。

他听见身后的声音,转了过来。

见到我走进,便恭身行礼:臣蓝子轩,参见昭仪娘娘。

什么时候,他也要给我行礼了.....心里滑过一丝苦涩,我声音平静地说:蓝大人请起。

你已到了多时了?臣也是刚到。

不知娘娘最近身体如何?子轩微低着头,态度恭谦的说。

还好。

宫里的太医,医术都很好,有些小病痛也很快就治好了。

蓝大人务须担心。

说到太医两字时,我故意加重了些语气。

他抬头温和的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那么为臣就放心了。

我想,爹的在天之灵,看到娘娘健健康康的样子,也会很安慰吧。

一番话,很符合他既为兄长,又为人臣的身份。

我回头对碧玉说:把祭品都拿上来吧。

碧玉应声,提着篮子来到墓前,把一应的果品一字排开,最后点上白烛,又拿出一个软垫铺在地上。

我走上前,慢慢的跪下,郑重地给爹磕了三个头。

看着眼前冰冷的石碑,我的鼻子开始发酸。

身边晃来一个阴影,子轩也在我身旁跪下,只听他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爹,您的儿女来看您了。

我已经在朝为官,雪儿也已入宫,贵为昭仪,若您真的地下有知....爹若地下有知,真的会愿意我进宫吗?我轻声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何鸿就在后面不远处站着,所以尽量把说话的声音压低,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语音有些微颤吧。

爹会明白我们的的苦衷的。

而且娘娘现在在宫里,不是过得很好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些纸钱,放在火盆里烧着。

我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儿,咬着牙说:你的苦衷,就是杀了那些跟我一起北上的女孩儿吗?他面无表情,好像并不意外我会知道一样,手里继续不紧不慢地往火盆里递纸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她们死了,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用手随便抓了些纸钱,胡乱的扔进了火盆。

你杀了她们,又安排我去赏梅,就是为了让我进宫对不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想让我进宫?我又急又快地低声连着问他。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当初进宫前,我问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说你很明白。

我的手一抖,一个火星已经掉落在了我的手背上,烫得我迅速的放开纸钱,收回了手。

碧玉站得近,已经看见了,急忙蹲到我身旁,拉住我的手查看。

没事。

我轻轻的抽回手,看着爹的墓碑,一时之间,仿佛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可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让我入宫,当时这个决定都是我自愿做出的。

他看了我一眼,神态依旧温文尔雅。

用手挑起了掉在地上烧了一半的纸钱,放回到火盆里:还是由为兄来吧,小心再烫了手。

是啊,你是我哥,一向都是为我着想的。

我嘲讽地笑了一下。

娘娘明白就好。

他微笑着说。

我对碧玉说:出来时间够长了,咱们该回去了。

然后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也许是跪的时间有点长,我站起身后,趔迦了一下。

子轩在旁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一甩袖子,挣开了他的手。

他的双手在空中停了一停,便很自然地收了回去,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尴尬的样子。

只是在我转身欲走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娘娘应该知道,爹是被人陷害的。

我的身子一顿,眼前有一阵短暂的发黑。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等我扭头要问他的时候,他已经躬身行礼道:起禀娘娘,臣前些日子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母亲蓝氏方琴,想把她接回家来,不知娘娘意下如何?我哽着嗓子道:她虽不是我的生母,可也毕竟是蓝家的长辈,自然应该接回蓝府。

谢娘娘体恤。

另外,天气渐渐炎热,还请娘娘多保重贵体。

臣找了些驱暑安神的药材,虽然宫里不缺这些,但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过几天会给娘娘送进宫去。

谢谢大哥。

我垂下眼,不再看他。

只是在与他擦身而过,往马车方向走的时候,我低声说了一句:帮我查查汝南的一个叫郭焕生的人。

他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我上了马车。

何鸿吆喝着,马车微一晃动便缓缓走向林外。

我从车窗里向外看了一眼,子轩已经直起了腰,微笑着看着我的马车慢慢驶远。

他的表情和我当初进宫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我的心情却大相径庭。

原来我会主动同意进宫,是因为觉得这是我最好的选择,除了这条路,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情势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最亲近的人一直在我身边为我进宫的这个选择做准备,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所以守在我身旁,为我扫清这条路上一切的障碍。

原来的情非得以与心甘情愿,忽然变成了有预谋的准备,让我觉得好像走上了一个为我设定好的圈套一样。

尤其是刚才我质问他时,他说的那句话,更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坦诚的告诉我他做了这些事情,那么我还会选择进宫吗?不进宫,然后嫁给魏阳连累他,还是躲在蓝府享太平,等着子轩迎娶韶华郡主过门?想来想去,好像不管是不是被利用,我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又想起那他最后说爹是被陷害的,什么意思?与我进宫有关吗?难道,害爹丧命的人在宫里?穆容成还是高太后?一阵阵的烦闷,生气、伤痛、心酸,百味杂陈,逼得我恨不能疯狂的大叫出来。

一只手盖在了我的手上。

我抬头一看,碧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把裙子的一角,拧成一段麻花了。

我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烦躁。

她看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想起什么,问道:雪儿,我听见你走的时候说郭焕什么的,那是什么人?是郭焕生。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才想让子轩帮我查一查。

刚才在爹的墓前,心情太过激动,差点儿就忘了这件事情,要不是子轩提到方琴,我就真把要问郭焕生的事情给忘了。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碧玉好奇地问。

我耸了耸肩:做梦梦见的。

碧玉听了笑了笑,以为我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

可实际上,这个名字我确实是梦见的,梦里的那个声音我最后听清楚了,她反复地在说两个名字,一个是汝南的郭焕生,一个是徐寿。

我唯一知道叫徐寿的人,就是太后身边的那个大太监。

莫非是他吗?那么郭焕生又是谁呢?更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两个名字怎么想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怎么会梦见它们呢?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子轩徐寿的事情,只说了郭焕生一个名字。

难道我开始不再信任他了吗?咬着唇,我一掌拍在了车中的小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车子一顿,停了下来,何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冲碧玉摇了摇头,碧玉马上乖觉的说:没事,何公公,是我把杯子弄掉了。

---------------------------------------------------回到宫里以后,我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回了园子就想睡觉。

可才刚进门,小莲就跑了上来拉着我急急地说:娘娘,刚刚传来消息,说高贤妃怀孕了!我一愣,随后又笑了出来。

子轩的事情还没解决,宫里的事又接踵而至,这算不算是内外交困?娘娘您笑什么?您倒是说句话啊!小莲急道。

小莲,娘娘累了,要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碧玉上前把她给拉开了。

是啊,就算她现在生出个皇子来,我也要先睡觉!我用手揉着太阳穴,无奈的说。

你们都下去,让娘娘好好歇息!碧玉已经把人往屋外赶了。

这一觉不知为什么睡得特别好,一直以来在我耳边吵闹的声音没有出现,我也是有些心力交瘁,结果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

睁开眼睛坐起来,正好这时春杏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啊,娘娘,你醒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懒懒地问道申时间三刻了。

娘娘这一觉睡得可好呢!所以碧玉姐都不要我们叫醒你。

这么晚了?我睡了一天呢。

我有些好笑,快成了磕睡虫了。

掀开被子下了床,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娘娘,听说皇上今儿下午来过了。

春杏在一旁说。

我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怎么是‘听说’?你没出去迎驾?没有,当时我在厨房里。

皇上谁也没惊动,进来时是碧玉姐迎的驾,知道你在睡觉,就不让她叫你,自己一个人进了你的房间,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怎么是这样?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看来这次我睡的是够死的了。

突然想起高彤云怀孕的事情,我问春杏:高贤妃的事情,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说到这个,春杏和小莲一样,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一大早就传遍全宫了!听说好像是已经有了三个月了,只是一直隐瞒着没说。

可也真能忍哪!我心想,上个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居然什么都没说。

估计是想等孩子在肚子里呆稳当了,再把消息放出来吧。

看来她比我更清楚这宫里人心险恶,想把孩子保护到最好吧。

这样一来,那齐大勇的案子不是就不攻自破了?这高彤云也有些本事——又或者是肚子有本事,主意都是高太后在出?突然又想到,那么这就说明穆容成的身体没问题?我皱了皱眉,真是的!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

春杏见我脸色不愉,以为我心里在生气,赶紧端过藕色莲花釉瓷碗说:娘娘,您睡了一天,一定饿了。

我给您熬了点莲子羹,您先吃点垫垫胃。

等我开始吃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其实,照我看,皇上的心还是在您的身上呢。

今天高贤妃宣布了怀孕的消息,皇上居然还会在下午亲自来看您,这说明....这说明他闲得无聊!我把碗一下子放回到春杏手上。

看着她被我吓得一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都知道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想了想,我又问她:今儿这个消息出来以后,都有谁去看过高贤妃了?那人可就多了去了!小莲说,那晗绣宫从早到晚,人就没断过。

估计大家都去道贺去了。

别人奴婢是不敢说,不过那薛嫔肯定是第一个跑去奉承的。

春杏语带讥讽,一脸的鄙夷。

好了,也不用这么说人家。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再说高贤妃怀了龙种,是应该去道个喜的。

去晚了,别人还会以为你对人家怀孕的事心存不满,故意不露面呢。

我脸色一正,对她认真的说。

是,娘娘,春杏知道错了。

她倒是怕我生气,赶紧低头认错。

好了,知道就行了。

帮我梳洗一下吧,我也得赶去晗绣宫啊,恐怕现在我已经是最晚一个到的了。

我笑着坐到了梳妆镜前。

--------------------------------------路上我一直在想,穆容成下午来看我,是否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呢?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儿上,让夺后的斗争更加明朗化?他等不及了,要采取行动吗?所以用这种方法催我快一点儿闹事儿?我发现这样子猜测实在是太累,还不如找机会跟他挑明了说。

他这样子单独行动,会搞得我很被动。

高彤云也算是够本事,这么快就怀孕了。

其实这对穆容成来说,毕竟是件好事,还是值得庆贺的。

但对我来说可就麻烦了,宫里的所有的关系都要重新考虑。

现在高家借此机会,大大的扳回了一局。

听说那个齐大勇,早就被秘密处决了。

这样死无对证,那高彤云所背的黑锅就没法儿公开的澄清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通过怀孕这件事,高也间接地证明了她自己的清白。

不过像她那么骄傲的人,刚一进宫,就被这么陷害了一次,她能善罢甘休吗?是谁背后使坏,她是否也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呢?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那件事。

我怀疑过严惠兰,可也没有证据。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小心点儿,避开雷区,不能像上次似的被人拿来当刀使。

不过,如果将怀孕的事情瞒下来的主意,是高彤云自己出的,那说明她既有心计,又有肚量,倒真不只是个会翘尾巴的漂亮孔雀了。

我就说吗,这高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斗下去。

那她应该能猜到,上次寿宴事件,我没有往她身上落井下石了吧?那宫女可是她宫里出来的人呢。

那么如果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话,是否不会牵连到我呢?当然,这还得是在那些女人不知道,穆容成今天下午来看过我的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生气,真不知道穆容成是怎么想的!这么敏感的时刻,还跑到我这里来,这不是成心害我吗?一边走,一边琢磨,不一会儿,已经到了晗绣宫门口。

我吸了口气,振作精神。

跟这帮女人打交道,绝对不比战场杀敌轻松。

这些日子以来,我用的心机,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与人勾心斗角。

这就是一入宫门的代价吗?又想到上午和子轩的对话,我的心痛颤了一下。

赶紧告诉自己:不急,先不要想那些。

把眼前的情况料理好,再腾出手来处理子轩的事。

至少时间对我来说,有的是。

随着太监一声高喊:蓝昭仪到,晗绣宫的大门,在我眼前缓缓打开。

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五十章 如影附随的阴谋本以为晗绣宫一定会是热闹非凡,可没想到里面却是很安静。

也许是我来得晚了,其他祝贺的人都已经来过了吧。

我进正殿的时候,只看到杜丽笙坐在下手,微笑着看我走进来。

而高彤云则侧坐在首座儿上,手里不停地转着一把绘有牡丹花开的湖纱圆面沉香扇,扇把儿上垂下的红色流苏,随着她转动扇子,不断的打在她皓白的手腕上。

刚要照规矩行礼,高彤云已经说话了:不用了,妹妹快坐吧,咱们姐妹,今天可要好好聊聊体己话儿。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显得非常亲切。

一直以来我和宫里其他女人的关系,一向都是不远不近的,从没特别和谁交往过。

而且我记得,高彤云一向是最瞧不起我的,现在突然跟我说话那么近乎,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按好心!我的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出些诚惶诚恐的样子:娘娘如此厚爱,蓝雪不敢当。

妹妹何必说话那么拘束?到了我这里,就和在自己房里没什么区别。

来先坐下,尝尝这盘千层酥,是皇上赏的呢。

高彤云因为怀孕胖了些,脸显得圆润很多,皮肤嫩白,双颊红艳,说到皇上二字时,两眼更是神采飞扬。

不想忤了她的意,我笑着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可味蕾却似乎失了效,什么也尝不出来。

雪儿妹妹,怎么这会儿才来晗绣宫?我还以为自己来的是最晚,没想到你比我还迟些。

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杜丽笙柔声说。

前两天得了风寒,可能是刚好,所以身子乏得很。

早上起来后,就又睡了个回笼觉,结果居然睡了一天,要不然,我一定头一个来给娘娘道喜!我笑着说完,瞟了一眼高彤云。

见她听了我的解释,没什么特别的反映,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虽然何鸿曾告诉我说,我出宫的事情,只有皇上知道,但说出刚才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现在看来,她应该是不知道我去祭坟的事情,或是知道了不动声色?那你可要小心些,夏天最易得热伤风,平日里切莫过于贪凉啊!杜丽笙很认真的看着我说。

平日里很少听到有关杜丽笙的消息,她似乎非常的安静本分,从不与宫里的人有所瓜葛。

是啊,这身子是要平时保养的,要是都等到有病了才治,那会拖成大病的。

妹妹要是缺什么补品尽管开口,那御膳房若是不给,就由姐姐为你做主!这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不得宠的人,从来得不了他们的好脸。

高彤云也跟着说。

可说完了,她脸色忽又变了变,然后用手抚上了嘴,一脸歉意的说:唉!真是的!怀了孩子,脑子也不灵光起来了。

两位妹妹别介意,姐姐我绝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

娘娘这是说哪里话。

您不说我们就能招皇上喜欢了吗?我赶紧陪上笑脸,得不到皇上的喜欢,是我们自己不够好,哪里和娘娘您有关系。

杜姐姐,你说是吧?我看她八成是故意提的,不过谁让人家现在身份尊贵呢,哄着她、嘴甜点,总没坏处。

顺便带上杜丽笙,总觉得她不像其他女人,似乎对宫里的争斗从不在意,所以超然世外。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先处好关系总比树敌要强。

妹妹说的是。

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就别太伤神了,不用顾及我们太多。

杜丽笙温婉地说。

你们两个心地厚道,这话和你们说,自然是没什么事情。

可要是换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高彤云淡淡一笑,脸色反而显得有些冷,我高彤云一向是恩怨分明,对我好的人,我是从来不会忘的。

反过来也一样。

说到这里,神色又缓和了下来:刚刚说了讨人厌的话,你们虽不计较,我却不能不管。

这样吧,正好太后昨儿个赐了些东西,有的也不太合我的心意,不如你们拿去用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带来的贺礼,已经粗陋地不敢拿出来丢人显眼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收娘娘的东西?我赶紧站起来说。

杜丽笙也和我一起推辞。

可高彤云已经叫过宫人,把东西拿来了。

这是江陵织造刚进贡的一匹白稠,据说是新织法,还在里面参了冰蚕丝,夏天里做成衣裙的话,贴身穿着最是凉爽。

可这颜色太素了,不适合我,看起来还是和妹妹的雪肤更相配些。

高彤云指着一个宫女手里拿着的一匹白稠,对我笑说。

上次缅甸进贡了一块大翡翠,宫里的老匠人把它雕成了个玉瓶,放在皇上的尚书房了。

剩下些角料儿,做了这个手串。

虽说是角料儿,可本也是绝顶的翡翠,这手串做得也蛮漂亮的。

丽笙妹妹可不要嫌弃呀!她又指着另一个托盘里绿色珠串对杜丽笙说。

娘娘太抬举了,这个我怎么敢收。

我和杜丽笙几乎同时说出类似的话来。

哎,你们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高彤云了!她脸色一板,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

怎么会呢!只是所谓无功不受碌,娘娘忽然送我们这么太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心安哪。

杜丽笙连忙说到。

我也跟着附和她。

听了这话,高彤云笑了,她看着杜丽笙说:贵重?这可真是好笑了。

宫里东西,哪样不贵重?我从不把这放在心上,丽笙妹妹要用这个来推辞,可就找错理由了。

说着,她又看向我:至于这无功不受碌吗,丽笙妹妹说这个还情由可原,但雪儿妹妹,你怎么也这么自谦起来?刚才说了,我高彤云最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拉起了我的手,语气并不重,但吐字清楚,别人对我的好,我一向都是记在心里的。

她指的是上次寿宴的事情吗?娘娘说笑了,雪儿向来实话实说,没有的事情,是从不敢乱讲的。

我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头,脸上挂上乖巧的笑容。

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她,那天那个宫女并没有说是她派来的。

我想,高彤云应该是想拉拢人心。

但我却不想与她靠得太近。

目前这些女人,我一个也得罪不起,最好的态度就是尽量保持中立。

我谁也没靠就已经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要是再明确了跟谁结盟,那岂不是死得更快?所以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为了讨好她而没跟穆容成说实话。

没什么,就当是我刚才语出不逊的赔礼好了。

高彤云像是不意外我的回答,只是笑着对我们说。

杜丽笙似乎没听到我们语带双关的对话,只是看着递到眼前的手串,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

怎么?本宫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不收?高彤云的话音已有些严厉起来。

既然娘娘一片好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多谢娘娘。

杜丽笙接过托盘,给高彤云行了个礼。

没办法,我也只好照做。

这才对吗。

来来,我今天新描了个花样,据说皇上最喜欢这种图案,你们帮我看看.....--------------------------------------------------等到从晗绣宫告辞出来,我只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僵了。

捏了捏脸颊,我便跟杜丽笙没话找话:姐姐平时都做些什么?没什么,也就是看书写字,做些女红。

我这个人,喜静不喜动,很无趣的。

杜丽笙笑笑说。

我看了看,到和她分开走的地方还有一点距离,再说两句就行了。

恩,贤妃娘娘看起来精神很好。

又找出一句标准的废话。

是啊。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看着前方的某一个点,话语里带上了些忧伤,能为自己心爱的人怀孕生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我听了一愣,她是在感慨怀孕,还是在感慨心爱的人?前者好理解,那后者呢?她爱的人不爱她,还是这里根本没有她爱的人?脑子里转了一堆念头,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但这时候,已经走到这宫道的尽头,要分道扬镳了。

杜丽笙看着我温柔的说:我看妹妹是有福相的人,多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了。

姐姐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转身就走了。

她倒是利索的很,从不多说话,总是自己先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最后说的话,是真心诚意的关心,还是在提醒我什么?我对杜丽笙的了解太少,魏阳曾答应我帮我打听的,可直到现在也没消息,我是否该通过张太医去问问子轩?高彤云今天算是放下身段了,如果我么记错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跟我说话。

冷笑了一下,看来她也知道光是高昂着头谁也不理,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想收买我?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现在才来做这些事情,也实在晚了些吧?我的中立态度,她应该能看出来。

反正不管她想怎么折腾,我远远避开就是了。

最好她能跟谁拼个两败俱伤。

哼,我就不信,没人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要是哪一天出事了,那才有戏看呢!想到这里,我已经回到了园子。

春杏上来接过碧玉手里拿着的那匹白绸,看着我说:娘娘,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我?笑得开心?心里一惊,直直地看着春杏。

她被我的目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赶紧低头认错。

我勉强扯了个笑:没你的事。

把东西拿下去吧。

然后,便不再理会小莲她们摸着绸子大惊小怪的声音,径直坐下了发呆。

我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拿起来,这么热的夏天,我却两手冰凉。

想到那些的时候,我居然还会笑得如此愉快?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这样?呻吟一声,我爬在了桌上。

雪儿,你怎么了?碧玉轻轻推了推我。

我是不是变丑了?抬头问她。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可觉得,这宫里的女人,没有比你再美丽的呢!她笑着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

我苦笑着说。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

今年的团圆佳节,穆容成下了恩旨,允许宫妃的亲人,进宫探视。

于是,在八月十四,宫里赏月宴的前一天,我又一次见到了子轩。

秉退宫人,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茶几上放着水果点心和各色月饼,我们俩却谁也没动过,只是坐着相对无言。

刚入宫时,天天想念他。

可现在不但没有了那种心情,真见到他,心里反而生出一丝烦躁。

也许是天气太热了吧,我心想。

大哥帮我查到郭焕生是谁了吗?不想这么沉默的对视,我先开了口。

还以为你会忘了问呢。

他的嗓音,不愠不火,我查到了汝南最近二十年的地方志,共有六个叫郭焕生的人。

都抄在了这里。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给了我。

我打开翻看起来。

这六个人我都看了,跟咱们蓝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们。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人呢?他的问题我听见了,却没心思回答。

我都不明白的事情,怎么跟他解释?手里只是不停的翻动纸张。

这纸上写的人,我感觉都不对,就一页页的往后看,看到第五个人的时候,我的手停了下来。

郭焕生,汝南峦县人,生于虚元十二年,卒于崇化十三年,终年三十四岁。

汝南郭家,乃汝南之大族,德宗皇帝年间,受朝廷委派,转营铜矿,历时两代,兢兢业业,乃家业兴旺。

然传至郭焕生手后,其为人阴险刻薄,非但克扣矿工饷银,虚报矿难死伤人数,以骗取朝廷抚恤款项。

还与官员内外勾结,营私舞弊,致使朝纲败坏。

崇化十二年,有矿工家眷,冒死告至汝南州府,其案才发。

后经查属实,被判斩立行,并牵连九族,均判极刑。

这份资料写的很笼统,关于最重要的,如何与官员内外勾结,行私舞弊,都是一笔带过。

我把这张纸抽了出来,其他的都放在一旁,抬头问子轩:他儿子呢?子轩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个儿子?我眨了眨眼:猜的。

天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刚才做的事情问的话,全是下意识的,好像冥冥之中我就知道,要找的人就是这个郭焕生,而且他的儿子更重要。

他全家都被问斩,儿子自然也没有逃过。

子轩也不再追问,只是回答完我的问题,静静地看着我。

被他这么盯着非常难受,我就继续找话说:恩,大哥对杜丽笙知道多少?他微微笑了一下:魏阳跟我提过你想问杜丽笙的事情。

她是吏部杜尚书的小女儿,风闻为人极是贤惠善良。

听说她小的时候,其父曾为她订过娃娃亲,对方是他父亲的老朋友,宣议执事吴大人的长公子。

可后来大皇子夺权篡位后,吴大人刚正不阿,不肯曲从,致使全家被害,此亲事自然就做罢了。

皇上登基以后,很赏识杜大人,不但升了他的官,还点名将他女儿送进宫。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我想了想,估计这是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公子小姐的爱情,结果公子落难,小姐被逼嫁入豪门。

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杜丽笙就没什么好防的了。

现在能知道自己少了一个暗中的对手,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今天我最希望他正面回答我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我一定太知道,却害怕问的事:哥,还有件事我要问你,我正色的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停了停,我慢慢的说:你曾说爹是被人陷害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为兄早就想告诉你。

子轩对我的问题并不意外,他用温和的目光回视我,只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手里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说。

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然后停在桌旁,看着我继续说:我怀疑爹的死,和严柏涛有关。

我皱了皱眉:他?你的意思是说,是他陷害爹的?我记得当年爹是因为盗了调兵的虎符印信,被大皇子判为逆臣贼子,才问斩的。

就我目前手里的线索,确实和他有关。

只是当年相关之人,大部分都已被处死。

我唯一找到的一个知情人,知道的事情也不足以证明就是严柏涛做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我不由得追问。

我一直有些奇怪,严柏涛怎么会这么容易在本朝得到赏识。

虽然他也很有能力,但当初大皇子篡位时,就是他辅佐在侧。

即使后来他倒戈相向,可这样的反复小人,皇上怎么还会重用呢?他的话,让我有些发呆,隔了三四秒,我脱口而出道:你在怀疑穆容成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脸上浮起一个满意的笑容,走到我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说:娘娘,这样子直呼其名啊。

他在你心里,从来就不是个皇帝,对吗?我僵硬的坐在那儿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忽然冒起了一股森凉的寒气。

其实你在宫里,有些事情了解起来,反而比为兄要容易些。

他悠闲的拿起了茶杯,轻抿一口,淡淡的又说了一句。

娘娘,时候不早了,蓝大人该回去了,再迟些,宫门就要关了。

正在这时,碧玉从房里走出来说。

我赶紧站了起来,心里一阵砰砰乱跳:恩,说的是。

大哥,你先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兄妹再聚。

接着转头对碧玉说:你让春杏送蓝大人出宫。

子轩不慌不忙的给我行了个礼:请娘娘保重身体。

为兄带来的补药,请一定要按时服用。

知道了,你放心吧。

我心不在焉地应道,嘴里似乎有些发苦。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想干什么?暗示我陷害爹的事情与穆容成有关?不是在说严柏涛吗,怎么会拐到他身上去了?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子轩走后的这一夜,我的思绪乱做一团,几乎又是彻夜未眠.......--------------------------------------------------娘娘时辰到了,赏月宴快开始了小莲探头进来说。

知道了,这就好!小桃把最后一个鎏金累丝簪插好,拿起一面小铜镜,照着后面问我:娘娘,觉得怎么样?我随便的看了一眼:行,挺好的。

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昨夜没睡好,今天一天都没精神,晚上还要应付这赏月宴。

听说这次不仅有宫里的妃嫔,还有各色皇亲国戚,郡主县主,以及各色和皇室沾亲带故的人,来了一大批。

在通往未央宫的路上,我的心跳得很快,而且头疼的厉害。

昨天和子轩的对话,总是不由自主的蹦到我的脑海里,脚下好像走在了棉花里。

突然一个踉跄,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我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幸亏小莲和碧玉在身旁把我扶住了。

娘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碧玉忧心忡忡的抚了扶我的前额,结果粘了一手的冷汗。

先扶我到一边坐一下,刚刚走得太快了。

我喘了口气,由着她们把我扶坐在假山旁。

这时候,天刚刚黑下来没多久,月亮在天幕上挂得不是很高。

青石地面,仍然蒸腾着白天留下的暑气。

从未央宫的方向,隐隐传来喧闹声。

我深吸一口气,似乎这空气里都飘浮着月饼的甜香。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参加宴席?总得先把心定下来再说。

不过今天来的人很多,我保持沉默混一晚上,也很容易。

这种聚会最容易观察别人的举止行为,和各人之间的关系了。

对了,那个韶华郡主,肯定也会来.....脑子里一阵子乱想,心跳总算是缓了下来。

哎?这不是蓝姐姐吗?怎么坐在这儿啊?薛丹盈轻快的声音冒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走过来衣裙飘飘的女子笑说:妹妹今天晚上真漂亮啊。

姐姐取笑了。

她扭捏地一笑,姐姐走累了吗,坐在这儿休息?你的脸色怎么有些苍白啊?天气太热了,随便走两步就出了一身的汗,真是讨厌。

我边说边站了起来。

可不是吗!我也讨厌这么热的天。

说着,她上前挽住我,一起向未央宫走去,蓝姐姐,我听说贤妃娘娘把那冰蚕织的绸子赏给你了呢!怎么不做套衣服,那一定凉快。

哦,对啊,我都把这事给忘了呢。

啊!这你都能忘?那冰蚕织绸可是非常珍贵呢!江陵织造只织出两匹来,全做了给太后的贡品。

太后赏给了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

现在贤妃娘娘又给了你。

呀,我真想看看那绸缎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今夜的未央宫,热闹非凡,暗香浮动,人影憧憧。

一个小太监迎我坐到了位置上,他给我布置完后,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他:你们徐大总管呢?会昭仪娘娘,徐总管现在在里面伺候太后梳头呢。

行了,你下去吧。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他了。

这先不用急,定定心坐上一会儿再说。

可今天晚上的人真是很多,越呆越觉得气闷。

我看时间还早,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席,便对碧玉说:我去旁边的园子呆一会儿,这里太热了。

碧玉不放心我,硬是要陪。

上次的事情她是怕了,所以现在怎么也不放我单独行动。

我只好点头答应。

旁边的园子就好多了,人少了,自然清静许多。

我怕蚊虫叮咬,特地挑了个背光的地方坐下。

刚呆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面假山传来刻意压底的声音: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事情是要掉脑袋的!我吓了一跳,赶紧示意碧玉不要出声,然后我和她一坐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怕弄出声响。

徐公公,我也怕呀!所以才来找你。

你是淑妃的丫头,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话虽如此,可我家娘娘这次太过分了。

听说这两天贤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好。

您也知道皇上的子嗣那么单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我怕遭报应,所以才......哼!你倒是忠心的很。

这句话夸的极为讽刺,是说那宫女忠于皇帝上呢,还是说她忠于她家主子?公公,我也是没办法....声音越来越小好了,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去跟太后讲吧。

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向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站起来。

半边身子都坐麻了。

心里不由得哀叹,到哪里怎么都躲不了清静呢?娘娘....碧玉张口想说什么。

刚才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也一样,知道吗?我打断她的话。

她听话的点点头。

爱妃没听到什么?能跟朕说说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边响起。

KAO!我在心里暗骂,今儿晚上怎么这么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全碰上了!是不是看我过得太闲所以不顺眼?心里忿忿的,可脸上还得笑: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吧。

皇上,上次准许臣妾祭拜先父一事,臣妾还没有叩谢您的大恩呢。

趁他还没问,赶紧把话题岔开。

小事一桩。

那本也是人之常情,蓝妃不必挂怀。

他淡淡的说。

然后呢,该说什么?不能冷场啊,要是让他问我刚才听见了什么,我该怎么说?说碧玉听见蟋蟀在叫,我说没听见?对!他要问,我就这么说!转瞬间捏好了答案,我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些,这才敢抬头看他。

他的目光有些玩味,似乎在欣赏我刚才满脑子瞎琢磨。

这种被他看透一切的感觉真是太差了!我笑了笑,看着他说:皇上还不露面,那月饼可就剩不下了。

他眼中泛起了难以抑制的笑意:若非蓝妃提醒,朕还真的忘了。

看来朕得赶快过去,否则今天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我看见他身旁的何鸿低着头,可双肩却不住的微抖。

我撇了撇嘴,躬身行了个礼说:那请恕臣妾先走一步,去赏月席上恭迎皇上御驾。

也好,爱妃慢走。

穆容成的话语里也带了三分笑意。

我侧身要从他旁边过去,可却被他一伸手臂拦了下来。

我奇怪的抬头看他,又怎么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皱眉说:刚才在暗影里,没看清楚。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我心里微微一动,忙低头说:这天,太热了,晚上都热得让人睡不好。

何鸿,呆会儿你带几个人,给馨雅园挑几桶冰送去。

他听了,也没回头,直接吩咐何鸿。

然后他抬起了我的脸,让我不得不看着他:是朕疏忽了。

我听说你的睡眠一直不好,先将就些,等明天朕帮你挑一处凉快些的园子住。

他温热的手,一直在我的脸上摩挲,我只觉得自己又出了很多汗。

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谢皇上!不过有冰就足够了,不用那么兴师动众。

我匆匆说完,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臣妾告退!赶紧走出园子。

回到座位上,也是一直的神不守舍。

穆容成手掌温暖的触感,仿佛一直留在脸上。

我用手摸上了被他摸过的地方,脑中闪过了子轩说的话。

难道爹的死真会和他有关吗?可当年是他救下我们兄妹的命的呀......周围的人声嗡嗡作响,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想早点回去睡觉。

这时,碧玉轻轻的拍了拍我,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娘娘,刚才徐大总管派人来说,让你散席以后留在未央宫,暂时别走。

什么?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碧玉摇了摇头,也是满脸疑惑。

我抬头看向上边,太后和穆容成正在和几个王爷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出了什么事?一股不安袭上心头,因为我想起了在花园意外听到的那段对话......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五十一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顿宴席吃得我是魂不守舍,心里盼着它快点儿结束,可又害怕它结束,因为不知道结束后会有什么事情等着我。

熬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太后宣布说她乏了,请穆容成帮她招待众人,自己由徐寿扶着,回了内殿。

太后走后不久,穆容成也露出面有倦色的样子。

下面众人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也不知是谁提议,说天色不早,不敢讨扰圣驾太久。

于是群人附和,纷纷说着告辞的话。

穆容成挽留了一下,也不再勉强。

按规矩,自然是皇上先行。

众人跪下,恭送御驾离开以后,才轮到宫妃和其他人。

我正琢磨着刚才不是说让我留下吗,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旁钻了出来,给我行了个礼,低声说:奉太后懿旨,请昭仪娘娘随奴才这边走。

说完便在头前领路。

我跟着他往宫外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遇上了薛丹盈。

她也被人领着,跟我走的是一个方向。

我们对看了一眼,她的眼中也显出惊疑不定。

那小太监却没有带我们离开未央宫,只是兜了一圈儿,等宫内来赴宴其他人都走光了,他又把我们带了回来。

一直走到太后的正房门口。

徐寿已经等在了那里,见我们来了,躬身行礼说:太后有旨,请娘娘们单独进去。

说完往旁边一让。

看着眼前的徐寿,我忽然精神有些恍惚,郭然这两个字跳进了我的脑海。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就是觉得自己知道,徐寿是化名,他原来的名字叫郭然。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事情显现在了我的脑海中:他是郭焕生的小儿子,十二岁那年家破人亡,家里的忠仆带着他逃过了抄家,却被追兵害死在了路上。

幸好他被人救下,后他立誓报仇雪恨,就被救他的人送进了宫,一直潜伏在当时还是皇后的高太后身边。

救他的人就是....娘娘,娘娘?徐寿连叫我两声,我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薛丹盈已经进去了,只剩下我,还呆呆的站在门口。

我的嘴不由自主的轻轻吐出三个字:郭焕生。

徐寿的脸半张在暗,半张在明。

就在我梦吟般的吐出那三个字后,我分明看见他在亮处的左眼,睁大了一圈。

娘娘快进去吧,就剩您一位了。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平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大厅里灯火通明。

进来才发现,不止是我们,严惠兰、杜丽笙、高彤云都到了。

高彤云眼睛红红的,还不时的用丝绢擦着眼角儿,显然是刚哭过。

太后威严的坐在上面,眼角眉梢儿都带着些许怒气。

穆容成坐在旁边,依旧是面无表情。

而正中间,跪爬着一个浑身都在发抖的宫女。

因为她几乎是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所以看不见面貌如何。

皇儿国事如此繁忙,哀家真是不愿烦扰你,可此次事关重大,哀家也是没办法,这才把你请来。

太后开口对穆容成说。

太后言重了。

朕后宫中尚未立主,平时自然要太后多操心些。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平平淡淡。

太后听了,也就不再和他说话。

转过头厉声对下面跪着的宫女说:你把刚才跟哀家私下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那宫女本已抖得厉害的身体,被太后一声喝斥,又震得一哆嗦,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颤声道:奴婢,奴婢是淑妃娘娘的丫头小梅。

奴婢前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我家娘、娘娘......声音越来越小。

太后不耐烦的皱眉道:大声说!是!那小梅的把声音放大了些,我家娘娘她、她做了个,小、小人,写上贤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放在被褥底下,巫咒.....小贱人,你胡说什么?!严惠兰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去就是一脚,把那小梅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可那丫头被这么一踢,好像是豁出去了,挺起身手脚并用爬到严惠兰身旁,抱住她的腿哭道:娘娘,奴婢知道自己背叛主子,罪无可恕。

可娘娘这么做太损阴德,小梅怕以后遭天打雷劈啊!滚!严惠兰使劲儿甩开她,扑通一声给太后跪了下来,焦急地说:太后,皇上明查!臣妾决没有害高妹妹之心。

必是有阴险小人在背后唆使,陷害于我!太后,皇上,你们可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小贱人的胡说八道!太后挥了挥手,让人把已经半晕的小梅架了下去。

然后看了看穆容成,见他没什么表示,便又对严惠兰说:你以为她这么随便说说,哀家就信了吗?告诉你,哀家早就派人去你宫里搜过了!徐寿,把东西拿上来!徐寿应声,手捧一个黑漆托盘,走了上来。

说实话,我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完全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刚才进来看到众人的神色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是高彤云要开始反击了。

真是不出所料。

不过用的方法太老套了。

又或者是因为我在以前的世界,这种桥段看得太多,所以觉得没什么新意?反正这诅咒的手段,算是百试百灵啊。

估计上次高被陷害,就是严下的手。

这会儿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严惠兰倒霉了。

但是看来现在高的做法要比上次严的手段更高明些,那个宫女不过是晗绣宫里一个打杂儿的,这回的小梅可是严惠兰的贴身丫头呢。

太后,皇上,没有臣妾的事啊!天哪,怎么会牵扯到我?!冤枉啊!身边突然响起哭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也许是刚才想得太多,只觉头一阵阵的发晕。

一双手适时的扶住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杜丽笙,我笑了笑,对她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才发现刚才喊冤的是薛丹盈。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跪在地上了。

她一边以袖掩面,一边哭道:求太后和皇上明鉴,臣妾从没有和严淑妃有过密的交往,也从没听说过此物,一定是她想陷害我,拉我下水的!皇上,太后,呜....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我看见刚才那托盘就放在地上,拖盘上放着个手掌大小的布偶。

做得很简单,却非常精致,头、身、手、脚,都清清楚楚。

那布偶身上贴了一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了些字。

另外,布偶的头和身上还插了很多银针。

这个东西是缝出来的,这针法谁都知道,就是你的浮绣针!哼,想害别人,自己还是露了馅儿!严惠兰此刻已经显得镇静多了,手指着那个布偶,侃侃而谈。

薛丹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反复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皇上,太后明查。

高彤云一脸受害者的可怜样儿。

她被额外赐了座,低头坐在一旁不说话;杜丽笙则微皱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哭个不停的薛丹盈。

又往上扫了一眼,穆容成似乎身子动了一下,在龙椅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对下面的闹成一团,继续冷眼旁观,眼神里透出一丝懒散。

看到他的样子,比我更像个看戏的,我对眼前这一群女人吵来吵去,顿生无比厌烦。

他心里怎么想?看见这么多名门闺秀为了争宠互相倾扎,很有意思吗?我们在他眼里算什么?玩笑而已吧,用来调剂身心健康,正事儿办累的时候,就来逗一逗?似乎感觉到了我不屑的目光,他忽然看向我这里。

眼神在空中和他对个正着,他好像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心里正气着,微沉着脸把眼睛错开了。

收回眼神的时候,滑过了高彤云,她大概看见了我和穆容成短暂的对视,眼中暗光一闪,快的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看,倒不一定是薛妹妹做的。

气氛正在僵持,高彤云忽然开口说话了。

薛丹盈仿佛听见了救星说话,转身对高彤云哽咽道:姐姐英明!平时我对姐姐的心意,姐姐必定是最明了的了!太后看着高的时候,脸色就缓和了很多:哦?那依你之见呢?高彤云也没有理薛丹盈,微微笑了笑,眼睛看着太后,却又偶尔扫视一下穆容成。

后者不动声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不想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我垂下眼,鼻观口,口观心。

耳中听见高彤云幽雅地说:臣妾只是想,若是薛嫔存心想害臣妾的话,就不会用那么明显的浮绣针来缝制这种忤逆的东西。

人人都知道此针法是她创的,这样岂不是一眼就能让别人发现?哼,说不定是欲盖弥彰之举。

越是明显的事情,就越要做。

严惠兰在旁边冷冷讥讽。

高彤云做出沉思的样子想了想,然后站起身给太后和穆容成行了个礼说:皇上,请容臣妾查看一下这个布偶。

贤妃请便。

穆容成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所谓。

徐寿端着托盘到了高彤云身前。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布偶看了一下,然后就放了回去。

云儿可有什么发现?太后关心地问道。

臣妾倒是有个主意。

她恭敬的说,不如就查一查做这人偶的布料。

这些碎布肯定是出自宫里的,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不定就会有线索。

皇儿意下如何?太后听了,转头询问穆容成的意见。

虽然我微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我一下。

接着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倒也可行。

就这么办吧。

那好。

徐寿,去传司务库总管于喜来。

太后一声令下,不一会儿, 一个身材矮胖,身穿墨绿色宫服的太监走了进来。

行过礼后,太后吩咐道:小喜子,你掌管着宫里大小物事,给你的些布料,能认出是哪儿的吧?回太后,奴才不才,也就懂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

别的不敢说,这布料,奴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数的。

那好,你就看看做着布偶的料子,都是哪个宫里出的。

那于喜初看见布偶,脸色白了一白。

不过很快他就表现出专业素养来。

只见他认真把这布偶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放下说:这缝制布偶用的都是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废料,也都普通的很,是江南每年都会进贡的绸缎,几乎每个宫里的娘娘都会用到。

只是这缝制的针法,奴才好像有些眼熟.....不光是外面,这人偶里头也是软棉棉的,可能也塞了布进去,于公公里面也应该看看!薛丹盈急忙接上话。

好不容易把关于她针法的话题岔开,她就怕别人再绕回来。

这,这怎么行!太后担心的看着高彤云。

没关系的,太后。

高彤云大度地笑了,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揭发出来,有皇上和太后的福泽保佑,云儿什么都不怕。

就把那人偶弄开吧,臣妾也不想有人因此而受到冤枉啊。

哼!你们几个要是有彤云那一点点肚量,也不会闹出这种臭事!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在心里暗骂:老东西!还不知道是谁害谁呢,就在这里妄下判断,踩低我们抬高她!于喜这时已经奉命开始动手,不过他还是很小心。

特地要了把剪刀,轻轻跳开布偶上的线。

那布偶的身子很快就裂开了,里面果然塞了很多碎布。

不知怎么的,我看见那些碎布,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于喜跪在地上,认真的挑捡着碎布。

不一会儿,用手指挑出了一小块儿白色的布料,严惠兰离的近,已经看清了于喜手里拿的是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于喜用手捧着那块料子说:回太后,万岁爷。

这里面的布料都很普通,只有这一块,奴才没看错的话,应是上个月江陵织造进贡的冰蚕绸。

只有两匹,太后把它们分别赏给了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

严淑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要说高贤妃是自己陷害自己吗?太后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厅。

严惠兰此刻已经面无人色,她抖着嘴唇迟疑了片刻,突然抬起头,那目光好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心里一沉,因为她现在瞪着的,就是我。

臣妾自然不敢说是贤妃陷害自己,她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反话,只是据臣妾所知,半个月前,高贤妃将此绸送给了蓝昭仪。

要说嫌疑,她也应该有份儿!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说:就算你们不是串通,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蓝昭仪,是这样吗?太后问道。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最后还是拉上了我。

看来在这鬼地方,永远没有机会独善其身。

不过我并不慌张,因为那匹白绸到我手里以后,就没动过,直接放进柜子里了。

可刚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紧。

坏了!我根本就没仔细看过那匹料子。

要是高彤云也没想放过我,将那绸子留下一块儿,放进这布偶,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想到这里,我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了,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跪下:回太后,半个月前,贤妃娘娘确实将那白绸送给了臣妾。

只是那料子太过贵重,臣妾一直没想好要怎么用,现在还放在臣妾的衣柜中。

既然如此,徐寿,你到蓝昭仪那儿把料子拿来验看一下吧。

太后发话。

这时候,我又镇定了下来。

因为我想到,就算是那料子缺了一块,也不能说明是我做的那个布偶。

哪有人那么蠢,把好好的一匹布,专门剪下来一块儿,就是为了塞进人偶里当填芯儿?这只能间接证明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悄悄溜了一眼高彤云,一幅稳如泰山的样子。

我暗自诧异,难道她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回太后,臣妾派贴身丫头碧玉和徐公公一起去。

她知道那匹布放在什么地方,也省得公公费时现找。

为了表示清白,我主动提供服务。

到外面唤来碧玉,没和她多说,只是让她带徐寿去拿那匹冰蚕绸。

碧玉应声去了。

我刚要转身回去,旁边的小莲叫住我:娘娘,你,你要拿冰蚕绸干什么?也没什么,太后要看罢了。

说着我就要往里走,却忽地醒悟到,小莲的脸色有些不对。

我猛的转头,正看见她一脸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我压低声音问道。

没,没....蓝昭仪!里面传来太后声音。

没时间问她了,我一跺脚,回身往里走。

糟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身边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扯后腿!还不知道她用那料子做了什么,可肯定是出事了!身上已经凉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

耳朵里一阵蜂鸣,心脏砰砰做响。

我知道,这是因为现在自己非常的紧张。

怎么办,这次还能不能逃过一劫?回到大厅,我看了一眼悠闲自在的高彤云,和跪在地上的严惠兰,心里咬牙切齿。

可恶!这两女人都让我反胃!凭什么每次斗法,都要找我的麻烦?要是这次我能有惊无险,以后我绝不会放过你们!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同一事件的三种版本布偶巫咒事件之 蓝雪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实也没等多久,可对我来说却如此难熬。

因为我现在毫无办法,不知道那冰蚕绸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又什么都不能做,这种等死的感觉太绝望了。

咦?妹妹脸色不太好啊,是生病了吗?高彤云对我说。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非常关切,可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哦,没什么。

娘娘也知道,这两天太热了,让人睡不好觉。

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的自然些。

我一向以为,只有做了亏心事,晚上才会睡不好。

妹妹现在说的,倒也有理。

她慢悠悠地说。

我笑了,非常愉快的对她笑着说:娘娘说的有理。

不过要是有些人,即使做了亏心事,照样能睡的着,那她的良心,肯定是给狗吃了。

我做出一幅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接着说,啊,其实妹妹我还是相信天理昭章,报应不爽的。

那种人,总有一天会倒霉的,您说是吧?她的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就以手掩嘴,轻笑道:妹妹说话,真是有意思呢。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暗道:不仅有意思,还很有道理呢!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儿心惊胆战的感觉!嘴上虽然讨了便宜,可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处。

等我听见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只觉得全身血液仿佛都冻住了,身体僵硬,脖子都转不过来,可耳朵里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徐寿的声音:回秉太后、皇上,奴才已经将蓝昭仪的冰蚕绸拿到。

心里一惊,抬头一看,那徐寿手捧着一匹白锻,跪在太后面前。

心念飞转,我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太后、皇上明鉴。

臣妾这匹冰蚕绸是没有用过的。

若是臣妾要陷害淑妃娘娘,怎么可能特地去剪下一小块儿这么贵重的料子,就为了塞到那人偶里呢?还没等上面的人说话,旁边一直跪着的严惠兰突然说:谁知道你那冰蚕绸用没用过?太后,皇上!应该把那料子打开看看,说不定那里面另有乾坤!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过关。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才小莲的神色有异,肯定是冰蚕绸出了什么问题,可现在这布还是好端端的被徐寿拿来,莫非那布里面已经被偷梁换柱?想到这里,本就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

那好,徐寿,你就把料子打开看看吧。

太后下令。

徐寿双手抓住白锻两端,另一个小太监拉着料子的开头儿,一点点的拽,料子就在他们两的手上,慢慢的打开了。

一时间,殿里没有一人说话,静的只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之声。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像血液全都涌上了头顶,连脖子上动脉的跳动,都能清晰的感觉出来。

那冰蚕绸被一点点展开,雪白的颜色在殿中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的微微刺目的光芒。

已经看了一多半,可这匹布上干净整洁得连一个污点都没有,更别提是被人裁剪过了。

严惠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高高提起的心却终于慢慢的落回了肚里。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好了,折腾了大半夜,该够了吧?!穆容成的声音隐含怒意,且带着不耐烦。

皇上,臣妾真是冤枉的!一直力持镇静的严惠兰,终于憋不住了,眼泪决堤而出。

徐寿,把布收起来吧。

严淑妃听旨。

穆容成说着站了起来,严淑妃入宫以来,一向深得朕心,奈何不守妇德,嫉心过重。

此等巫咒之事,乃皇家之大忌,念在对朕侍奉尽心竭力,现将其贬为婕妤,以观后效。

皇上!严惠兰哑着嗓子哭,别的话却说不出来。

皇上,淑妃妹妹也是一时糊涂,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高彤云等穆容成说完了,才假惺惺地补上一句。

行了,就这样吧,朕真的是乏了。

好好的中秋团圆日,被闹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扫兴!穆容成说着一甩手,就要拂袖而去。

皇上,臣妾这两天新研究了一道甜汤,冰镇以后,特别可口,不知皇上是否感兴趣?高彤云娇声说道。

贤妃有了身子,就不要为朕太操劳了。

穆容成语气平淡,可于刚才声音中暗含怒火相比,已经是好太多了,足见高彤云现在说话的份量不一般。

臣妾能为皇上亲手做点吃的,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幸福。

高彤云语调娇柔,满含幸福。

既是贤妃一番心意,那朕就去尝尝吧。

穆容成说完,就吩咐何鸿,摆驾晗绣宫。

高彤云离开的时候,脸上虽带着志得意满,可却仍暗含着些许阴沉。

既然这场戏最重要的观众都走了,那还有什么演头儿?众人也就纷纷谢幕。

太后不疼不氧的说了严惠兰几句,也就回寝殿了。

严惠兰脸色难看的可怕,站起身来,谁也不理,径直走了出去。

薛丹盈看了满脸不屑地说:呸!什么人吗,害了别人,还一幅好像自己最倒霉的样子。

薛妹妹别这么说,我想她也是应该有苦衷的。

杜丽笙在旁柔声说。

什么苦衷?我看她的苦衷就是没能害到淑妃娘娘!只把她贬了身份,太便宜她了。

我对痛打落水狗没什么兴趣,没和她们说话,一只手扶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跪的时间太长,腿早就麻木了。

走出殿外,碧玉赶紧上前扶住我。

我心里自嘲的想着,这出闹剧,最后以高彤云大获全胜,严惠兰灰头土脸,而被卷入其中的蓝昭仪,心惊肉跳的险险逃过一劫而告终。

只是这次究竟会是谁帮的我?看着碧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气无力的说: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讲。

我没理站在一旁的小莲,就由碧玉扶着我慢慢往回走,反正她肯定也会跟上来。

回去我要好好问清楚,这丫头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

才想到这里,就觉得眼前的宫道,旋转了起来,出了什么事?还没想明白,我就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身子动了动,选了一个更好的姿势,刚想接着睡,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睡在一个人的怀里。

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身边躺着的人是谁,可他的脸离我太近了,我只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天还没亮,接着睡吧。

他低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叹了口气,这宫里唯一能大大方方的和嫔妃睡在一起的男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但他现在应该是在陪高彤云才对吧?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太医说你思虑过重,睡眠不足,以至头痛晕眩,精神不济。

看到我疑问的眼神,他接着说道。

我冷笑了一下:是啊,整天琢磨着怎么讨皇上您的欢心,怎么能不头疼。

他听出了我在嘲讽,没有说话。

烛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心里正想,他是不是在生气,却听见他低声说道: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从现在开始,你不用担心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

心里微微有些乱,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晕过去了?你不是该呆在贤妃那里?只觉得他看了我一会,才说:不想让朕陪你吗?还没听说过宫妃把皇上往外赶的事情呢。

还是说,你在吃醋?他的声音略带调侃。

不是、是,嗨,不是!他问的这句话,让我怎么回答都不对,只好顿了顿,然后换了口气快速的说:皇上光临是蓝雪的荣幸。

我不是在吃醋。

他笑了,胸膛的振动,传到和他紧挨着的我的身上。

感觉,很舒服。

好好睡吧。

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太累了。

他的手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头一偏,错开他的手,以肘支床,斜撑起身子看着他问:你不会以为,今天这件事情跟我有关吧?自从上次在文德殿侍寝以后,我再没机会见到他,所以很多疑问都一直憋在我心里。

这次好不容易能再和他面对面的交流,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他的声音低沉:就算跟你无关,你的表现也不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讶的坐了起来。

他没起来,面对着我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说话时,我只能看见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在太后那儿就看出你脸色不对。

本来私下里让何鸿派人去帮你的,不过,看来倒是朕多虑了。

说着,他把我的手握在了掌中,朕不想知道你是怎么买通徐寿的,总之,现在宫里能有个人帮你,朕就放心些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把我拉到了他的胸前,拥住我说:你知道,很多事情,朕不方便做的。

我,你怎么知道是他在帮我?马上的反映,就是想告诉他我并没有买通徐寿,可直觉却让我把后面的话给改了。

不想扯出关于郭焕生的事情,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鸿派的人发现,徐寿和你的丫头并没有回你的园子,只是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回未央宫了。

幸好现在我是靠在他身上,头埋在他怀里,所以没让他看见我此时惊讶的表情。

只说了一个名字,就让太后的贴身大太监助我逃过了一劫?我心中掠过的不仅是诧异,而且还有些许兴奋。

等穆容成走了以后,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定真能得到一个有力的帮手。

我们俩这一会儿都没说话。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我已经开始熟悉的男人的味道,我居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不行!还有好多问题没弄明白,我不能睡!使劲儿抗拒着困倦,我问道:穆容成,上次我说的办法,你是不是默许了?还是说你有其他的打算?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我心里的火慢慢升上来了。

想挣开他坐起来,这样躺在他怀里,让我觉得自己太柔软温顺了,一点儿也没有谈判该有的气势。

可动了两下,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我只能放弃动作,用语气上的森冷来弥补一下:你把严惠兰贬下去,她父亲肯定会不高兴,对稳定你自己的权利能有什么好处?高彤云已经怀孕了,你又得罪了新党,现在想把高家整下去更是难上加难。

说到这里,感觉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哼,被我戳到点子上了吧?抬起头来嘲讽他:当然,也许是臣妾肤浅了,皇上现在是想以退为进?这件事情,本不该发生的。

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然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音中含了些怒意。

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他是指什么事情不该发生?严惠兰被贬,还是,高彤云怀孕?他为什么生气?若是后者,那他是在气那避孕措施不得力?想到这里,我皱紧眉头。

这么严肃的时刻,怎么会想到这么无聊的问题?算了,反正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干脆把刚才的话题跳过去。

不论今天的事情是谁做的,朕贬了严惠兰,都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他慢悠悠的说,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怎么讲?前些日子得到消息,高怀仁在通过渠道拉拢严柏涛。

我一愣,疑惑道:难道不是高彤云干的?可即使如此,严惠兰更没道理这么做啊?他没说话,我也没指着他告诉我,只是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拉拢不成,所以才打压的,对不对?我拉住他的袖子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解释了。

严惠兰不笨,她知道陷害她的人是高彤云。

而穆容成对待后宫,一向是一碗水端平。

而且依照今天晚上的形势来看,这巫咒的黑锅,她是背定了。

所以她只会把仇记到高彤云的头上。

她父亲也很快会知道女儿受了冤屈,只会更跟高家过不去!这招儿隔山打牛,用得不错。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在朝里,对新旧两派依旧一视同仁,他们有什么纷争,还努力化解,对不对?他挑了挑眉,淡淡的说:为君者,自当如此。

什么自当如此,真是狡猾,明明占尽便宜的就是你,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暗道。

但现在高家有了更好的筹码,要是她生了儿子,那高怀仁这个国丈,不就当定了?过了一会儿,我又生疑问。

你以为凭个孩子,就能要挟朕?你也把朕想得太容易对付了。

他轻笑着说。

这么说,你并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了?不会吧?这么狠?为了权利连亲生骨肉都在所不计?就算她真生了龙子,也不代表一定能登上后位。

再者说,后宫中的女人那么多,又不只有她一个能给朕生养。

话音刚落,他忽然转了个身,把我压在了下面,比如说蓝昭仪你。

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我?怎么回事?不是在和他商量共御外敌么?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他的手轻蹭着我的脸,现在我能看清楚他的脸了,可却被他深黑色的眼睛吸去了所有目光。

我一直在想,雪儿生的孩子,一定像他母亲一样的美。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仿佛梦吟般的响起,这样子说个不停,看来你今晚还是很有精神,不如和朕做点别的。

然后,就是一个绵长的,让我喘不过来气的吻。

等他大发慈悲放开我时,我已经开始晕头转向了。

我浑身发热,心跳得飞快,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只是觉得,穆容成黑如深潭的双眸,透出了欲望的含义。

唉,你真是个诱人的小东西。

他轻叹一声,喃喃自语。

从我的额头开始,到鼻子、脸颊、嘴唇、脖子,他的吻一直延伸到胸口。

等我回过神来,上衣已经被他解开了。

我身上只穿了里面的褥衣,所以衣服一敞开,就是里面的肚兜儿了。

哎!你等一下!我用手挡在了胸前,可他只用左手就抓住我的两手,定在了我的头上方,右手继续往下游走......穆容成!你听我说!喘着气,我使劲儿的喊了一句,他总算停了动作。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已经被他拨光了,赤条条的躺在他身下。

我浑身都在发热,明明是夏天,身体却仿佛怕冷一般微微颤栗,因为他的手,正停在我最隐密的地方。

他的身体微压着我,力道正好,即不会觉得难受,又让我躲不开。

我在心里反复说:没事儿,这一天早晚要来,怕什么?但心里却紧张得只想逃跑。

我想把腿挪到旁边,好离他远点儿,可才刚动一下,就被他的腿压住了。

只好拼命的并拢双腿,却没有起到丝毫的防御作用。

现在这种情形,实在很难再跟他进行严肃认真的谈话,事实上,我已经满脑子浆糊了,只剩下身体的感觉,异常灵敏。

说吧,我听着呢。

手是停了,可嘴没停。

他的头还在我胸前,没有抬起来,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很明显是敷衍的话。

我呼吸急促,拼命让自己忽视他在我身上游戏的牙齿和舌头。

你、为什么、一直都,怎么现在,现在才.....完了,我模模糊糊的想,连组织完整句子的能力都没了,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要问什么......现在才碰你?他突然抬头看着我,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我看在眼里,心里只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其实男人的笑容,一样勾人。

原来你比我更加迫不及待吗?连语气也变得轻薄起来。

才不是!我没有.....刚辩解了几个字,就又被他的吻,堵住了下面的话。

许久以后,我才隐约听见他说:时候到了而已.....而这,就是我今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布偶巫咒事件之 穆容成版------------------他对幕后真凶根本没有兴趣。

这群互相攻讦的女人,总是以为自己才是戏台上的主角,永远不明白其实她们都是操纵在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已。

他懒洋洋的看着她们,为了整垮对方使尽浑身解数,只等着这场戏快点唱完,他好出演最后那关键的一幕。

他看见了蓝雪不屑的眼神。

唯一看透他的想法的人,只有她吧。

不过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可不好,得想想怎么补就.....正琢磨着,就听见严惠兰恶狠狠的声音:要说嫌疑,她也应该有份儿!怎么又牵扯到她了?他从高彤云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算计。

真是该死!这么长时间来,他压抑自己不去过分接近蓝雪,就是希望她暂时离这纷争远一些。

她才刚进宫,根基太浅,他又不能将她回护的太明显,那样反而是害了她。

可好像越是如此,越是事与愿违,也许,是时候他该改改做法了。

他悄悄给何鸿打了个只有他能看懂的手势,让他派人盯着点。

虽然据他所知,蓝雪跟此事并无关系,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这后宫实在是该整治了,可光朝廷里的事情,已经够他忙的了,怎么也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

更何况不能来硬的,要做到心服口服也不容易。

何鸿也太不中用了!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人,都没能得到她的信任。

徐寿去拿料子的时候,蓝雪的脸色就不好了。

莫非此事真的与她有关?她在心慌吗?可即使如此,她仍然没让高彤云在嘴上讨了便宜。

这个不服输的小女人,穆容成看着她把高彤云顶班得变了脸色,心里泛起了模糊的笑意。

等到徐寿拿来冰蚕绸,一点点展开后,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万幸的是,那料子完好无损。

行了,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他站了起来,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生气且不耐:好了,折腾了大半夜,该够了吧?!宣布了最后结果,高彤云果然以胜利者的姿态,邀他到晗绣宫去。

还是过去呆一会儿的好,既然让她赢了,面子上就要给够。

走下龙椅子,经过蓝雪身边的时候,他仍然在担心:都已经没事了,她的脸色怎么还那么差?在晗绣宫一直心不在焉,直到何鸿进殿,俯身在他耳边底语道:蓝娘娘晕倒了。

他心里一慌,茶碗差点儿脱手而落。

跟高彤云说,他有急事要处理,不再理她再三的挽留,穆容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馨雅园。

看见她苍白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气又急,脸色差得把一屋子的奴才都吓得不敢吭声,禁若寒婵。

直到太医小心翼翼的说,她只是思虑过重,睡眠不足,以至头痛晕眩,精神不济,他才沉着脸,坐在了蓝雪的床边。

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睡梦中的她,无意识的回握住了他的手。

忽然,穆容成的怒气,就被她这样轻轻一握间,消散了。

从何鸿那里得知了徐寿的事情,穆容成不由得松了口气。

蓝雪从不会让自己被打败,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这么快就做到了他一直也没能办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嘴边溢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们都下去吧,朕今天在这里过夜。

然后,他躺在她身旁,将她搂在了怀里,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半夜里,她醒了。

怎么都不肯再睡。

好吧,她想说,他就陪她说。

只是当她用冷漠的语气提到高彤云怀孕的时候,他的怒意止不住的生了出来。

她竟然可以如此冷静的分析这件事情,她难道都没有嫉妒过吗?高彤云的事,是个意外,但他不想跟她解释太多。

这种越描越黑的事情,没必要浪费唇舌。

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干脆就锻炼锻炼怀里的小丫头吧。

她真的是聪慧啊,一点就明,一说就透。

穆容成看着身旁那双晶亮的眼睛,只是略做沉思就想明白了前后关连,心里不禁害怕起来。

拥有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坚强女子,他这一生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吧。

可这样的女人,又怎么是皇宫可以关的住的?这一生他都如此寂寞,没有人可以贴近他的心。

可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了蓝雪,经历那么多曲折才把她拥在怀中,所以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放开她了,除非死亡降临。

他甚至有这样疯狂的念头:即使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走。

可是她呢?她的心却不在他身上。

永远冷静的分析利害得失,永远最先考虑的是敌我关系。

是的,他想培养她,让她成长起来。

只有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得到那个位置,才是最可靠的。

而且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风浪等着她,她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

他相信,蓝雪,不会让他失望。

他承认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选择蓝家,可以打破原有朝中官员的格局,重新让所有的人在他的掌握下,保持平衡。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渴望:让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的跪伏在她的脚下,喊那一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是皇上,呵,多么可笑的称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别人看来他拥有全天下,可他却不能随心所欲的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连感情都无法外露。

从没有这样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若没有走上这条不归路,或许他可以和她有另外一番未来?才冒出这样的念头,他就想起,若不是他登上皇位,他怎么能把蓝雪从北辽抢回来?这就是所谓命运吧,他无奈的想。

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她!这么说,你并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蓝雪问出这样一句话时,她脸上鄙夷的表情,让他恐惧。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不是的!若是她的孩子,他一定会视若珍宝!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她会离他越来越远!穆容成想,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毕竟,她已经不是刚入宫时的蓝雪了。

能争取到徐寿,就说明他可以对她放心些了,不是吗?不想再忍了。

天知道今夜她身上的幽香,根本让他无法入眠。

这样的折磨,该到头了。

光滑的皮肤,像丝缎一样,在他的手下滑过。

口鼻间全是她发香和体香,他真想一口将她吞下去,连皮带骨。

可他拼命的控制着,不让他的动作太过粗暴。

头一次,穆容成敬佩自己,居然忍了这么久没有碰她。

身下的女人还想躲,她不明白她没机会逃开吗?你、为什么、一直都,怎么现在,现在才.....她喘息着,断断续续着,可仍然不放弃提问。

真是个好奇的丫头,他抬起头,微笑着说出她已经连贯不起来的话:现在才碰你?她傻呆呆的看着穆容成的目光,让他心里更是无比的兴奋。

原来你比我更加迫不及待吗?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脸涨得更红。

才不是!我没有.....好了,不用说了,反正也不需要你的回答。

时候到了而已.....是的,时候到了。

所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间,今夜,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布偶巫咒事件之 徐寿与碧玉版------------------他叫了蓝昭仪两次,眼前的女人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看徐寿的目光,让他觉得十分怪异。

就在他让到一边,躬身等她进去的时候,她轻启朱唇,吐出三个字:郭焕生。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

已经有多少年了,十六年了吧,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若不是这些年在宫里的磨练,他恐怕当场就要抓住蓝昭仪问,她是怎么知道他父亲的名讳的?但他忍住了,只是有些微的失态,就立刻恢复原状,依然四平八稳的站在一旁。

只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冰蚕绸的事情,已经牵扯到了蓝昭仪,他知道高贤妃不仅要对付严淑妃,顺便也要将她拉下水。

太后让他去取冰蚕绸,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已经打好主意,要让蓝昭仪,平安过关。

------------------------碧玉跟着徐总管,往西面走。

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她也注意到小莲的神情不对。

难道,那料子出了真的什么问题?这一路上,她走的是心惊胆战,可却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

徐寿在刚离开未央宫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跑了上来。

碧玉看见他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然后小太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让碧玉心里更加不安。

他要干什么?徐寿感觉到了碧玉的情绪,他没有转头,只是淡淡的轻声说:若是为了你家娘娘,就跟着我走!转过这条宫道向左,再走一会儿,就到馨雅园了。

可刚转了弯,徐寿突然拉住了碧玉的手,推开身边经过的一扇角门,钻了进去,然后飞快的轻声关上。

她吓得不清,出了什么事?可徐总管却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我不会害你,你家娘娘要想逃过这一劫,就只有我能帮她!他定定的看了她许久,一直等到她眼中的惊惶渐渐平定下来,他才慢慢的送开手。

看着眼前的宫女,并没有惊慌失措,徐寿不由得暗赞一声,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能把手下的丫头,练得如此冷静、识大体,蓝昭仪这个主子,一定更加不同凡响。

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待会儿再转回未央宫。

他悄声吩咐。

碧玉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头。

不一会儿,两长一短,三声扣门声响起。

徐寿打开门,门口却没有人,只是门边放了一个黑色的长条状的东西。

碧玉眼看着徐寿若无其事的拿起它,然后把外面的黑布一揭。

顿时里面洁白无暇的冰蚕绸露了出来。

碧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次她自己捂住了嘴,把喉咙里的讶异之声咽了回去。

徐寿看了她一眼,平淡的说:既然已经拿到了冰蚕绸,咱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徐总管。

碧玉低头道。

她不知道徐寿究竟是不是可以信任,可直觉上,她却选择了相信他。

她也曾想到,是否徐寿用计,换了剪过的冰蚕绸,来陷害蓝雪呢?可她看到了他的眼神,在这宫里这么久,她从没有在谁的眼中看见过如此真挚的神情。

这最终让她,鬼使神差的信任了他。

而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她没有看错。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三章 绝不会,善罢甘休芙蓉帐暖,春色无边。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么八个字。

拥着衾被坐起来,我看着满床的零乱发呆,现在外面早已是艳阳高照了。

一夜无梦,这一觉我直睡到日上三竿,连穆容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半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失眠,另一半吗......娘娘,您醒了?春杏和碧玉看见我在床帐里坐起来了,就端着铜盆进来要给我梳洗。

再等一下!我赶紧叫了一声,呆会儿我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进来!说完我就又躺了回去,把被子蒙住了头。

刚刚想起了昨夜的缠绵,我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

羞死了,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碧玉她们看到!等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静了些,这才让她们把床帐撩起来。

娘娘,要不要,擦点药?穿衣服的时候,春杏迟迟疑疑的问。

什么?我一愣,然后马上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我身上的斑斑红痕。

我只注意到手臂和胸前有一些,其他地方还没仔细看。

不过看来是少不了。

恩,没事,不疼。

说完,就想咬舌头,这几个简单的字,却透露出说不尽的暧昧,赶紧跟上一句:我要洗澡,水准备了吗?知道娘娘要用,早就准备好了。

碧玉笑着说,然后偷偷瞪了一眼春杏。

后者无辜的回视她。

装做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我草草披上件衣服,就去洗澡了。

再多放些花瓣。

我对碧玉说。

她听了,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但马上拿过托盘。

都倒进来!我看了看,然后对她说。

她依言把所有剩的花瓣都倒进了澡盆。

我被淹没在花海里。

还觉得不够,干脆深吸一口气,把头也埋下了水。

为什么要那么多花瓣?因为味道。

从头到脚,甚至头发丝里,都散发出,他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缠绕绕。

身体浸泡在热水里,阻绝了鼻腔的嗅觉功能,可温热的水又唤起了皮肤的触感。

那热度,好像他温暖的胸膛、有力的双臂,一直把我拥在怀里,始终不曾放手.....哗!的一声,水花四溅。

一直沉到肺都憋得疼了,我才从水下上来。

守在木盆边的碧玉和春杏猝不及防,被我突然冒出来的动作溅了一身的水。

待会儿把小莲叫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碧玉说。

昨晚回来以后,碧玉她们就把小莲扣了起来,专等我醒来解决这件事情。

不知为什么,我对自己现在的情绪非常厌恶。

心中暗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眼前的麻烦一抓一大把,哪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娘娘?春杏怯怯地看着我。

看来我刚才的脸色很差,吓到她了。

扯了个笑容:我要出来了。

等我神清气爽的收拾完后,小莲已经跪在屋里了。

我坐在桌旁,接过碧玉给我倒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用闲聊的口吻说:说说吧,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我叫小桃和碧玉领人搜过了园子里所有的地方,那匹冰蚕绸已经不见了。

肯定是跟小莲有关,现在我只等她自己老实坦白。

她听了我的话,身子微颤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奴婢,娘娘,是奴婢的错,连累了娘娘,奴婢该死!说到这里,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

就在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后原委。

我这个蓝昭仪在皇宫里,绝对算不上受宠的妃嫔,甚至可以说是被冷落了。

被冷落,自然得到皇帝的封赏就少。

虽然平时该有的用品并不缺,可也不过是些平常之物。

除了进宫时,太后赏了一次以外,再也没有过进项。

偏偏我这个人,对珠光宝气最提不起兴趣,根本没在意过是不是赏了东西。

手里有的也就是些进宫时从蓝家带来的首饰。

小莲和后宫里的女人混久了,常看到有些宫女能拿到主子赏的珠宝玉器。

皇宫里的东西,即使是那些娘娘看不上的,也是非常好的。

这就让她羡慕无比。

但这种事情,她自是不能对我说的,只有自己心里悄悄的垂涎。

就在昨天白天,她从浣衣局取了衣服往馨雅园走的时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捡到了一支翡翠嵌珠宝鎏金的簪子。

那簪子让她爱不释手,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就自己揣了起来。

可还没走几步,突然斜刺里跑过一人,把她撞了一个跟头,手里拿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连才捡到的簪子也掉了出来。

那个撞她的宫女,一把将她抓住,说那簪子是严淑妃的心爱之物,因有损害,派人拿到营造司去修的。

结果不见了,原来是小莲偷的,云云。

小莲当然吓得不清,使劲否认,可那宫女揪住她不放,还招来了些人做证,说要把她扭送官办。

这丫头偷盗嫔妃的东西,罪过可不轻,小莲把簪子还她,一叠声的央求她不要声张。

那宫女看了看她,叹口气说:唉,咱们当丫头的也是可怜,天天做牛做马也就算了。

若是遇上个好主子,还能存些东西,等将来出了宫,也好给自己留些嫁妆。

可要是命不好,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一番话说到小莲的伤心事,让她也不由得感伤起来。

那宫女拍了拍她,又说:都是给人当奴婢的,你的心思我也明白。

不如这样吧。

我听说你们娘娘最近得了一匹冰蚕绸,那可是价值连成啊!要是拿到宫外去,不知道能换多少银子。

你就去把那料子弄来,我有路子,可以拿到宫外去出手。

不管得了多少,我们五五分帐,如何?小莲本也不是贪心那些银两,只是她若不答应,那宫女就威胁说要上告此事。

那簪子是在小莲身上被发现的,这让她百口莫辩,又担心真被送到内务府,会给我惹祸,只得答应下来。

你把宫里的东西私贩出去,就不怕惹祸吗?要是被我发现了呢?我无奈的问她。

娘娘,从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以前太后赏的,都放在柜子里,再没看过第二眼。

所以奴婢想,娘娘肯定不会注意到料子没了。

而且,那个宫女说要给奴婢一匹相似的布料偷梁换柱.....说到这里,她声音变小,羞愧害怕的看了我一眼,停了停又说,当时她就催着奴婢要,奴婢那个时候心慌意乱,根本没想到会是陷害。

结果就回了园子,拿了些衣服借口要去洗,把那冰蚕绸裹在里面带了出来.....我听了,冷哼一声。

时间真是掐得好,白天把料子骗走,晚上就发难了,连让小莲反悔的时间都没留。

正好最近这些日子,我的精神一直不好,梦中不断出现的声音,子轩满含深意的话语,还要琢磨宫里那些女人的明争暗斗,让我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身边出了什么问题。

我纂紧了手里的杯子,心里忽然升出气愤和失望的感觉,不是对小莲,而是对自己。

虽然从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对于一直以来都是亲自解决困难和问题,不能说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坚强,一点都不觉得自豪的。

从遍地横尸的战场,到禁卫森严的北辽军营,从没将我打败过,反而顽强的一路走了过来,一个现代女性的自立自强也不过如是吧。

可现在到了这皇宫里,日子过舒坦了,却连遭陷害、倍受打击,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避无可避。

难道真的是我不适合在这里生存下去吗?我不信!把杯子往桌上一掼,啪的一声,未喝完的水被甩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小莲,被那声音吓得身子又陡了一下。

我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小莲,你既然如此出卖自己的主子,我也无话可说。

碧玉春杏,你们把她领到内务府去,就说她手脚不干净,已经被我逐出园子了!话音才落,小莲就嚎啕大哭起来,爬到我脚边苦苦哀求。

碧玉和春杏也吓一跳,就要跪下给她求情。

我猛地站了起来寒着脸厉声喝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没打你已经是开了大恩了!又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人:要造反吗?你们还认不认我这个主子?她们俩互看了一眼,低声齐道:奴婢不敢。

那还不把她给我拉下去!难道没听见我的话?!我相信自己的表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厉过。

这么一来,她们也不敢再多说了,碧玉和春杏上前把哭得死去活来的小莲给架了下去。

看着小莲的样子,我心里也是难受,但狠狠心,把头偏开,不理那渐行渐远的哭声,又坐了回去。

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是值得一试。

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

我不能总是处在这种挨打的局面,也该轮到我做点什么了。

-----------------------------------------------------在写什么?拿着笔的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低语声,伴随着嘴中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边,惹起我颈边的一阵酥痒。

没什么,是皇上的字,我随便描描罢了。

转过头笑着说道。

穆容成没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写完了最后两个字。

然后拿起纸来看了看说:倒是有六分相象,只是力道不够而已。

看着他依然握着我拿笔的右手,眼前恍惚闪过以前在蓝家的书房里,子轩握着我的手帮我练字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这样陪我写一篇大字,就是因为贪恋那正大光明靠在他身上的时刻,我才能坚持把毛笔字练下来.....想什么呢?看我一时愣怔,他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

连忙把笔放下,打起精神,转过身来,皇上写的字,当然要比我写的好多了。

天天批奏折,练也练出来了。

我不过闲来无事,写写打发时间而已。

你这话,是恭维还是讽刺?他挑挑眉。

当然是恭维!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讽刺皇上啊。

我睁圆了眼睛,一脸害怕的样子对他说。

他看着我的表情,眼中泛起温暖的笑意,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

他的目光看的我心里怪怪的,遂微微低下头,不再跟他对视,嘴里低声嘟囔:我脸上沾了墨迹吗?他抬起我的头,在我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轻声道:没有,只是脸上长了双慑魂夺魄的眼睛而已。

我瞥了他一眼,轻声笑:皇上明知道,那还看我干什么?我看自己的女人,有什么问题吗?他一脸理所当然。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也许是他一时嘴误吧,我心想。

为了掩饰脸上的不自然,我把头靠在他肩上,不再和他说这些,换了个问题:今天怎么这么晚?以为皇上不来了。

自从上次他在我这儿过夜以后,晚上就常到我这里来。

过了些日子,穆容成说我住的太偏远,让我搬到了听雨轩。

这里在皇宫的东面,离他的文德殿不远。

因为高彤云怀孕了,无法再伺候圣驾,穆容成自然要点招别的妃嫔。

高彤云为了表示自己的贤惠、谦躬,还要多鼓励皇帝去临幸别的女人。

她最多推荐的就是薛丹盈。

可穆容成对谁都一视同仁,招谁的次数都差不多。

而本来他也不是个耽于美色的人,一个月能有一多半的时间,是自己在寝宫独宿。

他下旨说我侍奉得体,赏了些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让我换了地方住。

但同时他也嘉奖了其他的宫妃,尤其是薛丹盈,给她升了一级,补了严惠兰的位置,成了薛淑妃。

其实穆容成正式招我去文德殿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总是私下里到我住的地方来,只带着贴身的太监和侍卫。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笑,要是高彤云知道,穆容成原来那独睡的日子,大部分是在听雨轩过的,会不会气得动了胎气?事实上,我相信她已经知道了。

眼角瞄到了窗边一闪而过的阴影,我的嘴边泛起一个懒懒的笑容。

今天的事情太多,折子也没看完。

而且刚才到晗绣宫待了一会儿,所以来晚了。

他淡淡的说。

人家是孕妇呢,最需要人陪。

皇上就这么狠心?手抵着他的肩膀,我斜眼看着他。

说不定,你现在也是孕妇了呢?他笑笑反问道。

我也笑了笑。

生理上,我的身体还不满十六岁。

本来发育就晚,癸水也是过完十五岁的生辰才来的。

虽然这一两个月来,我们之间的耳鬓厮磨已经成了常事。

但半个月前,我的姐妹仍然来了。

穆容成也知道这件事。

本以为那几天,他肯定不会来找我。

没想到他晚上依然准时出现,然后拥着我睡觉,什么都不做。

只不过最近这些日子,他的需求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脸上就不由得一阵发烧。

现在早就改了以前的想法了,男女之事,确实有它美好的一面,大概和个人技术有关?我轻咳了一下,甩开脑子里想的东西,轻声说: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急?急什么?谁在急了?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回我的脸真的红了。

呵呵....他搂着我,低声笑着。

我咬了咬嘴唇,放在他肩膀上手变掌成拳,抬起来想打他一下。

却没有落在他的肩上,而是在他的手里。

胆大包天了,想打朕?是不是宠的你太没边儿了?看来今天该教训你一下。

他笑着,一把将我抱起来,往内室走。

我的目光落在了刚才闪过黑影的那个窗口。

我和穆容成说的话,已经被人听全了吧......被他放到了床上以后,好不容易等他放开我的嘴,我拉住他到处乱动的手,气喘吁吁的说:皇上不是说,今天的奏折,还没批完?他看了看我,不置可否。

皇上是英明圣主,可不要为了臣妾误了朝中大事。

这种罪过,臣妾可背不起。

所以?他漆黑的眼睛紧盯着我。

皇上还是先批折子吧。

我给皇上掌灯、磨墨、铺纸,可好?我娇柔的笑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拉着我坐了起来:有如此为朕着想的爱妃,是朕的福气。

皇上过奖了,这本是我份内之事。

那好,这是你说的,掌灯、磨墨、铺纸,到时候可不要嫌累。

他的目光,含着些许玩味。

皇上写那么多字都没嫌累,臣妾不过打个下手,又怎么会抱怨?而且能为皇上做点事情,是雪儿莫大的荣幸,我还就怕皇上不让我陪着呢。

我一脸欣喜的说。

穆容成唤来了何鸿,把未看完的奏折都拿到我这里来。

然后,我挑亮烛花,坐在他身旁,挽起袖子,拿着朱砂,在砚台上轻轻的磨着,不一会儿就磨出一砚红色的墨汁。

穆容成拿起折子,边看边批。

屋里很静,只有他写字以及我磨墨的声音。

穆容成做正事的时候,精神很专注,过了大半个时辰,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话。

我除了砚墨,就是将他写好的奏折整理在一起。

我本来对这些政事没有兴趣。

刚才对穆容成说的话确实是真心的,因为头一次听到他提到他的朝事没处理完,所以想让他先做完自己手里的正事。

只是时间长了,难免无聊。

我也没想到,他说的没有做完,居然指得是这么多的事情。

有些不耐烦起来,可已经说了大话,不好反悔,只得耐着性子坐着。

眼睛却开始不安份的东瞄西看,就看到了他手里翻开的折子。

我知道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不过这么坐着真是没意思,而且和他靠得那么近,很容易看到他写的东西。

既然皇帝都不怕瓜田李下,那我怕什么?反正我又不懂那些纸上写了什么事情,不过是想打发时间罢了。

想到这里,眼神就溜到了他正俯案写着的东西上。

好像是在讲西北粮食欠收的事情,后面有呈送这个奏折的官员的姓名。

我看到穆容成在批示,从那里那里调粮过去,由什么粮道负责。

写完了,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个。

打开后里面写的是几个州府税赋未能收全,什么当地豪绅对新税法颇多怨言等等。

又看了几个折子,大多都提到了税的问题。

我看到穆容成的眉头皱了起来,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这是他施政的重头戏了。

心里有点感叹,当皇帝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时他又翻开了一份,看了几行,神色舒展了些。

我心里好奇,是什么让他心情变好的?悄悄蹭过去一点看了看。

原来那上面是说,一个官员在当地推行新法得力,便将经验上奏朝廷,希望对现在各地的困难有所帮助。

落款是淮州道,夏延丰。

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忽然一跳。

真奇怪,我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可看到这个名字,心里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像以前梦见郭焕生时一样。

当时我翻着子轩给我的资料时,也是看见郭焕生的名字后,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熟悉感,所以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道郭焕生是哪三个字,可还是一下子就把它挑了出来。

自从那次的布偶事件以后,我一直都没有再做过梦,听过那声音。

尤其是穆容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睡得非常好。

这让我以为,那让我知道了徐寿的真实身份的梦,不过是个意外。

可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时,我便开始上了心,屏息凝神,瞄着穆容成批的折子。

这一晚上,他看了大约有二三十份,里面有四五个大臣的名字,我看到以后觉得眼熟。

把它们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了,今天南郡王来见朕,提到年末婚礼的事情。

这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他府里早就忙开了。

你也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合上最后一本,穆容成放下笔对我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南郡王、婚礼?跟我有什么关系?看出我一脸问号儿,他笑了笑说:南郡王就是韶华郡主的父亲。

我心里缩了一下。

哦,是韶华郡主的父亲啊......臣妾也对这种事情不太熟悉,自然要南郡王多操心了。

婚礼是定在什么时候?就是今年除夕,这样你们蓝家就是双喜临门了。

他说着握住了我的手,怎么这么凉?穿得太少了吧?我赶紧笑了笑:大概是吧。

多谢皇上想得如此周到。

这样吧,过几天让我哥进宫和我见一面,我好问问他还缺什么。

那是当然。

你未来的嫂子,也算皇亲国戚,不过她人很温婉的,肯定能和你这个小姑合得来。

他看着我,或许是摇曳的烛光吧,总觉得他的目光闪烁。

臣妾见过韶华郡主的。

那样一个美人,我要代大哥多谢皇上的龙恩了。

我低声道。

哦?那你要怎么谢朕?他淡淡的问。

我拉着穆容成站了起来往里面走,脸上的笑容无限娇媚:一会儿,皇上不就知道了?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四章 陌生的子轩九月末十月初,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虽然有秋老虎一说,但今天的天气很好,天高云淡,轻风拂面,非常舒服。

当那个身着靛青色官服的清峻身影走进听雨轩时,我正坐在花园凉亭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一进来我就看见了,只是马上把眼睛又闭上了。

耳朵却自动搜索周围的声音,听到他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一点点的近了,然后:臣蓝子轩,见过娘娘。

这段时间,娘娘身子可好?我慢慢的坐起来,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语气平淡:劳烦大哥惦记了,我一切都好。

坐吧。

碧玉,给蓝大人倒茶。

谢娘娘赐座。

子轩微笑着回了一礼,撩起衣袍坐在了我旁边。

他端起蓝釉游龙纹茶盏,用茶盖轻轻撇着上面的茶沫,喝了两口,然后慢慢放回到桌子上。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的打量他。

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在改变,但究竟变在哪里,我却说不上来。

子轩本就是个温文尔雅、书卷气很浓厚的人,所谓居怡体,养怡气,或许他在朝中为官的时间越长,人就越磨练的沉稳练达吧。

他的事情,我从未刻意打听过,但只要听到的,就都牢牢的记住了。

他现在虽还算不上是穆容成的股肱之臣,可因为为人谦和,又有能力,在朝里也声名渐起。

最重要的是,他既不依附旧党,也不跟风新党,只是认真做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可以说十分务实。

还听说他人缘很好,推荐了许多被埋没的有才之士。

在天启年轻一辈的读书人心目中,声望颇高。

所以,穆容成对他也是很看重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把这次新税法推行的一些事情,交给他办。

最近,娘娘和皇上似乎处得不错。

他一放下茶盏,我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他似乎没有注意我的眼神,只是跟我闲谈起来。

其实薛淑妃更得圣心。

你知道的,她被封了一级呢。

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和穆容成的关系如何。

他笑了笑,四下打量了一下,说:听雨轩园子大,风景也好,比你以前住的地方舒适多了。

他转回头,温柔的看着我,继续说,而且,这里离文德殿很近。

不过是凑巧罢了。

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我心慌。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随手拿起了碟子里的一块杏仁酥,咬了一口。

吃到嘴里才觉得太过甜腻,微皱了眉,又放了回去。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说话。

秋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在胸前飘荡。

子轩忽然向我倾身,伸出手从我的衣袖上捻起了一根掉落的长发。

那根头发,在他指间绕了一圈,但他并没有抓紧,很快的,就被又一阵风卷飞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我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心里的一个地方好像空荡荡的,无处可依。

皇上托我问问你,婚礼的事情准备的如何,还有什么缺的,我也好帮大哥一下。

努力忽略掉刚才的想法,我打起精神,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

圣上国事繁忙,还能想到为臣的婚事,真是体贴臣下。

你要代为兄多谢皇上厚恩。

说完,他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碧玉。

我马上会意过来,对她推了推点心盘子:碧玉,你去给我换一碟点心来。

这味道太甜了。

等碧玉应声走远了,子轩这才又说:郭家的案子,我已经查过了。

这是件沉年旧案,当年的人怔早已不知所踪,就连物证都没有留下。

他的神色严肃了些,物证和案情卷宗都存放在汝南峦县的府衙里。

我派人去问过,这案子结了大约一年以后,峦县知县就因要修缮县衙旧屋,把所有的案卷移到了邻近的充县。

可半年后,乾江发大水,充县全部被冲毁,那些案卷,自然也就踪影皆无了。

我问他:难道就一点文字资料都没有留下吗?子轩想了想说:十七年前,此案轰动一时,郭家曾托人一直告到京州。

虽然最后不知为何,匆匆结案、不了了之,但我想当时朝中,肯定会有官员就此案为郭家说情。

那么宫里应该会有这样的折子,即使时间久了,但前朝先帝批过的东西,宫里一定会留下来。

肯定是跟高家有关!汝南铜矿现在就掌管史家手里。

史景元当年是高怀仁的门客。

郭家获罪以后,那史景元就以豪商的身份出现,顺利通过了朝廷派去的官员的监察,接管了铜矿的专营权。

子轩才说完,我就紧接着斩钉截铁的讲出了一大堆。

说完以后,我呆呆的看着他发愣。

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子轩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耐心的等我说完,这才微笑道:这件事我正要讲。

史景元确实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儒商,现在还带着举人的身份。

表面上看,他与高怀仁并没有关系。

当年也有传言说,他是高家的门客,可从没有证据证明此事。

不过,既然娘娘如此说,那此事肯定就是这样了。

我僵硬的坐着,但自己的嘴却变得异常灵活,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当然查不出来了。

那史景元可是千挑万选出的人选,否则爹怎么会对高家妥协....后面的话没了,因为我用双手牢牢的盖住了不断上下活动的双唇,瞪大了双眼看着子轩。

怎么会这样?我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可说的全都是我跟本就不知道的事情!子轩神情自若,他拉下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温暖又镇定。

他轻拍着我的手背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只要挑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就行了,其他的就忘了吧。

我看着他。

要是以前,不管多么心浮气躁,我一定会在他这样温情脉脉的目光中平静下来。

可现在,我的心里忽然滑过一阵不寒而栗。

抽回自己的手,我忽的站了起来。

可能是动作太急,就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头晕,身子就往后仰。

子轩一把将我抱住,扶着我坐下来。

他端过茶盏,喂我喝了两口。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焦急的神情: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我慢慢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头晕的厉害。

他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翻过我的一只手,用两指搭在脉上,凝神疹脉。

我靠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胸口,能隐约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身上的味道和穆容成不同。

穆容成的身上总是带着淡雅的龙涎香,混合着为王者的尊贵和霸气。

要不是我原来就知道他清冷淡漠的性子,我一定会把拥抱我时那有力的双臂和火热的胸膛,错认为另外一个人;而子轩的身上,总有挥之不去书卷味,温和内敛,没有任何过激的地方。

就像现在,他扶住我的位置、力道,甚至身上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想,我终于知道他的变化了。

如果说以前他的文质彬彬、个性温润是天生的,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将这种性格发挥到了极至。

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其他情绪,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

除了现在,他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真是让我有些意外。

还有,他什么时候学会给人看脉象了?还好没事。

半饷,他放下了手,眉头也舒展开了些。

他扶着我轻轻的躺在了藤椅上。

离开他肩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失望和惆怅。

我上次给你带的那些补药,你没有按时吃,对不对?他看着我问道。

开始的时候吃了些。

后来身体好些了,就不吃了。

我照实说。

前几个月失眠的厉害,他给我带的补药,我也吃了一些。

但后来好了,自然就不再吃那种苦得不得了的东西。

这怎么行!那是我专门给你配的药,补气养神,尤其对于晕眩头疼有效。

一定要按时吃,知道吗?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非常严肃认真。

大哥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我有气无力的问。

以前感兴趣,看过些医书。

后来你的身子不好,就特别在这方面钻研了一下。

别担心,哥给你配的药,药性都很温和,对身体非常滋补的。

知道了,谢谢大哥。

谢什么,怎么和我这么见外起来。

我的嘴角仰了仰,冲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便收了回来。

他的手,和我记忆里的一样温暖。

但今天,这温暖却没有传到我的心里去。

后来,什么时候的后来?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头疼晕眩,难以入睡,这些都是进宫以后才有的症状。

可医术却不是那么快就能学会的。

他都已经可以随手给我疹脉了,这绝不是最近几个月,看几本医书就能学会的。

他的钻研,恐怕不只一两年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鼻、唇,相貌轮廓,我早已经刻在了心里。

但现在,我却觉得他无比的陌生。

他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忽然又想,若是反过来说,我又知道他什么呢?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的人,就是子轩了。

可现在越来越觉得,或许我最不了解的人,才是他。

我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哥,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人名,我觉得特别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

你帮我查查他们都是什么人,好吗?他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

那上面写的就是我上次在穆容成批奏折时看到的人名。

我盯着他的表情,可子轩的脸上,只挂着淡定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哥会帮你查查看的。

说着,他把纸收进了怀里。

哥,我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我苦恼地望着他。

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他握着我的手,微笑着温声安慰道,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肯定没病,只是精神不太好罢了。

听哥的话,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把它们记下来。

不过,不要逼着自己去想,有搞不懂的疑问,就先放着,以后告诉哥,哥会帮你的。

我柔顺的点点头:恩,我当然会告诉哥了。

雪儿只有你这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说完,我叹了口气,又道:哥,我好怀念以前咱们在蓝家老宅读书写字的日子。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夫子的课上打磕睡,所以你总是要给我重讲一遍,可你从没有嫌过我麻烦。

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天天都扶着我的手练字。

我看着他,脑海中却显现出了少年时的子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他坐在我身边笑着问。

没什么,只是咱们兄妹俩很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想和你随便说点什么。

我的声音轻慢,神情恍惚,因为思绪回到了记忆里,所以眼睛的焦距飘忽不定,我一到晚上就赖在爹的书房里不走。

他不忙的时候,我就爬到他腿上,让他给我读书讲故事。

然后,爹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子轩的目光移开了,他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

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地蹭着我的手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眼神来,看着我低声说:是啊,爹一向都是最疼你的。

哥也很疼我啊。

爹和你都那么宠我。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抽出一只手,把遮住我的脸的散乱发丝拢到我耳后:傻丫头,现在你也很幸福啊。

虽然爹不在了,可大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我抓住他的手,轻颦娥眉:可是你就要成亲了。

等新嫂子一过门,你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妹妹?我见过韶华郡主的,她人很漂亮,难得的是性情也好,以后.....话没说完,因为被他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雪儿,你听我说。

论容貌,我从没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比我的妹妹更美丽。

论性格,他顿了顿,看着我的双眸深处,隐约闪过些东西,快得让我根本就抓不住那是什么,你小的时候聪明伶俐、乖巧可爱。

现在长成了大姑娘,又添了坚强勇敢,自信果断。

像你这么美好的女子,谁会不倾心以对?我被他的话惹笑了:哥,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妹妹的?就算是想让我安心,也不用形容得那么夸张啊。

我没有说任何夸张的话。

这些都是哥的心里话,而且事实也是如此。

他握紧我的双手,眼神温柔,语气诚恳,其实哥早就觉得,像妹妹你这样女子,只有女人最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你的美好。

我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了些沮丧:哥的想法,我都明白。

但那有什么用?皇上可不是那么想的啊。

皇上也一定是如此认为的。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这么想,你也可以慢慢的改变他的想法,不是吗?他耐心的对我说。

哥,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能做到呢?我迟疑的问他。

相信我,雪儿,你一定可以。

现在你还不觉得,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的有些东西,或许要费些周折,但最后,注定是属于你的,属于我们蓝家的。

这就是你将我送进宫的原因?我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过,爹的死是因为被人陷害?那只是原因之一。

爹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楚,但我一直在查。

我们不能急,要慢慢找机会。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宫里,可能更方便知道一些你在外面查不到的事情。

我有些焦急的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好吗?对,我是说过。

他柔声劝慰,哥只是怀疑,宫里有人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

不过,你先别急,这件事情你只要偶尔留心就行了,时间长了总能有些蛛丝马迹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啊。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还说很好?动不动就头晕,这是好吗?他加重了语气,却是关心多于责备,这么虚弱,将来怎么当母亲?哥!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说什么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必经之路,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我可是一直等着做舅舅呢。

而且,有了孩子,你在宫里的路也会走的更顺利。

我羞涩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娘娘,薛淑妃派人来,请娘娘过去叙叙家常。

这时碧玉走进凉亭。

正好,你招待客人吧,来了这么长时间,哥也该走了。

子轩站了起来。

哥,那你多保重,以后常来看我。

我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你也是,记得按时吃药,把身体养好。

只要不忙,哥一定会常来看你。

他殷切的嘱咐完,这才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收起了刚才柔弱的神情,缓缓地站了起来:碧玉,让小顺子想办法,通知徐寿,今晚我要见他。

不论多晚我都会等,只要他能来!我的声音如此清冷,即使是外面的艳阳高照,也没能让它增加一点热度。

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娘娘。

那薛淑妃那里,娘娘还去不去?当然要去。

都是姐妹,要常来常往才好。

我忽地嫣然一笑,刚刚的冷硬全都不见了踪影,碧玉,帮我把头发再梳一梳,咱们马上过去。

--------------------------------------------------------------高太后笃信佛教,每年秋季都要去天启最有名的东华山理佛参禅,今年也不例外。

去的时间不长,一来一回,也不过四五天的样子。

蓝姐姐,那太后从东华山带回来赏给我们的栗羊羹,你吃完没有?薛丹盈看着我问。

没有啊。

怎么你还想吃?那我回去后拿来给你。

我一边笑着,一边下了一个黑子。

今天薛丹盈来找我下棋,我看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其实是想和我说什么八卦。

现在果然来了。

不是啊。

你知道昨天晚上,晗绣宫闹了一夜?她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跟我说。

哦?我不知道啊。

贤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吗?我讶异的看着她问。

据说,高贤妃昨天晚上肚子疼了一夜!太医们都快忙晕了,折腾了一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看着薛丹盈一幅正在讲一件大秘密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

但这事情听起来很严重,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使劲绷住表情,皱着眉问她:这跟太后赏的栗羊羹有什么关系?你想,前天太后才赐了栗羊羹给我们,昨天晚上高贤妃就出事儿了,这也太巧了吧?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好像洞悉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我赶紧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妹妹别乱说。

太后是高贤妃的亲姑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们每个人都受了赏,怎么就只有她出事呢?或许是高贤妃自己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啊。

薛丹盈想了想说:这倒也是。

嗨,刚才我也是瞎猜,姐姐可千万被跟别人说啊。

我笑了笑:那当然,咱们姐妹的体己话,我怎么会告诉别人。

停了一下,我又对她说,对了,前些日子我告诉你的那件事情,你没说给别人听吧?什么事啊?她看着我问。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我怀疑自己有了的那件事啊。

我一脸的不好意思,低声说到。

啊,那个啊,当然,当然没说了!你都说了,你还不确定的事情,我怎么会跟别人讲!薛丹盈虽然满脸堆笑,可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我就知道你的嘴严。

我嘴上夸她,心里暗道,这宫里的小喇叭,非你莫属!我又让太医验看了两次,已经确定了,这次不是。

我一脸的沮丧和失望。

啊?怎么会这样?那你的那个不是.....她惊讶的看着我。

太医说,可能是因为季节转换,身体不太适应。

而且我最近睡的也不好,各种原因都有些吧,所以那个才会来的迟了些。

我伤心的说。

连着喝了七天的冰镇酸梅汤,不迟才怪。

没事没事!姐姐圣眷正隆,以后有的是机会呢!薛丹盈赶紧安慰我,虽然眼中的欣喜怎么也抹不去。

什么圣眷,皇上招你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

我羡慕的对她说。

哪里,不过就多那么几次而已。

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妹妹,姐姐可不客气了?说着,我的黑子吃掉了她的一小角白子。

呀,你什么下到我这里来的?她惊讶的看着棋盘。

我这也是凑巧。

不过妹妹,你要用心哪。

一着不甚,步步皆输。

后面还长着呢,要是再疏忽,你的白子就真的被我吃光了。

我笑着对她说。

是啊,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这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五章 情丝一只海棠红釉缠丝莲花大碗放在我面前。

墨色的药汁,黑沉沉的在碗中晃动,丝丝缕缕的白气,连同着阵阵药香飘入空气中,钻进我的鼻子里。

雪儿......碧玉站在我旁边,迟疑地叫了我一声。

我笑着看了看她:已经不烫了吧?然后,双手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温热的药汁从喉咙滑入胃里,我皱紧眉头,只觉得连口舌到胃腔,都苦得揪成了一团,赶紧接过碧玉手里的桂花糖塞进嘴里嚼。

好半天才把那苦涩的味道压下去。

慢慢的,五脏六腑、手脚四肢都开始暖和起来。

行了,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我懒洋洋的对碧玉说。

我最终还是对子轩给我带来的补药,起了疑心。

自从上次他殷殷嘱咐我要按时吃药时,心里隐隐的不安,就像被一颗小石子投中的湖心,激起的涟漪,一圈圈的扩大。

我吩咐小顺子,暗中通知了徐寿,通过他在太医院找了一位姓陈的大夫。

这个大夫是新入太医院的,跟哪一派都没有什么牵连。

小顺子将药给他看过后,回复我说,子轩给我带的药材,都是养心安神的好药,不但对头疼晕眩有作用,而且非常滋补身体,对怀胎受孕也有一定作用。

这个结果真的是让我有些意外,却又无比的开心。

我想,或许我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子轩是我的亲哥哥,他怎么会害他唯一的妹妹呢?心里松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将他给我的药材,用宫里同样的,全部都换了一遍。

就算我是小人吧,孔圣人都将女人和小人并列了,我又何必清高?反正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即使如此做了,我也没有像他说的,天天吃这补药。

我一向的观点就是:是药三分毒。

所以只要不是太严重,能忍我就尽量忍着。

只是到头疼的不行,或是失眠的厉害的时候,我才喝一次。

我也曾找过其他的太医看过,可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说法,太累、劳心什么的,没其他特别的,而我的身体状况也被反复证明,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那整夜纠缠我的声音,莫名的心悸、头痛、头晕,最近甚至添了其他毛病——做梦。

总是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根本看不清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那是她而不是他。

她总是在前面跑,好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就在后面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她。

当然,这些奇怪的症状我是不能详细的说给别人听,只能笼统的说自己睡得不好。

而他们开的药也从没有子轩配给我的那样有效。

所以我也只好继续喝了。

其实,我还发现一个管用的方法,甚至不用喝药。

可这个方法,仅仅是想想,就让我脸红。

那就是,当我睡在穆容成怀里的时候。

我发现每次他拥着我入睡的时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被他温暖的体温环绕,有力的心跳仿佛催眠曲一般,奏响在我耳边,然后我就会很没形象的,飞快地呼呼大睡起来。

当然,只要他能让我睡。

但穆容成并不是天天晚上都能到我这里来,虽然他一个月中有一半多的时间是在我这里消磨的。

他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宫里其他的女人要安抚。

所以其实我很惊讶,他能这样频繁的往听雨轩跑。

可若是让我用失眠和头疼这个原因让他多来几次,我是绝对说不出口。

我厌恶依附别人的感觉,即使是不由自主。

而且如果那么做了,那我和这宫里争宠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天知道,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和那些尖牙齿利的女人们,争夺她们唯一的希望!我所要做的一切,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以及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已。

说实话,当穆容成不来的时候,我只担心今晚能不能睡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子轩的药肯定有安眠的成分,吃完了以后,我就会觉得困倦。

躺在床上,我合上眼睛,听见钩环轻碰的声音,那是碧玉在放我的床帐。

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我睁眼问她:小莲现在怎么样了?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她从园子里出去以后,一直在浣衣居做粗使丫头,听说最近严婕妤那里缺人,她被安排过去伺候了。

我没什么表情:也好,这么大冷的天,总在浣衣居也是受不了。

当年咱们也洗过衣服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衣服没洗完就结上了冰。

行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徐寿还是很有些手段,这么快就让她去了严惠兰那里。

想着,我打了个大哈欠,合上了眼睛。

让我好好睡一夜吧,最近宫里的事情,还有那持续不断的梦境和声音,已经搞得我筋疲力尽了....-----------------------------------------娘娘,今天你想吃什么?奴婢已经想了好多了。

啊,对了,还要给娘娘下碗寿面呢。

早上一醒来,春杏就兴致勃勃的在我面前说。

昨天睡得还不错,所以今天的精神还好。

可现在一大早的,没什么胃口。

先给我弄的粥什么的吧,现在我还不饿呢。

看着她有些丧气的应声出去了。

喝着粟米粥,碧玉站在我身边笑着说:春杏琢磨出一种糕点,前几天就试了好几次,就等着你的生辰做给你吃呢。

我也笑了:好啊,让她做就是了,今天有三顿饭呢,急什么。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吃了一惊,这么一大早,他来干什么?抬头一看,穆容成悠闲地站在门边,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了进来,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过听声音,他的心情很愉快。

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朕了?看着他走到了我面前,语音低沉,隐约带着笑意,我才反映过来。

你不用上朝吗?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大不敬,赶紧低头道:恩,臣妾是说,这么一早,皇上怎么到臣妾这里来了?他好像并没在意我的口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仰头看着他:今天的事情不多,所以很早就散朝了。

换上衣服,朕要带你出去。

我一愣,出去,去哪?然后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出宫?!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并没有答话,只是对碧玉她们说:还不快帮你们娘娘挑两件合适衣服换上?要厚一点的,这腊月里的风可是冷的厉害。

春杏和碧玉手忙脚乱的给我梳头穿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穆容成今天确实穿的是便装。

月白色的长衫,头上同色的包巾束发,脚下一双皂底黑靴,清爽自然、精神焕发,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看来他真的是要带我出宫。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雀跃,进宫将近一年了,我早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宫廷斗争中,再没想过能有机会过自由快乐的日子。

今天,即使只是短暂的一天,他能带我离开这重重的金瓦红墙,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因为要出宫,我就挑了套最普通的衣服,也没戴任何头饰和首饰,随便盘了一下,剩下的编了个长辫子垂在身后。

好了。

几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说。

太兴奋了,以至于走路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

他看了看我,然后回头对外面的何鸿说:把斗篷拿进来。

何鸿应声进来,双手递上一件浅紫色缎面貂皮带兜帽的大披风。

他亲手替我披上,把帽子戴好,仔细的将衣带在我胸前打了个结:前两天刚下了雪,外面冷。

这斗篷是特地给你做的,以后冬天出门一定要穿。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看着他,心里轻轻动了一下,脸上同时绽开了个笑:好,我一定穿。

-----------------------------------------------------------------------因为这次是微服出宫,一切从简,只有何鸿和几个穆容成的贴身侍卫,连马车也是很小的,非常不起眼的那种,刚好够坐两个人。

当然里面布置的很舒适。

从上车以后,我与他就没再说话。

一开始我是因为很激动,所以说不出来什么。

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

偶尔冷风会吹起厚厚的车帘,透进一丝冬天清冷的阳光,混合着未化的积雪反射的白光。

马车在皇城里走的时候,还很平稳,可一出了宫,就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了,毕竟外面的路没有宫里的平整。

在一次梢大一点儿晃当中,我彻底的靠在了穆容成的身上。

他顺势把我搂在了怀里。

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不动了,有这么舒服的人身当垫子,我还折腾什么?乖乖的依在他胸前,我们还是谁也没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心里叹息一声:唉,我又开始觉得困了。

就在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腰上的手一紧,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别睡,一会儿有好玩儿的,把身子睡软了就没劲儿了。

可我困啊。

我抬头看着他,撇撇嘴说。

声音软媚,像是在撒娇。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戏谑的微光:那正好,咱们做点事情让你精神起来。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封住了我的唇。

一个长得让我喘不过气来的吻,舌头伸进了我的嘴,调皮的和我的舌游戏纠缠。

我拼命阻止住他的下一步动作,侧开头喘息着低哑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困了!他这才住了手。

他一松开我,我赶紧推开他坐到了马车另一边,尽量离他远点。

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问。

我想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因为觉得脸上热的很。

低下头,小声说:只要靠着你,我就一定会睡着的。

一时间,车里静静的,正微微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这样总没有关系了。

他淡淡的说。

我还是没看他,但是手上动了一下。

于是,两只手,十根手指,扣在了一起。

马车走了很长时间,我从窗口看见我们穿过了京州城的闹市区,一路向东,一直出了东城门,又走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下来吧,我们到了。

穆容成掀开车帘率先跳下了车。

他要伸手扶我下去,我笑了笑说:不用。

像他一样,单手撑着车辕跳了下来。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公子,马已经牵来了。

何鸿在旁躬身说道。

我转头一看,两匹高头大马就栓在离我们不远的一棵树上,一匹黑色,一匹棕红色,鼻孔里喷着热气,四蹄不停的在地上踢动。

好了,你们在后面远远跟着就成了。

穆容成冲何鸿和那几名侍卫说,然后他转过来看着我:我知道你会骑马,想不想跟我赛一场?我挑了挑了眉: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赛?说着,接过马鞭,抓住缰绳,踩镫扣鞍,一抬腿就跃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

他也上了马,用马鞭一指眼前的这条路说:往前几里路,有一个岔道口,我们就骑到那里看输赢。

他话音刚落,我就夹紧马肚,一甩鞭子,大喝一声:驾!那马确是好马,长嘶一声,四蹄踏雪,狂奔而出。

好久没有骑马了,刚开始身体还有些僵硬,但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

半俯在马被上,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着,身边的景物飞快的向后倒退。

速度带给我无限的快感,冷冽的寒风刮过,把我头上的兜帽都吹掀下去了,头发因为梳的不紧,有很多散了开来。

但这些我都不在乎,心里只想着,快点儿,再快点儿!遥遥的看见远处的岔道了,我大笑着回头对奔跑在我侧后的穆容成喊道:快点,要不然我就要赢了!他冲我喊:骑好你的马吧,要赢我没那么容易!说着,他催马赶了上来。

我又甩了一鞭,嘴里高声喊道:驾!,看了他一眼,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决不能输给他!最后冲到岔路口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我又拉紧缰绳要让马急停下来,那马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马身直立起来。

这下子真是吓着我了,我尖叫一声,双腿没能夹紧,从马背上仰面朝天摔了下来。

不过,心里却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肯定不会被摔到。

果然,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我落地之前就稳稳的抱住了我。

你疯了!这样会摔断脖子的,你知不知道?!穆容成铁青着脸冲我恶狠狠的吼道。

我看了看他,然后笑了出来。

开始是小声笑,渐渐的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笑得我腿都发软,只能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连气都喘不上来。

抓住他的肩膀,我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我,我赢了!耳中听到他长叹一声:早知道,就不和你赛了。

我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笑:还跑不跑?要不再来一次?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可他的脸色却一直很难看,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下面的路绝对不许再这么快的骑马了。

跟着我慢慢的走!我翻了个白眼,勉勉强强的嘟囔:好吧,你最大,你做主。

才说完,眼前一花,原来是他把我放到了他那匹黑马的背上。

紧接着他也翻身上马。

喂!你干什么?!我喊道。

省得你呆会儿不听话,还是和我骑一匹吧。

他把我环在怀里,一拉缰绳,控着马向右边的岔路走。

那我的马怎么办?会丢的!真是不甘心,才骑了那么一会儿,就不让我骑了,那马我还是很喜欢的呢!何鸿他们跟在后面,会处理的。

你老老实实的骑这匹吧。

他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冷着脸说。

-----------------------------------------------在马上轻轻的摇晃,穆容成把我拥在怀里,力道刚刚好,让我即不能乱动,也不会掉下去。

我轻叹了一声,看来纵马狂奔是没戏了。

认命的将身体微微后移,靠在了他胸口。

这时候我才有空闲注意到身边的景色。

道路两旁是大片的农田,和一些稀疏的树林。

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雪,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给这世界穿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衣。

不过这两天天气晴好,已经化了一些,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中,总有几处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土地。

我咯咯的轻声娇笑。

笑什么?后面的他低头问到。

我伸手指着远处说:你看那里,像不像一件白袍子上打了好多黑色的补丁?他看了看,也笑了,低沉的声音,随着胸口的震动传到了我的身上:亏你想的出来。

这么美的景色,居然被你形容成这样。

我不服气的仰头瞪他,手还直直的伸着:本来就是这样啊,你也笑了,这只能说明我讲得很正确!他握住我的手收了回来,轻轻的吻了吻我冰凉的手指说:行了,你说的对就是了。

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冬天吗,当然会凉了。

我低下头,小声喃喃自语道。

这样子与他亲近,让我觉得,很不自然。

为了转移话题,我就四处打量,这时他的马转过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一面挂在树上的布幡,显然是个招牌,因为上写四个大字,歇脚茶铺。

树下是一个茅草搭的茶棚,一个炉子上放着个长嘴儿大铜壶,正呼呼的冒着热气。

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拉着他衣袖晃了晃。

好。

他温柔的看着我说。

我躲开他的目光,一扶马背,自己先跳下了马。

店家,店家。

走进茶棚,我仰声唤道。

来了来了!一个矮胖的五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应声走了出来。

他利落的拽下搭在肩上的布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两位客官想喝点儿什么?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热的就行。

我坐下说。

我对茶一直没什么研究,即使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学了那么多东西,也还是没学怎么品茶。

穆容成在我旁边坐下,我这才想起来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赶紧说:你想喝什么?他放下马鞭:都行,你随意。

这么好说话?我瞥了他一眼。

不过说起来,今天我是够放肆的了。

虽然说微服在外,不必用宫里的那些称谓,可这一路上我对他一点尊敬都没有,态度极其随便,就像是,出门游玩的情侣。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红了一下,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对过来倒茶的店老板说: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吗?那老汉冲我笑笑,一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倒显得很慈祥:这位夫人,我们这里就是个歇腿儿的茶棚,平时就没有什么吃的可卖,定多是些甘果瓜子什么的,也就是给客官们磨磨牙。

最近这么大雪,来的人就更少,所以....行了行了,你就说,你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可以的话,现做一点出来也可以啊。

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只喝了一碗粥,骑了马,经过了那么剧烈的运动,我现在可真的是饿了。

那老汉想了想,我看他脸色为难,就对穆容成使了个眼色。

他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我。

我挤眉弄眼的对他低声说:银子,钱!他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可突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想到,不会吧!难道他没带钱?才想到这里,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问:没有?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脸都有点儿红了。

我仰天长叹,不是吧!堂堂一国之君,带着妃子出门,居然没钱吃饭?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皇帝哪里用得着带银子在身上?我看了看来路的方向,何鸿他们真是听话,说了远远的跟着,居然远到看不见人影。

可我的胃已经快饿穿了,实在等不了。

我把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环摘了下来,递给老汉。

那是所有的首饰中我最喜欢的一副,精制小巧,没有一点奢华之气,所以总是戴着。

不过现在添肚子要紧,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在乎了:店家,这对耳环你拿去,只要你能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来!老汉接过来,咋了咋牙花子说:我家里还有些面条,要不我给两位下一点儿?行,快去吧!我冲他使劲点头。

那老汉转身去了。

我看着已经面无表情的穆容成,不由得捂着嘴偷笑,悄声对他说:皇上没钱吃饭,这可是天大的一件事啊,要是让人知道,可不得了呢!他见我揶揄他,抓住我的手,面色狰狞道:是啊,所以朕要杀你灭口,让你永远也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

啊!皇上饶命,臣妾知罪,再也不敢了。

我摆出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说。

正在我们两个嘻闹之时,茶棚老汉一手端着个粗瓷蓝边的大海碗,一手托着另外两个小碗和筷子走了过来: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只剩这些。

我给公子和夫人做了一碗阳春面,手艺粗糙,二位将就些吃点儿。

说着给我们布上碗筷。

本以为穆容成对着这么粗糙的吃食,肯定会说他没胃口,可没想到他和我一样,没半点犹豫地拿起了筷子。

不用那小碗了,很麻烦,就在这碗里吃吧。

他看着我淡淡的说。

好。

我想了想说,恩,要不然这就算我的寿面得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就大方点儿,第一口让你先吃!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歪着头看他。

不敢,怎么可以抢寿星的长寿面?这面你得先吃。

他收回了筷子说。

哦?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制我的不敬之罪呦?要说不敬,今天你早就够砍头十几次的了。

快吃吧,君无戏言。

他无奈的笑了笑。

我吐了吐舌头,不再贫嘴,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就往嘴里塞。

小心烫!穆容成赶紧喊了一声,可已经晚了。

就说饿急了的时候不能猛吃东西,这不吗,碗中的阳春面热的很,可等面进了嘴我才察觉出来,烫的我差点儿蹦起来。

张着嘴呼了好半天,又喝了口温茶,才把面咽了下去。

这下子烫得我不轻,估计嘴里唇上的皮都烫下来了。

我苦着脸看着穆容成埋怨:你怎么不早说?他憋着笑说:哪里来的及?谁想得到你那么饿。

说着,他搅动碗里的面,让它的热气散发出来些,然后,挑起了一小筷子,在空中轻轻吹了一会儿,往我面前送了送:现在不烫了,吃吧。

我愣了愣,然后赶紧用筷子去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没夹住,那面滑了下来。

穆容成手很快,一下子又把面夹了回来: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你把筷子放下吧,直接吃就是了。

虽说着责怪的话,声音却异常柔软。

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异常听话,依言放下了筷子。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何鸿他们也赶到了,而这时天上也开始飘下了雪花儿,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何鸿很乖觉,看见我们后,在茶棚外就拉住了马,把侍卫们都拦的远远的。

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穆容成挑起面条,吹散热气,送到我嘴边。

我轻轻张开嘴,把温热的面吃下去。

连手都没有抬,一口一口,我安静的吃掉了大半碗面。

最后,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看着我问:吃饱了?我点点头。

他放下筷子,用手指擦掉我嘴边的蹭上的面汁,然后用舌头舔了舔那根手指,接着端起碗,几下就把剩下的面吃了下去。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农人种粮很辛苦,为人君者更不能浪费。

我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惭愧,又或者是刚吃完热面,所以身上暖和,反正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很。

走吧,还有一段路就到了。

他平静的说。

不敢看他,我赶紧低头站了起来。

---------------------------------------------------------------骑着马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一片树林,眼看着路就到了尽头,可忽的向左一转,眼前柳暗花明,出现了一条小溪,让我惊奇的是,这大冬天的,那溪水居然泛着白色的热气。

温泉?!我在马上回头问他。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催马前行。

跨过了溪水上架着一座小桥,前面豁然是一座庄园。

非常气派,两边的白色围墙都长的看不到头儿,正对着我们的朱漆大门早已洞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门口躬身等候。

忽然有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这溪水,也是这庄子,大门开着,等待着主人的光临。

我没有抬头看,就已经知道了这庄子的名字,悠隐庄。

对,就是这个名字。

现在我早就习惯了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根本没听说过的事情,所以并不慌张,只是好奇,想继续看看,我是否也知道庄里是什么样子。

穆容成直接带着我骑马进了庄。

这庄子很大,一路上穿过不知绕过多少道影壁、回廊、天井、花园,最后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落中。

我也没闲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随着直觉猜他要走的方向,每次都被我猜对了。

我仿佛来过这里,对周围的所有一切,都觉得异常熟悉。

这次是他把我抱下马的,因为我一直神游天外,脑中回忆着这个悠隐庄的样子,当然如果这种熟悉感可以称做回忆的话。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

好。

我呆呆的看着他说。

等穆容成走了,有个丫环上前帮我解下了斗篷,然后问了我一句话,可我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开始在这个院子里转悠。

脑子里翻腾出很多的东西,我知道这左右两边是东西耳房,是一些下人们呆的地方,专门听候主子差遣。

这个地方是我以前常来的,尤其是冬天。

这个院子是悠隐庄的中心,一共三进,最后面的那一进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梦游一般的往后走,穿过两重天井,最后站在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

身边的那个丫环又说了什么,我还是没听见,只是嘴里不由自主的命令道:把门打开。

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我进了院子,走进前厅,却看都没看,就往后面走。

我知道,那后面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右一转,饶是我的脑子里已经知道眼前会有什么,真的亲眼看见,还是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是一个正方型的大屋子,却没有房顶,抬头就可以看到天空。

房间周围都挂着轻纱,它们随着蒸腾的热气,轻轻飘动。

那热气的来源,就只正中间的一个,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水池。

水池两边有两个汉白玉雕成的龙头,龙嘴里正流着股股的热水。

这水就是从外面那溪水引进来的。

这个房间的所有面积几乎都被这个水池占据了。

虽然我知道这是用来洗澡的,可它真的是非常大,大的像是个游泳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身后传来了穆容成的声音,我呼的转过了身,直愣愣地看着他。

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幅相似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地方,也是这样的情景,一个翩翩风采的男人,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这样站在池边,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女子心中所满栽的幸福。

我听见那女子轻启朱唇说:杰珃,以后这里就只让我一人来,好吗?那个男人深情的眼眸,看着那女子,同时仿佛看到了我的身上,他的回答是:这里就是为你盖的,朕不会让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踏足这里。

雪儿,你怎么了?一阵恍惚,眼前男人的身影和穆容成重叠在了一起。

我傻呆呆的看着他问:杰珃是谁?穆容成的目光闪动,透着疑惑和不解,我听见他的声音:如果你问的是穆杰珃的话,那是先父,已过逝的明帝陛下。

这个地方,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建的,不过他在世的时候,这里就关闭了,直到现在我才重开了这个庄子,今天是你的生辰,特地....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我身子晃了一下。

穆容成赶紧伸手扶住我。

特地带我来,就是要沐浴的吧?那还不赶快。

我仰起一个幸福的笑容,对他说。

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娇羞的对身边的男人说。

雪儿,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穆容成面有忧色,抱紧我问道。

我没事。

笑着摇了摇头,挣扎着推开了他,伸手开始解开身上衣带,我要沐浴了,你还不转过身去?我笑着说。

又或者是那个女人在说?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我只知道,现在我非常渴望走进那个大浴池,把自己完全的浸在温泉水中。

我也没理会站在身后的穆容成,把身上衣服都脱光以后,我就慢慢的走进了水池。

我知道从这里下去,一共有五级台阶,然后就走到底了。

水很深,没到了我的胸口。

我走到池边,那里的水下,有一个突起的石凳,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我缓缓的坐下,眼前是一片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一直在发呆,连穆容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雪儿,你没事吗?脸色这么差,不能长时间泡在热水了,呆一会儿就出去吧。

他轻轻把我拥在了怀里。

我站了起来,拉着他坐在了那石凳上。

这里只有这么一个石凳,原因吗,现在我知道了。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因为水的浮力,所以我很容易就抬起了双腿,轻轻的圈住了他的腰。

我咬着他的耳垂,柔声细语:没地方坐了,你抱着我吧。

毫不意外的,我听见他低喘了一声,体温迅速升高,身体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

他哑着嗓子问:你确定?我笑,从没发现,自己也可以发出如此诱惑的笑声,我很坏心的在他的腰上动了一下,他伸手抓住了我不份的大腿,眯着眼睛看我,眼睛越发黑的深沉。

我啄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无声的,用嘴型表达了三个字:我确定。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六章 流血的秘密娘娘,礼物已经送到了。

碧玉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让我微惊了一下,手里的书一抖,刚看的那一页就从手里滑过去了。

他,说了什么没有?我问她话,却没抬头,只是又把书翻回了那一页。

蓝大人没说什么,只是谢了娘娘的新婚礼物,另有一封家书,托奴婢给娘娘带回来。

说着,碧玉双手盛上一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两边的封口都被火漆封得严丝合缝。

我接了过来,并没有马上打开,只是放在了桌子上,挥手让碧玉退下了。

屋里的碳火烧得正旺,黄灿灿的铜制云纹雕花三鼎暖炉,散发着阵阵熏人热气。

我坐在桌边,一只手按在那封信上。

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那信里会有什么,却一直没有打开。

今天是除夕,又是一年的除夕了。

去年的除夕,我刚从北辽回来,子轩陪着我一起在蓝府过了一个安静的大年夜,只有我们两个人。

而这个除夕夜,是蓝家正式迎娶韶华郡主的大喜日子。

从今天开始,子轩的生命,就该由另一个人相伴了吧。

那么,我呢?不期然间,一个身影跃入了脑海。

已经回宫大半个月了,可一想到在悠隐庄度过的那三天,我的脸孔还是控制不住的发热。

三天时间能做什么?如果你很久以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回答,看一本好书,去郊区踏青,或者补课,完成一篇小论文,等等。

但答案里绝没有这样一种: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我与穆容成在悠隐庄呆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用肆无忌惮已经无法形容我的行为和态度了。

我直呼他的名字,在他呵我痒的时候,我甚至拽着他的头发大叫:穆容成你给我住手!;我拿他的身体当靠枕,躺在上面看书。

当然,总是看不了一会儿就看到他身上去了;我正大光明的反抗他的命令:因为那院子里有温泉,所以地面的温度比外面的地表要高,于是我就光着脚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穆容成担心我着凉,要我穿上鞋袜,可我就是不理他。

结果气得他没有办法,把我抗回屋里狠狠的惩罚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亲自给我穿上了鞋袜。

当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握着我的脚,手上的动作轻柔至极,一脸认真的给我穿袜子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个最柔软的角落,似乎正在慢慢地变软,悄悄地融化;我给他讲马三立那段经典的逗你玩儿,专挑他喝茶的时候抛出最后的包袱。

很满意的看到,他被我逗的把茶水呛到了鼻子里,甚至失手打翻茶盏,然后,我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这样做的结果,还是我比较惨;我和他下围棋,总是输给他,撒娇耍赖都不管用。

于是我灵机一动,把围棋改成了五连子,而且规定谁输了谁就要脱一件衣服。

他刚开始玩儿的不熟,总是输。

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启一国之主,在我面前大展裸男秀。

当他露出精赤的上身时,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口中的唾液,分泌量大增。

然后我就伸手在他胸前这里捏捏,那里掐掐。

当他怒瞪着我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时,我根本分不清他眼中燃烧的究竟是怒火还是欲火。

可我还是不知死活的耸耸肩,笑眯眯的说:愿赌服输,千万不要玩儿不起呦!但最后的结果依然证明,男人、尤其是当了皇帝的男人,是惹不起的。

他只输到脱掉了上面的衣服,在接下来的几轮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变的厉害了。

我不服气的下场就是,输掉了所有的衣服。

而他的反击,比我的连掐带捏,狂野了不知多少倍。

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什么都不想,扔开所有的烦恼,怎么高兴就怎么做。

穆容成对我刚到悠隐庄时古怪的表现,没有提过一个字,他只是在那天半夜里,以为我已经睡熟后,就起身出去了一会儿,不知吩咐了何鸿什么事情。

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点儿正事都没干,陪着我疯。

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有我们两个人,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合眼睡去,眼中始终看到的都是他。

我与他寸步不离,玩儿遍了庄内的所有地方。

在第三天,我们甚至甩开了何鸿他们,独自去了当地的集市。

虽然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但因为接近年关,所以集市上的人仍然很多。

这是我头一次真正的逛古代的集市,所以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钻来钻去。

穆容成怕我走丢了,可又喊不住我,最后只好强行的紧紧抓住我的手,收在衣袖中,让我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旁。

对他这种强权行为极其不满,我板着脸不理他。

为了哄我,他就给我买东西,先是小玩意,然后是零食。

直到我看见他一只手拿着糖葫芦、风车,手指上还挂着一包瓜子、一包麻糖、外加一包烤白薯,可还是不肯放开我时,我才强忍住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听话的跟在他身边走。

第三天晚上,我想尽办法做出来了蛋糕,因为样子和颜色都很诡异,所以他对这个东西能否下嘴,表示了极大的怀疑。

可我不管,第一口当然要他先吃,正当我对他进行威逼利诱的时候,何鸿脸色焦急的出现在门外。

穆容成皱了皱眉,面有愠色地走到院子里对何鸿说了句什么,何鸿躬身禀告了几句话。

虽然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穆容成的表情变化却是看在了眼中,虽然他是侧面对着我。

他听见何鸿说的话以后,脸色明显的阴沉了下来。

他没再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面色平淡地转身又回到了屋里。

你的奏折,肯定在尚书房的桌上堆成山了。

他一进来,我就笑着抬头看他。

雪儿.....咱们做个交易。

假装没听到他说话,我一手托着那个四不象的蛋糕,递到他眼前,只要你把这个吃下去,我就让你回去,怎么样?他看着我,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默默的接过了蛋糕,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我还是笑嘻嘻的,可总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吃的不是我做的点心,而是我胸口里的一个重要的东西.....-----------------------------------娘娘,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去崇德宫了,现在是否要梳妆?春杏的声音让我一愣,这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

你们知道我的喜好,看着弄吧。

我无所谓的坐到了镜子前,手里还是拿着子轩的那封信。

春杏已经在我的头上忙活起来了,我的注意力却只是放在那封信上。

反复抚摸,迟疑了许久,我还是轻轻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叠写满字的信纸,正是上次我问他的那五个人的资料。

除此之外,在信的末尾他还提到,查到一些线索,表明严柏涛和爹的死有关,让我在宫里多加小心。

我随便翻了翻,就把那信丢到了梳妆台上,对碧玉说:拿去烧了。

要盯在旁边,确定全部都烧成灰烬。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曾认真想过那五个让我觉得眼熟的名字,可那天除了晚上睡觉时,模糊不清的声音又一次让我头疼不已之外,我一无所获。

所以我想,或许这就像是个乱成一团的线,只要给我个线头儿,我就能顺利理出成股的线。

我所缺的就是一点提示。

果然如此。

那些资料,我只看了开头一几句就够了,因为那好像都是我很熟悉的东西,只是一时忘记了,看了前面几句,后面的就全想起来了。

这比当初看郭焕生的资料时,更进了一步。

当时我虽觉得眼熟,可还要从头读到尾,而现在我只要撇一眼,那些官员的生平事迹就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我以前上学时背过的课文一样。

我早就不再纠缠着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的问题不放了,我已经在猜测这可能跟以前的蓝雪有关,但究竟如何我还是无法知道。

幸好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搞不明白,不如搁到一边,去想些更实际、更容易的事情,比如:知道了这些东西,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或许我能通过对这些官吏的了解,找出当年究竟是谁陷害了我爹,当然前提是,蓝仲文确实是被人陷害的。

我对爹生前在朝中的背景关系、形式作风,都一无所知,真想下手查,却毫无头绪,都不知道该从那里开始。

子轩又说,我在宫里会知道些他在外面查不到的事情。

可进宫这么长时间,我从没发现任何与蓝家当年灭门之祸有关的事情。

又想到资料上的几个官员,只有夏延丰让我有些感兴趣,因为他和严柏涛有点关系。

记得他是虚元三十五年的进士,明帝穆杰珃在位时任吏部侍郎。

他曾举荐过严柏涛入朝为官,但后来严并不为明帝所喜,一直未得到重用。

之后,因为明德变乱(大皇子穆君成篡位),夏延丰受了牵连,被一贬到底,原来一个年过五旬的正三品朝廷重臣,一夜之间变成了淮州道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官。

可严柏涛却是自此开始平步青云的。

想想真是奇怪,大皇子和穆容成都重用了他,莫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可我明明记得当年明帝对他的评价并不是很高,还说他眼神飘忽,形容鬼祟。

这些事情穆容成肯定心里有数,当年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得更清楚,我是否该趁着现在跟他混得还不错,找机会问问他?想起穆容成,就想到他现在一定是在晗绣宫。

从我们回宫以后,高彤云就总是闹着不舒服,几乎天天留穆容成在晗绣宫过夜。

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看春杏她们忙得也差不多了,拦住又一根要插上头的珠钗,我站了起来:行了,就这样吧。

反正今天晚上的人多,不会注意到我的。

-------------------------------------------------------今晚除夕夜,穆容成和高太后在崇德宫前面的大殿宴请众臣,这崇德宫就在穆容成的寝宫文?缘钋懊妗>菟到衲昴氯莩筛愕募赶钚抡淙缓苡谐尚В稍股灿胁簧伲哉獯蔚耐硌缫煤谩案栉枭健币环撼颊故疽幌陆衲暌荒晷路ǖ某杉ā?br>这样的宴席我照旧是心不在焉。

我的身份不高,坐得很靠后。

高彤云穿了件艳红的衣裙,把圆滚滚的肚子,称得更加明显。

看她走路的样子,趾高气扬的,大概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见吧。

不过,她今天的胭脂擦得好像太厚了点儿,脸上红得有些不自然。

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着,手里索然无味的拨拉着眼前的菜。

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最近几天不知为什么,吃什么都没味道,人也懒懒的。

扔下筷子,就盼着能快点离开这里。

这时,远远的看见高彤云站了起来,好像是要和太后说什么。

可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她身旁的宫人已经及时的扶住了她,可这变化已经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到了。

高太后脸色立刻变了,先是吩咐人把她送到文德殿去,然后急宣太医进宫。

穆容成也很严肃,不过没有像太后那么慌张,沉着冷静的下了旨意,提前结束了国宴。

我们其他的妃嫔并没有回去,虽然我是很想走。

可薛丹盈却把我和杜丽笙拦了下来:两位姐姐,咱们还是跟过去看望一下高贤妃吧。

我怕太后受惊过度,要是她老人家再出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好啊!我在心里冷笑,还不是你想去凑热闹。

高彤云出事,你还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嘴上却犹豫地说:这,有皇上在,应该没什么事吧?穆容成才是该守在那里的人,你跑去干什么?在心里又加了一句:OK,这里没有酸气,我只是在讽刺薛丹盈而已。

皇上一个大男人,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再说,太后和皇上都没有下旨不让咱们去啊。

还是去看看的好!要不然,咱们怎么安心哪!薛丹盈一脸做作的担忧。

我真想直接告诉她,我现在非常安心,安心早就困了,想回去睡觉!既然淑妃娘娘如此说,那咱们姐妹就去探望一下吧。

杜丽笙像是被说动了,她秀眉微蹙,或许咱们真能帮上点什么忙呢。

两票对一票,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她们身后,去看望高彤云。

因为事出突然,文德殿已经是乱做一团。

我们到的时候,太医才刚刚赶到。

太后根本就没工夫理我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冲太监宫女发脾气。

宫人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就差没夹着尾巴走路了。

穆容成倒是很沉的住气,坐在一旁安慰太后。

高太后发完了脾气,就开始掉眼泪,穆容成体贴的递上了一方明黄色的锈龙纹丝绢。

只有我看见他看着高太后低头拭泪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厌烦。

薛丹盈不失时机的上前劝谓,杜丽笙也间或说两句,只有我沉默地站在最后。

已经有这么多人献殷勤了,也不缺我一个。

闲闲四顾,正碰上穆容成深黑色的眼睛,我的目光一触即躲,因为现在我不想看他。

这时,何鸿手捧着个折子走了进来。

我心想,穆容成还挺忙,这种时候还有......等等!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奏折呀,我怎么没想到?尚书房就在文德殿旁边,而尚书房后面有一间屋子,里面存放了前朝先帝曾批阅过的卷宗。

这件事情我早就向徐寿打听过,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查看。

今晚可真是天载难逢的好机会!记得今天到崇?怨氖焙颍揖惺榉浚驮⒁獾侥抢锩挥幸郧翱吹降氖涛馈O衷谀氯莩稍谡饫铮兰埔皇卑牖岫崭叩纳煌辏刑笤冢簿圆换嵩市砟氯莩稍谡飧鼋粢赝啡ゴ砉隆N抑灰镒叩氖焙虿灰俗⒁饩托辛恕P囊蛭朔芏涌臁N姨房戳丝矗氯莩烧谀窨茨钦圩印?br>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赶紧上前,轻声跟太后说:臣妾今天偶感风寒,不宜在这里久呆,过了病气给贤妃娘娘就不好了。

高太后哪里有心思理我,随便的点了点头,继续紧张的看着内殿方向。

我冲站在太后身后的徐寿使了个眼色,然后行了个礼,悄没声息的往外退,这时穆容成还没抬头。

一出殿门,我就叫过碧玉飞快的低声吩咐:在这里等一下,呆会儿会有徐总管的人来找你,应该是黄颀。

你就告诉他:尚书房后。

其他的什么都别说,赶紧回听雨轩,知道吗?!好。

碧玉点了点头,看我拿了她手里的灯笼要走,她疑惑的拉住低声我问,你这是要去哪儿?你别管,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出了文?缘睢?br>现在应该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凛冽的寒风在宫道上呼啸而过,刮得人脸上生疼,手上的灯笼也被风挂得乱晃。

可我因为心情紧张,丝毫没觉得冷。

拉紧披风,我快步走到了尚书房附近。

徐寿告诉我的那个地方,叫聚贤阁,就在尚书房后面。

那是个类似资料库的地方,存放了前朝的各种卷宗,和先帝批过的奏折。

我想过了,既然我所缺的就是那些线头,那么只要有机会,为什么我不去自己寻找更多的线头,理出更多的线来呢?不能再这样被莫名其妙的感觉纠缠了,万一有一天连子轩的药都不管用了,说不定我会被失眠折磨至死的!看着斜对面尚书房的门口,只有两个值夜的太监在守着。

太好了,我料的不错,侍卫都跟到文德殿去了。

真是天助我也,看来文德殿那里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注意这里。

现在只要避过那两个人就行了。

在墙角的阴影里等了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个小太监拎着些东西走到了尚书房门口,那两个太监拦住他,开始低头翻看他手里的东西。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我一手抓紧灯笼,一手撩起裙摆,飞快的往前跑。

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了我的脚步声,几步距离,我一闪而过。

尚书房旁边有个角门,除了正门,只有那里能进去。

我靠在门边捂着嘴直喘,好了,过来了。

耳中隐隐听到那边的值夜太监说:咦?刚才好像有个人影.....这大冷天的,手脚都要冻掉了,哪里来的人哪!好啦,你们别拦着我拉,老王还等着哪。

哼,你个小猴崽仔倒是会享福,要不是我们职责在身....行行,要不这样,我给二位留着点,放在炉上温着,等半夜换值的时候,你们回来喝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是没有,看我不拔了你的皮!放心吧您哪!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提了起来,一会儿,从旁边转过了那个小太监。

他紧张的看看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把钥匙,轻轻的把门锁打开:只能有半个时辰。

娘娘您一定小心。

他低声说到。

好,到时候我一定出来!我点点头,刚要进去,又回头冲他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奴才,都是徐大总管吩咐的。

您快进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他低头轻声说。

-----------------------------------------尚书房虽然是叫房,其实是个不大的院子,前面是穆容成和朝臣议事的地方,后面隔了个小花园,就是聚贤阁。

穆容成偶尔会来这里查些资料,而且这里虽是放的前朝的文件,但没有什么太机密的东西,所以阁门上并没有锁。

我轻轻推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大,四面全是到顶的柜子,一格一格整齐的摆放着一个个灰色方盒子。

我举起灯笼,开始看柜子上贴的标签。

这这些文件都是按照年代整理的。

我早就注意到,那几个我有印象的官员,全是前朝老臣。

唯一一个例外的严柏涛,还是因为和夏延丰有关,所以我才记得他。

可严柏涛其他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因此我猜想,可能只有明帝时期的官员,我才会有印象。

所以现在,我专找穆杰珃那个时期的东西。

在我手能够得到的地方,我拉出了一个盒子。

那上面标的是虚元四十一年。

我记得这是明帝在位是四十年,第四十年他没过完,就被大皇子篡位了。

可大皇子的龙椅只坐了一年,就被穆容成拉了下去,他的国号和年号自然也得不到承认,那一年就被并入了明帝的年号中去了。

这一年出的事情最多,说不过去定能看出些什么东西。

我翻了一下,里面都是整齐拜放的表奏,随便抽了一本,里面写的都是当时对大皇子登位的歌功颂德,低下的署名很陌生。

看来这些是当时拥护穆龙成的人,估计都被穆容成干掉了吧。

又抽了两本,都没什么线索。

我懊恼的把它们放了回去。

这么漫无边际的翻,根本就没有用。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真是可恶,那种奇诡的直觉,需要它的时候它没有,不要它的时候,它就非得缠着我。

难道今天这么宝贵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不行,我不甘心。

站了起来,我提着灯笼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没有在悠隐庄时,那种虽然确定那里从没到过,却仍然知道那里有什么的感觉。

我咬着嘴唇,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集中精神。

这次一定要找出点东西来才行!慢慢的,心跳的速度慢了下来,刚刚因紧张而出的一身汗,也渐渐凉透了。

我把目光又缓缓投到了书柜上。

这时,房间对角的第四层,有一个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走了过去,把它拉了出来。

捧着那个盒子,我忽然听见有个男人对我说:朕小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个夹层,所以总会在里面塞些东西。

我惊惶的抬头四顾,谁?谁在说话?!可黑暗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告诉了我,你就不怕东西会丢?只要你不丢就好。

那个男人温声低语。

手一滑,盒子差点掉到地上。

我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又开始心跳过快。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段对话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被鬼上身了吗?我把盒子放在地上,举起灯笼,照着那个放这个盒子地方,咽了口唾沫。

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垫起脚尖,用手去摸那个空书格。

手下触到的是光滑冰凉的木料,摸到边上的时候,我觉得那个地方有些送动。

我用手指轻轻一掰,一块长条的木板就翻开了,我又往里面伸,好像摸到了纸的感觉,赶紧把它拿了出来。

就着灯笼的光亮,我展开了那张已经微微发黄的纸。

那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人名,分成两列,每列都有二十来个。

看着那些名字,我的手开始发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因为我发现这次我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以前看着名字只是觉得熟悉,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只要将这些名字看在眼里,脑中就如流水般滑过这个人的生平资料。

我只觉得头开始发晕,嘴里发干,太阳穴疼得一抽一抽的,心慌得就像以前喝了太的咖啡时那种感觉。

很短的时间内,我想起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情。

这些管员遍布兵部、吏部、刑部、户部、礼部、工部,以及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太府寺、大理寺,还有国子监、军器监,此外还有各州府,道县;而官职则从正二品到从七品不等;他们每个人的优缺点,长短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背后的秘密、把柄......好多东西,我都快记不住它们了......啪哒,很轻微的一声,好像是水落在了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我茫然低头,觉得手上也滴上了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红色的,是,血?颤抖的手拿着那张纸,纸上也滴上了血。

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结果在嘴上摸到了一手的血。

原来,是我在流鼻血,两个鼻孔都在流血,流的好多,好快,不一会儿,衣领上都沾上了血。

我已经站不住了,眼前一阵发黑,腿下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部机器,记忆的机器,突然被打开了封印,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它,那些事情那些人,还是不停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不要!我不要再想了!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到了我的脑海里的?!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两只手全被血浸湿了,可血还在流。

在我的世界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刻,我恍惚地看见一个情景: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拥住一个身穿宫装的女人,两个人就站在这聚贤阁的中央,深情的对视着......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尚书房事件尚书房事件,第一个侧面:穆容成接到的是北部边关送来的八百里急奏:北辽顺帝驾崩,传位其弟宁王,近期将择吉日登基。

现今北辽边境已全面戒严,封锁商道,严查过往行人与客商。

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给何鸿递了个眼神,后者快步无声的走到了他跟前。

穆容成低声对他说:速招严左相和镇国将军进尚书房,朕....话还没说完,高彤云从内殿传出一声尖叫。

高太后听得脸都白了,呼地站了起来对穆容成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干别的?!穆容成微皱了一下眉,但马上换上一幅比较诚恳的表情:母后,朕刚接到边关的八百里急奏.....这个节骨眼儿上,什么急奏也要往旁边放!高太后又急又怒,冲穆容成喊了这么一句后,又觉得口气太硬,便放软了声音又说,皇儿,哀家从不愿影响你的国事,可今天就破例一次不行吗?你看云儿这情形.....就给母后一个面子吧,别走好吗?母后这是说哪里话,朕也是很担心贤妃的。

穆容成心里叹了一声,但嘴上仍然温言安慰。

这时,里面又叫了一声,这次高太后真的是急了:怎么搞的?那些太医在干什么?真是草包!说着就要进去,穆容成拦了一下:母后,太医院的院正都在里面,您进去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不如安心在这里等等。

不行!再这么呆下去,哀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高太后脸色青白,指着拦在内殿入口的几宫人说,都给我让开!那几名宫人不知所措的看向了穆容成,见他微微点了个头,这才退到一边。

等太后快步离开后,穆容成脸色郑重,又扫了一遍手里的奏折,这才合上,对何鸿说:宣严左相和镇国将军,半个时辰后到尚书房见朕。

他短暂的停了一下,又道:也把蓝侍郎大人宣进宫吧。

说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薛丹盈和杜丽笙站的位置。

何鸿领旨刚要走,又被穆容成拦了回来,他心里正觉得奇怪,就听见皇上疑惑的悄声问他:蓝昭仪去哪儿了?------------------------------------------第二个侧面:正当崇德宫里乱做一团时,小喜子正在尚书房的侧门等待,等待蓝娘娘快点儿从里面出来。

可是当他左等也不来,又等也无信儿时,心里越来越沉不住气。

他记得徐大总管叮咛的话,绝不能让人发现。

他自己也知道,要是让人看见,不管蓝娘娘会如何,反正对他来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可这时间这么长了,怎么蓝娘娘还没出来?他踌躇了一下,四下警惕的看了看。

空荡荡的宫道上,凛冽的寒风刮过时,带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仿佛是人的哭声;宫道两旁的气死风灯被刮的动摇西晃,在地上留下不断变幻的斑驳灯影。

除此之外,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喜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进了尚书房的后院。

娘娘,娘娘?壮着胆子轻轻的唤了两声,没人回应,他接着往里走。

隐约看见后面聚贤阁的门是虚掩着的,他便走了过去.....--------------------------------------------第三个侧面:徐寿轻步走到高太后身旁,低声说:太后,奴才在外面守着。

要是皇上要走,奴才还可阻一阻,实在不行了,奴才会尽快回报太后。

高太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你最懂哀家的心思。

去吧,若是劝不住,皇上硬是要走,你也别仗着是哀家的懿旨去拦他,省得牵怒于你。

谢太后体恤。

徐寿躬身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到外殿。

他特地要留在外面,当然不是为了刚才那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看见穆容成正在跟何鸿低声说着什么。

此时徐寿的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小喜子人很可靠,但此事毕竟太过冒险。

不知道蓝昭仪想在尚书房找什么,若是被人发现,罪过可是不小。

不过要是真出事了,也不见得毫无生路,这就要看她圣眷如何了。

前些日子皇上去神庙祭天时,为表虔诚,下旨留在神庙斋戒三天。

但据他得到的秘报,皇上其实是金蝉脱壳,出了宫了。

而那几天好像也没见着蓝昭仪的影子,听说腊月初十是蓝昭仪的生辰,不知道是不是.....正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到站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喜子。

他心里一沉,怎么他回来了,蓝雪却不见踪影?出了什么事?他快步低头,悄没声的从边儿上沿着殿墙走出大殿。

经过穆容成与何鸿时,他隐隐听见尚书房三个字。

坏了!他心道,怕什么来什么。

本来以为皇上今晚肯定不会去尚书房办事,没想到居然赶了个正着!他走到外面,把小喜子拉到一旁的阴影里,低声急问:出了什么事!小喜子脸色苍白,神色慌乱,显然是吓得不清。

徐寿听着他抖着声音说话,脸色越来越阴沉。

转身看了一眼大殿里面,穆容成已经站了起来,神色带着些不解与疑惑,他正在吩咐何鸿什么话。

他又问了小喜子一句:蓝昭仪还有没有气,活着还是死了?小人,不、不知道,蓝昭仪躺在哪儿,脸上和手上都是血,奴才就、就,跑、跑回来了。

他哆哩哆嗦地低头说。

就这么一会儿,徐寿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他一咬牙,抓住小喜子的胳膊,拽到身前,在他耳边说:那好!等何总管从里面出来,你就上去拦住他,告诉他你从尚书房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人从侧门进去了。

看身型像是宫妃的样子,知道了吗?声音虽然很轻,却非常坚定平稳。

小喜子已经快哭出来了:徐公公,这、这.....这什么!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想的话就照我的话做!恶狠狠的说完这句话,他微停了一下,放缓了些语气,你娘还等着钱治病呢,今天若你能办好此事,我徐寿保证帮你请到太医院的大夫!小喜子听了这话,本来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身体,挺直了一些,刚想抬头问徐公公是否真会照所说的话做,徐寿已经看见何鸿从大殿里面快步向外走。

于是他手上一使劲,将小喜子推到了大殿门口,转身便从墙角绕开了。

------------------------------------第四个侧面:你怎么又回来了?穆容成问去而复返的何鸿,神色有些不愉。

回皇上,刚刚有个辛布库的太监小喜子秉报奴才,说他刚从尚书房南面经过的时候,看见有人从侧门进了尚书房的院子,看身影好像是个宫妃。

何鸿俯身在穆容成耳边道。

是吗?穆容成的眼睛眯了眯,想了一下,又问何鸿,离严左相他们进宫,还有多长时间?回皇上,还有一烛香的时间。

好,你不要惊动他人,朕现在就亲自去一趟尚书房。

说着他站了起来往外走。

皇上,太后吩咐过,请您在这里留一会儿。

徐寿从旁边冒了出来,躬身对穆容成说。

穆容成看了一眼这个高太后的贴身大太监。

其实自从他知道上次冰蚕绸的事情,是他助了蓝雪一臂之力后,就曾详细查过他的身家背景,可是一无所获。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出身之人,因为年景不好而被卖进了宫。

所以穆容成决定先留个心静观其变,不管他是否真心的站在了蓝雪一边,至少他最近以来暗中做的事情,都是对蓝雪有利的。

当然,要是徐寿真能帮蓝雪反咬高太后一口,他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朕有要紧的国事要处理,要是误了,你担得起这罪责吗?穆容成平淡的问道,声音却带着无比的威严。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他们这边的动作,惊动了薛丹盈和杜丽笙。

薛丹盈看见穆容成像是要走,赶紧上前问道。

朕有紧急国事要去处理,可徐寿却把朕的路给拦住了。

徐寿,你想砍头啊?敢拦皇上?薛丹盈一听,立刻声色俱厉的对徐寿说。

这时她的心里,其实非常兴奋。

总算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了,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可是,太后留下了旨意....好啦好啦,我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情。

不过现在贤妃娘娘的情况似乎平稳了很多。

皇上应当以国事为重,我们做臣妾的,都该体谅圣上的难处,怎么能拖后腿?我相信,要是贤妃娘娘知道了,也会支持皇上先去办正事的。

对不对,杜姐姐?她问了杜丽笙一句,却也不等她回答,又接着慷慨激昂地对穆容成说,皇上,您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要是太后怪罪下来,臣妾愿一肩承担!穆容成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但转瞬即逝。

他放低声音对薛丹盈说:淑妃果然懂得替朕分忧。

那么这里就有劳你了。

说着,伸出手握了握薛丹盈的手,但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

不过,仅是如此,就已经让薛丹盈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心里巴不得穆容成快点走,她暗中幸灾乐祸的想:要是呆会儿高彤云醒过来,知道皇上根本就没守在她身边,那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有多精彩!可嘴上却非常诚恳的说:皇上说哪里说,这就是臣妾的本分。

说着,一把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徐寿。

穆容成点了点头,举步走出了大殿。

徐寿看着穆容成的背影,心里盘算:但原蓝昭仪还活着。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怀疑小喜子,如果实在不得以,说不定是要杀人灭口了。

若真是那样,喜子他娘,他一定要替他安顿好......徐公公,我渴了,想喝今年新贡上来的大红袍。

你派人去给我沏来。

才想到这里,他就听见薛丹盈拿腔做调儿的声音。

娘娘要喝,不如奴才亲自去跑一趟。

奴才沏的茶,一向深得太后赏识。

不用!你就在这里陪着我说说话吧。

薛丹盈赶紧说。

是。

徐寿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马上去通知高太后。

正好,他本来也不想去,就顺水推舟了吧。

穆容成快步从正门走进尚书房。

他初听到何鸿的回报时,心里的惊异远远大于愤怒。

真的会是雪儿吗?她怎么突然要去尚书房,还是这样的晚上偷偷摸摸的去?他不是给了她玉佩吗?她有什么事是要背着他做的?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这么想着,他已经将尚书房走了个遍,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会不会是弄错了?皇上,侧门是通到后面的院子去的。

会不会是聚贤阁?何鸿在旁说。

穆容成皱了皱眉:去听雨轩的人回来了吗?还没有。

穆容成心想,那聚贤阁里能有什么东西?罢了,既然来了,就看清楚些的好,而且再过一会儿,严柏涛他们一来,若是雪儿真的在尚书房里,这事情就不好遮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说:那后,去看看吧。

-----------------------------------------------------------第五个侧面:我觉得好冷,越来越冷,身体像是结冰了一样。

我特别累,真想永远就这样睡下去,可头却疼的厉害,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的名字和事情从我的脑海深处跳出来,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规律,可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最后所有的信息好像都搅和在了一起,塞满我的脑子,在里面乱窜。

然后,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慢慢褪色,变得暗淡。

我又看见了那个身影,在前面奔跑的身影,我知道那是她,可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是在跑?我跟在她后面,想知道她要去哪里,可这时候,我清楚的听见了哭声,哭得是那么的凄凉,那声音把我的心都听得揪成了一团。

是她吗,是她在哭吗?我想走过去问她为什么哭,却又听见身后有人在叹息。

是谁?我回过头,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也是背对着我。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另外一个人,而她的身上带着浓浓的悲伤和哀怨。

我正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去找哪一个人时,我又听见了第三个声音。

好像那个人在吵闹,我向左边看,那里离我远一些的地方,也出现了一个身影,看不清她在干什么,可我却知道,她在生气,非常的愤怒。

然后就是右边,右边也有一个人。

她在,在尖声大叫。

不停的叫着,叫声中充满了疯狂。

忽然,她们四个一起开始移动,向我走了过来。

我仍然看不见她们的脸,可是,我好害怕,从没有觉得那么恐慌过。

我不是怕她们的人,而是怕她们身上所带的情绪。

那明明是她们的情绪,但随着她们的靠近,她们的情感仿佛越来越多的压到了我的身上,变成了我自己的感觉。

悲伤的、哀怨的、疯狂的、愤怒的、凄楚的,全都像水一样涌过来,慢慢的在把我淹没。

雪儿,雪儿?你怎么了?快醒醒!是谁?谁在叫我?有一个温暖的手臂抱住了我,另一只同样温暖的手,在抚摸我的脸。

真好,我微微喘息了一下,一直都好冷,现在有这样温暖的地方,真是舒服。

究竟是谁在我身旁?我好想睁眼看看,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

那好吧,我问问这个人,他叫什么,以后我也好感谢他。

是谁?你是谁?我轻声说。

是我,穆容成,我是穆容成啊,雪儿你睁眼看看我!穆容成?穆容成是谁?穆,穆,他姓穆......姓穆!不知怎的,我忽然来了精神,猛得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孔,他满脸的焦急担忧,正盯着我看。

啊!有人在我耳边尖叫,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里混合着愤怒、惊恐和惧怕。

我堵住了耳朵,可根本挡不住那声音,它仿佛是回荡在我的脑子里。

放开!不要碰我!又有一个人在说话,声音充满了极度的厌恶。

雪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眼前的人把我搂在怀里紧张的问。

我奇怪的看着他,我没有说话啊,一直是别人在说话,你没听到吗?她们在对我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还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想让我告诉你一个字!;滚出去!还有,还有好多,她们还在哭、在喊、在吵,一刻不停。

我皱紧眉头,不要再说了,我好烦,我不要再听了,都给我滚开,滚开!滚开!!耳边忽然静了下来,是我的命令起作用了吗?正在疑惑时,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一张嘴,就吐了一口什么东西在面前的那个男人身上。

然后就觉得又困又累,似乎耗尽全身的力气。

不行了,我,要,睡,觉......------------------------------------------第六个侧面:穆容成走进聚贤阁时,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的心跳停止。

蓝雪曲着身子侧躺在地上,脸上和手上血红一片。

他根本就没顾的上看她身旁散落的纸张和书册,就急步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天,她冷得像是块冰!他一边轻擦着她脸上的血,一边唤到:雪儿,雪儿?你怎么了?快醒醒!他一向是如此冷静的人,可现在,他的声音他的手,都在发抖,抖个不停。

是谁?你是谁?怀里的雪儿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

是我,穆容成,我是穆容成啊,雪儿你睁眼看看我!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她忽然抓住他的肩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可那眼神却没有焦距,仿佛穿过了他看向了别的方向。

接着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张开嘴开始喊:啊!,声音由小及大,。

穆容成吓了一跳,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

接着就听见蓝雪厌恶的喊道:放开!不要碰我!不对!直觉告诉他,蓝雪说的不是真心话,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雪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他听见她在不停的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想让我告诉你一个字。

滚出去。

说完最后一句,她痛苦的堵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拼命的挣扎起来,嘴里喊着:不要再说了,都给我滚开,滚开!滚开!!他始终没有放开他,使劲用双手稳住她乱动的身子。

忽然,她静了下来。

穆容成看着她的凝固的表情,心里的恐惧开始膨胀。

怎么了?我的雪儿这是怎么了?!然后,没有任何先兆的,她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全喷在了他的前胸上。

那鲜红的颜色,像是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

她仿佛终于松了口气,手松开落在了身前,头一歪,软棉棉的靠在了他身上。

他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仍有一丝尚存。

穆容成深吸一口气,一把抱着她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大声下令:何鸿,去把太医院的冯院正叫来!快!皇上,冯太医正在崇德宫疹治贤妃娘娘......你想死吗?没听见我的话?去把冯丞叫来!现在!穆容成咬牙切齿低吼。

何鸿着实吓了一跳,从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满头冷汗、两眼通红、面容扭曲,好似凶神恶煞一般。

他手里抱着的蓝昭仪,头无力的在皇上的手臂上歪着,头发都散了开,一直拖到地上,脸色灰白的好像是个死人。

实际上他都怀疑她真的死了,因为,他根本看不出她是否在呼吸。

不过,他可没胆子说这些话,赶紧躬身领命。

出尚书房的时候,他把腰牌递给门口的宫人,吩咐道:传令下去,把皇上的侍卫都叫到尚书房来。

就说皇上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要保护皇上的安全。

若是严左相、魏将军或蓝大人来了,暂让他们在外面等一等。

想了想,最后又说到,另外皇上有旨,除了呆会儿的冯太医以外,不管是谁,都不许入内!嘱咐完了,他转身往崇德宫跑。

心里暗道:这是他头一次假传圣旨,不过,看皇上的样子,除了手里的蓝昭仪,其他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愿蓝昭仪不要出什么事,看皇上的样子,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后面他都不敢再想了,只是脚下飞快的赶路,太后那里只好先对付一下,希望现在高贤妃已经生完了。

空旷的宫道上,只有何鸿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有些诡异,可走路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因为他知道,尚书房里还有人在焦急的等待,等待着他把冯丞带来......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先昏迷,后清醒蓝雪昏迷中:-----------------------------------蓝子轩赶到尚书房的时候,正好看见严柏涛先他一步,走进尚书房的大门。

现在子时已经过半了,冬夜里的冷风劲力非常,沿着高高的宫墙所夹的宫道,毫无阻挡地吹过来,几次把为他领路的小太监推得脚步踉跄。

可蓝子轩脚下却稳得很,顶多只是轻晃一下,便继续快步向前走。

进了尚书房,只见不仅是严柏涛,还有镇国将军魏贤在这里,看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了。

虽然魏老将军已年逾花甲,而且早已辞去军职,只在朝中挂了个散官的衔,可戎马一生的他早已经军人的气质溶入了骨血里。

在殿中仍然是用笔直的军姿站立,花白色的头发和胡子并没有给他添加任何老态,反而更显得威严庄重。

严柏涛仍然是那幅阴沉样子,面朝龙案,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的站着。

蓝子轩多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的鬓角,不知什么时候也染上了点点白霜。

这两位天启重臣,一文一武,一左一右,站在尚书房的两边,却仿佛约好了一样,谁也不先开口说话,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蓝子轩心里冷笑了一下,看来朝中所传此二人不和,说得还是轻的,说互相敌视还差不多。

虽然魏阳曾在无意间向他提过一次,关于他父亲不欣赏严左相的处事方式,但他一直对此未置可否。

现在看来倒是确有其事,那么以后自己在魏阳面前,还是要说说严柏涛的好话了.....正想着,魏贤已经走上几步,来到蓝子轩的跟前,笑着说:没想到皇上也把你招来了,今天是除夕,还是你的新婚之夜哪!怎么样,天冷得这么邪乎,还大半夜的让人从温香软玉的被窝里拽出来,这滋味不好受吧?哈哈。

魏贤声若洪钟,底气十足。

他本是行伍出身,又是朝中名将,所以言语间没那么多文人的酸气。

再加上蓝子轩与其子一直交好,两家常来常往,子轩与他的很多政见都不谋而合,所以时间长了便成忘年交一般,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及。

蓝子轩温和的笑了笑:老将军能起来,我一个晚生小辈又怎么能落下。

再说皇上召见是我辈之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有那许多抱怨。

说完,他又向严柏涛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严左相。

严柏涛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转向了通往尚书房后面的入口,那里站着两个小太监,显然是挡路的。

皇上他....皇上还没有来。

听说高贤妃早产了,老夫估计,皇上现在正在她那里守着呢。

蓝子轩才张口问,就让魏贤接过了话,这个时候,皇上把咱们招进来,不知道是有出了什么大的事情。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一起回头观望,原来是何鸿领着一个太医服饰的五旬老者,正往尚书房快步走来,何鸿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催着:冯太医,快,快!这两个人连头都没抬,就从殿中站着的三个人中间穿过去了,直接往尚书房后奔去。

那不是冯院正吗?这会儿他来尚书房干吗?魏贤疑惑的说。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严柏涛苍老的声音:皇上,可能在后面。

听了这句话,蓝子轩的眼皮,莫名的一跳。

这时何鸿又从里面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对着殿上的三人团团的行了一礼道:三位大人少安毋躁,皇上有些急事要办,一会儿就会出来见各位大人。

何公公这是说哪里话。

臣等在此恭候圣驾,本是应该。

皇上太体贴臣下了,请公公回禀圣上,请他莫急,我们等上一刻没什么关系。

严柏涛马上对何鸿说。

正是,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魏贤也附和道,不过他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因为这话让严柏涛强先说了。

三人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这当中,他们隐约听见尚书房后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魏贤微皱了皱眉,严柏涛没什么反映。

而蓝子轩则心头一阵急跳,因为那声音他很耳熟——像是蓝雪的叫声。

心里越是惊疑不定,他脸上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安静的站在尚书房里等待。

不一会儿,穆容成双眼隐隐泛着血丝,铁青着脸,大步从里面走出来。

三人赶忙上前见礼。

免了。

众卿平身吧。

穆容成的声音,似乎比外面的夜风还要冰冷。

皇上龙体是否有恙?魏贤试探的问道。

劳老将军惦记了。

朕招冯丞来,不过是想问问贤妃的情况。

穆容成的语速有些快,且声调有点僵硬,今天招各位过来是因为朕刚接到了一份冻马河送来的折子,北辽顺帝驾崩了,其弟宁王郎昕翰继承了皇位。

不仅如此,现在北辽全面封锁了边镜,严查过往行人和客商。

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严柏涛心里一动。

往常若有什么折子需要参详的时候,皇上都是让他们自己看那奏折的内容。

可今天却是皇上亲自复述了一遍内容,这显然是他怕浪费时间。

严柏涛不禁琢磨,那尚书房里面究竟会是谁?心里想着这些,却没耽误时间,仍然很快的上前一步,躬身说出自己见解:臣以为,宁王继位并不意外,问题在于,他的继位是否是名正言顺的。

本来,若是正式传诏登基,北辽现今就该遣使来朝通报其事,并与我商定前朝未决的一些盟约。

可现在看来,北辽的国内情势紧张,这就颇有些蹊跷了。

魏贤看见穆容成听完严柏涛的话后,把目光投向了他,连忙也上前说道:北辽狼子野心,绝不可对其大意。

老臣建议加强边关守军的操练,排开阵势,让他们心有忌惮,也提高我军的警惕。

另外,老臣虽已辞去边关守将多时,但曾于北辽交战数次,所以前线的事情依然十分熟悉,臣愿为皇上撰写一份折子,写明边关的守军装备、军士情况等,虽然可能与现今有所出入,但总能有些参照。

穆容成听到这里,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此事非常紧要。

朕今天看到这奏折就想起了老将军,那么就有劳你了。

还有,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你还要把目前你对边关的镇守将领的看法写一份给朕。

朕知道你带兵恩威并重,军中声望很高,且对下层军官极其熟悉,这次你要把你想得起来的人,都写一份评价给朕瞧瞧。

皇上谬赞了,老臣万万不敢当。

魏贤躬身自谦道。

严柏涛心想,皇上这么做,莫非是要收拾魏家的旧部?这个方法对魏老头子真是双刃剑,若是推荐了自己的人,有可能被皇上除了。

可要是皇上真心要用人,又岂能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他顿时有些幸灾乐祸:这次恐怕有些热闹好看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穆容成清冷的声音:严卿这些日子也要忙了。

朕知道,钱粮司已经在结算今年的赋税和支出。

明天你去户部,刚说到这里,从尚书房后传来哗啦一声响,似乎是什么瓷器被摔碎了。

蓝子轩注意到,穆容成的眉头跳了一下,冷静自持的脸上,隐隐透出些焦急。

可这些并没有阻止穆容成把话继续说完,只是他本来沉静的声音,变得有些烦躁:你去户部,调几名精干的钱粮司郎中,先把今年的军资粮饷,武器盔甲的消耗给朕列一份详细的清单,此事你要亲自监督,越快越好!皇上,户部一向是高右相掌管,臣恐怕....严柏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可穆容成不耐的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北辽的情况,你比高大人熟悉的多,这次的事情由你来办更好。

穆容成抬手的时候,明黄色的衣袖从胳膊上滑了下去,露出小手臂上的一圈白布,白布上还透出淡淡的血迹,显然是刚刚被伤到的。

下面站着的三个人都看到了,可人人各怀心思、面不改色,仿佛皇上手臂上的伤,本来就该在那里一样。

穆容成随手很自然的把袖子拉了下来,继续说:今天的事情就这些,魏将军和严卿回去吧。

蓝侍郎留下,朕有些私事要问你。

严柏涛和魏贤叩头退出了尚书房后,蓝子轩还在想穆容成给严柏涛下的命令。

说严对北辽的情况比高怀仁对其要熟悉,不过是个借口吧,一个很好的借口插手接管高怀仁手中天启的命脉机构之一。

由严出面去对付高,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现在还不清楚严柏涛的态度,他与高怀仁都深沉的很,朝中见面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两只老狐狸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次整顿军需,有多大的油水可捞谁都心知肚明,他们总有利益摩擦的时候。

最好两个人都不让步,斗个你死我活.....蓝子轩,你随朕进来!穆容成沉声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快步往尚书房后走。

蓝子轩赶忙甩开脑中想的,快步跟上。

到了殿后的一间小室,这里是穆容成在尚书房批阅奏章累的时候,小憩的地方。

只见室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灯光昏暗。

冯太医正在一旁的小几上写药方。

床上纱帐低垂,只能分辨出里面模糊的人型。

床旁站了两个宫女,蓝子轩认得其中一个,那是妹妹蓝雪的贴身丫头碧玉。

此时他的心,真正的揪了起来。

冯太医看见皇上走了进来,连忙跪下行礼,却被他一手扶了起来:免了。

她怎么样?穆容成压低声音问到。

冯丞战战兢兢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回皇上,娘娘她身体非常虚弱,还有些睡眠不足。

此外臣并没有查出,查出有什么太、异常的、地方,看到穆容成脸色越来越黑,他的声音也颤的越来越厉害,不过,臣刚刚诊出,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此话当真?!穆容成本来难看的脸色,忽然亮了起来,眼中仿佛划过一道闪光,他一把抓住冯太医胳膊问道,声音兴奋得有些发抖。

冯丞只觉得手臂都要被皇上抓断了,却又不敢说,只得点头道:千、千真万确。

只是娘娘的身体太差,气血两亏,这几个月切忌情绪过激、动作剧烈,否则极容易小产....你敢让雪儿小产,朕就灭了你九族!穆容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冯丞吓得冷汗透背:臣、臣、一定尽力、尽力而为。

那是最好。

说完,穆容成总算是放开了他。

终于确定床上躺着的是雪儿了,蓝子轩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只是听见她怀孕的消息后,他一时有些愣怔,心里泛上了些说不清的滋味,虽然,这也是他一直所期待的事情。

这时,穆容成已经示意将床帐撩了起来。

这时,蓝子轩才看清楚雪儿的样子。

只见她娥眉微蹙,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双手紧紧抓着被角,虽然是在睡梦中,但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如瀑的黑色长发零乱的披散在枕上,更称得她的脸娇小消瘦。

穆容成坐在了床边,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

床上的人似有所觉,将脸微微一偏,错开了他的手。

穆容成犹疑了一下,微微将手向前递了一点,还是碰到了她的脸颊。

蓝子轩只是默默的在旁边站着,但当他看见雪儿无意识的躲开了穆容成的手时,心里不知为什么,仰起一丝雀悦。

正在这时,蓝雪好像感觉到了有人在碰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身前的男人。

穆容成心里一阵发紧,哑着声音问:雪儿,是我,我是容成啊。

他紧盯着她,心里在反复默念:是我,是我,快认出来啊,是我啊!可蓝雪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急促起来,然后突然用双肘撑起身子喊道:别碰我!雪儿....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蓝雪跟本就不理他,只是愤怒的冲他喊叫。

穆容成还想说什么,可蓝雪突然又开始尖叫,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圈起身子在床上尖叫、翻滚,嘴里间或还嚷着安静!不要再吵了!。

穆容成急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喊到:蓝雪你冷静点,这样会伤到孩子的!可蓝雪似乎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越是抱的紧,她就挣扎得越厉害,身子挣不开,就用手乱打,甚至用牙咬。

看到这幅情景,蓝子轩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快步上前,从另一边抱住正在疯狂乱动的蓝雪:雪儿别闹了!大哥在这里!蓝雪听见他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大睁着无神的双眼,嘴里问道:大、哥?是啊,我是蓝子轩,记得吗?我是你哥哥,唯一的亲人。

子轩温柔的在她的耳边低语。

本来蓝雪就已经靠在了他身上,他的手上轻轻地用了些力,就在说话的同时不着痕迹的从穆容成手里,把蓝雪整个抱了过去。

大哥?哥,哥!蓝雪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些了然的笑容,接着又显出极度的恐慌,她伸手围住了蓝子轩的脖子,小声说,哥!快救我,有人要害我,他要害我!子轩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别怕,大哥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放心吧。

穆容成面无表情地看着蓝子轩把蓝雪小心的放躺回床上,握着她的手,反复承诺自己不会走后,她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穆容成摸上了自己手臂上新添的那个伤口,这么深的牙印,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痕迹吧。

过了好一会儿,蓝雪才又重新睡了过去。

蓝子轩小心的放开她的手,为她掖好被角之后才站起来。

你随朕来。

穆容成此时的神态已经变得极其冰冷,淡淡的对蓝子轩说了一句,就当先往外走。

来到前面,穆容成双手背后,站在大殿当中,久久没有说话。

蓝子轩也没动,垂手低头站在一侧,殿里一时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铜铸鹤嘴双环香炉鼎中,散发出丝丝屡屡的白烟。

你给雪儿吃的是什么药?穆容成冷寂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不是很大,却极有威严。

臣妹一直有失眠多梦的毛病,臣粗通医术,就为她配了些养神安气的药。

这些药现在还在她那里,皇上要是不放心,可以找来一看。

蓝子轩不慌不忙的回答。

是吗?穆容成轻声反问,却也并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你与雪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对吧?是。

臣是蓝家庶出的长子。

雪儿是家父的原配所生。

你对雪儿的母亲,有印象吗?穆容成此时说话的神态,变得很随意,好像要与蓝子轩闲话家常。

子轩半低着头,眼睛注视着下方,掩去了听到穆容成问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听说大夫人生完臣妹,就因产后血崩而亡。

那时候,臣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不过雪儿和其母长得是很像的。

哦,这样说来,沈绣贞是个很美的女人了。

穆容成闲闲的接口道。

是,这个臣还是记得的,大夫人确实很美。

穆容成忽的转过身来,看着蓝子轩,声音沉稳,一字一句的说:你也看到了,雪儿这次病得很厉害。

不过朕一定会治好她,而且也决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那是自然。

宫里的大夫和药材肯定是天启最好的,雪儿只是皇上的一个嫔妃,却能得此圣眷,臣在此要代她多谢皇上的恩宠。

臣和皇上的想法一样,她是臣唯一的妹妹,臣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其实臣为雪儿所配之药,还是很有效的,若是冯太医没有什么太好的方子,皇上不如让她继续服用。

这一大段话里,蓝子轩说到唯一那两个字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微微加重了些语气,不仔细听绝对分辨不出来。

穆容成的双眼微眯了一下,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看着谦恭地站在他面前的蓝子轩,脸色依旧冷然似水:蓝大人就不用操心这些了,毕竟雪儿是朕的女人,这也算是朕的家事。

蓝大人才智卓越,朕在朝政上还有很多要仰仗的地方。

这次北辽易主,朕担心边关的情况不稳,你曾替朕出使过北辽,对那里的事情比很多人都熟悉,这次朕就封你为巡案使,去幽州监督那里的军备调动,你看如何?蓝子轩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可脸上依然带着温文尔雅的笑:这是皇上对臣的信任,臣此去一定不辱皇命。

-------------------------------------------------------清醒:醒来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早上。

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

知道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却仍然觉得非常累,头昏昏沉沉的,很不清醒。

娘娘,您醒了?一个陌生的的声音响起,同时,床帐被掀了起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丫环,俏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开口问,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

奴婢叫小玉,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

她利落地把两边床帐挂起来,然后没等我反映过来,就蹲下身子为我穿鞋。

这一直都是我坚持自己做的事情,刚想伸手拦她,动作大了点,头就开始发晕。

娘娘!您没事吧?小玉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

碧玉呢?我这是在哪儿?喘了口气,我问她。

碧玉姐守了您两天了,我看她累得实在是不行,就让她先去歇一会儿。

您问这儿啊?这是皇上尚书房后面休息的房间。

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了嘴,声音小了下来,奴婢真笨,皇上现在正在前面和大臣议事呢,不该大声说话的。

奴婢看见娘娘醒了,就高兴的忘了何公公的吩咐了。

这里是,尚书房?我呆呆的反问,这时候才回想起,自己那天夜里昏倒在聚贤阁里,手上都手鼻血。

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切都好,什么血迹都没有,仿佛那天晚上,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可如果真的是梦的话,我又怎么会睡在穆容成的尚书房中?你说碧玉守了我两天,那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儿是大年初三了。

我苦笑了一下,居然连睡了三天,还是觉得累。

帮我梳洗一下吧。

叹了口气,我对小玉说。

除夕那天夜里的事情,肯定是真的。

估计我最后是被穆容成带到这里来的,要不然现在我恐怕是在天牢里醒过来了。

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像梦到了很多事情很多人。

对了!我在那书架上找到了一张纸,想起来了!我顺着思路继续回忆,可突然太阳穴尖锐的疼了起来,我痛叫了一声,一下子从梳妆台的凳子上摔到了地上。

小玉正在给我梳头,这下子也被我吓得不清,赶紧蹲下身想把我扶起来。

可我的头此时不但疼,而且嗡嗡做响,一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人抱了起来。

他身上有一股我所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男人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了起来。

我无力的靠在他肩膀上,被他抱回了床上。

雪儿,你还好吗?头又疼了?他摸着我脸急声问。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张、焦虑、甚至还有恐惧。

这个男人在害怕吗?他怕什么,他可是一国之君呢。

现在没事,就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头疼得厉害。

听见我回答了他的话,他神色间仿佛松了一大口气,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我的头枕在他肩膀上,似乎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太好了。

好什么?有点纳闷,可脑子晕晕的,什么都想不清楚。

这时他松开我,我看见小玉用托盘端过来一个青瓷雕花大碗,里面是黑沉沉的一碗药汁。

看见我疑惑的望着他,穆容成轻轻擦去我脸上的细汗:这是安胎的药。

你的身体太差了,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安胎?我,我怀孕了?我惊讶的看着他。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眼中却透露出欣喜无限:对,你要做母亲了。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五十九章 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初三:我怎么会睡在你的尚书房?除夕那天夜里出了什么事?我的声音,有些忐忑不安。

穆容成一脸平淡的说:朕不是给了你可以进出尚书房的纹龙佩吗,以后想看书,白天去拿就是了。

你看,你大晚上的跑去,睡在里面着了凉,病到现在才能起来。

那天夜里,要不是朕有事过来看见了你,你恐怕就要被冻出肺痨了。

我,是看书的时候,在那里睡着了?我迟疑的看着他问。

当然了。

他深黑色的眼睛,沉静地看着我,好了,把药喝了吧,已经温了。

我端过药,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的喝了下去。

皱着眉,好不容易把那苦苦的东西咽下去,他接过我的碗,用手擦去我嘴边的药汁:朕把你哥封为三品巡案使,派去幽州监军了。

幽州?那里不是前线?要打仗了吗?我惊讶的问,一脸的焦急。

别担心,不是打仗。

即使是有,蓝子轩没机会上前线的。

朕只是派他去监军,因为他曾在那里呆过不短的时间,对幽州城的情况很熟悉,做起事来比其他人便易。

而且朕虽然有意提拔他,可他的资历太浅,总要历练历练才好。

那,哥走之前,我想见见他....事情紧急,他已经上路了。

这是朕的不是,可你一直病着,浑睡不醒,朕也没有办法。

他歉然的看着我说。

我笑了笑:没关系,国家大事要紧。

反正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给大哥写信也是一样的。

---------------------------------------------正月十四日:除夕夜的事情,我在那天醒来后,问过穆容成一次。

他的回答当然不能让我相信,可在追问了几次后,我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

因为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那一夜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真的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我只是在尚书房睡着了。

虽然我内心深处,总是肯定他给我的解答不对。

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每次我回忆那天的时候,我的头就疼得好像要裂开。

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发现了一张写满字的纸,而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穆容成给我喝的药,说是安胎养身的,对治我的头疼也有好处。

或许是吧,最近这个月,我的头是不再疼了,但又出了一个新问题:每次我集中精力回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累很困。

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怀孕,身子变懒了,可后来渐渐的我发现,这种状况在喝完药以后尤其明显。

再联想到子轩碰巧在这个时候被远派边关,我心里的疑惑像汽球一样越吹越大。

穆容成在正月初的时候,总来陪我一起吃饭,看着我喝药。

最近他开始忙了,好像是西南闹了什么事情。

但即使他不来,小玉也会把药给我端来,等着我喝完再走。

我说现在不想喝的话,她就等在门口,过一会儿就问一次:娘娘喝完没有。

真是让人烦心。

我觉得这明显是监视,可她是奉命行事,打着娘娘有身孕,调养要紧的旗号,我无法怪罪她,又躲不开,只能继续喝药。

于是,心里便有了个念头:这药,一定要找个什么办法避开......怎么想起养花儿了?穆容成用手轻轻的捋过我的长发。

皇上封我的时候不是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收回心思,懒散的的反问他。

躺在湘妃竹榻上,我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今天阳光非常好,从窗纸透进来,洒在他的龙袍上,反射出的淡淡金光,有些耀眼。

所以我半眯着眼睛瞄他。

屋里的四个烧得旺旺的碳火盆泛着蒸腾的热气,熏得我全身都暖洋洋的。

可你说你还没想好。

他点了点我的鼻子。

怀孕以后,我就升官了,被穆容成封为良妃。

他还赏了我好多东西,不过我都没怎么仔细看,就打发碧玉帮我锁起来了。

他也知道我不在意那些金银珠宝,所以专门问过我要什么,可当时我还没想好,就找他讨了个延时圣旨,等想好了再找他要。

被他碰得有点痒。

我皱了皱脸:那人家现在有想要的东西啦。

说着,我爬了起来,坐到他的腿上,如今你不许我乱跑,又不带我去悠隐庄.....刚埋怨到这里,他就接过话头儿,搂着我斩钉截铁地说:朕告诉你了,那条路太颠簸。

而且你现在绝对不要再想骑马的事情!好啦,知道啦,我的万岁爷!我翻了个白眼,斜靠在他肩膀上,外面那么冷,没什么地方可去,又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再这样下去,孩子还没生出来,我就变成傻瓜肥婆了。

傻瓜肥婆?亏你想的出来。

虽然没抬头看他,但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抓起他胸前垂下的一缕头发,一圈圈的绕在手指上,松开、再绕上:你那么忙,又不能整天陪着我,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啊。

无聊的时候修剪一下花草,浇浇水什么的,也好打发时间。

我把声音放低,显得有点委屈。

他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朕是太忙了些。

想养多少花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顿了顿,他有说:以后想要什么东西,直接派人跟内务府说就是了,不用非要跟朕禀报。

我笑了,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皇上!-------------------------------------------------正月十五日:照理说,我的品阶已经到了可以单独住进一宫的地位了,可穆容成没给我换地方,还是让我住在听雨轩里,只不过多派了几个人来伺候我。

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但穆容成曾跟我提过,说什么现在我怀着孩子,不宜搬迁,而且就算住到西六宫去,将来说不定还要搬,不如先在听雨轩住着。

我不知道他说的还要搬是什么意思,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多想。

毕竟,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比如说,挑一盆合心意的花,好放在房中观赏。

娘娘为什么找内务府要了这么大的一株花?小顺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粗大的黄釉浮雕瓷花盆,他一个人勉强可以合抱,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搬到我的房里,也是不容易。

这花叫什么?我问他。

刘公公说,这叫百鹤芋。

有富贵吉祥的意思。

这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大的一盆植株,而且只要别忘了浇水,即使不能总结苞开花,也能四季常青呢。

正说着,小玉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娘娘,该吃药了。

我伸手端了过来,轻抿了一小口,皱眉说:这次怎么那么苦?你去把那边桌上放着的糖浸果脯拿来。

小玉依言转身去拿,称此机会,我的手轻轻一歪,整碗药就无声的倒进了放在我身旁的花盆里。

等小玉拿着果脯回来时,那药已经渗进了土里。

我看了小顺子一眼,那小子乖觉的很,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逝,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不动。

下次直接在药里放点蜂蜜好了。

我把空碗还给小玉,一脸的无奈的拿起一个果脯放到嘴里。

可冯太医说了,放蜂蜜会影响药性.....哦,我又忘了。

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掩口打了个哈欠。

等小玉离开后,小顺子看了看我说:娘娘,奴才看这百鹤芋不错,要不要再去给您搬两盆来?我笑了笑:是啊,这大冬天的,屋里有些绿色是好多了,你就多弄些来吧。

记得,要容易活,好伺候的。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记得。

-----------------------------------------正月二十九日:太阳刚刚升起来,早晨的空气非常寒冷,吸口气,喉管好像都要被冻起来了。

严惠兰和薛丹盈都披着厚厚的披风,小心的在留有残雪的宫道上走,她们前进的方向,是听雨轩。

严姐姐,就算良妃现在正得宠,你和高姐姐也不用这么去讨好她吧?薛丹盈心有不甘的说。

淑妃娘娘,你见过宫里哪个女人曾在皇上的尚书房过夜的?良妃可不仅是过夜,而且还一呆几天。

再说,她现在身怀龙种,更是身价不凡。

要是将来真的生下龙子,一朝登天,咱们跟她若是关系不好,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严惠兰声音平板的说。

薛丹盈有些忿忿的:说我们担心还情由可原,但高姐姐不是刚生了龙儿吗?她担心什么?严惠兰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她的儿子早产,体质弱的很。

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说见外的话了,我一直担心,她的儿子活不长啊。

其实这事情薛丹盈也知道,不过没说出口而已,现在听见严惠兰跟她有一样的看法,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是赶快在脸上挂上一幅伤心的样子说:哎呀!这可怎么好?高姐姐用了一夜才生下的儿子,要真是没了,那不是要人命吗?严惠兰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变化,只是又抬步向前走,嘴里淡淡的说:贤妃的孩子还没生完,冯太医就被何公公叫走了。

良妃娘娘,可是厉害的很哪。

到了听雨轩,等宫人通报后,她们二人这才进了正厅。

刚一进屋,迎面而来的热气,瞬间就将两人包围。

只见屋里的一边,非常显眼的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花盆,最大的有半人多高,最小的也有一尺左右,郁郁葱葱,沁人心脾。

蓝姐姐这里的碳火烧得好旺啊。

薛丹盈边解着披风的带子边说。

我怕冷,而且还养了这许多的花草,所以就多烧了些碳。

蓝雪笑着过来迎她们,快进来。

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外面冷得很吧。

还好,严惠兰微微笑了一下,其实早就该来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良妃娘娘,是我们的不是了。

什么娘娘,这里又没外人,叫我雪儿就行了。

蓝雪甜笑着。

蓝姐姐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吗?薛丹盈殷勤的问。

没什么,就是容易累。

这是常事,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

看姐姐的样子,肯定有福能生个男孩儿。

薛丹盈笑着拉住蓝雪的手说。

生男生女都是命,个人强求不来的。

蓝雪说着,把手抽了出来,端起桌前的茶喝了一口。

娘娘能如此豁达,就是福气。

严惠兰担心冷场,就接过了话,不过她谨守礼仪,不直呼蓝雪其名,贤妃娘娘月子还没做完,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不能来看娘娘。

不过她托妾身给娘娘带了些东西。

说着她招手让丫头把拎着的东西拿上来:这是几套小衣服,做工很精细的。

贤妃娘娘说,她那里太多了,龙儿(高彤云儿子的乳名)根本也穿不完,就给娘娘带些过来,将来肯定能用到的。

高姐姐真是细心哪!我一直病着,龙儿生下来以后,也不敢去看他,怕过了病气。

可现在高姐姐居然先给我送东西来了。

蓝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蓝姐姐说哪里话,咱们姐妹都会互相体谅的。

薛丹盈又凑上来,这里是我亲手缝的一套童鞋、童帽,姐姐可不要嫌弃啊!严惠兰在心里暗骂,刚才是谁在抱怨讨好蓝雪的?薛丹盈连礼都备好了,还在她面前装腔作势!不过现在没时间理她。

严惠兰又从提篮里拿出一盘点心:这是贤妃娘娘的家人给她带的甑儿糕,虽说是街头小吃,可做得特别精致。

听说那甜味不是用糖,而是用一种花汁代替的,味道更加香甜。

她给太后和皇上都送了一盘,剩下的就让我带了给娘娘尝个鲜。

蓝雪看了看那糕点:这东西看着就馋人。

不过我刚吃过早膳,现在还没什么胃口,先搁着吧,等会儿我再吃。

严惠兰瞧了蓝雪一眼,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浅笑:这点心若不是贤妃娘娘一再嘱咐,要让娘娘您先吃,妾身有好几次都想尝个味道呢。

那有何难?你想吃,就尽管吃好了。

咱们姐妹谁吃不都一样?蓝雪大度的笑着说,一边把那点心盘子推到严惠兰和薛丹盈那边,你们多吃点吧。

那就谢谢娘娘了。

严惠兰欣喜的向蓝雪行了个礼,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她心里冷笑:就知道你害怕被人下毒。

我吃给你看,这东西根本就没事,有事的东西,怎么会让你这么容易察觉!------------------------------------正月三十日,卯时半:这天一大早,小玉来到听雨轩的厨房。

她奉了皇上的命令,专门负责给良妃娘娘煎药。

最近娘娘迷上了养花弄草,就是吃药的时候,也放不下手里修剪花叶的剪刀或松土的铲子。

一边想着,小玉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她看见小顺子和小香正在争执着什么。

他们两个也看见她走了进来,都住了嘴,不再说话。

你们怎么了?小玉问着,走进了厨房,一眼看见昨天严婕妤和薛淑妃送来的那碟点心放在灶旁。

正好,小玉姐,干脆见者有份,咱们一人一块儿,都尝尝好了。

小顺子笑着指指那碟甑儿糕。

这怎么能行?这是娘娘要吃的东西。

小玉立刻否决,她也听说过小顺子嘴馋的事情,不过没想到他还真来偷东西吃。

小顺子拿起三块点心,塞给她们一人一块儿,然后拿起自己那块儿,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咋咋有声,一脸幸福的说:主子们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那小香是最近半个月在厨房帮厨的,前些日子春杏把手烫伤了,正好小香做菜的手艺不错,就被招来帮忙。

她看小顺子已经吃了,也忍不住了,把点心放进嘴里,还含糊着声音对小玉说:小玉姐也吃吧,反正这么多,娘娘一个人也吃不完。

从没吃过这么香的糕......才说到这里,就见小香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蹲下推着她急声问:小香!你怎么了?!连问了几声都没反映,而小香的身子却越来越冷,不一会儿,她的嘴角竟然留出了鲜血。

小玉面如死灰,抖着手去探她的鼻子,那里还有丝毫气息?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都要哭出来了。

小顺子的脸色也不好看,额头渗出点点冷汗,他定了定神,一把拉起小玉:把厨房门锁上,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我现在就去禀报娘娘!-----------------------------------------------碧玉站在蓝雪身旁,看见她还没听完小顺子的话,就失手将手里茶盏打翻在地。

她赶忙蹲下收拾,可她自己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怎么可能?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声问小顺子。

奴才也不知道。

那点心,奴才确实给对了人,可没想到到小香会.....现在说这个没用!蓝雪脸色苍白,她似乎有些头晕,身子晃了一下,碧玉赶紧上前把她扶住。

她轻声在蓝雪耳旁问:现在怎么办?她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怎么办?只能趁着还没传扬出去,赶紧去告诉皇上。

她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碧玉和小顺子,声音已经平稳了下来:你们都听着!这件事情就是有人要毒害我,但那有毒的点心碰巧被小香吃了,所以才被我们发现,知道了吗?碧玉和小顺子同时低头道:是。

现在我要去尚书房见皇上,你们守着厨房,不要再让人看到,也不要移动尸体。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碧玉给蓝雪披上斗蓬,站在门口目视着她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后,这才转过身来,脸色极其严厉的看着小顺子说:我知道你前些日子私下里跟娘娘说了什么。

既然娘娘不告诉我,那么我也就不问。

不过,你要记住,要是你敢耍花样陷害娘娘,我决饶不了你!小顺子脸色一正,庄重的看着碧玉说:碧玉姐姐,我小顺子早就誓死效忠娘娘了!若是我有半点害娘娘的心思,就让我生生世世都投生做太监!碧玉看他的表情眼神,没有丝毫做作的样子,便点头道:那我暂且信你。

现在咱们就等娘娘回来再做打算了。

碧玉姐,其实娘娘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牵扯太多。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让你知道也无妨,就算我不说,娘娘回来也会跟你说的,不如我现在告诉你......-------------------------------------------正月三十日,卯时末,辰时初:我觉得自己的手脚从没有这么冷过。

在通往尚书房的路上,我只是凭直觉飞快的走路,虽然脚下的宫道平坦无比,我却有种走在崎岖山路上的感觉。

这是头一次因为我的亲自示意而害死了一个人。

我想,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徐寿利用了。

他帮了我太多,以至于我过于相信他的话了。

他告诉我那药只是吃了让人泻肚不止而已,怎么会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他想干什么?借我的手整倒高彤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难道他不明白,重要的并不是高彤云,而是她背后的高家!更何况她现在又生了儿子,虽然那孩子疾病缠身,可怎么说也是个儿子啊!这么一点小花招儿,怎么能达到目的?我只是想给高彤云还点颜色,让她不要做得太绝。

毕竟这半个多月来天天躲开厨房的饭,吃春杏半夜给我做的馒头包子,不是什么好滋味。

徐寿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不懂这道理吗?不,他肯定明白,那他还这么做,我只能怀疑他的居心。

走到尚书房,门口的太监告诉我,穆容成还没有下朝。

算算时间,他的早朝就快结束了。

我给太监亮了手里玉佩,便走了进去,顺便嘱咐他,一会儿不用跟穆容成回报了。

我估计他十有八九会和带朝臣过来议事,干脆进去等他。

我要赶在事发之前,第一个告诉他这件事情,这样他从我口里最先听到的版本,才会对我有利。

不过要先藏起来,不可以让外臣知道我今天来过这里,毕竟这是牵扯到高彤云的事情,在还没解决之前决不能传到她爹耳朵里。

尚书房一向没有宫人候在里面,太监宫女收拾完就会退出去,这是穆容成定的规矩。

要不是手里有这个纹龙佩,大白天的我绝对进不来。

刚抬脚要进殿,忽然又收了回来。

看了看光可鉴人青石地板,又看了看我脚上沾的残雪,我咬了咬嘴唇,脱下鞋子提在手里,小跑着穿过了大殿。

犹豫着究竟该藏到哪里时,我下意识的走到右边通往尚书房后面的门口,那里挂着两重帘子。

我用手拔开外面的挂帘,果然,外面和里面的帘子中间,正好有一个人可以站的地方。

我侧身钻了进去,把鞋子穿好,站在里面等着穆容成回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好像我以前曾经站在这里偷听过,所以才会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

我的脑子有些乱,想要回忆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可头又开始隐隐做痛。

正在难受的时候,我听见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好像有很多人走了进来。

我赶紧振作精神,屏气凝神。

我听见穆容成在和朝臣商量朝政,什么税收、赋役、河床改道,还有春试、官员考评等等。

底下的大臣我能分辩的只有严柏涛,不过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出来那是高怀仁,虽然我从没听过他说话。

严柏涛和高怀仁总是意见不和,吵来吵去的。

穆容成说话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听臣下发言,最后由他一锤定音。

他们说的事情听得我好是无聊,只是心里着急怎么还没结束。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听到穆容成让他们退下的命令。

我松了口气,终于完了,两腿都站酸了。

我心里甚至自嘲的想,幸亏现在是冬天,要不然那尸体都会发臭了。

淮州官员腐败勾结的案子,大理寺审的如何?本以为人都走光了,可没想到穆容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理寺与刑部、吏部,在共同审案,虽然进展缓慢,大已有些成效。

今天下午就能整理出来案卷请皇上过目。

这是严柏涛的声音。

什么叫进展缓慢?朕跟你说过的话难道你忘了?感觉穆容成的声音冷了几度。

回皇上,一共有一十二名官员,若是都.....朕说过的话,不会再重复。

不过那个夏延丰,你们一定要好好审,别让他轻易送了性命。

穆容成说到那个名字,加重了些语气。

我集中精神认真听,因为这个人的名字我知道。

脑子里涌上了关于夏延丰的生平和官绩。

这些是以前从子轩给我的信里看到的,所以回想起来并不困难。

皇上,臣....严柏涛的声音的犹疑了一下。

伯卿(严柏涛的字)有话便说,什么时候这么吞吞吐吐起来了?哦,臣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皇上这么肯定,夏大人和当年的沈家有关?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这是我头一次正式听到关于沈家的事情。

怎么?不忍见你的伯乐被冤枉?我听见穆容成嘲讽的说。

臣当然不敢!臣的心思,皇上应该最了解,臣对皇上和天启决无二心!严柏涛赶紧表态道我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响,然后是脚步声,看来穆容成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去了。

伯卿啊,你可知道,先帝在世的时候,为了除掉沈家,花了多少心血?穆容成的语气,有些苍凉。

皇上....严柏涛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停了口。

他一生都在和沈天哲的朋党斗争,甚至不惜扶植了高怀仁,费尽心计,可最后竟然无法触及沈家根本。

穆容成淡淡的说到,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历史事实,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父皇在做,朕还是三王的时候也在帮他。

用了那么多年,可要不是沈天哲突然暴毙,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除掉他的势力,大哥也不会那么急着篡位,朕现在更不会坐在这龙椅上。

朕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你,高怀仁不过是借了沈家的余威,再加上肆意纵容,才会坐大到今天,可要整治他并不困难。

但是,朕决不会让沈家死灰复燃!那怕有一丝的可能,朕也不会放过!说到这里,穆容成的声音变得非常低沉阴冷,却异常的坚定。

皇上对此大可不必这样担心。

蓝家满门早已除尽,若是皇上还有所疑虑,什么时候都可以把蓝子轩......朕指的不是蓝家。

穆容成冷淡的打断他,朕发现了些证据,有可能和当年的沈党余孽有关。

蓝子轩还是很有才华的,他与当年的事情没有关系,和沈天哲有关的只是蓝仲文而已。

是,臣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又听见穆容成的声音:想说什么就说吧。

说到蓝子轩,皇上用他,臣并不反对,可良妃娘娘....雪儿姓蓝,不姓沈。

穆容成声音闷闷的打断了严柏涛。

皇上,老臣心里一直有些话,既然今天说到了这里,请皇上听臣一言。

短暂的静默,然后:你讲!良妃娘娘毕竟是沈天哲的外孙女,她的身上带有沈家的血统是毋庸置疑的。

皇上应该比臣清楚,天启建国以来的三代皇后是怎样的下场。

除了先帝是例外,没有一位....朕不用你来讲本朝史书!穆容成粗暴的说,提到那个传说,更是无稽之谈!朕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

真是不知道伯卿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起来了。

臣,也不相信,严柏涛顿了顿,所以臣并没打算提那个传说。

我听见穆容成来回走步的声音,似乎有些焦躁,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就很焦躁。

我觉得嘴里发干,眼前发花,心跳飞快。

我正在听着的事情,很有可能和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一切有关,可我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喊:不要听!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知道!但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话还在一字不差的传来。

那你想说什么?传说可以不理会,可本朝典史不能忽视。

臣查阅了以前的记载,良妃娘娘的症状,和前几代的皇后,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所以朕不能立她做皇后?不,立后是需要皇上自己决定的事情,老臣不敢,也没有资格插手。

臣只是担心,良妃娘娘作为沈家的后人,有可能,他停了下来,好像在考虑措辞,有可能会遗传到她先人的疾病。

臣真的只是担心良妃娘娘的身体。

那你有什么办法?臣这里有个药方,我听见他似乎把写有药方的纸,呈给了穆容成。

只要坚持服用,就能慢慢地忘记事情,心情也会总保持在愉快的状态,还有就是,他又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我听见穆容成在抖动纸张的声音。

这个药能使情绪稳定,对和她熟悉、经常接触的人,都能友好以对。

听起来,好像是让人变成低智或白痴的药。

穆容成仿佛冷笑了一下。

恩,不会变成白痴,只是反应会慢一些。

皇上可以掌握药量,另外,严禁外人与良妃娘娘的接触即可。

非常难得的是,这药对胎儿也没有影响。

所以臣建议皇上,或许可以一试。

又是一阵静默,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了,只是心里拼命在呐喊:不要答应他!不要接受这个可恶的东西!可接下来穆容成平淡声音,好像打碎了我心里的一件什么东西:你这个药方,和朕现在用的有点像,只是多出了两味药。

朕先收下,找个人试吃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若是可以,等良妃现在吃的药没什么成效了,朕就用你这一副。

我紧紧的抓住身后的帘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他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你这个药方,和朕现在用的有点像,等良妃现在吃的药没什么成效了,朕就用你这一副。

穆容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心里有一把火,蔓延的如此疯狂,烧得我全身都在痛。

不!就算我被头疼折磨至死,也不要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六十章 心机各怀皇上!正在往前走的穆容成,听见我的声音,立刻停了脚步。

雪儿?这么一早,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他快步向我走来。

臣妾见过皇上。

他还没到跟前,我已经按规矩行了大礼。

但刚刚俯下身子,就被他托了起来:朕不是说了,你现在有孕在身,见朕的时候可以免礼了。

礼不可废。

再说,外人面前,皇上的帝尊更是臣妾应该维护的。

我低下头淡淡的说。

他用手勾着我的下颌,让我抬起头来看他:这里都是朕的贴身随从,不碍事的。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他皱眉问我。

可能是天太冷,又走得急了些。

现在真的不想看他。

我轻轻撇开脸,说出重点,皇上可否移驾到听雨轩一趟?臣妾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想和皇上私下商量。

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他的眼神,那当中闪过一丝东西,快得让我难以分辨是什么:好,朕这就去。

他伸手把我身上的斗篷拉了拉,盖住了露出的肩膀,这才转身向听雨轩的方向走。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愤怒,我的脑子却越是清醒。

在尚书房里我僵硬的站在帘子里面,一直等到严柏涛离开,穆容成下令去未央宫见太后,也离开尚书房后,我才迈着早已麻木的双腿,从尚书房里出来,兜了个圈子赶上他。

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先把小香的事情处理了,我才能对付接下来的阴谋。

想到阴谋二字,心里不知为什么,隐隐一痛,像是有个极尖锐的针,在心房上扎一下。

我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晨光中金黄色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

穆容成站在门口,看着地上小香的尸体,一直沉默着。

但沉默不代表静默,因为有我在说话。

皇上,臣妾从不想引起无谓的风波。

但这次的事情,也实在太过分了!这种糕点宫里是没有的,臣妾也不想指名是谁,相信皇上英明,自然会有结论,给臣妾一个公道。

讲述完事情前因后果,我的声音既愤怒,又委屈,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的会有流泪的冲动,反正肯定不是为了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以后你的饮食,由御膳房负责,朕吃什么,你吃什么。

穆容成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走到那盘点心旁,拿起了一个,看了看:你说,这点心是严婕妤带来的?是。

什么意思?他想让严惠兰担下所有罪责吗?这件事情是她们两个的合谋,真的要这样放过其中一个吗?又或者两个都不追究?有可能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念头......你将此事及时通知朕,做的很好。

穆容成背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示意何鸿把尸体搬走。

皇上,想让臣妾息事宁人吗?我看着他试探着问。

朕会给爱妃一个交代的。

他转头平静地看了看我,用手指轻轻划开一根沾在我唇上的发丝,低声说,耐心点,不会很长时间。

我愣了一小会儿,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皇上自然是为臣妾好,一切都凭皇上做主,臣妾不急。

---------------------娘娘,就这么放过她们?太便宜那两个贱人了!穆容成走后,小顺子气得两眼发红,咬牙切齿的说。

我从来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我冷笑了一下。

那娘娘的意思是?现在的重点,并不是和她们内斗。

以前是我短见了,那么做实在是太肤浅。

因为屋里非常暖和,我的一盆百鹤芋开花了,我轻轻把那花儿揪了下来,一瓣一瓣的摘着玩儿,只要后台的家族倒了,那她们还不由得咱们整治?所以,皇上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些,我手里的花已经被揪得只剩下了花芯儿。

我两手一挫,花芯儿就变成了碎末,纷纷扬扬的落在了花盆里。

而且,现在我有很多美好的回忆需要想起来,这样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懂吗?娘娘果然想的比奴才深远多了。

看小顺子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躬身应道。

没关系,只要我心里明白就好。

转身走到碧玉面前,我拉住她的手说:我要喝我哥给我送的药,你亲自去煎,记住,从头到尾都要守在旁边。

笑了笑,这宫里我能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们几个了。

碧玉沉静地看着我: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半步。

然后,她的脸色变的有些犹豫。

想说什么?我问她。

雪儿,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心。

我放开她的手,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外面一阵冷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我回头看着她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你信吗?你说什么?!娘娘!千万不可!她和小顺子几乎同时喊出这句话,小顺子甚至一下子就跪下了。

我苦笑了一下。

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当初听到他亲口告诉我你要做母亲了这句话时,我心里感觉,真的是—喜悦。

可现在......雪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这么做!已经两个多月了,即使你的身子挺得住,这件事也做不得啊!碧玉急了,连娘娘都不喊了,直接叫出私下里才直呼的名字。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做。

刺骨的冷风吹动了垂在我胸前的头发,乱纷纷的打在我脸上,那些四处飘撒的头发,就想我现在的心情,起伏无依。

我哥肯定是被皇上故意派到幽州去的。

我的声音很平淡,所以现在只有我自己孤军奋战了。

不会!你永远不会孤军奋战的!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哪!碧玉立刻焦急的说。

还有,还有奴才!小顺子也一脸坚定的跟上。

我笑了:我知道,你们都会在我身边。

是我说错话了。

院子里仍积着一些残雪,冷冷地反射着白光,我看着那雪,出了一会儿神,便把窗户关上了。

转过身对碧玉和小顺子斩钉截铁的说:我一定会亲手把答案挖出来!--------------------------这天夜里,我见到了徐寿。

虽然我让小顺子给他递个话,说我要见他,但没想到他真的敢来,还这么快。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也不希望会是最后一次。

可这一次他若不给我个答案,我绝不会放过他。

娘娘一向可好?他一身玄色宫服,毕恭毕敬的站在我面前,整个人仿佛漂浮在黑暗里。

托你的福,我过的很好。

我讥讽的说。

娘娘息怒。

奴才知道娘娘恼奴才什么,但奴才既然敢来见娘娘,自然有奴才的道理,娘娘可否心平气和的听奴才一言?他的声音不急不躁。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过,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沉着脸道。

娘娘不知道,高家已经危在旦夕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讶的看着他。

徐寿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太后最近一直身体不适,其实是因为高右相在朝中的势力连遭打击。

你确定?我疑惑的问他。

因为太监是严令禁止结交大臣的,所以我对他的消息的可靠性有些怀疑。

当然,奴才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深得其心,所以她老人家很多事情,都已不再背着奴才。

所以此事决不会错。

你是故意将泻药换成了毒药?这是奴才大胆的自作主张了。

奴才只是想,这种时刻,应该助娘娘一臂之力。

他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

自作主张?我气得将眼睛眯了起来,那是一条人命!她不过是做了主子吩咐的事情,罪不及死!这就是奴才自作主张的原因。

徐寿不慌不忙,要是提前征询过娘娘的意见,娘娘宅心仁厚,肯定不会同意奴才的主意。

你以为即使这么做了,就能有用吗?先不说高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就那么肯定皇上会向着我吗?这件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阴谋和陷害!是不是阴谋陷害并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否达到目的。

徐寿声音依然平稳,即使现在没用,将来高家倒台的时候,这件事情就是个绝好的借口,名正言顺的把想干的人干掉。

娘娘,奴才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说到这里,徐寿的眼中闪过一道冷酷的暗光。

其实太后早就告诫过高彤云,让她收敛一些,反正儿子也生了,只要好好调理,总能让那孩子长起来。

可高彤云的心太窄,容不下娘娘和您肚子里的那块肉。

后来的事情,娘娘也是知道的。

一条人命要是能让她老实下来,还是值得的。

那种嗜血的神情转瞬即逝,他马上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继续说。

要是她根本就不识时务,老实不下来呢?我心里暗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让她们把肚子里的东西打下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腹部,手抓紧了那里的衣服。

徐寿没有察觉我在想什么:太后不会允许她胡闹的。

即使没有太后,皇上也还在。

他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奴才对娘娘的魅力,一向很有信心。

哼!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蛊惑圣上。

我冷冷的说。

那是娘娘自己还不明白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

徐寿笑容不减,这次的事情,即使不能一次打倒高彤云,也没有白做。

而且还连带上了严惠兰—这同谋的罪名,她是逃不掉了。

娘娘请放心,皇上圣明,这些事情他一定心里有数,只是做事情的时候没到罢了。

我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皇上也要对付高家,你这次一定会害得我身陷囹圄!奴才绝没那个心,奴才可是全心全意的想帮娘娘。

他躬身给我行了个礼,只有娘娘好了,奴才才能好,这点道理,奴才还是明白的。

但愿你能记得清楚自己说过的话。

我加重了语气。

徐寿走后,碧玉皱眉道:徐寿这个人,太阴沉了。

雪儿,我担心将来若是他.....这个我知道。

我和他就是互相利用而已,我靠他在宫里得到消息和暗中的帮助,而他要报仇,就得在我身上投资。

但总的说来,还是我掌握了主动,毕竟他的过去,只有我知道。

这个人很有用,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还是应该联合在一起的。

我给她讲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别担心,目前不会有什么大事。

而且我们也确实需要他。

我温声安慰她。

.....我知道你能应付他。

但我还是害怕,怕这样下去,你将来会受到其他的伤害。

她清澈的目光盛满了忧郁,看着我认真的说。

怎么会?我只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强,我有多坚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吧,我能解决。

--------------------------------------投毒的事过去没两天,就听说高彤云因为大不敬,被罚了六个月的月奉,禁足晗绣宫三个月自省。

而严惠兰却没什么太大的事,只罚了三个月的月奉,理由是行事莽撞,要其严守妇道,小心言行。

穆容成没再跟我提过此事,也没问我这样的惩罚我是否满意。

他不说,我当然更不会再提,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其实作为受害者,姿态放得越低,对自己越有利,尤其是在一个明君面前。

这点道理我是很明白的,而且这样做了,还能在以后提出其他要求的时候,提供一个有力的铺垫:那么大委屈我都受了,这点小事还不答应我吗?比如现在,我正在问他能不能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儿。

朕一下朝就到你这里来,还不够吗?穆容成无奈的看着在他身旁不依不饶的我。

总觉得时间太少。

皇上的国家大事那么多,我又不能占用皇上办正事的时间。

可人家自己呆着好无聊啊。

我靠在他肩膀上撒娇,一边起腻,一边在心里恶心。

这么说话次数绝对不能多了,自己都觉得反胃,真不明白男人怎么喜欢这种娇里娇气的女人。

他伸手搂过我,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最近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药有没有按时吃?我的心里轻轻一跳,马上理直气壮的说:当然吃了,天天小玉可都盯着我呢,比我这个病人还上心。

不想继续说这件事情,我瞪圆了眼睛继续说,人家现在怀孕了啊,当然会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说到底,还不全是因为你?是吗?他的唇边挂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在质疑吃药的事情,还是质疑我对自己变化的解释,但这个时候是一定要挺到底的。

而且必须脸不红,气不喘:当然是!朕的时间总是有限,不如你想个办法吧,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淡淡的在我耳边说,嘴唇碰到了我的耳朵,然后干脆一路顺着脖子向下滑.....我一时有些无法集中精神,抓着他的衣袖,顿了顿才说:我只是想多看到皇上,和皇上在一起的时间长些。

若是不麻烦的话,等皇上国事不忙,或没有太紧要的事情时,就带到听雨轩来,我可以帮皇上铺纸磨墨。

即使什么都不做,在旁边陪着你也好。

这些话说的很艰难。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干扰,另一方面,我一直在小心自己的措辞,让自己只是显得离不开他,而不能让他觉得我是有所图谋—虽然我真的是有所图谋。

自从我决定喝子轩送给我的那些药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头疼越来越少,很多事情也慢慢的想了起来。

那天夜里在尚书房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回忆起来了。

但那张写满人名的至关重要的纸,却不在我手里。

我担心是否被穆容成拿走了,可这事情又没有办法问。

如果真是他拿的,他也不会告诉我。

但我发现如果不看着那些名字,那些官员的事情,我就想不起来。

只有用跟着他办公这种办法,这样才有机会听到、看到官员的名字。

那张纸已经旧得发黄了,年头一定不短,可那上面写了多官员,总有一些能一直在朝中供职的吧?只要听到他们的名字,我一定能想起来那些事情!穆容成的药和子轩的药我都喝过,我对中药一无所知,那药方我也看不懂,只是通过亲身试验,我发现他们给的两种药的药效正好相反,一个使我忘记,一个让我想起。

唯一一点相同的,就是在减轻我的头痛方面。

可在尚书房偷听到穆容成和严柏涛的对话后,我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无可抑制的生了出来,而且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选择了子轩的药。

我已经肯定,这些奇怪的事情是和上一代的恩怨有关,可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那些人和事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那个和穆容成的父亲穆杰珃,深情相拥的女人,她是谁?随着我慢慢的服用子轩配的药,我又开始做梦了。

只是这次要缓和很多,不像以前有那么多激烈的情绪。

梦里的还有四个女人轮番出现,有时也会同时显身,但都模模糊糊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药还吃的不够。

子轩被派得那么远,现在全都要靠我自己努力了.....又走神了?穆容成低沉的声音拽回了我神游的心思。

不是。

只是这么靠着你,我又觉得困了。

笑了一下,又把头埋进他肩窝。

呆会儿你和朕去尚书房。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表情平淡,就像在说今天的早餐该吃什么:朕今天有很多事要做,要是你不怕闷的话,就陪朕一起去。

好。

我赶紧笑道,臣妾一定不会打扰皇上的。

从这一天,我正式开始了自己伴君从政的生涯,当然这个说法,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据说是由一个所谓的史学家造的词。

不过那些对功过是非的评论,就不是我所能掌握的了。

--------------------刚到尚书房的时候,感觉是很奇怪的。

这里说的有奇怪或诧异的感觉,指的是除了我和穆容成以外的其他人。

我可是非常自得其乐的。

而穆容成,该干什么干什么,表情严肃,估计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这是我从进尚书房议事的大臣的反应上总结出来的。

尚书房并不大,和宫里其他的大殿比起来,这里算是非常小而温馨了。

穆容成坐在正中的龙案前,在他右手边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很大的檀香木榻,上面铺着厚厚的白色羊毛毯,手按在上面都能陷进去,另外还有几个明黄色锈龙软垫。

榻上放了一张小几,几上放了些书册。

这就是穆容成为我准备的装备。

说实话,这木榻真的是很合我心,坐、躺、靠,都不妨碍。

若不是碍着那些外臣的面,我早就脱鞋爬到榻上去了,那羊毛毯可真是舒服!第一天在尚书房,除了新鲜以外,我没有什么其他收获。

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些进来议事的大臣们的表情。

一律是一种变化顺序:先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然后马上醒悟过来,这么盯着宫妃是非常不礼貌的,赶紧收回目光。

和穆容成说话的时候,还有人不由自主的往我这里瞟。

皇帝不开口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无法询问。

因为虽然后宫是不许干政的,但天启没有法律规定,不许皇帝把后妃带到尚书房来。

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好笑,估计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想过将妃子带到这个地方,所以才让我钻了空子。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因为这个主意是穆容成想出来的,那么他真的只是体贴我所说的,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吗?还是另有目的?现在我还看不出来,只有慢慢来了。

渐渐的,随着新鲜的劲头儿过去了,我开始越来越觉得乏味。

我知道自己对那些国家大事毫无兴趣,来尚书房本来就是想刺激自己的记忆的,但并不是每天都能碰到我熟悉的人名的,这情况我早料到了,所以弄了很多书放在小几上备用。

可总看书也没意思。

听何鸿说,因为有我在,尚书房加了两个火盆和两个铜碳炉。

再加上香炉里安人心神的樟香,尚书房干脆改名叫催眠房好了!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把这想法告诉那个任何时候都神采奕奕的男人,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真不知道他的精神头儿是从哪里来的!于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打了磕睡,然后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尚书房后面的小室里。

我怀疑,这些日子自己在那小室睡觉的时间,比在尚书房清醒的时间要长。

皇上,今年乾江的水位,上涨的非常快。

这是全国各地送来的水测数剧。

今天政议农事,说话的人是司农寺太尉张九功。

这个人的名字我听了很熟,所以打从他一进来我就打足精神,手里拿着书,耳朵却听着他们说话。

京州流域都已经比往年高出了这么多?穆容成惊讶的说。

是,虽然才二月末,可去冬雪水很多,积累下来,涌入乾江。

张九功是个五旬老人,身材不高,一脸憨厚,一看就是个干实事的人。

卿的看法呢?以现在的情况看,虽然不乐观,但还可以应付。

但春季雨水一来,可能就挺不住了。

臣已经安排人密切监视乾江水位,三日一报。

他躬身回答。

穆容成看了看手里的折子,又问:两岸民情如何?民间已经有人传言,今年会有大洪水。

张九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已经想起了关于他的资料,这个司农寺太尉一向为人耿直,说白了就是有点实心眼儿,不会拐弯儿磨角,所以在朝里这么多年,才熬到个管农事治水的劳碌官。

穆容成听了,果然脸色不大好看,厉声问:水还没发,民心先乱!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张九功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回皇上,臣已经做了稳定民心的措施,四乡五县发下告示,说明乾江目前的状况稳定。

另通知各地父母官,建议共同维持。

只是不知为何,各地方的民心,有些散乱。

司农寺只是个专职的总理机构,没有命令地方官员的权利,只能通议、协同合作。

穆容成道:朕现在下道旨,让吏部派监管司郎与你共同处理此事。

如此甚好!臣谢主龙恩!张九功赶紧跪下写恩。

你管理乾江治水,有六年了吧?张九功一愣,没想到皇上问他这个,忙答道:是,整整六年。

这六年里,河床虽然有所增高,但河堤没有裂过一处。

你前年还亲率部下,冒雨上堤堵缺,回来大病了一个月,是不是?这,是,这是臣应该的,应该的。

张九功的声音有些惶恐。

没想到皇上对他的事情那么清楚,前年,那还是明德变乱的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呢。

你是个能吏,若这次能够护堤有功,朕一定赏罚分明。

谢皇上!他有些激动的答道。

还有,这次民心动荡的事情,千万不可小视。

在治水同时,一定要分神留意民间动向,有任何异常,立刻奏折上报!穆容成的口气异常严肃。

是,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等那老头子退下去了,穆容成吩咐人给他打开了一张大的地图,凝神细看。

我一时好奇,就拦下了送茶进颠的何鸿,亲自给他端了上去。

怎么今天不睡了?他接过茶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这就好像当年和子轩一同听董夫子上课时,他嘲笑我我打磕睡时的感觉......昨天睡的好。

我匆忙答了一句,然后把注意力转到那地图上。

这地图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我小的时候在爹的房里看到的,只不过详细了很多。

我看到北面画着的北辽境内,那里的北面,几乎是已经到了地图的边缘地方,有一段像是起伏的山脉的样子,上写着孤背山三个字样。

这个名字好眼熟,那种已经知道的感觉又来了,我一时愣在了那里......雪儿,雪儿?恩,什么?我微惊了一下,原来是穆容成握住了我的手。

你怎么了?精神那么恍惚?他微皱着眉看着我问啊,没什么。

这图,画的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让人看了乱心。

我急忙笑着说。

这是天启的国图,怎么被你说成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皇上给我讲讲这图上都画了什么吧。

我看不懂。

灵机一动,干脆让他给我讲讲。

好,既然你想听,不过可不要朕说到一半,你又睡着了。

他抬抬眉毛讽刺我。

不会,只要皇上肯讲给我听。

我笑着说。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六十一章 刺客龙案上铺着一张大地图,穆容成一手搂着怀里身着粉红宫装的丽人,一手指点着地图,温声细语地对她说着什么。

那怀中的女人,看着他在地图上指点的地方,正在凝神细听。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一个光圈,将两人围在当中,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这就是严柏涛走进尚书房时看到的景象。

那女人因为站着低头看地图,神情看不太清,可穆容成的表情,却可尽收眼底,那样温柔的目光,严柏涛从未见过。

他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声,幸好他曾告诫过自己的女儿,不要总想着和蓝雪争宠,只好在宫里安分守己的呆着,皇上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不会冷落她太多。

可是,惠兰的性子那么刚烈倔强,又识文通墨,只怕.....唉,都怪自己以前告诉她的事情太多了......伯卿来了。

穆容成抬头看见了他,招呼道。

臣参见皇上。

严柏涛跪下行礼。

免了,起来吧。

严柏涛依言站起,又躬身向已经站到一旁的蓝雪道:臣见过良妃娘娘。

不敢。

左相是朝廷重臣,劳苦功高,给我一个小女子行礼,真是让我不好意思。

女人的声音悦耳动听。

穆容成瞟了她一眼,见她似乎表情真诚,不像是有意讥讽的样子,便低头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伯卿坐吧。

穆容成淡淡的说。

严柏涛坐下的同时,听见皇上轻声说了顽皮。

看见蓝雪对穆容成吐了吐丁香小舌,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然后便施施然走了下来,落落大方的对穆、严二人分别道:臣妾给皇上换杯茶。

左相大人喜欢喝什么?碧螺春还是铁观音?严柏涛心道,若是寻常女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如此自然的说话行动?更不要说这些外人,都是朝中大臣。

即使是自己的女儿惠兰,难免也会紧张慌乱。

所以这个蓝雪,绝不一般。

或许以前自己对她的印象,还是太过肤浅了。

心里转着念头,嘴上也不闲着:臣比较偏好重些的味道,铁观音会更好。

有劳娘娘了。

---------------------------------------------------------我给严柏涛上茶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这个阴沉的老家伙,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不喜欢,再加上他那个女儿.....我撇了撇嘴,把手里的书拿高了一些,挡住自己的视线。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虽然我也想听听一旁的穆容成和严柏涛在商讨什么国事,可那些语句就是进不了自己的耳朵,眼皮反而越来越重。

想睡就进去睡。

忽然听见穆容成带笑的声音,我赶紧把眼睁大。

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到膝盖上,可手还在眼前举着。

我叹了口气,算了,何必装样子。

笑了笑说:谢皇上体恤。

草草行了个礼,把书扔到一边,我就进了后面的小室。

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困,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接着就是做梦,这次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我站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朔风迎面而来,猎猎吹响。

前面地平线上,峰峦起伏,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就是孤背山。

不知道自己的为什么那么肯定那就是孤背山。

难不成,今天穆容成才跟我讲过地图,我就梦到了这个地名?可这梦怎么如此真实,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心里正在奇怪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嘶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双马拉着的大马车,正向我跑来。

我赶紧让到一旁。

但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等我看清楚时,自己已经上了那马车。

只见这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小童。

男人面容削瘦俊郎,神情严肃,年纪在三十左右。

两个小童,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唇红齿白,秀美异常。

不,我知道,她们只是化装成男孩子的女孩儿罢了。

最有意思的是,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我笑着打量这对可爱的双胞胎,但他们谁也看不见我。

她们两个好像很怕那个男人,一直正襟危坐,小脸儿也绷得紧紧的。

但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儿就忍不住了,抬眼看了看那男人,见他神情专注的在看书,便壮着胆子撩起车帘往外看。

看了一会儿,她便偷偷向另一个女孩儿招手,让她也过来。

另一个女孩儿畏缩地摇了摇头。

向外看的女孩儿,使劲跟她打眼色,让她过来,可坐在一旁的女孩儿,就是害怕的不敢动。

绣贞,绣珠!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说话了,声音低沉冰冷。

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手里的书,不管你们就翻了天是不是?撩车帘的女孩儿,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

她虽然脸上也有畏惧的表情,但还是咽了口唾沫镇定的说:爹,是我想看看外面的,和绣珠没有关系。

我正对自己听到的名字惊讶不已时,眼前的情景又换了。

这次我是站在尚书房里,但坐在龙案上的,不是穆容成,而是以前我梦见过的那个穆杰珃。

只见他抬起头看着门口的方向,笑得含情脉脉。

谁进来了?我好奇的也看过去,可有一股力量把我拉了过去,结果好像那个端着茶走进来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急了,大喊一声:不对!这不是我!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谁!然后,头一阵发晕,等我缓上来,自己已经和那个走进来的女人剥离开了。

那个女子,美丽温婉,一头墨色的长发,直垂腰际。

她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连冰雪都可以融化。

这个女人我并不陌生,因为她就是沈绣珠,只是眼前的人,比我在蓝府见到的,年轻了很多,看上去也非常健康......雪儿,雪儿?我噌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了?做恶梦了?穆容成坐在床边,担心的看着我,他一手握住我冰凉的手,一手擦拭着我头上的冷汗。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睡的有些不舒服。

他看了看我,也不再追问,只是平淡地说:天都黑了。

你睡了一两个时辰,不如和朕一起用晚膳吧,今天有你最喜欢的椰果千层酥。

--------------------------------琴姨最近的身体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亲切可亲些。

谢娘娘关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

方琴双眼无神的目视前方。

她的双鬓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都了很多,一脸的风霜苍老。

见她用双手在旁边的茶几上摸索茶盏,碧玉赶紧把茶给她递到手中。

琴姨的眼睛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我没想到方琴的眼睛会瞎,子轩从没有跟我提过此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被放出天牢后,我这年老色衰的,没有教坊看得上。

蓝家被抄得精光,我又身无分文,幸亏遇到以前的一个姐妹,好心收留。

我就一直靠缝补衣服过活,或许是用眼过度,就看不见了。

直到子轩把我找回来。

说到这里凄楚的笑了一下,其实瞎了也好,省得看见让人心烦的东西。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屋里静默下来,只听见她撇着茶叶沫时,茶盖与茶碗相碰发出的叮当声。

自从做了那个让我震惊的梦以后,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暗中派人查遍了皇宫,却惊讶的发现,没有一个宫人知道前朝的事情。

据说明德变乱的时候,大皇子逼宫篡位,杀了宫里很多的太监宫女,老一辈的一个没留下。

现在宫里年纪最大的,都没有听说过明帝在位时,有哪个妃嫔是姓沈的。

我猜何鸿似应该知道些什么,可那家伙嘴严得很,一问三不知。

我怕引起穆容成的注意,也不敢多问,只好做罢。

徐寿入宫一年后,明帝就驾崩了,高太后也从未提起过任何和这些有关话,所以他也不清楚当年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宫里的任何记录上,都没有留下沈绣珠的名字。

子轩远在天边,就算他知道以前的过往,也无法询问。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碧玉提起了方琴,我这才想起她。

从天牢分开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记得入宫后,子轩曾跟我提起过,他已经找到了他娘。

可我对她的感觉一向一般,所以根本没有在意。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或许能问出些从前事情的人,还能保证安全、不招人怀疑,就只剩下她了。

赶紧找了个借口,接她入宫共叙家常。

娘娘有事的话,就明说吧。

方琴慢慢放下茶盏,开口道。

也没什么。

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自从哥把琴姨接回家来后,我还没和琴姨见过面呢。

我笑着说。

那既然娘娘见到了,民妇是否可以回去了?要是以前,她说话如此不客气,我早就顶回去了。

可如今我是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

不过我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早把我的耐性磨练出来了。

我也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说:琴姨急什么?反正在府里呆着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我带你到宫里四处转转,散散心。

我这么个瞎子,再好的景致也看不见,岂不是浪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家里的儿媳妇又听话又孝顺,有她陪着我这老太婆,就不劳娘娘操心了。

我握着茶碗的手僵了一下,但马上笑着说:嫂子和琴姨不同,她可以常来常往。

可你到宫里来一次不容易,要是我就让琴姨这么点个铆就走,我怕嫂子会埋怨我这当小姑的待人不周到呢。

碧玉!娘娘。

碧玉向前走了一步。

扶着琴姨,我们到御花园去逛逛。

说完,我又对方琴道,就算琴姨看不见,耳朵总是灵得很吧?春天到了,御花园的花鸟多得很,去听听也是一种享受。

说完,给了碧玉一个眼神,她点点头,不由分说,强扶着不甘愿的方琴,跟在我身后走了出去。

我跟穆容成告了假,说要招待家人,然后把方琴留住在宫里。

这一住,就是十来天,这些日子里,我和她朝夕相处,陪她散步、吃饭、聊天。

态度始终友好,对她的一切冷嘲热讽全不在意,就当没听见。

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再又一次言语相激无效后,她无奈的放下了象牙筷子:雪儿,你把我找来,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我笑得舒心:琴姨终于肯直呼我的名字了?来,这鸡脯丝拌得不错,很爽口,尝尝看。

我夹起一筷子,放到她嘴边。

她叹了口气,躲开了我的筷子,正色道:雪儿,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这次她大概是真的愿意和我说话了,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打掉我的筷子。

琴姨,我是真心想问你些事情。

虽然想起这些事情,一定会让你很不愉快,但能告诉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诚恳的对她说。

你想问你娘,对吗?她的嘴边,扯起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能告诉我吗?我看着她无光的眼睛问道。

方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

我知道她目不能视,可她的那种神态,仍然让我有一种被她注视的感觉,只听她沉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魏阳从尚书房出来,边走边想刚才和皇上商议的如何镇压南郡王叛党一事。

入春以来乾江水位连涨,民心浮动,偏偏这时候,有人散播谣言,暗中煽动,说朝廷为保京州,要决上游的堤坝,淹掉田地。

这已经引起了几处暴民骚乱。

皇上非常明智,没有立刻派兵镇压,而是利用当地官府先行安抚,再正式下旨,声明不会决了堤坝,且若乾江有灾,沿江各地可能在水淹范围内的几个州县,都会减免赋税,这才将事态稳定下来。

前几天,皇上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只势,抓住了想要秘密出逃的南郡王,搜出了他与人秘密来往的信件,证明民乱一事与他有关。

魏阳也听到些谣言,说其实是当初没有被抓获得的大皇子未死,想要东山再起。

可今天看皇上的意思,似乎只想把事情集中到南郡王一人头上......正想着,忽见眼前不远处,走过一位官夫人打扮模样的女人,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看那夫人背影,好像是韶华郡主。

魏阳心里有些感叹,也可怜了韶华郡主,她是个性格极好的女子,完全没有皇亲国戚的娇纵和飞扬跋扈,却有了那么一位不识时务的父亲。

看她去的方向,似乎是听雨轩,大概是要去见她吧。

想到那个总是让他惊叹的美丽女人,魏阳心中隐隐有些惆然。

听说皇上非常喜爱良妃。

是啊,那样的女人,如何不令人的心驰神往?这时候,魏阳已经快要走出宫了,突然,他站住了脚。

因为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韶华郡主时,会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了。

并不是韶华郡主让他觉得奇怪,而是她身后跟着的几位侍女,她们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那是轻功极好的人,自然流露出来的样子。

而且其中有一人,身材偏高,肩膀也比其他侍女要宽。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紧,坏了!莫非要出事?!他转身就往回路奔去。

魏阳反复回想当时看到的那几个背影,心里又急又怕又后悔,恨不能插翅飞到听雨轩,可因为他是外臣,不能直接入内宫,所以他只能返回尚书房,先去见穆容成。

等他经过通传,心急火燎地又一次走进尚书房时,他赫然看见蓝子轩站在殿中。

蓝兄,你不是在幽州?他诧异地开口就问。

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回来了?蓝子轩温和地笑着说。

魏阳,你怎么去而复返?穆容成开口道。

与此同时,韶华郡主已经到了听雨轩。

--------------------------------------------------------------我还没和方琴把想问得问完,小顺子就来进来禀报,说韶华郡主来访。

我一愣,一边赶紧站起来说:快请!,一边吩咐碧玉把方琴扶到内院。

前几天我也听说了南郡王谋反的事情,好像穆容成下旨,严禁韶华郡主出京州城。

可我的心思都放在方琴身上,也没多想这些。

今天她来找我,会不会是想为她父亲求情?心里想着这些时,韶华郡主已经进了花厅。

她的脸色非常苍白,神情很不自然。

一走进来,她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看着我抖着声音说:娘娘,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奇怪的看着她问:我本来就住在这里啊,怎么会不在这里?韶华郡主颤声道:你,你没有,我昨天明明给高姐姐送了信儿.....刚说到这里,韶华身后紧挨着她站着的一个高个子宫女,忽然起手,切在她的侧颈上。

韶华郡主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我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冰凉的剑身,贴在我的皮肤上,让我不由得起了一层小疙瘩。

紧接着,另外三个侍女迅速把花厅的门封上,也分别亮出了兵刃。

这变故太突然了,厅里的人全都吓呆在那里。

我吞了一下口水,涩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不干什么,只是想请良妃娘娘帮个小忙而已。

站在我身后那人,声音又粗又硬,听起来根本不像个女人。

你去告诉姓穆的,就说良妃现在在我手上,要想让她安然无恙,就放了天牢里的南郡王!他又对身旁的春杏说。

娘...娘春杏此刻吓得脸色青白,满头是汗,都不会走路了。

我不敢动,只能站在那里对春杏说:你别怕,照他说的做,他不会为难你的。

春杏点点头,一步一晃的走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人说:你抓我恐怕没什么用。

南郡王比一个小小的妃子重要多了.....才说到这里,就觉得那人在我背后飞快地点了几下,顿时我上身一僵,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心中惊讶无比,莫非这就是点穴?少说废话!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现在,慢慢往外走。

虽然她封了我上身的穴道,可他的短剑还是紧贴着我的脖子,另一手抓住我的肩膀,推着我往外走。

另外三个侍女则围在我们周围。

等我们走出听雨轩的时候,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御林军,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前面的一列,手举着弓箭,箭尖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然的冷光。

放开她!随着这威严声音,御林军向两边一分,一个头戴金冠,身穿明黄色的龙袍男人,走了出来。

那就是穆容成。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六十二章 救援一阵风吹过,我觉得有些冷。

可再冷也冷不过我脖子上的剑刃,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被它压迫着的颈动脉,正在快速跳动。

我心里知道,自己现在远非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可慌乱是没有用的,越是危机关头,越要镇定下来。

而且目前的状况比我以前曾经历过的,要强多了。

这么多御林军,还有他在,应该不会让我出事吧.....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对上了穆容成的目光。

他的神情非常严厉阴沉,眉头微皱,眼神一直围绕在我和身后的刺客身上。

穆容成,你会救我的,对吗?忽然,心跳乱了两下,因为我看见穆容成的身后,闪过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居然是子轩。

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大胆贼子!居然敢挟持蓝妃娘娘!识相的还不立刻放人,皇上或许会赏你们一个全尸!一个统领模样的人站在阵前大喊道。

只要皇上能把南郡王放了,我们自然会放了蓝娘娘。

身后的人仰声说到。

郭沛犯上做乱,罪不可赦,尔能居然追随至此,真是愚不可及!穆容成的声音冷冷的,没有起伏。

多谢皇上夸奖。

那人带着讥讽的腔调,是否愚不可及,各人看法而已。

皇上还是快放人的好!他是朝廷钦犯,怎么可能说放就放?穆容成背起双手,踞傲的说。

是吗?我只觉得脖子上平放的剑身忽然一立,一丝微微的刺痛,似乎剑刃已经割破了我的皮肤。

皇上就不怕我剑下无眼?!哼!你以为,凭你抓住一个宫妃,就能要挟朕?!穆容成面不改色,语音依然冷淡。

皇上高高在上,在下一介草莽,哪里谈得上要挟二字?身后的人,非常平静,我不过是想和皇上做个交易而已。

我们此次前来,就没有存着能活着回去的心,也不确定抓住蓝娘娘真的能有用。

其实就算我们现在死了,也无所谓。

有个身娇肉贵的皇帝的女人,陪我们一起死,够本儿了。

他阴森的笑了一下,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说着,放开我的肩膀,拉起我的左臂,让它平平伸出。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后面的一个侍女手持剑走上一步。

皇上,半个时辰内,若是你还不放人,我就砍掉她的左手。

再半个时辰,就是右手。

反正我们等得起,就怕娘娘没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

穆容成许久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我看了无数次的深黑色眼睛,一直定定的望着我。

我不由得猜测,现在他在想什么?在衡量南郡王和我,谁更重要些吗?刚想到这里,忽然眼角寒光一闪,我只觉得耳后一凉,一缕头发慢悠悠的的从空中落了下来,被风一吹,便四散飞开。

那刺客削下了我一段头发。

叫后面宫墙上的人下去!老子没那么好糊弄!身后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再敢耍花样,我削的就不是她的头发了!他在身后点了我一下,我身子一抖,就听见他在我耳旁低声命令道:快点儿求你的男人来救你!我厌恶地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刚才解了我的哑穴,所以我现在可以说话了。

睁开眼睛,我看着穆容成吐字清楚地说:他要救人,我是最关键的筹码。

所以短时间内,我不会有事。

皇上莫急,想出万全的对策再.....还没说完,就觉得极重的一掌拍在了我背后。

喉头一甜,我忍不住咳了一声,结果,满嘴都是甜腥。

我被身后那人拍得吐了血。

我劝娘娘不要自以为是,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在我身后恶狠狠的说。

我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更好。

我抬眼看了看穆容成,他面沉似铁,眼中闪过一道极为凌厉的暗芒:把人撤下去!我听见他下了令。

似乎后面确实有人声走动,不一会儿,又静了下来。

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阳光渐渐温暖起来。

轻风拂面,春阳暖人。

我心中隐约的想着,这样好的天气,应该是踏春的好时节啊。

可现在,这温和的春风,只能帮我把嘴边的残血吹干了。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穆容成或许看到我的笑容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变换,捉摸不定。

这时,后面的御林军似乎动了一下。

我看见严柏涛从后面走了出来,在穆容成的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穆容成的脸色更加阴沉,似乎要说什么,可我听见严柏涛焦急的喊了一声:皇上不可!然后声音又小了下去。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正当严柏涛和穆容成僵持不下间,子轩从后面露了出来。

这次我看得很清楚,真的是他!只见他也凑了上去,躬身对穆容成说了什么。

穆容成显得有些狐疑,子轩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对他讲了几句,穆容成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身后的刺客似乎也觉察出对面的情形有些不对,大声说到:别磨蹭了!你们究竟放不放人?再不放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朕可以放人,可你怎么能保证到时候把蓝妃完好无损的还给朕?穆容成沉声问。

给我们四匹马。

在京州城外八十里处,有一片小树林。

把南郡王放到那里,皇上不许派一兵一卒追赶我们。

等我们到那里以后,见到王爷安然无恙,自然会把娘娘放了。

好!穆容成答应了下来,并立刻吩咐下去,放了南郡王郭沛。

过了不一会儿,就有人牵着四匹高头大马来到面前。

御林军放下了刀箭,如潮水一般分了开来,让出了道路。

身后的刺客轻轻一跃就上了马,他抓着我似乎就像提着个包袱一样,随手把我也拉了上去,坐在了他身前。

他的其他三个同伴也迅速的上了马。

那人吆喝一声,拉紧缰绳,打马当先向宫门方向飞奔起来。

那马颠簸的厉害,我不清楚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出了宫,又出城,一路上倒是走的顺畅。

觉得越来越累,神智越来越不清醒。

刚才被拍的那一掌似乎不轻,我在马背上又吐了两次血。

肚子也开始疼了起来,我迷迷糊糊的想,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孩子......忽然,身后之人拉紧缰绳,将马急停了下来。

我在马上一晃,差点儿滑了下去。

不管你是谁,给我立刻让开!我听见有人高声断喝。

这位侠士,请少安毋躁,蓝某有一言相劝。

一个非常熟悉的温润的声音传到我耳中。

我使劲凝聚自己的视线,若是我没有在做梦的话,对面骑在马上的人,应该是蓝子轩。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他想干什么?他一个书生,没有丝毫武功,难道想劝降不成?没用的,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这么做根本没用。

你是蓝子轩?韶华郡主的附马?身后的人问道。

正是在下。

子轩的声音不急不躁,蓝某有一事相求。

身后的人似乎呼吸急促了些,但马上就稳定了下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子轩大度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希望阁下放了舍妹。

蓝某一定感激不尽,定然在皇上面前为侠士美言几句,免去凌迟之罪。

哼!真是笑话!千军万马都没挡住我们,就凭你几句话,就想放人?!附马爷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我早就说过,只要见到王爷,我自会放人!识相的你就快让开,别逼我取你性命!子轩似乎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去他的风度,他听了对方驳斥的话,并不着急,只是翻身下了马。

我听见身后的刺客,似乎看见了什么,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勉力向前望去,好像子轩的随从从马上拉下了驮着的一个人,看穿着那似乎是个女人,只是用黑布蒙住了脸。

如果阁下执意要见到郡王殿下,恐怕你真的要失望了。

郭沛早已在天牢中畏罪自尽,你刚刚出城的时候有些匆忙,没有看到,他的首级就挂在城楼上示众呢。

子轩微笑着说。

你说什么?!那人抓着我翻下马背,急声喝问,此话当真?!阁下要是不信,大可以回去看看。

静默了一阵,那刺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蓝子轩,你别想骗我!蓝妃在我手里,姓穆的绝不会动王爷。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女人对他的重要。

否则,他也不会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来对付我们!子轩淡淡的笑了一下: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你什么意思?他阴沉的问。

皇上早就知道郭沛一党意图不轨。

可郭沛不过是个推出来场面人物而已。

阁下如此英雄,却栖错了良木,被人利用,蓝某真是替你可惜呀。

说着,子轩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们这些人一进南郡王府,就被皇上派的人发现了,可皇上并没有立刻抓你们,就是要钓出背后真正的主使者。

今天他调动那么多兵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那些想要趁着宫里大乱之机,率兵夺权的人丧失警惕而已。

子轩越说,身后那人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就抓得越紧,我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只觉得他要是再有点劲儿,我的骨头就要被他抓碎了。

子轩的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他的笑容收了回去,神情阴冷的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紧张。

因为你要是失手伤了我妹妹,一定会非常后悔!你以为你随便说几句,我就会信?!少做梦了!穆容成根本就没有派兵来追我们,他这样信守承诺,不就是怕我伤了他的小美人?!那人的声音有些紧张,不过他抓着我的手,倒是放松了些。

子轩冷笑了一下:你以为皇上不派追兵来,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吗?你错了!他若真心想救蓝妃,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就凭你们几个跳梁小丑,还能逃得出城?子轩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砸在我心里,我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站在那里任凭那些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我的耳中,皇上真正关心的,是纠集军队,妄图弑君篡位的大逆不道之人。

他是派了追兵,可并不是追你们。

御林军出城十里就退了回去,隐蔽在暗处,专等着给那些人来自投罗网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被一网生擒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穆容成一点也不管这女人的安危,否则,你来干什么?那人高声喊道。

阁下没看到吗?我一介文官,只会摇笔竿子。

后面两个也都是书童而已。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的妹妹在你手里。

说这里,子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蓝某真心的奉劝阁下,现在你抓着蓝妃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为什么还非要顽抗到底呢?如果你现在放了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恐怕你们四位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少说废话!就算真的如你所讲,我死了也不会白死。

我心中一紧,因为那把短剑正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

有这么一位娘娘陪着我,就算去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孤单。

你说我是先在她脸上划一下呢,还是先把她的胳膊砍下来?子轩的眼中寒芒一闪,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碰她的。

哦?蓝大人怎么会如此有把握?不是我有把握,而是因为,我手里也有你想要的人。

你不是说王爷已经死了吗?郭沛是死了,可她女儿还活着。

子轩的神态自若的说,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一把拉下了那女人头上罩着的黑布。

我大吃一惊,因为那居然真的是韶华郡主!罗七!到现在你还不觉悟吗?子轩厉声断喝。

蓝子轩!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妻子!那个叫罗七的人疯狂的叫到。

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已经乱了。

她不是我妻子,她只是乱党的家眷而已。

子轩冷冷的看着罗七所道。

他走到韶华郡主身旁,把她嘴里塞着的布拿了下来。

韶华此刻早已头发蓬乱、泪流满面,嘴里的布一拿下去,她就哽咽的说:子轩,我与罗七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我爹的一个手下而已呀!子轩却没有理她的兴趣,他反手拔出了一把挂在马旁的长剑,从她的侧面削下了一缕头发。

你干什么?!罗七愤怒的低吼。

你削了雪儿的头发,我就从她身上还回来!子轩看着他说,声音森冷。

他拿剑的手,异常稳定,已经直指住了韶华的咽喉:放了我妹妹!否则我就把她大卸八块。

我蓝子轩,一向说到做到!那罗七抓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我听见他咬着牙低吼了一声:韶华!七哥!你在我爹手下那么多年,我从未把你当外人,一直敬你如长兄。

你快告诉子轩,我和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啊!韶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傻丫头!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你以为他真的关心你我之间的关系吗?罗七悲伤的说道。

罗七,你刚才的干脆劲儿到哪里去了?一句话,放还是不放?子轩不耐的问。

我要带着韶华离开,你可同意?那罗七想了想道。

子轩没有半分犹豫:只要你放了舍妹,一切随你。

好!我数三声,我们就一同把剑放下!可以!一、二、三!话音刚落,罗七和子轩果然一同放下了剑。

我一直头晕的厉害,跟本就站不住,罗七一放开抓着我的手,我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我听见有破空之声响起,与此同时,只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人一下子抱到了空中,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落在几丈之外了。

我总算救了你一次。

我诧异的回头去看说话人,原来是魏阳。

他装扮成随从,跟在子轩的后面。

他的脸,不知被什么涂的很黑,要不是他说话的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他来。

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哥怎么会来?这些事情,你哥会跟你解释。

他扶着我,把我上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我没事。

我摇了摇头,又向子轩那里看去。

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数十名士兵。

这里地形并不复杂,不容易隐藏军队,但躲个十几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想,罗七只着避开大部队,反而忽略了小批人马吧。

子轩的剑被扔到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左肩,站在那里,看着罗七和士兵缠斗。

哥!我仰声唤他。

子轩立刻回过头来,看见我完好无损的站在魏阳身旁,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雪儿,你没伤到就好。

我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右手捂住的左肩处,已经渗出了血迹。

蓝兄,你受伤了!魏阳焦急的说到。

我心里也是一惊,赶紧走了过去。

没什么,他放了暗器伤我,不过有弓箭手在,他只放了一枚飞镳。

要是没毒,就只是皮肉伤,不妨事。

魏阳已经撕下衬里,开始给子轩包扎伤口。

子轩,你,你伤得重不重?韶华浑身都在发抖,可目光依然放在他身上。

子轩厌烦的皱了皱眉,对手下人道:把郡主押回去!那罗七与手下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一开始就有人中了暗箭。

子轩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可对付他们四个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死了两个人。

那罗七眼看抵抗不住,猛攻一阵,杀退众人几步后,就要引颈自刎。

魏阳早就看出他的企图,罗七刚一举剑,他就侧身飞掠而出,用刀挑飞了他的剑。

蓝子轩,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韶华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罗七被五花大绑起来,可他仍然冲着子轩嘶声高喊。

子轩根本没兴趣理他,只是拉起我的手,向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走去。

我跟着他走了两步,眼前便一阵发黑。

快!扶娘娘上车!我听见他在下命令。

有人把我抱上了车,子轩也随后跟了进来,他一上车,就抓过我的手臂,立刻开始给我疹脉。

哥.....我叫了他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微弱。

不用担心,孩子还好。

子轩的神色不是很好,但仍然安慰我道。

是他派你来的吗?穆容成,他在哪儿?我抓住他的手问。

或许是因为流血吧,子轩的脸色很苍白。

他听了我的问话,回握住我的手,淡淡的说:他要剿灭乱军,搜查叛党,巩固皇位,忙的很。

子轩吻了吻我的手背,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道,别害怕,有哥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第六十三章 揭开秘密的一角我的神智,一直在半昏迷、半清醒之间。

我知道自己被送回了宫中的听雨轩,周围有很多人跑来跑去,却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太医也来了好几个,查看我的病情,先是金针刺穴,然后就是越来越浓重的药香,飘荡在空气中,纠缠在我的口鼻间,挥之不去。

我努力坚持着,没让自己一下子睡过去,一有轻微的脚步声,我就微睁开眼睛张望。

可是直到太阳下山,宫里开始掌灯了,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子轩的左臂只是皮肉伤,回宫以后,太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

但他没有离开听雨轩,包好伤口后,就一直守在我身旁,他看出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开始还劝我躺好休息,后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除了催促快些煎药外,他就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时而看看我,时而独自出神,只是他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

雪儿,喝药吧。

子轩把一碗冒着缕缕白气的中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他先把我轻轻扶起来,用软枕垫住我的后腰,再把药端起来,用白瓷小勺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又用唇试了一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这才送到我嘴边。

我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蓝府时与他相处的时光。

看着我的脸可治不好你的病。

他微笑着说。

我也笑了出来:还是让碧玉来吧,你也受了伤,脸色那么苍白,还是快点去休息吧,哪有伤员伺候伤员的道理。

别人我不放心。

这点小伤不要紧,只要你把药喝了我就走。

子轩虽然声音温和,但语气很坚定。

我看说服不了他,也没气力再多说话,就张口开始喝药。

这次的药可真是苦,我喝了半碗,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子轩又递过来一勺,我把头转开,表示不想再喝了。

雪儿,这药你必须要喝。

刚才太医虽然用针灸稳住了你的胎儿,可这药才能真正起到作用,要不然以后你稍微动一动就会有小产的危险。

一向温和的子轩现在也流露出了焦急。

那这药我还要吃多少副?我说话的声音非常微弱,或许是因为被刺客拍了那一掌吧,我怎么也提不上气力来。

至少要吃半个月,看你的身体能恢复的如何,再调整药方。

我迟疑了一下,对他说:哥,我想歇一会儿。

你把药放下吧,一会儿我再喝。

这么苦的东西,要吃那么长时间,又不能放糖,真是折磨!现在我无比怀念药片和胶囊,一口就能吞下去,不用苦的让我有刷舌头的冲动。

雪儿乖,不要耍性子,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现在不仅是为你,还要为你的孩子吃药啊。

子轩看出我不想再喝,耐心的劝道。

其实我刚才说一会儿再喝,倒并不是托词,我确实是想等一会儿,缓一缓再捏着鼻子一口把那苦东西吞下去。

可子轩一提到孩子、母亲,我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难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越是这么说,我反而越是不想吃药。

心里烦又说不出来,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床边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那个身影,总是不期然的冒出来。

他在干什么?叛党的事情处理的顺不顺利?他知道我伤的很重吗?你哥说的对,这药你必须得喝。

一个低沉有力的,我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慌忙睁开眼睛,穆容成神情严肃的坐在我面前看着我,手里端着我喝了一半的药。

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鬓角的头发有些乱,额头上还有微汗,显然赶得非常急。

我忽然笑了出来。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笑,只是现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就是想笑。

他看见我的笑脸,也愣了一下:伤得那么重,还闹小孩子脾气!他嘴里虽然责备着,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我一口一口喝着他亲自送到嘴边的药,只觉得很奇怪,或许因为药汁变凉了吧,那药似乎没有刚刚那么苦了。

殿里很静,偶有宫人走过时,软底靴擦过青石板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宁谧,令人心安的宁谧。

穆容成漆黑的双眼,深不见底,可当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能让我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好像没喝几口,那碗药就见了底。

穆容成把药碗交给身旁的宫女,然后对我说:先睡一觉,要是醒来觉得不舒服,再让太医给你诊治。

他用手指了指外候在殿外的那些大夫,他们这些人今晚都会守在这里。

他扶着我慢慢躺下,给我轻轻的掖好被角。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他问:事情,都办好了?其实我是想问他,叛党逆臣是不是都抓到了,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呆在这里,陪我。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不知道那其中有什么东西,快的让我跟本抓不住。

只是,我看到他的唇边,溢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

他摸了摸我的脸,轻声道: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时,何鸿来到穆容成身边,俯身在他耳旁说了什么,我太累了,可能也和药物有关吧,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沉沉地压了下来。

在黑暗降临的前一刻,我看见穆容成皱着眉对何鸿说了什么,然后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鸿在穆容成耳边说的是:蒋统领抓住了大皇子,正等着皇上亲审。

大皇子他,受了很重的伤。

这时候,穆容成正抚摸着蓝雪的脸颊,轻声告诉她: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听到何鸿的话,穆容成的眉皱了一下,他看见蓝雪已经闭上了眼睛,便转过头对何鸿悄声吩咐道:先关起来,派御医去给他疗伤,严密看管,没有朕的手谕,谁也不许接近他!然后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可倒底是心里有了事,耐着性子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看到蓝雪的呼吸已经均匀了,他就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给一直站在一旁的蓝子轩一个眼神,便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

这次一举全歼穆龙成逆贼,救回雪儿,还为朕赢得的围剿的时间,蓝大人真是居功甚伟。

穆容成没有看蓝子轩,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昏暗的月色淡淡的说。

为国尽终,是微臣的本分。

蓝妃是臣的亲妹妹,救她本是应该。

这些都是臣份内之事,臣不敢称功。

子轩躬身平静地说。

话虽如此,但朕依然要论功行赏。

朕会赦免韶华郡主......刚说到这里,蓝子轩就打断了他的话:韶华不识贼人,居然还将其带入宫中,这已经是灭九族的罪名。

臣虽有微功,却远不足以免其罪责。

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微臣之妻。

还望皇上秉公处理,以免使微臣落人口实。

穆容成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蓝子轩,眼光一闪,冷冷道:蓝大人能如此公正无私,真是本朝之幸。

蓝家以前虽然曾走错一步,但我兄妹二人,深受皇恩,自然对圣上忠心不二。

雪儿若是知道,她也助了皇上一臂之力,她一定会很开心。

蓝子轩温雅的笑着说完,抬头看了穆容成一眼,又垂下了眼睑。

穆容成心里突的一跳。

这次蓝雪被劫,虽然确实帮他拖延了时间,使他能暗中派兵围剿了高怀仁暗藏在军中的内应,可这也是一次意外。

他没有想到目标会转到蓝雪身上......皇上,大皇子快不行了!何鸿急匆匆的跑到穆容成身边,低声禀报。

他看见穆容成正眯着眼睛在看蓝大人。

一般皇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在隐忍着愤怒。

何鸿心里暗暗有些奇怪,蓝大人一直深得圣意,才华出众,忠心耿耿。

此次内乱,他又出力不小,连老婆都搭上了,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惹恼皇上了?今晚月色不明,何鸿看不清楚穆容成的脸色,只偶尔看见他的眼光闪烁。

但穆容成没有沉默太长时间,他再开口时,声音更为冷然:雪儿这里,就有劳蓝大人了。

朕办完事情,再回来探望她。

皇上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蓝子轩淡漠地目视着穆容成明黄色的袍子消失在夜色中后,这才转身回了听雨轩。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碧玉一见我睁眼了,赶紧走上前来:雪儿,你觉得怎么样?刚爬起来,还有些不太清醒,我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他呢?蓝大人守了你一夜,我看他太累了,就扶他去休息了。

他怕人太多,扰你休息,所以就留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去端水,你先梳洗一下。

看着碧玉匆忙的走了出去,我也翻身下了床,可才站起来没走两步,脚下就一阵虚浮。

伤得那么重,下床干什么?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不用转头看,因为我知道说话的人是子轩。

碧玉说,你守了我一夜。

他没看我,只是平淡的说:太医说你可能会发烧,我怕他们手脚不利索,我又懂些医术,留下来照顾你更方便些。

他把我扶回床上,盖好被子:不要动,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哥,我低声叫住要转身去给我拿药的子轩,皇上呢?刚才走的那两步,好像把我睡了一夜养出的气力都用光了。

现在我虚弱的连手都举不起来。

其实我急着找穆容成,是因为在被劫持之前,方琴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所以我要向他求证,还有很多疑问想问他。

可昨天因为伤得太重,而且周围的人也太多,很多话不要讲,所以只得作罢。

今天这里能如此清静,正合我意。

子轩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并未细想他的目光为什么如此深沉,只是一个劲儿的打量门口。

他要上朝。

这时,碧玉已经端来了铜盆,子轩挽起衣袖,浸湿了布巾,再拧干,然后坐在我床旁,帮我擦脸,擦手,如果我是他,今天就不会有时间来这里。

擦完后,他把布巾递给碧玉,看着我说,那眼神仿佛在探究什么。

我想了想,或许是吧。

看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应该不简单,穆容成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只是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能不能来。

想到这里,我对子轩说:哥,只要你走的时候,帮我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说,等他有时间的时候来一趟,就行了。

子轩未置可否,他平静的看着我道:先把饭吃了,再喝药。

还要喝啊?想起那苦药我就头疼。

昨天那半碗,你喝得不是挺痛快的。

他的声调高了些,我以为他是说他喂我喝药的事情,就笑着说:那不是因为有人在喂吗?他端着粥碗的手,在半空停了停,然后轻声道:喝点粥吧。

碧玉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人参鸡粥。

他和昨天一样,一口一口的喂我,我喝了两口,叹了口气。

怎么了?味道不好?他抬眼看我。

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是经常生病,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我笑得有些调皮,这样,堂堂的天启重臣亲手喂饭喂药,这可不是平常人能享受到的。

是啊,不只是天启的重臣,还有天启的国君呢。

他挑了挑眉道。

我的笑容变得有些落寞:不知道,他晚上能不能来。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他。

关于沈家姐妹的事情,我暂时还不想和子轩说。

毕竟很多事情,方琴也是一知半解,子轩比我大不了多少,也不见得对她们有什么印象,所以我想,还是等我知道的清楚些了,再和他提这事情。

想到这里,我这才想起方琴应该还住在我这听雨轩里,便对子轩说:哥,琴姨还住在我这里呢。

他皱起了眉头:娘怎么在你这里?是我请她来的。

很久没见了,所以想和她聊聊。

哥你怎么也没告诉我她的眼睛失明的事情?子轩没什么表情:娘的眼睛已经瞎了很久了,你和她又一向谈不来,我想你对她的事情不会感兴趣。

你怎么会想起把她接到宫里来?咱们毕竟是一家人的,当然要常走动啦。

我笑得有点尴尬。

以前和方琴的争吵,子轩都是知道的,现在我主动和她交往,子轩当然会觉得奇怪。

说到一家人,我突然想起韶华郡主。

真是的!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赶紧问他:哥,大嫂怎么样了?子轩微愣了一下:你问,韶华?当然了。

我对他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我问的是他的妻子。

她已经被关进天牢了。

子轩的声音,没有带一丝情感。

这怎么可以?我心里一急,拉住他的手说,大嫂她也是被人胁迫的,她肯定和那个罗七没有关系!我知道。

可她是罪臣之后,而且还因为她伤到了你,关起来是应该的。

子轩回握住我的手,温柔的说。

可她是你的妻子啊。

从现在起,她不是了。

我惊讶的看着子轩清俊的面孔,因为受伤和操劳,他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可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只是说到韶华的时候,那眼中没有带着一丝情感,只有冰冷。

这怎么会是子轩?我心中的子轩一向都是重情重意,温文尔雅的。

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大嫂?我看着他严肃的问道。

我说了,她已经不是你大嫂了。

他的态度还是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哥,要是皇上因为南郡王的事情降罪给大嫂,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一说.....你以为你是谁?他低喊了一声,然后忽然甩开我的手,站了起来,背转过身去。

我愣住了,因为子轩生气了。

他真的在生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愤怒。

雪儿,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只过了一会儿,他就转过身来,表情平淡的说。

刚刚的怒火似乎转眼就不见了。

哥,我是真心当郡主是我大嫂的。

我看着子轩认真的说。

那好,现在你已经没有大嫂了。

他也看着我认真的回答。

哥!我真有些急了,郡主是个很好的女人,当初皇上为你赐婚,决不会希望你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要你跟他辩明是非曲直,他一定......你喜欢他。

啊?我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喜欢穆容成,对吗?他坐在我面前问我,那神情和语调,平静地有些可怕。

哥,你在说什么?回答我。

他的声音不重,却是命令。

我呆了一会儿,想起那天偷听到他和严柏涛说的话,我轻声说:不,我没有。

是吗?他笑了一下,充满讽刺,却也不再追究这个话题,你觉得他赐婚给我和韶华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他要重用你,要拉拢你?我迟疑地反问他,这也确实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原因。

重用、拉拢?他脸上的嘲讽的笑容更深,他是什么人?他姓穆,叫穆容成。

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南郡王暗中和大皇子的余党来往。

之所以一直不动他,只是因为他登位不久,需要维持新旧势力对他的支持。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子轩对我讲述朝廷纷争,他现在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静静的听着他继续说:我在朝中声望日高,自成一派,他就把韶华嫁给我。

这样一是想向新党显示,他对新人同样重视;二是缓和新旧两派的矛盾;三来,也同时可以观察我的行动,看我究竟会偏向朝中的哪一方。

如果我不是一直忠心于他,在南郡王事发后,他可以把我算做叛党一伙,轻而易举的除掉。

反之,赦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说的这些,我从没想到过:怎么会这样.....怎么不会?子轩苦笑了一下,你以为他宠你是为什么?我看着他,却不说话,因为我知道,他会告诉我:他会把你扶上后位的。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我扯了扯嘴角。

子轩伸手,温柔的抚摸我的脸:那只是因为,你不会成为另一个高太后。

那只是因为,他有把握永远控制你。

我知道,咱们蓝家没钱没势,他不想要外戚再专权,自然要找个够身份,家中又人丁单薄的女人。

不仅是如此,子轩注视着我的眼睛,还因为,你是沈家唯一的传人。

这次我是真的呆住了。

我没料到,居然是子轩对我讲起沈家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并不知情。

我问他:你知道沈家的事?你找我娘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他的手依然和从前一样温暖,可这次当它们握住我的手时,我却觉得那温暖,没有达到我的心里,你问她,不如来问我。

或许,我知道还比她多些。

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旁观者之 决裂你找我娘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他的手依然和从前一样温暖,可这次当它们握住我的手时,我却觉得那温暖,没有达到我的心里,你问她,不如来问我。

或许,我知道还比她多些。

--------------------------我娘,她都跟你说了什么?不等她回答,子轩先问她。

蓝雪低头看着她于子轩交握的双手,轻声回答:琴姨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她告诉我,我娘和绣珠姨娘,是双胞胎姐妹。

爹娶娘进门的时候,外公已经过世了,所以沈家开始落破。

爹就把绣珠姨娘一起接回家。

娘临终前,还托付爹要好好照顾绣珠姨娘。

还有呢?子轩漫声问道,好像他知道,蓝雪从方琴那里不只打听到这些。

蓝雪吸了口气:她告诉我,沈家世代所生的长女,全都入主东宫,唯一例外的就是我娘。

她抬头看着子轩,但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猜测,或许是因为外公的去世,沈家的没落,所以先皇才没有迎娶我娘进宫。

蓝雪一直都被很多奇怪的事情所困扰,而这些事情,很有可能与沈家的过去有关。

与方琴的长谈,并没有解开她的疑惑,因为方琴所知,也有限的很。

她唯一熟悉的沈家人,就是蓝雪的母亲和妹妹。

沈绣珠是什么样子,蓝雪也知道,而方琴又不愿意对沈绣贞多加描述,只一句她很美就打发了。

蓝雪明白方琴提到沈绣贞时的心情,所以也不好刨根问底。

现在,似乎从子轩口里,她的那些疑问都能得到解答的样子,她却并不觉得激动和紧张,反而有着莫名的痛苦。

如果子轩一直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让她独自在其中苦苦挣扎了这么久?他究竟在想什么?当初,蓝雪对他说出那些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时,他的反应是那么的镇静,蓝雪的心里已经在怀疑了。

只是她一直不愿去想,子轩是否对她另有阴谋的这个可能。

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子轩一直都是蓝雪心中的一个信念,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她才走过了那么多艰难困苦,如果信念转变成了陷害,那要让她情何以堪?子轩面无表情,只听他淡淡的开口道:自天启建国以来,沈家的女儿都会入宫为后。

照理说,这样的世代官宦,必是名门大家,权倾朝野。

可奇怪的是,沈家一直都只是个中富人家。

除了每一代都出个皇后女儿外,其他的人,不论男女,都是际遇平平。

沈家的男孩子,甚至都没有当过三品以上的官员。

是因为以前的皇帝怕外戚坐大,所以刻意压制沈家?蓝雪疑惑的问他。

子轩摇了摇头:根本用不上压制。

他停了一下,看着蓝雪的目光,带着一丝哀伤,因为沈家所出的皇后,没有一个活过三十岁的。

她们连皇后的位子都坐不热,哪里有时间壮大沈家。

蓝雪没有说话,她心跳的速度有些快,但她仍然静静的听着。

天启从开国以来一共历经四代(不算皇长子篡位那一年,穆容成是第五代),除去先皇明帝以外,前三代帝王的皇后,都英年早逝。

你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听到子轩的问话,蓝雪忽然有种冲动,几乎立刻就要摇头,可最终,她还是用目光示意子轩继续说下去。

后者看了她一眼,缓缓低声道:头一位是活得最长的,终年二十八岁。

她也死的最蹊跷,本来身体很好,可一夜之间,忽然暴毙,没有原因。

转天就被立刻下葬。

这段历史太久了,虽然我仔细查过,但也只知道这些。

第二位,终年二十二岁,据说是患了头痛病而死,死前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极其痛苦。

传闻说,当时半个皇城都能听到她的呻吟和哭泣。

蓝雪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的双手已经将云纹织锦的锻子被面,抓得走了型。

子轩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伸进去,让她抓住。

但他说话的速度,并没有减慢。

第三位,终年二十岁,死于疯颠。

据传当时的天启国主,因为无法忍受她的疯狂,把她关进了冷宫。

不到三天,她就自尽而亡,至于如何自尽的,却没有人知道。

不知为什么,天启的历代国君,都只有一位皇后,就是沈家的长女。

皇后辞世,他们也都没有再立新后,直至驾崩,后位依然空悬。

这个奇怪的传统,直到先皇明帝时,才被打破。

在他故去五年之前,他立了高燕琳(现在的高天太后)为后。

而也是在明帝在位其间,沈家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尤其是你的外公沈天哲,暗中几乎已是权倾朝野。

说到这里,子轩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天启皇史中最禁忌的话题。

既然是禁忌,查来必不容易。

哥怎么会有兴趣去探听这些陈年往事?蓝雪开口问道。

子轩打量了一下蓝雪的神色,与此同时,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幼年记忆的片段:无意中看到的沈家姐妹的争吵;蓝雪出生时那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他站在窗下,听到的第一声婴儿的啼哭;沈绣贞虚弱的哀求;沈绣珠怒吼时脱口而出的话,她被几近疯狂的愤怒扭曲了的脸庞;还有,当她发现他在窗口偷听时,露出的神经质的笑容......他见她神色平和,没有显出什么怀疑的样子,便若无其事的说:也没什么,小的时候曾听你绣珠姨娘提过,好奇而已,就去查来看看。

是的,有些事情确实是他从沈绣珠那里听来的,只是,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说的,这些往事,他永远也不会告诉蓝雪了。

所以,看在蓝雪的眼中的,只是此时的子轩,微微有些失神,可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

沈家的女儿,难道有什么遗传病吗?想了想,蓝雪又问,可说完她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啊。

你说沈家世代肯定不只一个女儿,可就你说来,好像只有长女才会如此,这又是为什么?可能是一种咒术,或是蛊毒之类的东西,从小就种在了沈家长女的身上。

子轩似乎也不是很确定,沈家祖上是南昭的一个部族出身,南昭很多深山中的原始部族,直至今日仍然流传着巫医治病的传统。

我曾查过天启的很多正史和野史,但都没有写是什么原因让沈家从西南边陲,来到中原,并且成为穆家的开国功臣。

但穆家定鼎天下,沈家的功不可没是事实。

或许这也是沈家历代的长女都能成为皇后的原因。

说到这里,子轩嘲讽地笑了笑,当然,穆家也不傻,功劳越大的朝臣,越需要防备,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沈家日益做大?我想,即使他们有不得已的原因,必须立沈家的女儿为后,也仍然想出了变通的方法。

变通的方法,就是让她们早死吗?蓝雪冷笑了一下。

身在其位,情有可原。

如果我姓穆,或许我也会这么这么做。

子轩平淡的说,成王败寇,掌握天下,自然要有些非常的手段。

我只是一直不明白,沈家究竟藏了什么。

明帝时唯一的例外,就造就了你外公的权势,由此看来,沈家必定有定国安邦的秘密,所以穆家每一代才非娶沈氏长女不可。

蓝雪的神情,有些冰冷,她慢慢的抽回被子轩握住的双手,同时问到:你给我吃药,当我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你也从不觉得奇怪,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会继承到这个秘密,对吗?我并不确定,只是你毕竟是带有沈氏血统的最后一人,所以我猜测,有一天,或许你会慢慢发现那个秘密。

至于那个药方,子轩的手掌合握了起来,好像还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也不是我写的,而是你绣珠姨娘留下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前,不期然的滑过那天他偷看到的,沈绣珠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微吸一口气,继续说,通过史书记载,我自己又钻研了医术以后,我才知道,被种上咒术或蛊毒的人,叫做饲主。

而那个药方,恰好可以治疗那些邪术对饲主身体的伤害。

我也仔细查过那药方上的每一味药,确定对人没有损伤后,才给你用的。

他抬头认真的盯住蓝雪,雪儿,你是哥唯一的妹妹,哥不会害你的。

蓝雪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表情很真诚,她也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可她的心里,总是隐隐的怀疑着,摇摆不定。

她不想回应他的话,偏转了头,不再看他:哥,你对我娘,有印象吗?琴姨她,说的不多。

你娘,是个很美的女人。

我知道,你娘也这么说。

她和绣珠姨娘是孪生姐妹,从绣珠姨娘身上就能看出来。

子轩微微一笑:不,她们虽然是孪生姐妹,可还是不一样。

她们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蓝雪想起了她的那个梦。

即使容貌一样,可气质上,还是可以让人一眼分辨出不同。

子轩眼神悠远,落在远处的某一个点上,你娘,总是灿烂地笑着,快乐着,充满活力,感染着周围的人,使大家看到她时,都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而绣珠姨娘总是很苍白憔悴,永远充满哀愁,她的身体也没有你娘好,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都病着。

他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虽然年纪小,可也能明白,爹他,很喜欢你娘。

那琴姨她不就.....蓝雪下意识的接口,但马上想到这件事不该提,讪讪的收了口。

子轩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温和的笑着看了一眼蓝雪说:是啊,我娘当然很伤心,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止是很伤心?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蓝仲文自从娶了沈绣贞进门,到方琴那里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不要说,蓝雪出生后来的事情。

但子轩不会讲这些,他看出蓝雪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所以那些回忆,他只会让它们,永远烂在肚子里。

沉默了半晌,蓝雪开口道:哥,既然你知道爹那么做,会让你娘伤心,那你为什么对韶华郡主那么绝情?就算皇上是为了特别的目的才赐婚给你们,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

她不是我妻子,我从没碰过她。

蓝子轩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你可别忘了,新婚那天,皇上就把我派到幽州监军去了。

可是哥,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蓝雪想起那天,韶华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难道让我娶一个完全不喜欢的女人,这对我就公平吗?!子轩的声调高了些,蓝雪听得出来,他的怒气上来了。

她叹了口气,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公平,你难道就毫无怨言吗?还是说,你已经把心完全放在了他身上,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子轩冷冷的问。

哥,蓝雪秀眉微颦,她知道子轩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说的不是这件事。

雪儿,你看着我!蓝子轩忽然伸出双手,放在蓝雪的肩膀两侧。

蓝雪不得不轻抬螓首,当她对上子轩的炙热的目光时,她愣住了,因为她从没见过子轩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记住,哪怕穆容成一直宠你,甚至将来有一天赐你入主凤仪宫(皇后专住的地方),你都不能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他是个帝王,而且是个有作为的明君,所以他的心永远是放在天下人身上。

除非是对巩固他的权利有益,否则他不会对女人多花一点心思!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沈家的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因为你对他有用!蓝雪看着他,淡笑了一下:你对他的心思,知道得真是清楚。

你不相信我?子轩脸色沉了下来。

我信。

蓝雪低声道。

子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幽光:不,你不信。

好吧,就算你不相信和你血脉相连的大哥,那么我问你,一个不惜利用你被劫持这件事来做掩护,就为了拖延时间的人,好一举剿灭叛军的人,你要相信他吗?他甚至极有可能是当年害死爹的真凶!这一句话,仿佛平地一声雷,惊得蓝雪浑身一震,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说什么?!如果他不是另有图谋,早就在当初趁机把我们蓝家满门抄斩了,何必特地留下你我的性命?!蓝雪好像没听到他的这句话,只是慢慢问道:你说,是他害死了爹?子轩脸色阴沉:我,不能肯定,只是早有怀疑,却一直苦无证据。

当年,皇长子有意要重用爹的时候,他就被人搜出兵符,说他要谋反,这也太巧了些吧?所以,后来我一有机会,就调查此事。

前几个月,我派人在江南找到了当年曾在兵部任职的官员,意外查出,当时严柏涛表面上是皇长子的人,可实际上,他早就归顺了穆容成,成为他在皇长子党中,最重要的奸细!而当年真正偷盗兵符的人,就是严柏涛暗中指使。

那穆容成,怎么可能与此无关?他紧盯着蓝雪,你想想看,虽然当时沈天哲已经过逝了十年,可沈家余威仍存,穆龙成要重用爹,不就是看中了他背后沈氏的影响力!那么谁会要爹死呢?不就是某些不想让穆龙成坐稳位子的人?爹死了,受益最大的人又是谁?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蓝雪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我还怀了他的孩子....子轩见她的表情不对,连忙抓住她的那只手:你怀了孕,对哥来说,是最好的一件事。

他把自己的手,和她的手,合在一起,放在了她的小腹上,温声说:这个孩子,不是穆家的,而是蓝家的后代。

从此以后,与我们血脉相连的,就多了一个人。

他好像沉浸到了自己的遐想中,如果他是男孩儿,我一定会帮他登上龙椅,君临天下。

如果是女孩儿,她会成为天启最尊贵的公主,将来所嫁之人,必为王侯显贵。

你还漏了一个可能。

蓝雪凑到他耳旁,梦幻般的低语,要是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呢?不可能!只要你静心调养.....蓝子轩猛的抬头看她,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一定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蓝子轩!蓝雪忽然喊了出来,穆容成心怀叵测,你又好到哪里去?!他想通过我,得到沈家的东西,你呢?口口声声说你不会害我,可你费尽心机把我送进宫来,亲手送到仇人的手里,不就是为了通过我,得到你自己的权利?!相比起来,你更加龌龊!龌龊?杀了人,再以一幅救命恩人的嘴脸向他的子女施恩,难道这就高尚吗?!他脸色铁青地冲她低吼道,权利?权利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们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再任人摆布,难道你还想整天提心吊胆,看人脸色,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抄家流放,贬入乐籍?爹当年若是肯利用你娘的家势,他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说到对付仇人,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雪儿,哥没有利用你,哥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团结起来,得到我们本应该得到的东西。

爹退让了,放弃了,结果怎么样?别人不是仍然不放过他?与世无争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绝不能重蹈他的覆辙!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你已经开始想起了很多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沈氏家族守护了几代的东西。

我们是亲兄妹,在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是一家人!只要我们联起手来,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这天下迟早有一天会落到我们的手上!蓝雪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恨声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吧?那些温柔都是假的,什么亲兄妹,如果我不是沈绣贞的女儿,你根本就不会理我!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变的有些哽咽?我真是后悔,当初北上去找你。

为了和你重逢,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知道吗?!我所做的一切,甚至进宫,都是为了你!可你却只想着利用我,得到权利!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蓝子轩,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突然拼命开始锤打自己的肚子,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意,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子轩死死的抓住她的双手:雪儿!你不要这样,你还没有复原,这么乱动,孩子和你的身体都会受不了的!可蓝雪这时的力气,大的吓人,他几乎控制不了她,最后他一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蓝雪仍然拼命的挣扎,她的拳头不停的落在蓝子轩的背上,可是任凭她怎么打,他就是不松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他在她耳边大声的喊道。

蓝雪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一只手抬高,一只手成拳,正落在子轩的后背上。

就好像有谁拿着遥控器,按了一个停止的按钮,于是她就定住了。

她大睁着眼睛,半抬着头,喃喃自语道:你、说、什、么?蓝子轩见她不动了,这才缓缓的放开她。

他用手指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说,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的目光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痛苦。

你,你什么时候.....蓝雪的声音在发抖。

我也不知道。

蓝子轩苦涩的笑了一下。

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起幼年时,他曾天真的以为,沈绣贞死了,爹就能够回到他和母亲的身边,可这个女孩儿的诞生,却让他的不幸变本加厉。

一个让他永远失去了幸福的人,他怎能不恨?小时候的蓝雪,顽劣任性,跟他更是水火不容。

他从不明白这样一个讨厌的女孩儿,爹为什么视若珍宝?其实,在他把她推下假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让她这样轻易地死了,实在太便宜她了!当他发现蓝雪失去记忆,性情大变之后,他用了多少心思接近她,了解她,向她展现所有的温柔,只为了让她全心的信任他、依赖他。

因为他要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她身上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他关心她、爱护她、疼她、宠她,他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深深的刻在了心里,他原以为,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恨。

可是随着岁月的不经意流转间,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所做的一切,早已经从一种伪装,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以为无法磨灭的憎恶,也变得越来越淡,因为那个让他憎恶的对象,早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精灵。

她快乐、懒散、率性、看起来与世无争,可骨子里却藏着倔强和顽强;表面上冷淡疏离,可内心里重情重意;似乎可爱单纯,但被人惹的时候,她从不缺心机和算计。

这样的蓝雪,让他深深的困惑着,却也让他无可救药的着迷。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悄悄的沦陷,等他惊觉的时候,已无法回头;他不知道,原来这就叫,自做孽,不可活。

雪儿,这世界上,要成就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重要的是,这代价付出得值得不值得。

回过神来,子轩轻声对她说。

蓝雪想镇定下来,可她的眼睛却在不停的出汗,好像每一次被子轩拥在怀里时,她都会变得异常脆弱,她断断续续的问:所以,你觉得,你付出的,是值得的?子轩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蓝雪突然笑了,笑的极尽妖媚,子轩从没看过她这样的笑容,美得让他难以错开目光。

俯耳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声音绵软,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的照做。

在他的脸与蓝雪贴近的时候,蓝雪忽然伸手勾过他的头,吻,铺天盖地。

蓝子轩惊得睁大了眼睛,他立刻把蓝雪推开:雪儿,你在干什....可话还没说完,蓝雪就又一次搂住他的脖子,送上双唇。

他再推开,她就再贴上,如是再三。

最后,蓝子轩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蓝雪抱着他不放,还是他开始疯狂的回应,总之,他们的唇,终于纠缠在了一起。

许久以后,当他们都觉得呼吸困难了,这才松开彼此。

蓝子轩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怀里红晕上脸,艳若桃花的女子发愣。

他梦了无数次,也在醒来后唾弃了无数次的情景,就这样真实的发生了。

这这么可能?蓝雪看着他,媚眼如丝,她舔了舔朱唇,轻笑道:子轩,现在你还觉得,付出的值得吗?蓝子轩的身体绷紧了,她在耍他?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因为强压怒火,声音有些不稳:你想要我怎么样?和你双宿双飞,远走他乡?你不要做梦了!我们是亲兄妹,这是有悖伦常,天理不容的!蓝雪还在笑,只是那笑容,渐渐变得凄凉而悲沧:那么出卖自己的妹妹,就是理所当然,天人同庆的事了?蓝子轩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雪儿,你好好想一想,只要我们各退一步,将来可以得到的东西,比你我绑在一起万劫不复,要强过千万倍!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我不是兄妹呢?蓝雪双眼无神,微弱的低语。

你说什么?蓝子轩没有听清她在讲什么。

蓝雪摇了摇头:不,就算灵魂不是,身体也是啊。

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她抬眼看着子轩,冷冷道,不管是权利还是天下,那只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和我没有关系。

蓝子轩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据说,一旦饲主的身体出现异样,就是那个所种的蛊毒咒术开始发作。

除非将毒放出来,或者转种他人,否则饲主必有性命之攸。

蓝子轩,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蓝雪的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

那你就恨吧!子轩的脸色,阴晴不定,想杀了我吗?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穆容成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么你呢?你说对权利不感兴趣,可是考虑一下,如果穆容成发现你对沈家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还会护着你吗?到时候,强敌环伺,你在宫里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

严惠兰是严柏涛的独女,说不定当年陷害爹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她会放过你吗?;更不要说高彤云,她的背后是高家,是太后!她们对沈家的事情一定知之甚详,又怎么会容忍留下余孽?他一字一句的狠声道,所以,你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若想活下去,就只能继续往前走!啪!,清脆的声音响起,蓝子轩的右脸颊上,慢慢浮显出一个红色的五指印。

他对被打,似乎并不意外。

将打偏的头转回来,他看着蓝雪又道:打完了,舒服了吗?觉得好些了,就赶快吃药休息。

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走出了听雨轩。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的雨丝。

春天的雨,最是绵细,即使不打伞,也不过轻湿衣衫。

蓝子轩大步走在雨中。

他本想一直等待下去,用药慢慢的治疗雪儿,在他找到可以将她身上的蛊毒转种他人的方法之前,他只需要让她同样耐心等待就行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蓝雪居然开始对穆容成,动了心。

他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超然,他无法眼睁睁地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让她全心信赖和依靠的人,变成了穆容成,那他曾经的所有努力,就全部成了泡影!雪儿或许还有生机,可他,早就已经落入地狱了。

是恨,是爱?他早已分辨不清,他只知道,当他发现雪儿在一点点的脱离他时,他的心,扭曲得无比疼痛。

当他想到,有一天,她的心里不再有他的位置时,他甚至觉得活着,已经了无生趣。

即使是争权夺利的失败,都没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这时,他终于明白,蓝雪,早已在他一无所觉中,成为了他不变成行尸走肉的唯一理由。

蓝子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原来,他也有这样偏执顽固的一面。

他要蓝雪心里有他,不论爱恨,只要不被遗忘,不被淡漠,只要那最重要的位置,是他。

所以爱行不通,那就恨吧。

即使是恨,他得到的,也要比穆容成得到的多!恨吧,恨到刻骨铭心,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的留在她心里。

恨,还可以让她继续顽强的活下去,哪怕和他做对也好,只要她能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活得更长久,他才能有时间,在她的身体被蛊毒垮掉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不会让沈家世代的诅咒,再次应验在她的身上,因为她姓蓝,不姓沈!卷四:世上谁人是萧郎 旁观者之 从此世上无萧郎太医,娘娘的身子?碧玉一脸愁云惨雾,因为着急上火,她的嘴角都起了水泡。

她把正要离开的太医拦在了角落。

老太医深锁眉头,轻轻摇首:娘娘先受一掌,又在马上颠簸,且一直提心吊胆,唉,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她若是再受刺激,恐怕真会性命不保。

还有皇上的龙子,我们已经用药为主,金针刺穴为辅,也只能险险保住,可是.....严惠兰从两人身旁经过时,只听到这里。

虽然她非常想知道蓝雪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没了,可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停下偷听,只能无奈的继续从旁走过。

整个听雨轩,都被笼罩在一股浓重的药香中,偏偏这两天阴雨不断,空气十分潮湿,严惠兰就觉得那药味儿随着水气,不但附着了她全身,而且顺着呼吸,一点点的吃进肺里,这让她很不舒服。

今天她来探病,就是想看看蓝雪究竟这么样了,因为自从她被送回宫,皇上就派兵封锁了听雨轩,严禁任何人进出,所以她一点消息都探不出来。

今天,她打着高彤云的旗号来探病,也只是碰碰运气,因为薛丹盈前天就曾来过,却被人拒之门外。

没想到今天蓝雪真的让她进来。

想起高彤云,她不由得暗贬一句:高家可真是没用!这么不堪一击,他们也太轻敌了,被穆容成一个小小的圈套,就夺回了兵权。

他们以为穆容成继位时间短,想推翻就能推翻?哼,他比大皇子高明不知多少倍,这帮家伙真是利令智昏了,追随那么一个光有野心,没有脑子的蠢人。

但这件事对她和爹来说,绝对是好事。

高怀仁虽然还在朝中官位不变,可实际上经此一役,高家已经被架空了。

只要失去军中的实权,朝里的文官就要好对付得多。

文人最擅长的就是算计,高风亮节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见风使舵的,从现在起,爹在朝里的影响力会远超过高怀仁,高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高彤云大概也急得脑子不清醒了,居然来求她到蓝雪这里来为她求情、拉关系。

想当初,蓝雪被绑架的前一天,她还一脸得意的对她说,宫里要有好戏看了。

恐怕她绝想不到现如今,会落到这步田地。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哪。

她冷笑了一下,真正看好戏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进了内室,严惠兰的眼前一片昏暗,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过来。

原来窗户都用帘子挡上了,本来天就阴,这么一来,屋里就显得更暗。

她听到床上传来细微的咳嗽声,便提步走了过去。

严婕妤见过蓝娘娘。

她最不情愿的,就是给蓝雪行礼,可她的礼却行的最是端正,心行不一,谁也没她做的好。

蓝雪又咳可几声,这才沙哑着嗓子道:免了,严姐姐快坐吧。

严惠兰偏身在床旁的矮凳上坐下,这时碧玉进来,给她们上了茶,蓝雪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严惠兰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只见蓝雪斜靠在床边,头发零乱地披散着,没有任何头饰,脸色腊白,嘴唇发青,脸颊消瘦,下巴尖尖的,显得脸上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却没有神采。

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还有一圈淡淡的黑色。

严惠兰心中暗喜,看来这次她可真是病得不清。

可脸上却一副担心的样子道:娘娘如今觉得怎样?蓝雪苦笑了一下:能怎么样,还活着就是了。

娘娘切莫如此说,宫里所有最好的御医都在此处,娘娘肯定能够康复。

严惠兰赶忙接口道,可心里却想:最好你一病不起!谢谢严姐姐的吉言。

蓝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唉,只是觉得对不起皇上。

说着,她的手扶上了自己的小腹。

严惠兰立刻猜到了什么意思,她强压兴奋,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何出此言?宫里人都知道,娘娘与皇上相处一向和睦,臣妾我都羡慕死了,一直想跟娘娘讨教讨教呢。

蓝雪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可怜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太医说,我受的那一掌,不但损及心脉,而且也伤到了胎儿,即使勉强保住,生下来的也有可能是死婴。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皇上还天天都来陪伴我、安慰我,我可真是有负皇上的一片真心。

严惠兰只听得气往上拱,心中暗道:你可真有手段,当初高彤云难产了一天一夜,皇上硬是抛下不管,跑来守着生病的你。

这次孩子都要没了,皇上还是一颗心都放在你这里,真不知道你这个小婊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皇上抓得死死的!心里骂一千遍,可话还是要说:娘娘年纪还轻,就算这次真出了意外,以后机会还多的很哪。

蓝雪一阵咳嗽,她拿出一方白丝绢的手帕紧紧地捂住了嘴。

这次咳的时间很长,等蓝雪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

她拿下丝帕看了一眼,然后抖着手把它折了起来。

虽然她动作不慢,但严惠兰还是瞟见那丝帕中透出一抹腥红。

她吐血了?听说,严姐姐是带了高贤妃的礼物过来的?缓过气来,蓝雪问道。

哦,是啊。

严惠兰赶紧从那丝帕上回过神来,你也知道,贤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在晗绣宫,就是想来探望也出不来,就托我给你带了些补药,对养身子都是很好的。

她还说,以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要请娘娘你多包含呢。

她刚把话说完,忽然想起在门口听到那御医所说的若是再受刺激,恐怕真会性命不保的话,于是计上心来,故意叹了口气。

果然,蓝雪问道:说得好好的,叹什么气啊?若是担心贤妃,你大可不必。

她有个儿子伴在身边,皇上就是再恼她,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

等她禁足期一过,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的。

严惠兰笑道:臣妾叹息倒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觉得,贤妃娘娘的话,说得真是准。

蓝雪微蹙柳眉:这话怎么说?娘娘被劫持的前一天,贤妃娘娘曾对我说过,宫里要出事。

她停了嘴,仔细观察蓝雪的神色。

只见蓝雪似乎一愣,问道:是吗?严惠兰决定趁热打铁,此时寝宫里只有她们二人,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向四周看了看,这才低声说:其实贤妃娘娘当时的原话是:明天宫里要有好戏看了。

说完,她端正坐好,等着看蓝雪发怒。

可没想到,蓝雪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轻叹一声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其实这件事情,伤害最大的应该是韶华郡主,不但家破人亡,我哥为了自保,都不肯为她向皇上求情。

说到这里,她身子动了动,严惠兰见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坠着明黄色流苏的玉佩来,可她的手抖的厉害,非常无力的样子,那玉佩没能拿住,从手上滑落到了地上。

严惠兰自然俯身帮她捡起来,可就在她低头的那短短几秒钟,蓝雪的眼中精光一闪,速度飞快地把旁边小几上两人的茶盏对调了过来。

等严惠兰抬起头时,她又变回了气息奄奄的样子。

严惠兰看着手里的玉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纹龙佩?是啊,严姐姐也见过?蓝雪笑道,伸手拿了过来。

严惠兰干笑道:哪里,这么珍贵的东西,臣妾怎么有福见到。

真的吗?这玉佩我看也没什么希奇的,不过玉质很好罢了。

蓝雪不以为然地说。

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天启皇朝世代相传的祖物,能拿到皇上亲赐的纹龙佩的皇子,一般都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皇上能把这玉佩赏给娘娘,足见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真是恭喜娘娘了。

严惠兰努力将自己的话里的酸怒之意,降到最低,摆出一幅真心欢喜的样子,实际上,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快把宫裙掐出窟窿来了。

蓝雪看着纹龙佩柔声道:这玉佩,还是我在梅妍楼为奴婢时,皇上赏我的。

她的神情有些迷茫,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中,当时我还不想要呢,没想到皇上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了我。

她把纹龙佩贴进心口,其实这玉是否珍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我的这份心意。

唉,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报答。

这时她抬头对严惠兰道:现在我病成这样,严姐姐可一定要帮我伺候好皇上啊,这样我才能安心些。

严惠兰咬着后槽牙,硬挤出一个笑容:娘娘这是说哪里话,伺候皇上是咱们的本份。

如果现在有足够的光线,蓝雪就能看见,严惠兰已经嫉妒得两眼发红了。

她看到纹龙佩,极其震惊,没想到穆容成早就把皇家之物送给了她!如果她没记错,蓝雪落身梅妍楼时,皇上的身份还是三王爷.....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险。

如果高彤云还不够让你生气的话,那你爹的死,份量该够了吧?她看着纹龙佩,装出聊天的样子说:说起这玉佩,当年先帝把它赏给了皇上的时候,就有很多大臣猜测,先皇会传位给皇上呢。

不过,却没想到经过了那么多波折。

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还好,咱们皇上智勇双全,将妄图篡位的大皇子击败,这次又成功的围剿了他的余党。

说到这里,她显出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对了,说到大皇子,我记得当年,爹跟我提过,说他曾跟蓝大人提起,想把姐姐接进宫去。

亏了那时候姐姐年纪还小,躲过去了。

哼,这种乱臣贼子也敢有如此妄想,真是不自量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皇子怎么会想起要我进宫?蓝雪惊讶地问。

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以前咱们天启的一个传闻,娘娘不知道吗?严惠兰奇怪地看着蓝雪问。

见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便继续说道:据说,天启立国的时候,曾留下一个怪规矩,就是要做天启的皇帝,必须娶沈家的长女为妻。

不过,这都是民间瞎传的,估计是因为沈家出了好几位皇后的原因吧。

姐姐是沈家唯一的后人,所以大皇子会想让你进宫吧。

这样愚蠢的人,居然相信一个传说,怪不得皇上能这么容易把他抓住。

蓝雪淡淡的说:原来还有这种传说,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严惠兰笑道,我记得就是在蓝大人回复大皇子说,娘娘年纪还小,就是要进宫也得等两年以后,没过多久,他就......说到这里,她惶恐的捂住了嘴,然后急忙道歉,哎呀!娘娘,你看看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提起娘娘的伤心事,真是该死!蓝雪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难看,她咳了两声,艰难的说:这些事情,严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家父当初和令尊同朝为官,这些事情,当然知道。

他只有臣妾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告诉臣妾。

严惠兰一边说,一边留心蓝雪的神色,听家父说,当初大皇子窃国时,还是皇上据理力争保下了娘娘和蓝子轩大人。

皇上对您的用心,可真是让臣妾望尘莫及。

她说的用心二字时,速度微微慢了慢,她相信,只要蓝雪有心,她一定会注意到。

果然,蓝雪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悲愤之意,她刚张口说出个你字,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严惠兰赶紧上前,轻拍她的背,可心里悄声道,咳死你最好!蓝雪面如死灰,身子因为咳嗽咳而剧烈发颤,最后,她用手捂住嘴,吐出一口鲜血。

娘娘!这可怎么好?我立刻去叫御医来。

别!蓝雪冷得像冰一样的手,一把抓住严惠兰,严惠兰心中微有些诧异,她这么虚弱的人,怎么手劲还挺大,可这念头不过一闪,她也没时间在意,因为蓝雪紧接着说,先别去叫人,咱们姐妹好久没能坐在一起聊一聊了。

你把茶水给我端来,我喝一口就好了。

严惠兰从小几上给她端过了她的那盏茶,递给她的时候,心中还在想,蓝雪若是死了,高家又垮了,那朝里只有爹是顶天柱,皇上就算是为了拉拢爹爹,也会对她比以前好,到时候只要她再温柔些,一定可以让皇上回心转意......啪的一声,把严惠兰惊回了神,原来蓝雪手没拿稳,把茶盏摔了,可奇怪的是,那茶水一流到地上,就发出微微刺啦的声音,青石地板还冒起了青烟。

严惠兰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蓝雪就惊天动地的尖叫起来,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塞进她手里一样东西,一边叫,一边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划,没划两下,她身上单薄的褥衣就被划出一道道裂缝,胳膊上甚至出了血痕。

严惠兰吓得不轻,她使劲挣脱蓝雪的手,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看,她塞进她手里的,是一跟银制的簪子。

这时蓝雪还在尖叫,她看见她把自己的衣服扯得更破,被子被甩到了地上,还使劲揪自己的头发。

她颤声道:疯了,你疯了.....才说到这里,忽然,她被人抓住了两只手,接着一条绳子冒了出来,眨眼工夫她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她回头一看,是蓝雪屋里当差的小顺子和其他宫人。

你瞎了眼了?我是严婕妤!你们娘娘疯了,不去管她,捆我干什么?!严惠兰怒喝道。

耳旁传来一阵阴森地笑声。

她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蓝雪已经不叫了。

她看见她坐在床边,一条腿垂下来,一条腿曲起来,踩在床边,手支在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托着腮,正看着她笑。

蓝雪头发散乱地半遮着脸,衣服破烂,看起来就像个女鬼,可她却笑得很开心。

不,看在严惠兰的眼里,她笑得很恐怖,严惠兰不禁打了个冷战:你要干什么?我干什么?蓝雪懒散地说,婕妤娘娘,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她眼中精光一闪,站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儿病得要死的样子?她踢了一下地上的那根银簪,咋着嘴道:严婕妤,你怀揣利刃,还在茶中下毒,妄图行刺本宫,是何居心?说到这里,她脸色一正,眼露凶光,恶狠狠道:说!你和严柏涛是不是跟叛党勾结,趁着本宫养伤,想要再次对本宫下手,用以要挟皇上?!这时,严惠兰才明白,自己着了道了,她气急败坏的喊:蓝雪!你陷害我无所谓,不许你把脏水泼到我爹头上,谁都知道他忠君爱国,是一代贤相!皇上不会信你的一派胡言!是吗?蓝雪用手指擦了一下胳膊上流下的血,放到嘴边舔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口说无凭,咱们还是试试看的好。

她把笑容一收,对小顺子下令道:把她给我关到后面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她!小顺子躬身领命,回身先用一团布把严惠兰的嘴堵上,然后带人把她连拖带拽的拉了下去。

碧玉一看她被带走了,赶紧上前抓住蓝雪的胳膊道:你手伤了,我得给你包扎一下。

这时,蓝雪脸上刚刚阴狠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苍白的痛苦。

碧玉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雪儿,你怎么了?!她知道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便在碧玉的耳边轻声道:现场千万不要动,衣服也别给我换。

还有,这次,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上次写到这里***************穆容成这几天很忙。

他要借着剿灭叛党的机会,清洗军队中所有异心的将领,不仅仅是拔除高家的势力。

任命保皇派的官员,处理军务,还要抽空去亲审大皇兄,而平常的国事奏折也没有因此少过,再加上今年春季雨水丰富,乾江已经开始泛滥,用忙得焦头烂额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即使他感觉到了蓝子轩的敌意,也没有时间去想什么。

况且,现在是他最缺人手的时候,蓝子轩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官员,不仅使计救回了蓝雪,而且稳妥地安置了因为乾江决堤,田地被淹而涌进京州的流民,还将很多派下去需要费心的公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就连一直对他抱有成见的严柏涛,都对他赞赏不已,因此,他又论功行赏,擢升他为太府寺卿,兼参政知事,官至从二品。

但穆容成始终没有让他任六部中的实官,只是笼统的一个头衔参政知事,让他可近可远,可用可弃。

但蓝子轩毫无怨言,仍然兢兢业业的完成穆容成下达的所有旨意,并适当的提出自己的见解,显得既不盲从,又有主张。

所以,穆容成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授他实衔,毕竟,这样的人才如果不用,会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这一天,穆容成正在尚书房和严柏涛,蓝子轩商讨对清洗出的异心官员的处置,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殿来。

何鸿在门口拦住他,低声怒斥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皇上正在和大人们议事,谁也不许进去!那小太监打着哆嗦道:何公公,大,大事不好了,蓝妃娘娘,她,她,小产了!何鸿脸色一变,赶紧转身进了殿。

穆容成已经听见门口有声音,不悦地问道:不是说谁也不许进来吗?何鸿凑上前,在他耳旁低语了一句。

蓝子轩看见穆容成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慌乱。

只见他没等何鸿说完,就把手里的奏折一扔,立刻站了起来,沉声道:伯卿先回去。

蓝子轩,你随朕来。

说完,也不等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穆容成此刻是心急如焚。

他因为忙于国事,已经两天没能去看她。

他记得上次见她,她还好好的,笑着说自己没事,怎么才两天,她就.....他几乎是冲进听雨轩的,两三名御医正聚在一起谈论蓝雪的病情,一见穆容成来了,刚想行礼,可穆容成已经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抓住一个领头儿的太医,焦急的问道:蓝妃怎么样了?那太医被穆容成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奇怪,当初高贤妃难产一天一夜,也没见皇上有什么反应。

可见这蓝妃果然份量不同,看来以后要多给蓝娘娘献献殷勤。

心里想着,自然不敢怠慢,忙答道:回皇上,蓝妃本来受伤就很重,臣刚才疹脉,她似乎又受了很大刺激,因此有了小产的危险,已经见红,臣等联合急救,虽然暂时有效,可不知....还没说完,穆容成已经听得不耐烦,干脆甩开他,自己进去探看。

小顺子知道不必阻拦,就使了个眼色,让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一阵压抑着的,微弱的呻吟之声,听在穆容成的耳中,反而像是惊雷一般。

蓝雪的寝室里,鸦青色的长帘,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进。

屋里只在离床头不远处,点了盏灯,月白色的纱罩把金黄色的烛光也过滤成了白色,洒在床上,显得有些诡异。

蓝雪侧着头,头发乱蓬蓬地挡住了了脸,一只手臂无力地搭在床沿,上臂包扎着白色的布,另一只手将盖在身上的桃红色云纹织锦被的一角,死死地抓在手里。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手背上,指骨突出,纤细的手指,每一个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他轻轻的走上前,用手覆在了她纂得紧紧地那只手上,那手,冰冷得吓人。

蓝雪微微的颤了一下,转过头来。

穆容成拨开她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苍白尖瘦的小脸,娥眉微颦,呼吸急促,额头上都是冷汗。

看见是穆容成,蓝雪放开了被子,抓住他的手,抖着声音说:肚子,很疼。

朕叫御医来....穆容成赶紧站起来。

可蓝雪抓紧了他的手,低声说:不用,忍忍就好,我已经吃过药了。

他们说,若是能熬过今天,就可以保住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刚刚,严惠兰来过。

这时,穆容成才注意到,蓝雪身上的衣服,被多处撕破。

床头前的地上,打破了一只茶碗,流在青石地面上的茶水,颜色很奇怪,不远处,还扔着一根银簪,反射着淡淡的冷光。

穆容成皱了皱眉,问道:御医说,你受了强烈的刺激,才会出危险,怎么回事?蓝雪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她艰难地说:严惠兰,怀揣利刃,还在茶里下毒,想趁着我重病之机伤我。

幸亏我碧玉她们离得不远,我又拼死抵抗,所以才逃过一劫。

她说完,就观察穆容成的反应,可看到的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穆容成平静地看着蓝雪,他心里对蓝雪的话,自然是怀疑,可表面上不动声色。

一方面,蓝雪确实病重,另一方面,他想看看她这么做,究竟目的为何。

蓝雪眨了眨眼,黯然道:皇上不相信我。

本来她就疼的厉害,想到子轩的绝情,严惠兰提到的话又间接证明了穆容成与蓝仲文的死有关,眼前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最居心叵测的人,只觉得心里的又酸又痛,百味陈杂,比身上的疼要凶猛百倍,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皇上不信,就算了。

臣妾手下的奴才,为了救臣妾,把严婕妤绑了起来,放在了后院。

皇上去把她放了吧,至于我,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谁说朕不信,朕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严婕妤一向进退有度,知书达理。

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穆容成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蓝雪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又仿佛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皇上,我想,严婕妤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大概是她太喜欢皇上,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与严左相绝对不会有关系。

哦,是吗?穆容成的回答,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目光变得更深沉,可手上仍然为她擦着汗。

臣妾听大哥提到,这次平叛,严左相是一大功臣,高家的势力又被彻底拔除。

以后,有严相这样的能臣干吏为皇上分忧,臣妾真是由衷地替皇上高兴。

蓝雪咬牙提起精神,把早就想好的话说完,脸上还挤出开心的笑容。

穆容成嘴边略过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这个小女人在提醒他,严柏涛功高震主,会变成另一个高怀仁?这就是她抓住妄图谋害她的严惠兰的目的?有意思,她想干什么?他可不认为她真的会为国着想,这小丫头从没关心过人间疾苦,借此机会扫平障碍倒是有可能。

不过,她的提醒也有道理,其实自己对严柏涛从没有放任过,只是没将手段用到后宫里来。

看着眼前疼得冷汗直冒,怎么也擦不干的女子,他的心像是被人紧紧的揪着。

真希望他能帮她分担一点痛楚,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朕得此能臣也很开心。

严婕妤竟然敢伤你,真是胆大包天,可朕这些日子,没时间管宫里的事情,高贤妃的禁足之期未过,太后又一病不起。

穆容成想了想,又说,这样吧,若你有精神的话就审审她,不行就先关着吧,等过些日子,朕忙完了,再来过问此事。

你的身子要紧,别为了那些小人伤神。

他知道严惠兰一直和高彤云暗中勾结,这次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就让蓝雪消消气吧,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只希望看到她能像过去一样,健康开心的对他绽放出美丽的笑颜。

谢皇上体恤。

蓝雪笑道。

心想,看来穆容成也一直防着严柏涛,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就顺了她的意思。

对了,你大哥也在外面,你想不想....不!蓝雪立刻脱口而出,说完惊觉到自己有些情绪过激,赶紧笑了笑,垂下眼睑道,我太累了,没力气说话了。

皇上,你陪我一会儿好吗?她没有看到穆容成眼中闪过的一抹沉思,只听见他温暖的声音:睡吧,朕今天陪你。

--------------------------碧玉走出来,看到蓝子轩站在花厅的门口,背着双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花厅里,甚至整个院子中,只有他一个身影。

周围非常安静,除了雨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眼前孤独的背影,会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奇怪的想法,走过去说:蓝大人,娘娘吩咐,她已经睡了,有皇上在里面陪她。

大人也很忙,可以回去歇息了。

蓝子轩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听着,等碧玉说完了,他才转过头来,和平时一样,温文的一笑道:有劳碧玉姑娘了。

娘娘这次伤得不清,我不能总来看她,你们一定要尽心照顾才好。

大人不用担心,奴婢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那就好。

碧玉看到蓝子轩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哀伤,他看着蓝雪寝室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大人稍等,奴婢去给给您拿把伞来。

可等碧玉手持油伞回来的时候,厅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茶几上,早已凉透的半盏铁观音,似乎证明着,这里,曾有人等待过什么......卷五:是否依然香如故 第六十六章 命运碧玉这些日子,很忙,因为蓝雪这次,真的是伤得太重了。

除了那天她坚持清醒地等到穆容成来看她,此后,她的神智一直混混沉沉,有时候我常想,究竟是我想改变,还是环境逼得我非变不可?把过错归结到他人身上是人的劣根性之一,我不是圣人,自然无法例外。

人的另一个劣根性,就是看不出自己的优缺点,好坏处,所以,我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只知道,我有要做的事情,然后想方设法把它完成,这,应该算是优点吧?除了那天我坚持清醒地等到穆容成来看我之外,以后的日子,我的神智一直混混沉沉,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梦见原来世界的爸爸妈妈,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边吵嘴,一边挤在厨房里一起做饭;我梦见蓝仲文温柔的拍着我的头说:你是爹最宝贝的女儿,爹怎么会责备你呢?;我梦见子轩、穆容成、甚至是郎昕翰,他们先是在我周围环绕,然后一个个的越飘越远;我还梦见了沈家姐妹,沈绣贞躺在床上虚弱的说:请你放了她吧,她与这一切都无关哪!,而沈绣珠悲愤地吼道:我放了她,那谁能放了我?!她既然是你的女儿,那就注定要承受这该死的命运!但更多的时候,我的梦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我知道有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从我脑中滑过,可我却抓不住它们。

等到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雪儿,雪儿?碧玉连叫了我两声,我才转过头来:什么事?该吃药了。

她放下黑漆托盘,坐在了我身旁,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说着,她也向窗外张望。

看天。

今天的天气多好,天很蓝,云彩也少。

我指了指外面。

现在已经进入四月,树木早就一片翠绿。

听雨轩里的花很大,种了很多花草,春天到来,都开始抽枝长叶,有的已经长出小小的花苞,一派盎然生机。

你看,那是什么鸟?不经意间抬起头,我看见几只鸟从窗口能看到的天空范围内飞过,就问碧玉。

不知道,或许是鸽子?碧玉也抬头看。

我轻笑了一下:不管是什么鸟,只要能飞就好。

转身把药碗拿起来,捏着鼻子一饮而进,然后赶紧塞进嘴里两个蜜饯。

咽下去后,我又自嘲地对碧玉说: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卧病在床一个多月的时候,你看,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比我健康。

雪儿,你好不容易才有了精神,可这些日子,你看起来总是很忧伤。

碧玉迟疑着,还是说了出来。

是吗?我伸手摸了摸脸,是病得太憔悴了吧。

碧玉握住我的手,真诚地安慰道:其实还是有好事的对吗?你看,出了这么多事,这个孩子仍然保了下,我想,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孩子,所以才会这么顽强。

我相信,将来她出生以后,不管是男是女,一定都会非常出色!谢谢。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好道了声谢。

连御医都很惊讶,在我受了那么多伤,甚至已经有了小产的兆头后,这孩子居然还是被救下来了。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穆容成甚至当场就宣旨将我封了贵妃。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的身体在慢慢复原,孩子也在我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

原本,我真的不想要她,在我看来,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可她却偏偏不顺我的意,怎么也要赖在我身上不走。

这是顽强吗?说任性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手抚上了已经隆起的肚子,我在心里对她说:好吧,既然你真的想留下来,那我就成全你。

只希望你会像碧玉所说的那样,可以一直顽强的活下去。

因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争权夺利是男人们的乐趣,而我周围所有的男人都乐在其中。

我们本可以相安无事的,可他们却偏偏要把心思都动我头上来。

若不想被人摆布,我就只能奋起应战。

我的生命,只有我自己可以支配。

这个孩子,她不是蓝家的,也不是穆容成的,她只属于我,蓝雪,一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未来,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来开创。

孩子,你会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吗?才想到这里,忽然感觉肚子里似乎动了一下,我惊喜的对碧玉说:啊!她听见我说话了!说话?你刚才没有说话啊?碧玉疑惑地看着我。

我在和她进行心灵交流。

我冲她眨了眨眼。

碧玉并没有对心灵交流这个特别的词提出疑问,反而看了看我,忽然笑了:总算有些恢复了,这样才是真正的你。

什么?我一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刚想再问,小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知道碧玉是我的心腹,所以有什么事情也不避着她说。

他快步来的我身边道:起秉娘娘,高....碧玉!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珍珠银耳羹。

小顺子才张口,我就插嘴对碧玉说话,以此打断了他。

哦,是。

只是这羹要费些时间,娘娘需等一等了。

看碧玉说话的样子,似乎没有察觉小顺子要说什么。

没关系,想吃自然等得起,你去吧。

我笑着说。

就是要你离开的时间长些。

等碧玉走了,我示意小顺子把门窗都关好,这才对他道:以后关于高家的事情,都要私下里对我说,知道吗?是,娘娘。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该死!小顺子立刻就跪下认错。

我身子动得不利索,没来得及拦他,也只好由他去。

反正免跪的事情跟他说了多少次,他到时候还是跪得比谁都快。

行了,起来回话吧。

是。

他这才站起来,低声道,娘娘,高右相之子高承志,前日已经因里通外国的罪名,下了天牢。

但现在只是关押,大理寺还没有其他举动。

据说高右相据理力争,为其子开脱,皇上已经有意亲审此案。

我拿起案几上的蓝釉紫斑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盖子撇着茶叶沫:皇上还说过什么别的吗?奴才只打听到,皇上说,此案事关重大,要慎重处理。

我不知道子轩所说的,穆容成利用我被绑架一事,拖延时间,以夺回高家手里的兵权一事是真是假,可如果真的能因此一举成功,打垮高怀仁,这代价也没白付。

当初进宫,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高家算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初的仇敌,我可没忘在北辽军营里轮奸高承志时,他看我的眼神。

所以这次一定不能再放过他。

高怀仁跨台了,该换谁出位?蓝子轩吗?我端茶的手莫名地颤了一下,小顺子眼尖的很,以为我累了,赶紧上前把茶盏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深吸一口气,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能再让任何人影响我的情绪。

这些利用我的男人都是我的对手,从今天起,谁想打我的主意,我都不会让他好过!严惠兰怎么样了?我提起精神又问道。

小顺子看了我一眼,说:她一直被关在后面。

奴才谨遵娘娘旨意,不让任何人接触她或跟她说话。

她的吃喝拉撒,都是奴才亲自带人伺候,没有委屈她半分。

你也没跟她说话?我淡淡地问。

呦!娘娘,奴才哪敢呀?只要一进关她的地方,奴才就是哑巴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小顺子一边说一边比划,倒把我给逗乐了。

行了,知道你听话。

想了想,我又说,今天,就把严婕妤放了吧。

啊?小顺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你真的变聋了?我笑问。

不是,不是!奴才遵旨,奴才只是有点奇怪,娘娘怎么....皇上不是去看过她吗?我不紧不慢的说,这就行了,该放了。

我刚醒来的那天,小顺子就告诉我,我缠绵病榻没几天,穆容成就去看过一次严惠兰。

当时他只带着何鸿,没让别人跟着。

严惠兰虽然品阶比我低,但当时以我的身份关她,还是有些牵强。

可我还是做了。

她堂堂一个相国之女,被我一句话就关了这么长时间,还一直没人理她,她肯定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可这么强烈的情绪却没人能让她宣泄。

就算是再沉稳的人,被幽闭时间长了,他也会慢慢地变得不正常,更何况是个养尊处优的宫妃?她如果不变得歇斯底里,我还真是会非常意外。

事实上,她的反应比我想得还要好,小顺子说,开始时,她还对他们摆摆架子,威胁利诱。

后来就变成了破口大骂,一听见脚步声,她就会大喊大叫。

当然,我知道,她不管叫嚷些什么,都会和我有关。

穆容成去看她的时候,正是她反应最激烈的时刻。

小顺子告诉我,他远远看见,穆容成还没走进那院子,就停下了脚步。

后来就只派何鸿进去了一次。

不知和严惠兰说了什么,总之从那天起,严惠兰就悄无声息了。

不过我清醒以后这几天,穆容成来探望我时,也没提此事,好像他已经忘了还有个人关在听雨轩的后院里。

不管他真忘假忘,反正我是没忘。

她的老爹可是个人物。

我并不恨严柏涛,他不过是一条听命于人的走狗而已,算帐也要找正主,我还没到是非不清的地步。

而且他倒霉了,得利的人就会是蓝子轩,这绝非我所愿,所以自然不能把人家的闺女害得太惨。

等将来我用到严柏涛的时候,再把这事翻出来做文章好了。

我敢这么大胆地整治严惠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确定,穆容成若不想再制造出第二个高太后,他就不会回护严惠兰。

现在严柏涛正是朝中最红的人物,让严惠兰出点事,也是给他降降温,还能显示皇上的公正严明,不因后宫之事影响朝政。

严跟了穆那么多年,应该最了解穆对外戚当权的态度,现在,他即使知道了此事,最聪明的做法也是避嫌。

这样才能表示他对穆容成的忠心。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小顺子。

巳时过半,皇上该下朝了。

他躬身答道,话音才落,就听见何鸿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才想起来行礼,穆容成已经进来了。

你躺着别动!他走到床前,把我轻按了回去。

谢皇上。

我虚弱地笑了一下。

今天觉得怎么样?药吃了没有?他坐在我床边问道。

吃过了,也觉得好多了。

他头上的金冠,被阳光一照,有些刺眼,我便垂下眼睛,只看着自己放在身前合握的双手。

碧玉告诉我,昏迷的那段日子,穆容成每天下朝都来看我,从未间断过。

现在我日渐好转,他在我这里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晒着太阳,手还这么凉。

他拉起我的双手,握在掌中,然后很随意的问,你放了严婕妤?是啊。

我一脸歉意,她就是一时冲动,做了些不走脑子的事情,关了这么久,臣妾的气早就消了。

臣妾还要向皇上讨个罪呢,我这么反应,是有些过头了。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能让皇上太为难不是?没什么为难的,高太后一病不起,现在宫里你最大,后宫有什么事,本来就该由你处置的。

穆容成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是一脸平静,若你觉得该放,就放了她吧。

皇上对臣妾如此放心,是臣妾的福气。

总觉得自己的语气,非常的客气而疏离。

他没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似乎专心的想把它们捂暖。

这么对坐着,让我觉得很难受,不知什么时候,我在他面前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我低声问他:皇上今天来的早了些,不忙吗?很想把手抽回来,却最终还是没动。

高右相抱病未能上朝,朕今天想去探望他,所以散得早了些。

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蹭来蹭去,有点微痒,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肚子上。

高右相得了什么病?心里感觉怪怪的,我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他。

脑子里同时想着,那高怀仁是真病了还是躲了?穆容成此举,是想探个虚实,还是做个姿态?不过我猜他巴不得那老东西早死,省得为了夺权勾心斗角。

他在我手背上轻蹭的手指停了停,然后就听见他淡淡地说:恐怕是心病。

朕刚抓了他的儿子高承志。

我听了一愣。

本来还在琢磨怎么问出这件事情来,没想到他自己先告诉我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跟他绕圈子,本来此事我以前也跟他提过。

我抬起头看着他说:皇上还记得吗?我曾对您说过,若高家有倒台的一天,我只要皇上把高承志的命赏给我。

他并没有接我的话,却把手摊开,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什么时候能摸到他动?他问。

可能,再有一两个月。

我屏着气,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她今天,动了一下。

真的?他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两只手都轻轻地放在了的肚子上。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缓缓传到我的皮肤上,本应是很温暖的感觉,我却忽然有种被灼伤的痛感。

等了一会儿,没能感觉到胎动,他的脸上浮上了些许失望。

再有一两个月。

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再抬头看我的时候,目光又变得如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朕知道你跟他有仇,可高怀仁十几年的宰相不是白当的,他平淡的说,就算要处置他,也不能急在一时半刻。

等朕查到能让高怀仁永不翻身的确凿的罪证,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臣妾先谢过皇上。

我低下头,轻声道。

朕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忘记。

说着,他站起身,你先休息吧,朕晚些再来看你。

等他一出门,我赶紧伸手擦掉眼角摇摇欲坠的液体。

真讨厌,我怎么会流出这种东西来?这个世界,根本就容不下我有半分软弱!使劲儿眨了眨眼,将里面残存的湿润甩掉。

这时,正好碧玉端着我要她做的珍珠银耳羹走了进来。

我接过来一边喝一边说:明天我要见蓝子轩,派人给他送个信儿吧。

碧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因为这次我没有称呼他为大哥。

不过她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去办了。

穆容成说,他需要有确凿的罪证时,我脑子里滑过了一个人名。

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我能帮点儿忙。

----------------------------------------------自从这次重伤痊愈之后,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当我认真想起一个以前有印象的人名时,他的事情就全都呈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划过我脑海的名字,是史景元。

之后,等我静下心来回想时,就回忆起了关于史景元的资料。

我把我所有能想起的事情,写在了纸上。

现在我已经在猜测,所谓沈家的传人,或许就是指这些奇怪的记忆吧,关于百官的秘密和背景,一代一代的传下来,所以一国之主必须把沈家的女儿娶进门。

可我还是有些疑问,如果真是像我想的那样,但每一朝的官员都不相同,不可能每一代沈家女子的所记的事情都一样吧?那不就失去作用了?那么还能有办法将所记的事情随着时间翻新吗?真是想不明白,所以干脆我也不去琢磨它,只要现在能对我有用就行。

最终,我也没有真的面对蓝子轩。

他来了以后,我只是让他等在花厅,然后将写好的东西用蜡封好,让小顺子给他送去。

我告诉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现在有孕在身,不能情绪过激。

反正就算不见他,他也会好好利用我给他的资料,毕竟高家倒台对他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然后就没我什么事了,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这段日子里,生活很平静。

严惠兰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变得异常老实,一直没什么声息。

薛丹盈、杜丽笙和高彤云,都来拜访过我,可全让我用要安心养胎的借口给回掉了。

穆容成还是天天来看我,却从没有再在我这里过夜。

他来看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话也说的很少,大多数时候,是他陪着我喝药、吃饭,然后他就又匆忙赶到尚书房去处理朝政。

这些日子,高彤云三番两次要来见我,都让碧玉和小顺子给挡了回去,所以我想,可能要出事了。

果然,前天传来消息,说高怀仁被抄家。

昨天,小顺子又来报告,说官兵在他家发现了一个藏宝库,搜出的金银珠宝足够装备天启所有军队一年的粮饷。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其中还搜出了大皇子当年穿过的龙袍龙冠。

这下子姓高的是跑不掉了,而且连累得一家大小全下了天牢,再加上他儿子与北辽勾结的罪名,高家说不定要株连九族了。

我在玩儿一个铜钱打发时间,因为我在等穆容成下朝,今天,他应该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把铜钱竖起来,用食指按着,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它就在光滑的桌面飞速旋转起来。

一边玩儿,一边想,高家的正式瓦解,意味着天启政治的重新洗牌。

严柏涛代替了高怀仁的位置,蓝子轩也会抓紧机会力争上游,穆容成更要把打乱的一切重新掌握在手里。

而我,只是要借这个机会报仇而已。

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一定要慢慢的,把人生的主动权,拿回到自己的手里。

我用手按在了旋转的铜钱上,那铜钱啪的一声停在了桌上。

在干什么?我抬头一看,穆容成已经站在了门口。

我把手的铜钱冲他亮了一下:随便玩儿的。

他走了进来,坐在我旁边,拿过我手里的铜钱看了看说:这个月初,汝南峦县的铜矿矿主史景元,联合当地官员,参了高怀仁一本。

此后,与高家有关的案件,接连被揭露出来,高怀仁的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想在我脸上探寻什么。

我微微一笑:这还不好?挖出了天启的一只大蛀虫,皇上应该高兴才对。

对,朕很开心。

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在思考什么。

皇上还记得曾说过的话吗?我问道。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才道: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你想怎样都行,只要留他一口气上监斩台就行。

好。

我笑着点点头。

本来也不想整死他,那太便宜他了!受尽折磨之后还能活着,那才叫痛苦。

我用手撑着腰站了起来。

已经六个月了,肚子虽然还不是很大,但这么一个像小半个西瓜一样扣在身上的部分,还是挺沉的。

他赶紧过来扶我:想去哪儿?我要去天牢看看。

我理所当然的说。

不行!穆容成声音如此严厉,吓了我一跳,那种地方,你又不是没呆过,什么样子难道还不知道?现在你挺着个肚子,怎么还能去?好家伙!穆容成的脸都黑了。

自从我病愈后,他的神态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从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表露,现在我只说了一句要去天牢探监,居然就像点着了火药一样。

可能也因为我太瘦弱了吧。

我知道一般人怀孕时,会发胖,甚至浮肿。

可我却正相反,怎么吃也不胖。

而且最近越来越没胃口,要不是他天天来陪我吃饭(该说是来监督我吃饭还差不多),说不定我的情况更糟。

或许是看我被吓到了,他的脸色立刻又缓和了下来,温声对我说:你想做什么,可以吩咐奴才们代办。

朕已经下了旨,处斩之前,除了你以外,无人可以过问高承志的事。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下。

可要是这样,我就看不到他被折磨的样子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瞟了一眼旁边男人,估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去的。

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现在这样子也确实不方便。

我叹了声气:好吧,我就叫小顺子去跑一趟。

把小顺子叫进来,我对他说:你去天牢,让那里最擅长行刑的牢头动手。

准备一罐蜂蜜和一桶活蚂蚁,黑蚂蚁就可以。

先顺着高承志的四肢,用刀划开长长的血口,血口要深可见骨,但避开致命部位。

然后趁着血还没流多少的时候,立刻把蜂蜜倒下去,把血口堵上。

再把蚂蚁倒在他身上,就行了。

你去监督执行,回来后告诉我所有的细节,以及高承志的反映,知道了吗?小顺子听得目瞪口呆,傻站在那里。

我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方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穆容成挑了挑眉问我,他的声音没多大起伏,只是目光异常深沉。

就算是吧。

我狡猾的一笑。

这当然是从我原来那个世界的金大侠的书里偷来的。

这个方法我一直印象深刻,就是不知道是否真能用在人身上。

这次能有机会试验,当然不能放过。

没听见你们娘娘吩咐?还不快去!穆容成沉声对小顺子道。

小顺子这才咽了口唾沫,磕磕绊绊地说:奴才,遵、遵、遵旨。

他转身出去的时候,我又嘱咐了一句:记住,要找个手法熟练的人,不能让血口要了他的命!说完这才放下心,看着穆容成问:皇上,今天中午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卷五:是否依然香如故 第六十七章 高彤云的疯狂傍晚的时候,碧玉进来说,高彤云来拜访。

她以前也来过,不都挡回去了?我不想见她。

懒洋洋的对碧玉说。

可她在门口就是不走,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娘娘一面,还说有事关生死的事要跟你说。

碧玉皱着眉,一脸的为难,转会不会是她儿子生病的事情?最近高家失势,宫里的人趋炎附势的很,恐怕对她们母子怠慢了。

前些日子,听说高彤云的儿子出了麻疹。

不过我自己也病得七倒八歪的,没工夫关心别人,何况是个陷害了我好几次的女人。

我却没往这上头想,碧玉不知道我折磨高承志的事。

因为不想再揭她心里的创疤,所以高家的事情我一向都瞒着她。

不过高承志事情,是我今天早上才下的令,又只有小顺子和穆容成知道,应该不会这么快传到高彤云的耳朵里。

想到这里,我对碧玉说:算了,让她进来吧。

高彤云的脸色显得很苍白憔悴,像是得了病。

我看到她笼在袖子里的手,似乎有些抖。

她一进来就给我跪下了。

我一愣,忙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过我没站起来去扶她,一来我自己站起来都费劲,二来,她三番五次害我,上次虽然看起来是因为韶华,我才被绑架。

可实际上她的知情不报,才是罪魁祸首(韶华曾秘密给高送过消息,前文提到过),所以既然她自愿给我跪,我也没必要装清高。

高彤云跪着,用膝盖往前蹭了两步,话语里带着哭音:求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家父家兄说说情。

臣妾的老父年迈,经不起折腾,听说关他的牢房,又冷又潮,结果他的老寒腿又犯了。

臣妾心里着急,可这几个月,根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所以,只能来求娘娘了!说着,她哭得趴在了地上。

我看她这样子,也是不好受,对她安慰道:高相爷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姐姐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后宫是管不了的。

不过我可以试着跟皇上说说,给高相爷换个好一点牢房。

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的碧玉把她扶起来。

可她却甩开碧玉的手,又往我面前挪了一步。

现在她已经到我面前了,我低头看着她说:姐姐这是做什么?妹妹受不起呀!臣妾今天带了件礼物,想送给娘娘,希望娘娘喜欢。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说话的时候还撇了我一眼。

我有点惊讶,因为那眼神非常凌厉,我似乎在里面看到了压抑着的仇恨。

直觉的,我的心里敲起了警钟,可脸上还笑着说:姐姐何必如此客气,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对了了,听说龙儿病了,现在他身体好点没.....啊!我失声叫了出来,因为高彤云忽然一跃而起,同时手向上一挥,我只看到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幸亏刚才我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对,心里有了警惕,所以在她跃起的同时,我拼命将身子向后仰了过去。

还好我是坐在很宽大的木榻上,后面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我躲开她划过的第一刀。

高彤云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右手高高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又朝我扑了上来。

碧玉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和她争夺起来,嘴里大喊着:来人哪!快来人!有人行刺娘娘!!高彤云此刻仿佛疯了一般,力气大的吓人,她踹了碧玉一脚,手上的匕首一划,就碧玉的左肩上留下了道血痕。

可碧玉死死抱住她,就是不放手。

这个时候我开始痛恨自己怀孕了,身子那么重,躺在榻上,使足了力气,好不容易才翻起了身,正好看见高彤云为了摆脱碧玉的阻拦,举刀要往她背上捅。

我真急了,抄起手边的一个什么东西,就往高彤云身上砸,只听见哗啦一声,还伴随着高彤云的尖叫。

原来我扔过去的是一盏热茶,正好摔在她脸上,滚烫的热水扑了她一头一脸。

高彤云现在的样子,和鬼差不到哪儿去,大半张脸被烫得通红,头发散得乱七八糟。

即使碧玉抱住她的腰拼命往后拉,她居然还是勉强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张牙舞爪地抓着匕首朝我身上扑。

住手!一声愤怒的低吼传到我耳中,我心里顿时一定,因为那是穆容成的声音。

只见他冲上前来,一把就夺去了高彤云手里的匕首,随后门外涌如了一群宫人,七手八脚的抓住了还在奋力挣扎的高彤云。

穆容成上前把我扶了起来,焦急的问:伤到哪里没有?我喘着粗气,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还好,我躲开了那一刀。

这时,我才觉得胸前有点凉,低头一看,只见从左乳下到右肩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不过只划破了胸前的衣服,隐隐透出胸前的皮肤。

看来是因为她是右手拿着匕首,从下向上撩,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道口子。

想想刚才的惊险,我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真是命大,要是我再晚一点儿,就不只是衣服破了。

行刺贵妃?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穆容成一手扶着我,一手指着被人压跪在地上的高彤云怒喝道。

此刻高彤云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人将她绑了起来。

把她拖下去!穆容成下令道。

等等,我对穆容成说,我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杀我。

可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歇斯底里的怪笑。

我站在高彤云面前,冷冷的看着她。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高家完了,完了,可你以为你会比我好吗?她抬起头,面孔扭曲,皇上英明,他不过是一时被你蒙蔽,将来他决不会容你这沈家的妖孽在身边祸害人间的!她越说声音越大,蓝雪,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折磨我的家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说完了?我冰冷地笑了一下,那就轮到我了。

我挣开穆容成的手,捂住胸前破损的衣服,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对她说:高彤云!你给我听好了,我蓝雪恩怨分明,从没有害过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以为你说这么几句话就能吓到我吗?你做梦!要来找我是吗?好,等你做鬼的时候,我敞开大门等着你!说完站直身子,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奴才,他们都被我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

皇上,高贤妃此举,该如何处置?我转头问穆容成。

行刺贵妃,其罪当诛。

他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之后他把声音放低,又道,今天太医来报,说龙儿可能没救了。

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黯然。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

高彤云全家获罪,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却那孩子居然要病死了,怪不得她做出如此自绝后路的事情。

不过,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已经知道高承志的事情了,她是怎么知道的?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对自己刚才的强硬,有些后悔。

刚刚说的那些话,一半是因为气愤,一半也是做给周围的宫人看的。

我这个贵妃,在宫里总要有点权威,以后才好办事。

现在穆容成话已说出口了,只要我一个点头就真能杀了她,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谁说龙儿要死了?!他好着呢!皇上,今天您还没去看过他呢。

我的好儿子,将来一定是天启的栋梁之材,哈哈哈.....高彤云听见了穆容成的话,大声反驳起来,然后就开始嘻嘻哈哈的笑,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轻了。

先把她关起来吧。

怎么处置以后再说。

我皱眉道。

等宫人把她拉下去以后,穆容成对我说:雪儿,你伤到哪里没有?朕传御医给你看一看。

皇上,我没事,不用了。

还是先给碧玉包扎一下。

刚才她的手臂被刀划到了。

我先叫人安置了碧玉,之后才对穆容成正式行了个礼道:谢皇上今日救命之恩。

臣妾衣冠不整,是大不敬,请容臣妾先入内室更衣。

他扶起我淡淡道:好。

---------------------------------我叫春杏跟我进了寝房。

因为只是上身衣服被划破了,所以我觉得只换上身。

站在屏风后面,我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这时才发现,那匕首真的是好锋利,几层衣服都划透了,连肚兜也破了。

春杏,衣服拿来了吗?这些衣服都穿不得了。

觉得有点冷,我仰声催促道。

是吗?一个低沉的男音吓了我一跳,穆容成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听到脚步声。

这衣服是要不得了。

他居然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屏风后面,一手拿着一叠衣服,一手挑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件破了的肚兜看了看。

我赶紧转过身去,天!现在我可是光着上身的!怕什么,你的身子,朕早就看过多少次了。

他的语气很平常,可我就是忍不住的脸上发烧。

哪里敢劳烦皇上给臣妾送衣服。

皇上,您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你是有身子的人,做事不方便,还是朕来代劳比较好。

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站在我身后说。

那怎么行!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一点都不比刚才搏斗的时候慢,皇上是九五至尊,这些杂事,还是让春杏来做的好。

我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我裸露的肩膀,温柔却强硬的让我转过了身:你还是转过来面冲的朕,这样才好穿衣服。

他显然根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依然我行我素。

我只好闭上嘴,随便他了。

我和他虽然有很多次肌肤之亲,可自从受伤以来,他再也没碰过我。

而且,因为心里与他已经起了隔阂,所以他现在突然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让我极其手足无措。

头一直不敢抬,只盯着自己又圆又大肚子猛看。

他倒真是要给我穿衣服的样子,先拿起了一件藕何色的水绣肚兜,撩起了我的头发,将丝带在我的颈后系上。

凉凉的丝绸贴在身上,激起了我一层鸡皮疙瘩。

身后的丝带我自己背过手去系上了。

他也没有阻拦,等我系完,他又拿起下一件。

就这么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完。

等最后的罩衫带子系好后,我才敢抬头看他一眼。

他没有丝毫窘迫的样子,始终是自自然然的。

这让我觉得自己刚才的紧张,真是丢脸。

深吸一口气,我咬了咬唇,轻声说:谢皇上,恩,帮忙穿衣。

你想问什么?他一语道破我的企图。

刚才确实一直有个疑问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即使是在他帮我穿完衣服后,我也没忘。

我看了看穆容成,他目光悠远深沉,瞧不出什么情绪。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控制着语调,让它尽量平和,而不带质问的口气:皇上,高彤云是不是去过天牢了?若她能出宫去天牢探监,除非是穆容成亲自下旨。

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让高彤云亲眼看到她哥受刑,然后把仇恨和愤怒转嫁到我身上。

穆容成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疲倦和无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朕前几天准了她可以去天牢探望高怀仁。

没想到这些日子龙儿生病,看来她没能脱开身,直到今天才去。

他的目光好像在观察我的反应,朕这些日子太忙,把这件事忘了。

何鸿禀报朕今日她出宫的事后,朕立刻就赶了过来。

他的神态语气都很诚恳,可我依然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笑道:是啊,幸亏皇上及时赶到。

雪儿,他叫我的名字,我抬头看他。

你....他好像要说什么,可最后吐出口的,只是:你好好休息。

朕派人专门驻守在听雨轩,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谢皇上。

我低声说。

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

我和他之间,似乎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牢不可破。

龙儿的病,很重吗?甩开那个想法,我问起了这件事。

太医说,熬不过今晚了。

穆容成平淡地回答。

我想起以前在爸妈书上看过的,关于麻疹的治疗方法,对他说:皇上,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臣妾看一看龙儿的病情?即使高彤云罪不可恕,她儿子也是无辜的,何况她变成现在这样疯癫的样子,我也算是重要原因——或许应该说是唯一的原因。

反正,不管怎么说,希望自己能帮上些忙,这样,我心里的愧疚会减轻许多。

穆容成探究地看着我道:朕知道你并不通医术。

他得的是麻疹,你现在怀着身孕,身子又孱弱,朕担心....我小的时候也得过麻疹,有个奶妈用土方治过我的病,说不定也能用在龙儿身上呢。

随便扯了个慌,我又说,先让我过去看看吧,他是皇上的儿子,总要尽可能的救治,对吗?见他还有些迟疑,我拉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逞强的,只是看看情况,不会接近龙儿太长时间的。

好吧。

他反握住我的手,朕同你一起去。

卷五:是否依然香如故 第六十八章 徐寿的秘密出版原因,本章需要修改,暂不登载于网上,请见谅:)卷五:是否依然香如故 第六十九章 坏女人皇上,高怀仁虽罪大恶极,但其孙辈年纪尚幼,懵懂无知,受父辈牵连,何其无辜。

望皇上在对其家眷的量刑上,网开一面。

躬身在下面说话的,是大理寺卿俞义。

旁边连同的还有吏部尚书杜迦诜,礼部尚书任郴沛。

俞义的话音落下,另外两人也一起附和,表示此言大有道理,任郴沛还说,若皇上饶过高怀仁的孙子孙女,天下人一定觉得皇上是圣贤君主,以仁道治天下,万民归心什么的。

伯卿,你怎么看?穆容成听了他们的话没什么表情,平淡地张口问站在一旁的严柏涛。

回皇上,高怀仁父子不仅扶植大皇子叛党,且里通外国的嫌疑也在逐步查清,依律本应灭其九族。

但几位大人说的也很有道理,高家两个孙辈,都未成年,他们与其父兄之罪,并无关系。

臣愚鲁,不敢妄言,但皇上圣明,必能有让世人心服口服之策。

严柏涛一脸严肃的说。

我在旁边的榻上坐着,正在喝茶,听了他的话,差点呛出来。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什么实质内容的都没有,根本就是两头儿糊弄!捂着嘴咳嗽了两下,看见穆容成担心的目光,我赶紧把茶往旁边一放说:这茶沏得味道不对。

何鸿立刻走下来,给我换茶。

其他几位大人都撇了我一眼,可严柏涛似乎没听见任何异响,只是微微垂首站在一旁。

既然几位大人都是如此想法,朕会考虑一下。

穆容成将目光又放回到眼前这些人。

依照天启的律法,谋逆之罪,就该诛灭九族。

天子犯法,尚需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证据确凿的罪名?抓了个空儿,我开口郎声说道。

法理不外乎人情。

难道娘娘想让世人认为皇上残暴不仁吗?俞义见我说话,脸色虽不好看,但仍然回答了我的话。

俞大人此言差矣。

所谓仁君,应该奖惩分明,而不是是非不分。

大人本身专职刑名,依照大人刚才所言,那以后不管谁有罪过,只要有个‘人情’,就死罪变活罪,大罪改小罪了?辩论的原则之一,逮住对方的一个漏洞,无限扩大。

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

俞义脸色不大好看。

旁边的杜迦诜也气愤地说:娘娘,后宫不宜谈论朝政!杜大人的嘴真快呀,皇上都还没说什么呢。

我先是微笑,随后脸色忽地一正,厉声道,你一个外臣,又能凭什么指责本宫?!杜迦诜的脸,顿时黑了几层。

他赶紧转身对穆容成说:臣不是有意冒犯贵妃娘娘!臣只是担心娘娘不小心做出有违天启祖训之事,所以....好了,朕知道杜大人的一片忠心。

穆容成随口安抚道,他神情莫测地看了我一眼,又说,贵妃有何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此话一出,下面的几位大人,除了严柏涛外,全都抬头欲言。

穆容成手一抬,示意他们禁声:听听无妨。

他们这时才互相看了看,无奈地闭上了嘴。

我也没站起来,已经快八个月了,肚子沉得不行,就不费那劲儿了:各位大人担心此事有违圣德,可天启的刑法又不容亵渎。

臣妾想,皇上何不派人直接去问问高怀仁的孙子孙女?据臣妾所知,他们俩也有十三四岁了吧?该懂事了。

若是他们自己慷慨赴死,不就免了将来有人背后议论皇上‘残暴不仁’?俞义,杜迦诜和任郴沛三人听了我的话,都不约而同的脸色微变,可这个时候,他们又不能说什么,否则就是承认了我说的就是他们,只好把气忍回去,保持沉默。

看着三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被我咽得脸色发青,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我说的话是否起作用,还得要龙椅上的正主说了算。

朕要考虑一下,此事容后再议。

穆容成发话了,众位卿家,没什么别的事,就下去吧。

四位大臣鱼贯而出,只有严柏涛自始至终,从没看过我一眼。

在我身体基本没什么大碍后,我又开始陪着穆容成在尚书房混了,当然,这是我主动要求的,理由比以前更加充分:想让肚子里的孩子,体会到皇上勤政的辛苦,将来好为他分忧解劳。

这两个多月来,我先是像以前一样,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渐渐的,我借口无聊,翻起了前朝的卷宗和奏折,随口评价一二;前朝看过了,自然慢慢过渡到穆容成以前批阅过的;又过了些日子,我无意间拿起他刚批完的折子翻看,他发现了,也没说什么,于是我就开始看他龙案上的东西。

见到有我熟悉的官员名字,就随意讲讲对他写字笔法的见解,再猜测一下这样写字的,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像做游戏一样,在穆容成批奏折批累的时候,和他这么说着玩儿。

他也觉得这种做法很有意思(至少,在我看来,他很感兴趣),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很容易就会说到,对那朝臣在奏章里所说之事的看法。

他对我无心说起的东西,并不表态。

我本以为他不会理睬,可后来我逐渐发现,某些事情的解决方法,他在下令的时候,真的掺入了我的意见。

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因为我在一点一滴的靠近天启的权利中心。

不过,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真去干政,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等他们都走了一后,穆容成走下龙椅,来到我身旁坐下说:怎么今天当着几位大人的面插嘴?有关朝堂政事,我都是在私下里无人时,才会和他说,今天当着众大臣的面,是我第一次公开插嘴。

因为这次讨论的问题并不是事关大局的事情,所以才是我在朝臣面前表现的最佳时机。

因为,他们的反对不会太强烈,穆容成也有可能让我把话说完。

果然,我猜对了。

我耸耸肩:只是讨厌他们假仁假义的嘴脸,人家倒台了,先落井下石,然后非要再摆一副救人于水火的样子,真是虚伪!即使是要激起大臣们的反感,也要做得循序渐进,这样才会显得更真实。

另外,我开口还有一个原因:这三个人碰巧我都知道。

那俞义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的,我怀疑他是被杜迦诜利用了。

而任郴沛纯粹是个耳根子软的老好人,应该是被拉来充数的。

至于那个杜迦诜,个性阴沉,最会见风使舵,做表面工夫。

要不是他有恋童癖,能替那两个孩子求情?我才不信!不过此事极其隐秘,估计整个天启,也就是我和他本人知道了。

真是不懂,这种恶心的男人,居然生出杜丽笙那么好的女儿来。

这倒不一定。

朕看来,一番好意也是有的,毕竟‘赶尽杀绝’这四个字,背起来太重了些。

穆容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这不是赶尽杀绝。

皇上处死他们,是对天下负责,是理所当然。

如果真的纵容,反而是放虎归山,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将来还有可能会反咬一口。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皇上英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卑不亢的说。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我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火,用词太强硬,会惹麻烦,便轻声叹了口气。

他见了,就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当然不能告诉他是为什么。

我想了几秒,再抬头时,神色变得十分黯然:皇上,或许臣妾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活着,真的是对他们好吗?罪臣之后,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能判什么罪,臣妾还不清楚吗?他们就和当初的我与大哥一样。

如此说来,与其活着受人折磨,还不如与家人同赴黄泉,一路上还有个照应。

说完,我便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殿里静默了一阵,之后:雪儿,你后悔活下来吗?还是后悔呆在朕身边?穆容成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低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让我迷失了神思很多次的黑色双眸,包含着关心、疼惜、担忧,还有很多我说不上来的东西。

后悔吗?当然后悔,让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后悔对子轩的感情,后悔北上,后悔进宫,还有后悔上了引发我穿越时空的电梯。

可是后悔有用吗?一直以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挣扎,等到我终于醒悟过来,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他却来问我这个问题。

不,我不后悔活下来,至于是不是后悔留在他身边?我看着他有些发愣,该是由我来问,当年是否真是你害死蓝仲文的,才对吧?若你才是幕后真凶,又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阵刺痛,太突如其来了,让我微微颤栗了一下。

怎么哭了?朕的问题,让你伤心吗?他的手指轻擦我的眼角。

什么时候流泪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咬了咬嘴唇,挤出一个笑脸:不是所有人,都像臣妾这么幸运的。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了许久,脸上才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傻丫头,这是高兴的事,怎么反倒哭了?我笑:皇上忘了喜极而泣吗?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把我拥在怀里。

他的下颌轻顶着我的头顶,微有些沉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腔传入我的耳中:朕不想看你哭,若再有让你‘喜极而泣’的事,就少开心些,这样你就能多笑一笑。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我低声说。

------------------------------------------最后,穆容成派何鸿去了天牢,单独问那两个孩子的意见,而他们异口同声的选择上刑场。

这是我意料中事,因为我私下告诉何鸿,只要问他们想和爹娘们永远在一起吗,就可以了。

不久,圣旨颁下,除了在冷宫发疯的高彤云,和在未央宫因病入膏肓,且对皇上幼年时有抚育之功,而免于刑罚的太后外,高家满门,一百八十三人,全部秋后问斩。

------------------------------------------姐姐近来身子可好?很久没见薛丹盈了,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眉宇间添了些哀怨。

今天我精神不错,况且,也是该和宫里其他女人说说话的时候了,所以她的登门拜访,正是时候。

身子越来越沉,行动太不方便。

你也知道,怀了孕就是容易累。

我淡淡的说。

姐姐,你也知道,宫里面总有些无聊的人乱嚼舌头,说你的不是。

她看了看我,见我不置可否,就接着说,妹妹当然是不会信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担心姐姐而已。

那就多谢淑妃了。

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疏离有礼的回答她。

薛丹盈有些不知所措,她大概不知道会被一个软钉子顶回来。

愣了一下,她又说:姐姐,你不想知道,那些背后的谣言都说些什么?难道人人都和你一样八卦?再说,宫里传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只盼着传得越厉害越好。

我冷笑了一下:既然是谣言,又何必去理会。

淑妃莫非不知‘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吗?我靠近她,眯着眼睛低声道,你若真是有心,还不如告诉我是哪些无聊的人在嚼舌头,我也好把他们的舌头拔下来,以儆效尤才好。

薛丹盈听了我的话,吓得顿时脸色青白:姐、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真的担心姐姐.....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当然害怕了,这个女人,只有舌头没有大脑,估计传闲话最多的就是她。

不过我对吓唬她不感兴趣,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那,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她慌忙站起来行礼道。

没再理她,我扶着小顺子的手刚准备离开,却又听见她在背后迟疑的说:姐、娘娘!哟,换成正式的称呼,不再跟我套近乎,看来她是真有话要说。

转身看着她。

她似乎有些畏惧我的目光,低下头,踌躇了半天,才小声嘀咕道:娘娘身怀六甲,经常在皇上身边伺候,一定非常劳累,臣妾和宫里其他姐妹,都希望能为娘娘分忧。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看着她低眉顺眼,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儿,心里不由得一酸。

这皇宫里的女人,绝大多数还不是独守空闺,任年华老去。

薛丹盈才十七岁,这个年纪,在我原来的世界,本该是在父母的呵护下撒娇的。

可她却在这里,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恩宠,绞尽脑汁,低声下气。

都是女人,我又何曾想与她为难?可想到自己最终的计划,我咬了咬牙,硬是轻笑了出来:淑妃似乎是求错人了。

我怎么能干涉得了皇上的行动!你自己没腿吗?想见皇上,直接去见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若是我能见到皇上,当然.....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又马上陪出笑脸,皇上只允许娘娘在尚书房陪伺,娘娘见皇上的机会比其他人多得多,若是娘娘能.....我撂下了脸,冷声打断她:我说了,皇上的事情我管不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你在暗示,是我拦着皇上,不让他临幸后宫的?娘娘,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薛丹盈腿一软,就跪下了,急急地连声辩解。

没有就好。

以后这种事情,本宫不想再听见第二次!你也不要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君臣父子,尊卑有序,就算本宫跟你关系近,也不能坏了规矩!听见没有?!忍住想去把她扶起来的冲动,我硬着声音道。

是,是,臣妾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下去吧!真是的,这么好的天气,却把我的心情全搞坏了!是,臣妾该死!扰了娘娘雅兴,臣妾这就告退。

她连声赔罪,然后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正在这个时候,穆容成从外面走了进来,正碰上薛丹盈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她没看见穆容成(或许是吧,至少从我站着的角度,那样子像是没看见),一头就撞在了他身上。

薛淑妃?出了什么事?穆容成扶住了眼前张惶失措女人,又看了看一脸冷若冰霜的我。

没,没什么。

臣妾今天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

薛丹盈看见穆容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但马上又恢复成小媳妇般的受气包样儿,低声说,臣妾冲撞了皇上,罪该万死。

你没看见朕,是无心的,没事。

穆容成一手扶着她说。

谢皇上。

她抓着穆容成的手,舍不得放开,又害怕我,便小心翼翼的回头张望,一瞧见我冷冷的看着她,吓得赶快把手收了回去。

不准备再理这个女人,我缓和了一下表情,对穆容成说:皇上今天来的晚了些,朝上要议的事很多吗?还好。

雪儿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

他说着,走到我身边。

是啊,今天的天气不错,所以心情好。

我笑笑,然后挑了挑眉,好像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不肯走的人似的,有些惊讶的对戳在那儿的薛丹盈说:薛淑妃,你不是说要回去了吗?莫非还有别的事?啊,没,没了。

臣妾给娘娘,皇上请安,臣妾这就告退。

这才退了出去。

-----------------------------------------她来找你有事?穆容成问我。

也没什么,姐妹吗,很久不见了,就随便聊聊。

我浅笑着说。

停了一会儿,我又道:皇上最近和臣妾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怎么,你不想和朕在一起吗?还是觉得厌烦了?他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当然不是,臣妾哪敢厌烦皇上。

臣妾只是觉得愧疚,怀着身子,也不能伺候皇上,让皇上为难了。

我低头轻声道,皇上,不如你去薛妹妹或严姐姐那里转转,总陪着臣妾,岂非无趣?她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他淡淡的问。

当然不是!皇上知道,薛妹妹个性活泼,她很喜欢和臣妾聊天的。

我赶紧解释。

其实以穆容成的聪明,从刚才的场面,和他自己最近的行为,他就能明白薛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什么。

而我,只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就行了。

他没接我的话,只是喝了口茶后对我说:想不想跟朕下盘棋?臣妾的棋,很差的,皇上知道。

我说着,想起来以前曾跟他打赌下棋的事情,脸上微微一热。

他好像没注意到我的微窘,平静地说:很久没和你下了,今天既然你精神好,就跟朕来一盘。

穆容成的棋艺是很好的,不过今天他走的步子都很平常,下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各有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

皇上今天在让臣妾吗?我笑着问他。

他没抬头,拿起了一个黑子下在右上角,然后平淡的说:今早何鸿来报,在晗绣宫打扫的宫女,在后园的井里,发现了徐寿的尸体。

我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在棋盘上放下了一颗白子:哦?怎么会这样?我说他怎么突然失踪了呢。

皇上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可能是他酒后不慎,自己翻下去的。

朕已经派人将其安葬了,正派人查找他是否另有家人。

你对他熟悉吗?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其他人?穆容成很随便的问道。

他又下了一颗黑子。

我的心稍稍提起了些:我怎么会知道。

他是太后身边的人,臣妾总共和他也没有见过几次。

说完,我赶紧看棋盘,仔细思考该把子放在哪里。

刚刚把心思都放在对话上,不知该下哪里了。

想了一会儿,我放下了一颗白子。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朕也不想为了个奴才费心,只是他伺候了太后那么长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让他家人来收尸也是应该的。

他说着,手里却没慢过,黑子又下了一枚。

我撇了一眼专心于棋盘上的他,心中疑惑,他在试探我吗?想知道徐寿的死是否与我有关?我以前曾对他否认过,把徐寿争取过来为我卖命的事情,他肯定还记得,也肯定不会相信。

我抓起一个白子,在手里捏了又捏。

小顺子告诉我,宫里暗中有人说,太后得的病不是中风造成的半身不遂,而是因为慢性中毒。

若他也知道这传言,很容易想到我是利用徐寿,然后杀人灭口。

不过,他该明白,我知道高家要完,这么做实在是画蛇添足。

或者,他会以为我是因为其他的秘密杀了徐寿的?不管因为什么,他应该是想看我是否会因谈论此事心绪不宁而棋路混乱,若是如此,就说明我与此事有关。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

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起面前的棋局。

最后,这盘棋真的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当然,我也只胜了他半子而已,不过这也很让我高兴了。

唉,真可惜!早知道这样,臣妾应该和皇上赌点什么才好。

我一脸惋惜的说。

是有点可惜,你今天下得很好。

他的唇边挂了丝笑意,却没有蔓延到眼中,我只觉得他的眼神依然是深邃难懂,这样吧,朕就大方一次,想赢什么,现在说也可以。

真的?君无戏言。

这个赏赐我可要好好想想。

我开心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笑着说。

他也站了起来,到我身边,一手扶住我,一手撩起我鬓边散落的几根头发,目光柔和的看着我说:仔细想想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东西,朕有的,一定给你。

我愣了一下,他在暗示什么?心里一跳,这棋是不是赢错了,反而让他看出了什么?我飞速地想了一下刚才的棋局,我赢得很公平,没什么地方值得怀疑呀。

镇定,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特别的话而已,没什么。

臣妾哪有那么厉害。

只是现在还没想到要什么,皇上能否容臣妾些时间?我笑容依然不变。

这事情不急,你慢慢想就是了。

他的手在我脸颊上轻蹭,可我却有些提心吊胆,以至于皮肤绷得发紧。

正在这时,何鸿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皇上,太后病危!您是否要去看一看?穆容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仍然看着我说:未央宫远了些,你就不用去了。

说完,这才收回手来道:朕这就过去。

直到他走了,我那提着的一口气才呼了出来。

刚才被他那黑如深潭的眼睛,盯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真是的,想当个坏女人怎么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