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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025-03-30 08:22:45

一个月后──「喂喂!天雨路滑,在城里骑马,要死啊!」「咦,这不是苏家少爷吗?」「赶这么急?又不是要去投胎!」「该不会……该不会是与刚才我听说的事有关吧?」「刚才发生什么事啦?」骏马及时煞住在寺庙之前,男人才跃下马,就有小沙弥引他入庙。

「元醒哥哥?」文青梅一出回廊,连忙叫住他。

苏元醒一见她身上沾满灰尘,眼底聚起风暴。

「妳嫂子呢?」「主持好心借了咱们一间禅房,我带你去。

」谢过小沙弥,她连忙拉着他往内走去。

「这县里的人脉我都熟络,是哪个不要命的小混混,也敢招惹苏家人?」他的口气虽冷淡不见怒意,但她猜他心里必是十分暴怒。

她用力眨了眨眼,唇带贼笑:「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陪嫂子来上香,突然间就有人冲上来,呃,调戏……是叫调戏吧?」「调戏?谁会调戏一个小孩?」他瞪着她的小头颅。

一那当然不是调戏我啦!」这人,总是不忘损人!「你忘了还有嫂子吗?」「她?平常上香都没事,就跟妳出来会有事──」「她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对啊,她说,最近你老说要到庙里求个平安,偏你又没空,所以她就来代你上香了。

」他无意间说的话,他娘子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苏元醒哼了声:「她骗妳的。

」「骗我?这种事做啥来骗我?」来到禅房前,她转身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快快进去。

「她是要劝妳,别嫌善玺年纪大,他虽大,好歹皮不松、肉不赘,长相俊美成熟,又宠妳,妳还挑什么?」她惊叫一声,双颊透红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是……是大哥说的?」「我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我原以为妳八成是哪个死不瞑目的家伙来转世,专门来欺人的,后来这几天我终于知道了妳的过去,还没得空跟善玺提。

」见她一脸莫名其妙,贼笑爬到他的脸上:「咱们来打个交道好不好?」明明眼苏善玺长得一模一样,却笑得让人遍体生寒。

文青梅退了一步,指指门:「现下你该关心的是嫂子,她受了不少惊吓呢!」「那不打紧,咱们先来聊聊……」聊聊程家小姐的事、她寻找妹子的事。

正要说出口,忽见她的娃娃脸像被虫子爬过一样扭曲起来,还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她低喊:「什么不打紧,她可是你的妻子呢!你当她是什么啊,进去瞧瞧会死人吗?」她用力一推他,本意是要将他推进门,不料她好象推得太用力,见他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破门而入的同时,他一脸错愕地瞪着她──随即,屋内传出一堆家具倒地的声音。

她吓了一大跳。

「相公!相公!你怎么啦……」「文青梅……」「相公,你被压住了……」「好样的……妳果然不是她转世……她可没妳粗鲁成这样……」「相公!你吐血了……相公!相公!」门外,她张口结舌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掌,小声说道:「这……不关我事啊……」不知为何没有内疚感,反而心头有点报仇的感觉。

留下来,下场准会凄惨的,先溜为妙吧!一出寺庙,顿觉自己不识路。

上了大街,更觉陌生,她疑惑地搔搔头,东张西望──不会吧?又迷路了吗?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常有轿子经过,她沿着商街走着,忽然有人叫住她──「这不是程家小姐的婢女吗?不不,是大舅子的义妹啊。

」她讶异回头,瞧见一顶软轿停下,走出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老头儿……对了,这人叫颜起恩嘛。

那颜起恩笑嘻嘻走来,上下打量她。

「妳叫青梅吧?妳还活着就好啦,当日大舅子抱妳回来,妳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咱们谁也没有想到妳还能活下来──」见她小脸充满防备,他顿觉奇怪,想要伸出手碰她。

她立刻退开一步,嫌恶地避开他的手。

颜起恩显然感觉到她的厌恶,惊讶地看看自己一身华服、发带珠冠,出门也整理过门面,可以说是玉树临风,这小姑娘怎会排斥他?「啊,对了!莫非是大舅子跟妳说了我什么不好吗?」他一脸悲痛:「大舅子对我有误会啊!青梅,妳是外人,怎么听信一面之辞?从一开始,我就没要休了少昂啊,是她自个儿想不开的。

妳瞧瞧,我的妻妾里有哪个在争风吃醋的?大伙还不是相处挺好的?就她心眼儿小……我当然不是要说什么,可妳知道她的脸……是麻子脸吗?大舅子没说过吧?我本以为丑也丑不到哪儿去,可洞房花烛夜时真是吓坏我了……啊,我跟妳提这做什么?妳年纪小,也听不懂这些,我只是要告诉妳,青梅,妳可要为我在大舅子面前说说好话啊,这一回我能不能当官,可要看大舅子点不点头、愿不愿帮我买通赵竣了。

」原来,说了大半天是为了这个啊。

「我可没法左右他。

」她冷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呢?以往他不赖在颜府一月半月的,是绝不会离开;还敢跟凤儿打情骂悄的,以为神鬼不知吗?」他咬牙:「我可都记在心头,等哪日……等哪日我功成名就,岂会再看他脸色──」「你这么老了,还有希望功成名就吗?」「我……我……只要大舅子肯帮我……我知道他对我的才华还是赏识几分的,否则当年不会将他表妹嫁给我……只是,他还有心结;只要心结开了,必会助我当官……妳这小孩怎么这样看我?」看得他竟有些心虚起来。

这眼神……这眼神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好象……好象在许久以前曾经看过?「这个世间的男人都像你一般吗?」「啊?这是当然!」他理直气壮。

」见她鄙夷的眼神,又忍不住退缩起来:「呃,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除了像大舅子那种……没有能力的人外,谁都会想的──咦,我跟妳提这做啥?总之,妳这小孩不懂啦──」真是疯了才会要她为自己说好话。

他挥挥手,不知是要避开她的视线,还是赶着去苏府,转身小跑步地回轿。

他的背圆圆宽宽的,头虽戴珠玉冠,披在肩后的长发里却有好几根白发,摇摇晃晃的,好象才跑几步路就喘起气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一直看着,直到轿子移动了,她才慢慢拉回视线。

「我是怎么了?这人与我无关,不是吗?」心里除了不想理会外,还有淡淡的庆幸。

她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轿子与自己愈来愈远,心里愈来愈轻松,甚至笑了出来。

行至某一条巷口,仍是陌生的,她开始怀疑永远没法回苏府了,忽地,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往巷口望去,瞧见一栋华丽的楼院,张灯结彩的,好似很热闹。

门口人来人往,她的视线定在一抹白影上。

是大哥?这几天,纵然见到,他也是保持君子风度,唤她一声青梅妹妹;在书房教她写字时,他的神色泰若自然,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有意无意保持距离了。

他仍会对她微笑。

偶尔白天太忙,他在入夜之后,还是会定时来探她;怕她在苏府寂寞,又练起邪门的武功,每回不忘提醒她,不要再私下练功,并在他所不甚熟悉的江湖上,寻找能修正她武艺之人。

他对她,就像是兄对妹般,再也没有踰矩的行径了,她知他是不想让她太难堪,怕一旦连兄妹也做不成,会让她不得不离开苏家。

离开苏家,她就是一介孤女了── 他的用心,她都清楚。

甚至,偶尔在不经意间,她会瞧见他摸着他的脸,状似懊恼,恼自己的苍老──他哪儿老了?她拒绝,不是因为他老啊!不由得上前一步,喊道:「大哥?」见苏善玺直觉抬头,望向她。

她羞涩地微笑,正要开口,忽地瞧见他身边除了赵竣,还有好几名打扮极为艳丽的姑娘。

「青梅!」苏善玺见她一怔,知她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立刻走向她。

「青梅……青梅,妳别跑!」不跑,难道要留下来吗?等到发现时,已不受控制地往另一头奔去。

「青梅!妳等等我──」是啊,就是这样!她好怕啊,怕允了他,迟早,他会如颜起恩一般;迟早,他会像二姊夫一般,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忍受呢?老天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如果这个年代里没有她的未来,那到底哪个世界才有她的容身之处?「青梅!不要!妳别再使轻功,我追不上妳的──」脚下愈来愈快,身边的景物如飞似的迅速往后退去。

模糊的景色里,闪过好多好多与他相处的片段……「青……梅……」那声音愈来愈遥远,直到听不见了。

四周静静的,像无声,她忽地停下脚步了。

举目四望,像是城门口,她慢慢地走出城门。

城外偏东处有一口井,不少平民妇女在那儿汲水,她走过去,探身看井,井里有水,水中倒影的不是她的脸,而是苏善玺的。

他一直回视着自己,一直一直的,不曾转移过,好象──好象看着她十几年来了,没有变过。

身边的妇女在跟她说话,她还是听不见。

她开始怀疑她跑过头了,练的邪门功夫让自己耳聋了。

她就站在井后,等了又等,眼前人来人往的,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形遮住。

天有点凉了,开始下起小雨来,她仰头看着老天好久,才缓缓将视线落在城门口。

那儿,出现了一个穿白衫的男子。

扶着城墙喘了好久,满头大汗地跟守门的士兵问了几句,那士兵摇摇头,他皱眉,眉头打几条褶,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见老井这儿有人,慢慢地、差点滑跤地走过来,显然方才的奔跑,让他快去了半条命。

洗衣妇们在她面前来回走着,她连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喘着气扫过这里,随即,他的视线又调回,落在井后的她。

脚步停了。

他动了动唇,轻声说道:「青梅,我怕妳迷路。

」那声音好轻好轻,没有任何人听得见,除了她。

是她耳力太好吧?他的声音竟能划破四周的寂静,清楚地传进她的耳里。

他试探地对她微笑:「跟我回家,好吗?」他上前走了几步,汗珠从额际滑落下来,分不清楚是方才过度奔跑或是太过紧张所致。

「我,不是颜起恩。

」是啊,她一直看着他,怎么样也无法把颜起恩与他重叠……怎会重叠呢?怎会呢?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颜起恩、不是二姊的夫婿,他叫苏善玺,不是吗?当她打从心底憎恶这个充满颜起恩、充满三妻四妾的世界时,她是不是忘了其实还是有人是不一样的?好象曾经很久以前,有个人一直告诉她,这世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没有实际相处,怎能知道对方的内心有多美好呢?而这些日子以来与他相处,她看到的是什么呢?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向她伸出手来。

她迟疑地伸出小小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没有吭声,专注地盯着她。

他的手心在发汗了,这么个大男人啊……她闭上眼,想起方才当他的声音不见时,世界是一片寂静。

一如果,我一直跑,你要怎么办?」「那,我就一直追。

」「可,你追不上怎么办?」「那我就等。

」不再迟疑,小手落进他的掌中,甚至还不及说话,彷佛怕她反悔似的,他紧紧地握住,在她一声惊呼中,用力地抱过她的小身子。

「青梅!青梅!妳吓坏我了,我怕妳跑得远远的,再也追不上了。

」这种无力感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他的身子好热,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热气。

左手被他紧握不放,右臂轻轻环住他的背。

他一颤,哑声道:「我……」「你真的要等我吗?」他愣了下。

她仰起脸,眼眶泛红,浅笑:「你……真的会等我吗?」错愕之后,一点一滴的喜悦开始在眼底聚集,他懂得她的意思、他没有听错!「等!我当然等!等妳,妳何时愿意嫁,我都等!只要妳不嫌我老,青梅!青梅!」激动之余,忘情地抱住她──即使,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像爹一样抱女儿,他也不在意了。

原以为无望了啊!原以为这一生只能当兄妹了!见她笑盈盈的,也不知她是哪儿忽然想通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瞧见她害羞又开心的小脸,一时之间情难自禁地吻上她的唇瓣。

又柔又软……还有响应!他心一颤,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了。

「这不是苏家少爷吗?」「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好象是……大少爷吧?怎么带个私生女……一不要听!不要听!就算是父女配又怎样?与他们又何干?「哪儿来的私生女?他啊,清清白白的……有人想造谣,说他在外头花天酒地,都没人信。

」「这也算是男人吗──」吻停了,温热的唇不再索求,他掀了掀眼,瞧见她也猛对着自己眨眼,要笑不笑的。

「是男人吧?只是,有点儿问题的男人。

苏少爷都可以当人家爷爷了……」「我哪这么老!」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狰狞地喊道:「我才三十六!才三十六!就算是老头儿,也是最年轻的老头!最多像兄妹!不是父女!」七嘴八舌的洗衣妇,吓得衣服一拋,一哄而散。

一年后「她,二十岁。

我是说,她至少,有二十岁了。

」「……」俊美如昔的男人慢慢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你想想,程家小姐都有十八、九岁了,如果是姊姊,那应该有二十岁了吧?」「……苏元醒,你是在说谁?」「文青梅啊。

」「她跟程道心有什么关系?」「你忘了,她本来身处门派之间,后来是什么甘愿让她退出师门,屈就一个小婢女的?」脑筋开始在动了。

他沉吟道:「你是说,青梅与程道心是姊妹?」「应是如此。

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你从古井救出她?」「当然记得。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怎会轻易落井?不是有个武功更强之人,就是有个令她没有防心的人推她落井。

她被救起后,除了失忆外,身子并无大碍,是不?不必像后来她被内功所伤,必须寻求江湖人的帮助──所以,是一个令她毫无防备的人推她落井的。

」「你是说,是程道心推她的?」「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查到的。

她之前极度反对程家小姐倾心于你,认为你不是个好夫婿,我猜,程小姐是一时恼火推了她一把,又不敢求救,所以──」「……程道心知道青梅是她姊姊吗?」「不知道吧。

我猜青梅还来不及说出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因自卑所以不愿说。

」「是吗?」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就暂时先别提,我再看看吧。

」沉默了会儿,忽问:「你多久以前知道的?」「一年前喽。

」「一年前?这么久?怎么拖到现在才说?」「因为,我想报仇。

」「报仇?」「报一掌之仇啊!她打得我躺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床,大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想继续报下去呢!你不用再天天保养了,让我看了真不忍,反正她都二十了,只是看起来很小,你也不用再等三年了!」苏善玺猛然站起,瞪着他。

「苏元醒!你跟我有仇吗?」「没,所以,大哥,你快去吧!都三十七岁了,再三年就四十了!再十三年就五十了,我可不敢想象你若再虚度个十六年……喂喂,不用跑的吧?大哥,你的玉树临风呢?」「我回头找你算帐!」「你回头必是喜事临门,还找我算什么帐呢?」他双臂环胸,闲闲靠在门旁,笑容浅现。

曾听大哥提及跳井前后的青梅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他真信神鬼,会以为真正的文青梅已死,如今是少昂回魂了──管它是不是回魂,这两人能厮守终生才重要吧?忽然瞄到妻子正在看他,他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道:「下午,咱们去上香吧,我老怕我欺负过的人回魂不是为了大哥,而是来怨我欺她,来报仇的。

」说到底,还是有点怕怕的。

「嗯。

」引人发噱之恶搞特别版一则──十六年苏府祖墓,苏善玺二十三岁──「我来看妳了。

妳想大哥吗?」抚过的少昂,是冰冷冷的,如同他的心。

「妳一个人待在这儿很寂寞吧?都三年了……我每隔一阵子来看妳,妳想大哥吗?」坟前的地上已有杂草了,一根一根,他不嫌累地拔起,微笑地说道:「我也该死心了,是不?这世上没有鬼神之说……可是,若无鬼神之说,妳又在哪儿呢?那梦,真是骗我的吗?」送少昂棺木回苏府的途中,路经城隍庙,他一夜似眠非眠,守着棺木,懊悔自己瞎了狗眼,让少昂毁在那姓颜的手里。

恨颜起恩不知珍惜她,更怨她为何有心要寻短见,难道、难道相处十年,她还不知他的为人吗?就算养她一生一世,背负众人异样眼光,他也不在意啊!何况、何况他──总之,那日他不过合眼剎那,彷佛坠进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那地方一片漆黑,不知何地,心里正觉奇怪,忽然听见两个孩子在说话。

他始终未见到那两个孩子,只闻其声,问他想不想少昂回来?他当然想!想到宁愿时光倒流!想到恨不得自己当日能再早一步到颜府!为了那个混蛋而死,值得吗?那两个孩子软软的童音,大概只有七、八岁左右,听他们互相交谈,隐约猜出是苏老爹养的孩子。

哪儿养的?怎么他都不知道?还是在他来到苏府前,曾有过早夭的孩童?他没有多想,自然是当城隍老爷显灵了,怜惜少昂枉死,愿意助她复生。

那孩子要他等到天亮,必会将少昂的鬼魂带回,他心里狂喜的同时,忽地眼一张,回到现实来。

宁信梦,也不要让少昂在复生之后闷死在棺木里,于是立刻命人开棺。

他知众人当他疯了,他也不管,守着她的尸身到天明──连眼也不眨的。

「终究,是我作梦了吗?」他喃喃地,指腹滑过墓碑。

「还是,他们找着了妳的一缕芳魂,妳却不肯再回这世间了?有我在啊,难道妳就没有想过我吗?」他等到日正当中,她却连呼吸也没有。

他好不甘心啊!既然没有复生的希望,何必让他作这个梦?她可知从绝望到有了希望,再从希望坠入绝望之中,心里那种痛苦的折磨?「还是,妳恨大哥为妳千挑万选竟是挑中了那种人?我为妳报仇了,妳知道吗?他喜欢女人,我就给他女人;他爱纳妾,我就让他纳妾──」「表哥?」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他回头,神色淡淡地看着那蒙着面纱的女子。

「果然是你。

墓园这么大,我真怕找不着人呢。

」「妳来这做什么?在府里等我就好。

」他撩起衫角,就坐在坟墓旁。

「我想来瞧瞧表妹。

」她走到墓前,看着墓碑写着「苏少昂」,而非夫家的姓。

「我若叫她一声姐姐……」「她姓苏,最多,妳只能叫她表妹。

」他冷冷地打断:「妳嫁给了颜起恩,少昂可是与他再无关系。

」放妻书他照抄一封,亲自放进棺木里,就是怕她以为自己还是颜家鬼,死不瞑目。

至少,他要让她死也能死得不害怕。

甚至,引她回苏家之后,将她葬于此地,怕她要找他又迷路,每天入夜都在房间点灯至天明。

可他没有梦过她,一次也没有。

「颜起恩呢?」他问:「没陪着妳回娘家?」「没。

他最近忙着跟人学做生意……」「是吗?」唇边抹上笑:「他是不敢回来吧?怕一回来,被我逼上香,他连正视少昂墓碑的勇气都没有……他根本不了解我,我绝不会让他再靠近少昂一步,她会怕……会以为我要将她送回去。

」他看向虽蒙着面纱但貌美的女子,笑道:「妳过得还好吗?」「很好,比以前的日子好太多了,我从来没有梦想过会有这样的运气。

表哥,咱们一表三千里,你本来大可不必理会我的,但你还是收容了我,将我许给起恩──」他微微一笑:「只要妳听话,永远不必再过回原来的日子。

上回妳捎信来说,他又想纳妾?」「嗯。

」「好啊,妳就让他纳,不过我不允他纳真正想要的女人,妳就帮他选一个吧,妳懂我的意思吗?」「我明白。

」「妳就在府里住几天吧,让弟妹陪陪妳,想要什么妳尽管说。

」她点点头,看他不再理自己,知道他想跟苏少昂独处了。

她从未与苏少昂面对面过,但她的未来却因一个死人而改变。

「我先回去了。

」「嗯。

」他应了声,等她慢慢离开墓地后,又发了一阵呆。

额面微靠墓碑,凉风吹来,让一头束起的黑发掩去半张年轻俊美的面容。

「少昂,妳多了一个表妹,一个毫无血亲的表妹,就跟当年妳多了一个没有血亲的兄长是一样。

苏老爹见我与元醒失了爹娘,所以将一表三千里的咱们接回府教养;而我呢,却是为了报仇,将一表三千里的表妹给接回府。

」轻笑了一声:「她姓魏,我找着她时,她家闹穷,差点一家当了乞丐。

我见她精明又伶俐,就将她接回府里。

我让元醒教她三个月,时时刻刻告诉她,她要长保丰衣足食的日子就得听我的,我会将她许给颜起恩当大房,让她做一生的贵妇人,相对地,她也得为我做事。

第一次,我错看了人;第二次,不会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什么东西是对她最好。

我让她嫁给颜起恩,那家伙忙不迭地接受了,以为我同是男人,所以体谅了他,还将表妹许给他。

他不知她与妳不同,妳傻到试图寻短来摆脱这种痛苦,她不会有这种痛苦,因为她不要求情爱、没有妒忌,她明白为那样的男人不值得;她要的只是掌颜府大权,确定不会再回到苦日子里。

我让她如愿以偿,她却也得为我做事。

那该死的家伙要纳妾,好啊,让他纳,他喜欢女人,我就给他。

」他知她虽出嫁,却仍是个闺女,怕她对这话题感到害怕与困惑,便跳过不谈。

那饱暖思淫欲的家伙喜欢夜度春宵,好啊,他就让他每一夜都在春宵中度过,没有不要的一天。

这点,他那表妹看似温婉,却跟元醒学得如何笼络人心,颜起恩纳妾三人,每个都掌握在她手里,只会听她的。

「他要做生意,有我在,不会成的。

我要将他养成废物,一辈子仰我鼻息,看我脸色过活;我要他到老死的那一刻,才会发现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过的、他到底错过了什么!我也允她,她若有颜起恩的孩子,我必培养他成材,而不是像他的父亲……她知道我与颜起恩之间,谁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就妳傻、就妳傻……」缓缓合上眼,喃喃着:「我本不想让妳知道我丑陋的一面……不想的……妳我今生已无缘……已无缘了──有没有来世,谁知道?何况我死后必下地狱,那时妳呢?谁知妳在哪儿?是鬼魂也好,来找我,好吗?来找我,好吗?我等着妳,等多久我都不在乎了……」冷冷的风依旧,吹冻了他年轻的脸庞。

常宁镇,苏善玺三十六岁──冷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掀起他的衣衫,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他不以为意,状似优闲地走在冷清的街道间。

同样的夜、同样的月、同样的街,在十六年前的今天,在这个时辰,他拉着少昂,陪着她度过闺女前的最后一夜。

「古井还在啊……」他微微一笑,走到这口古井前。

除了去年没来外,每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回忆。

只是,这一次不巧遇上程家小姐。

她有心,他知道,这些年来像她一样的女子不知凡几,他却无动于衷。

他是个寡情之人,他也清楚。

对少昂,是例外,唯一的例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有了吧?无意识地俯视井中的倒影,模模糊糊的,他有多少没有正视过自己的相貌了呢?他今年三十六了,应该迈入中年了吧?苍老了吧?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自己的岁数让他的面容老化。

正要移开视线,忽地井中有样东西勾起他的注意──「是什么……」有块布浮在水面上──「是人!」有人跳井?这口古井又叫妒井,会跳井自尽的人必是──脑中闪过少昂的自尽,他咬牙,想也没有想的,拉过绳子,往井中跃去。

「啪」地一声,他忽略了这口古井曾有人自尽,再也没有人敢来此汲水,以致老绳腐断。

落井后,他立刻捞起小姑娘的身子,将她的面容朝上,打量了距离甚远的井口,暗咒一声。

「可恶!妳自尽,就没有想过有人会为妳痛苦吗?」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那自尽姑娘的面容看去,心里微讶:「是程家的孩子丫鬟,怎会跳井自尽?」他对这丫鬟的唯一印象就是偶尔会以敌意的眼光打量他。

他迟疑了一会儿,见她连动也不动的,便探了探她的鼻息。

「死了?」他讶道,眼底出现一抹怒气。

他永远只能晚一步吗?「这么轻易就死了?这世间就没有妳值得留恋的事吗?」不知不觉将少昂与她重叠,他不甘心,对着上头大声求救。

耳际忽闻──怎么办……「谁在说话?」他暗暗吓了一跳,这么小的一口井,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有这程家的孩子丫鬟,还有谁跳井了?「少爷!少爷!」苏家的仆役探头叫道:「果然是你……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我家公子终于跳井了……不不,是不慎落井了……」苏善玺闻言,暗松口气,喊道:「快差人去请大夫,有姑娘跳井了!」「咦,不是您跳井啊……好好,快把绳子丢下去,我马上去请大夫!」正等绳子丢下来的空档,要想办法先救活她,忽地听见──还差十六阶梯,就可以还给苏哥哥了……现在晚了十六年,尸身也早就腐烂了……完了完了,这小姑娘是谁啊?小抱不认识啊……「是谁?到底是谁?」听着好耳熟的小孩声音,左右张望就是没有人。

忽地井水起波,他本以为是夜风所致,后来发现波生大浪,水位急速升高。

他心里惊骇,紧紧抱着怀里已算死去的小姑娘,不让水淹上她的口鼻。

我不管了……哇,我不管了啦……反正都在天亮前送回来了啦──在天亮前送回来?送什么?那孩子的声音愈飘愈远,井水涌出了井口的同时,终至消失。

他抱着她,踉跄地跌出井外,旁人连忙接过他怀里的身子,喊道:「苏少爷,来,交给咱们吧,大夫请来了、请来了!」「少爷,咱们回去吧,你一身湿透了,得赶紧换个衣裳吧。

」他抹了抹脸,转身离去,心思尚放在井底那莫名的声音上。

这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是──是──是在城隍庙里那似梦非梦中的孩子声音!灵光乍现的同时,身后传来:「还有呼吸!还有呼吸!醒来了……醒来了!」他讶异。

明明在井底是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叫人找大夫也是尽尽人事,真要活过来,反而让他有些错愕。

「少爷?」「这水……好酸啊,果然是醋水……」虚弱的声音穿透了嘈杂之声,直接打进他的意识中。

倏地,他转过身瞪着那程家的孩子丫鬟。

苏府,苏善玺三十九岁──光滑柔美的身子上有个令人遗憾的疤痕。

说丑,也还好。

经历了这么多事,在他眼里,已无美丑之分,只要心爱的人能活下来就好了。

张开眼,已是天亮。

直觉地探向枕边,枕边是空的,他愣了一下,发现左边的身子已是半麻。

她的身子小小的,穿著薄薄的单衣压在他的左手边。

因为太娇小了,所以往往一觉醒来,枕上没她的踪影,她的颊面反而是窝在自己的心窝上。

他有点失笑,没唤醒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后脑勺,移她回床面睡好。

人娇小的好处就是身子很轻,要抱要扛都很容易,坏处是一压就会压扁她了。

他见她睡得极熟,双颊嫣红、娇唇欲滴,像孩子般,不由得俯头轻轻吻上她的唇。

不敢惊动,所以没有深入。

瞥到她略为敞开的单衣,几乎盘据在整个肩上的疤痕露了大半,温热的指腹慢慢地滑过凹凸不平的皮肤,想起她的胸腹间还有其它疤痕。

「能活着,才是最重要。

」他喃喃着,拉好她的衣衫,不再窥视她那令人无限遐思的身子──明明是孩子般的脸庞、孩子般的童音,甚至孩子般的身高,在衣服下却是拥有女子柔美的体态与二十多岁的心智。

当局者迷,当年果然是他昏了头,以为她才十一岁。

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怎会有如此成熟的心智呢?他一撮黑发滑到她的颊上,连忙撩起的同时,发现他的头发与她枕上的头发纠缠在一块,分不出是谁的。

同样的黑……这是不是表示,他还算年轻?今年她二十三,他也……三十九了,相差十六岁,实在多了点。

不再惊扰她,为她盖好被后,起身穿衣,走出房外,瞧见颜起恩正在外头等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大舅子──」一早起来就见到不想见的人,心里不高兴是自然。

苏善玺关上门,说道:「有话到外头说去。

」走到庭院的石墙外头,他才正视眼前这皮松肉厚的老头儿。

「一大清早的,你来找我必有要事喽?」「是是……大舅子,前两天祝贺的人多,你一定没注意到我,所以今儿个一大早我就在这里等着,等恭贺舅子三十九岁生辰。

」最忌旁人提他的岁数,苏善玺心中微恼,却不表露。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闲扯一堆。

」「舅子,那个……我也等了三年了……你好歹帮我疏通疏通,别让我等太久啊。

」「哦?你还想当官吗?」「那是当然!我想了几十年了!」「几十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自然是寒窗苦读起,就盼着有一天能当个为民申冤的好官。

」苏善玺看他一脸横向硬撑起的正义之色,故作讶异地问:「当好官,那可难了,不能收取民脂民膏,不能强抢民女…:你,行吗?」「大舅子!你这什么话,当我是强盗土匪吗?」「不,我只是想起当年你曾提起成亲之后,再苦读几月便进京赶考,我还记得那一年你并没有去应试。

」自苏少昂死后,苏善玺从未在他面前主动提到有关少昂的事,甚至不当他与少昂曾成亲过,如今提得顺口,表示什么?颜起恩一脸暗喜,连忙道:「大舅子,你定要帮帮我啊,赵竣官位愈做愈大,想安插个人进去并不是难事,你在他面前说一句话足抵得过我说的百句千句……」声音忽地低了下来。

「大舅子,我知道你喜欢哪一类的姑娘,我家乡那儿就有好几个小姑娘,才十二、三岁,个个貌美不输嫂子,我可以帮你物色物色──」见苏善玺瞇起眼,俊脸微微变色,颜起恩察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不然……不然大舅子,你好久没去我那儿了,凤儿、凤儿她……你若喜欢,我可以……我可以……」「你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只会让你最后的一点自尊都被你自个儿践踏了。

」苏善玺不理他的叫唤,拒他于门外,走回楼院。

「青梅?」他讶异,瞧见不知何时她已盘腿坐在屋顶上头。

她对他微微一笑。

暗叹口气,他从角落搬出梯子,有个会轻功的妻子,就是得付出点劳力。

他爬上梯,小心地撩起衣角,坐在她身边。

居高临下的,正好看见颜起恩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吵醒妳了吗?」「也不算吵醒。

只是一出来,不好打扰,就上来瞧瞧了。

」童音软软的,像一直没有成长一样。

「瞧他吗?他有什么好瞧的?」见她忽然往后倒窝在自己怀里,手忙脚乱既要搂住她的腰又要暗暗稳住自己的身子。

她似乎忘了他只是一介斯文人,身手不算俐落,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完整无缺地落在地面上。

「瞧他──」她顿了下,道:「瞧他好象老了好多……」「是吗?我没注意。

」「这是纵欲过度的下场吗?」「呃……」对于前两天才履行夫妻情爱的自己,说是或不是,似乎都不是好答案。

他只能微笑道:「我已许久不去管他了。

」「喔……他瞧起来,好象比你老很多呢。

」「是吗?」果然天天保养还是有效啊。

瞧见她怀里抱着一对白玉娃娃,心里已不再讶异为何她独爱这对有些老旧的娃娃。

这对娃娃是她在洞房花烛夜时发现的,就搁在他的柜头上。

她一见,眼泪就直掉。

一个娃娃很完好,只是有些刮痕,是年幼的他扔在草丛堆里时所致;另一个,破了。

是当日她遭她师弟偷袭时弄破的,事后他曾费心黏贴,但仍是裂痕满布。

她不介意,反而十分喜爱──就像、就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样。

夫妻相处两年,她有时的一些小动作、小习惯眼熟到让他从初时的惊骇到现在平静地接受了。

「妳还没想到名字吗?」「嗯,我老想不到适合的名字。

大哥,我最近又作梦了。

」「哦?妳说说看。

」窝在他的怀里,仰头对上他的眼。

「我梦到有个孩子教我念书。

那孩子长得跟你有点像,那小女孩却蒙着脸,我知道那是我,可我之前一个字也不识得啊。

」微风轻轻吹来,不冷。

他只是撩开她的发丝,柔声微笑:「妳别想。

那只是梦,而且,就算梦是真实,那也过去了,不是吗?有时候想起,不见得会快活。

」「嗯……对你来说,颜起恩算是过去了吗?」他不答反问:「妳对他的感觉呢?」「我?」心里有些讶异他的问话,她认真地想了下,笑道:「我对他的印象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对他纳妾的行径有些讨厌罢了。

」「是吗?那我也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别来招惹我,我可以勉强当无事发生。

」反正长年的环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志,就算他不再从中下招,颜起恩要想回头,难了。

轻轻贴上她的颊面,她有些发痒地想笑,他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

过了一会儿──「等等──等等,大哥──」她连连避开他的唇,喜道:「我想到了,想到了!」他愣了下:「想到什么?」「这个娃娃叫小抱,这个救我一命的叫善玺。

大哥,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今天我早已在阴间等着投胎了吧,而它,也救我免死。

」「妳能活下来,我日夜为此感激老天。

」他始终浅笑以对。

紧紧将娃娃抱在怀里,觑他的笑脸一眼,悄声说道:「大哥……」「嗯?」「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话──你可不要介意啊。

」「妳说。

」他微笑。

「那个……你要四十了……」「我才三十九。

」他笑道。

「对,才三十九呢,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嘛。

」「真的吗?」他喜道,仍是面带浅笑着。

「是啊,所以,大哥,你想笑时就大笑吧,可别为了怕老怕生皱纹而老是面带浅笑的,要保养也不能太过啊。

」「……」「你生气啦?」「不,怎会呢?」他仍是微笑着,笑得有点假。

风,吹过,暖暖的,像春天,持续很久很久的春天。

二则──当文人遇上武妻时自从娶了一个会无意间动粗……呃,动武的老婆后,外头就谣言四飞──谣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在有朋来访时,她不小心给了他一掌。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瞬间当上空中飞人,破窗一路飞出去,直到撞上院内的石墙,整个人凹陷在墙上。

从此,惧妻之名不胫而走。

外头传说,他没有花天酒地、没有再纳妻妾,不是他没有那方面的能力或兴趣,而是家有悍妻。

他敢纳,就是死路一条。

不少人假借理由,进苏府拜访,为的就是一睹那面人形墙,就连半夜也发现有家丁在偷偷拓印那面墙拿去贩卖──他并无义务召告天下他与青梅之间的夫妻情事──呃,但至少,偶尔也要扳回点颜面。

这日,他带着朋友走进苏府,她一见,讶问:「大哥,你怎么啦?」一脸沮丧的,好少见哪。

平日他为了不多加皱纹,除了淡笑就是面无表情的,很少见到他一脸皱成一团。

见他很哀怨地垂首,事情必然严重。

「大哥,你有什么事可得打起精神啊──」如往常般,她打气似的往他的前胸轻拍而去,忽而想起上回打飞他的事,要收掌已是不及。

掌落下了,声音不大,他却连动也不动的。

「大哥!」他微微一笑:「没事的。

我没什么事。

」「原来是谣言啊……」在旁目睹一切的朋友脱口。

「张兄,是什么谣言啊?说来让小弟听听──」「没什么,没什么,外头闲言闲语多,竟说苏兄是个惧妻之人,常常饱受其妻拳头;你不常在外头留连,正因你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敢见人啊。

」苏善玺俊美的脸庞微微抽搐,不忘露出淡淡的笑来。

「今天张兄一见,可就知道外头的谣言真假了。

」「当然,当然,我会辟谣,绝对会为苏兄辟谣的!」他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啊,先在胸前塞了三层铁板,又穿上十斤重的鞋子,光练走路就不知练了多久。

他抬头看着文青梅,注意到她目不转睛地回视自己,然后垂首瞧着她有些红肿的掌心。

他暗叫不妙,忘了塞上铁板的,她打到自然会痛。

「青梅──」「大哥。

」她抬头笑盈盈。

背脊一阵发寒,他也不管了,拔腿就跑──「大哥,你肩上有灰尘呢!」她跳起来,轻轻击中他的肩头。

一片静默。

「大哥,第一次,我能跟你平视呢。

」「……是啊,张兄,麻烦你差人拔我出来好吗?」苏善玺很冷静地说道。

从此,惧妻之名,继续流传。

三则──转世后的复仇?二OO二年。

病房──「醒来了!醒来了!终于醒来了!」好吵……「儿啊……你昏迷了一个多月,终于醒来了……」哀哀凄凄的哭声让人不醒来也难啊。

被吵了老半天,就算是想继续睡下去,也不得不张开眼以表抗议。

虚弱的眸子张开,白色的天花板在她面前浮动,立刻又闭上眼。

这人好会哭啊──这种哭法就算是死人也会被吵醒吧。

「苏先生,你来啦,我儿子醒啦!醒啦,呜呜呜……」「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声音好冷淡,让她心头一跳。

还好这个人不是她的亲人啊,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理所当然地从脑际窜过。

「是啊,该恭喜该恭喜……哎啊,我不该这么说,颜小姐都还没有醒来,我就这么高兴不是很对不起她吗?」「妳跟她,有关系吗?」这话一说,病房内立刻噤声了。

好象听到椅子被拖到她附近,有人坐下来了──她悄悄地张开一只眼,看见一个男人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病房内,好象没有其它男人了,那表示他就是那位苏先生吗?不会吧?这人会是她的亲人?他彷佛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抬起头,眼底闪过微微错愕。

「妳醒来了?我就知道把妳安排在普通病房里,听那些家属哭天喊地,妳不醒也难。

」她瞪着他。

那一年,苏家有丧事,百日内若不成亲,就得再等三年,爹说她不能再耗青春,非要对方在百日内迎娶。

对方允了,来的是苏家孪生子的弟弟。

不管是谁,都是人中之龙,所以,爹让她嫁了。

在嫁的那一夜里,他说:「我这一生不会背叛妳,永远都不会,不会三妻四妾、更不会花天酒地,我对妳绝对的忠实,所以请不要在我身上索求更多不会有的东西,好吗?让我们相敬如宾,当一辈子的夫妻吧。

」当床幔被他拉下时、当身子被他拥住时,他都是极度温柔的。

他的一生没有背叛过她,却永远没有爱。

他是一个冷情的人,可以对每个人都好,却不曾真正爱过人。

当她惊觉自己爱上他时,已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报。

她爱他到死。

「怎么啦?看到鬼了吗?」他恶意地笑着:「妳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啊。

如果不是我发现妳计算机ICQ 一直叫着,一时好心过去看,恐怕妳早就心脏病发而死了。

」她拍了拍脑袋,对他的话好象没有什么印象,反而对昏睡时作的梦还有些残余的记忆。

「你……你是谁?」他讶异,却很快恢复正常,探手摸向她的额。

「很正常,没发烧,医生说妳心脏需要开刀,但也必须等妳清醒过来,妳睡了一阵子……」想了想,还是保险地按下铃。

她避开他温热的手掌。

「你是我的谁啊?我爸妈呢?」「小鬼,妳爸妈离婚了,妳不知道吗?当年还是妳捉奸在场的。

怎么?睡昏头了吗?」是这样吗?她果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那,你到底是谁?」透过金边眼镜,他瞇起眼。

「我是妳邻居。

妳该不是撞到头,失去记忆了吧?妳知道妳姓什么叫什么吗?」「我……我……我叫什么?」他脸色终于变了。

变得恼怒,暗咒一声:「我干嘛没事送妳上救护车?让妳躺在那里死了也算,省得找我麻烦。

」现在可好,她爸妈也不知死哪去了,自她昏迷后也没来探她,害他必须偶尔来看看她死了没。

现在,她失忆了,万一一直没恢复,像雏鸟一样缠着他怎么办?她偏头望着他。

「妳叫颜小满!医生呢?怎么还没来!」「颜小满啊……」细细念着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好想做一件事喔──」「我知道,妳想上厕所,是不?尿壶在哪里?护士在哪里?我可不负责这类事的。

」「不不──」她一直看着他堪称好看的脸庞,挣扎地坐起来,动了动手指头,好象很活络嘛。

「你过来点,我有事要做。

」他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靠近她。

「再靠近一点。

」她说道。

「噢,这一个月来妳只是擦澡而已,妳知不知道?」他嫌恶地说,以为她要告诉他一些私密的悄悄话。

啐,当他是她老爸吗?他附耳过去。

「我一直好想做一件事喔……我一醒来、一看见你,就好想好想……」「小鬼,可别爱上我啊。

」「就算我忘了过去、忘了我自己叫什么,我还是一定要做……不做,我一定受不了。

」「好吧,那妳就快做!省得浪费我时间!」话才说完,眼角快速地晃过一样东西,「啪」地一声,她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将他的眼镜打飞出去。

「好爽!」好象长年积压的怨气终于一吐而出。

她高兴地眉开眼笑。

火辣辣的感觉尚残留在他的脸颊上,根本没有料到从小怕他怕到大的邻家小妹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打自己。

「看来,妳已经有体力应付手术了。

」话才说完,就看见她「咚」地一下,倒向病床。

「小鬼头!」他快步上前,探她呼吸。

「不会是回光反照吧?这小鬼敢打我!敢打我!」瞪着她昏迷不醒的脸,心头有点点不痛快起来了。

怎么能让她轻易就钻进坟墓里?「妳给我好好活下去!等妳醒来,再来好好算帐!医生呢!医生呢!」「……」「她说还爱着苏元醒,所以才让她进来的……根本是来报仇的吧?」「好怪哪……小抱,那、那现在怎么办?」「不知道。

」「她怎么昏了?是不是会死啊?咱们偷偷把她送进这身体里,可不能预知她能活多久啊,这身子的心脏好象有问题耶──」「我……我不知道啦!」「咦……小抱,你别跑啊,每遇事你就跑……要怎么办啦?」没有小抱,他也不敢管了,回头偷看一眼苏元醒正摇晃着她的身子。

没见过他这样啊──哇,不管了!他也不敢管了啦!「小抱,等等我啦!」「颜小满!妳敢给我死看看!」四则──老夫少妻小小小插曲大街上──「那个……苏少爷,你好年轻啊──到底是怎么保养的?明明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年轻公子哥儿,连条皱纹都没有。

」苏善玺含笑:「是吗?」「是啊是啊,我听说您几年前娶了一个好小的妻子……」「她不小,才差苏某十六岁而已。

」「十六岁啊?瞧您保养得这么好,简直像天生的,就算小十六岁又如何?两人瞧起来一定差不多岁数了。

」「这倒是。

」苏善玺闻言,心里一喜。

「给我两块小甜饼吧,我孩子喜欢。

」那小贩瞄了眼他身边的小孩们。

「可……两块饼,三个小孩怎么分?不如买三块吧。

」苏善玺闻言,瞇起眼。

「苏某的孩子只有两个。

」身边传来窃笑,他瞪了眼那两个孩子,暗暗拉紧身边的小姑娘,不让她笑出来。

又听那小贩抽口气:「只有两个小孩……莫非这一个是私生女?啊啊,您放心、您放心,我不会乱传,也不会密告苏夫人的。

」苏善玺闭上眼,咬牙道:「我没有私生女。

」「那就是养女了?」「苏某也没有养女。

」「咦?那这真是一团难以解开的谜啊……」小贩摸着下巴很努力地研究着。

「你只是卖个饼的!谁教你去学官差解谜了?你当这是犯杀人案吗?要不要以你家祖宗的名誉起誓解谜?她是我妻子!饼卖不卖?不卖我走人!」「大哥,别发火,小心会老、小心会老!要笑,要笑喔!」文青梅连忙道。

苏善玺暗暗吸口气,勉强挤出浅浅的微笑,注视着簌簌发抖的小贩,冷静道:「老板,两块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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