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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5-03-30 08:22:53

早晨醒来,隐约几声清亮的鸟叫声传人耳中。

身边的丈夫,仍在熟睡。

眼下,似有两个淡淡的影圈。

说了多少遍,凡事不要那么拼命,要以健康为第一考量。

谁知好了一阵子,这些天又忙得晕头转向了。

官若盈无奈地叹口气,侧过身子让他更舒服地依在自己怀里。

她喜欢在晨曦微显的时候先他一步醒来,感受拥他在怀的温馨;她喜欢在他孩子气的睡脸上,轻轻地印上吻;她喜欢在他们出门前亲手为他打理好每一件事;她喜欢在他回家前,静静地守在一桌香香的晚餐前;她喜欢在他滔滔不绝地大谈趣闻时,偷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她喜欢他面对众人时的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她喜欢他认真工作时,眉头微皱里的专注;她喜欢,他的每一次挑眉、每一抹浅笑、每一个无奈的神情、每一张稚气的睡脸……曲折起伏不一定精彩,平淡孕育安定、细水才可长流,只要懂得珍惜,那就是真爱。

不要时时黏着,不必刻刻想念,各有各的事情,然天天重复着的见面、温存,把这份并不十分刻意的情感渲染得刻骨铭心。

时光流走,很少会有感动,也不常有矛盾四起,像是本来陌生的两个个体,已渐渐合为一体,天大的事,也会各退一步,互相迁就。

是什么使得她改变了呢?原来心灵中的冷漠、阴晦,怎地如狂风过境般,荡然无存了呢?难道,仅仅是换了一个原因?还是,有别的什么……她柔下眸光,轻抚他的轮廓,却一个不防,被他含住了一指。

他的双眸缓缓张开,露出深沉的笑意。

拓!吓死人了,醒了怎么也不吭一声?讨厌鬼!她娇声埋怨。

吭了声,怎么会知道有个小色女乘机偷吃豆腐?他邪笑着将她抱在自己的身上,这么早醒了,有何企图?嗯?只是想看看你……她双手插入他的发中,轻吮了一下他诱人犯罪的薄唇,拓,你想,有没有女人会强暴男人?你有这种念头?他讶异地睁大眼。

曾经听说过,她说起自己在杂志上看到的事,三妇女——呃,有夫之妇,在一条陋巷中轮番强暴一个男人。

后来有人问那男人怎么看这事的,男人却说‘或许是我太迷人了’。

我想,会有人迷人到让异性不惜使用暴力侵犯吗?有夫之妇?简直……他皱起眉,一脸不屑。

这男人的封建礼教思想可根深蒂固呢!乖,别皱眉,容易老。

她伸手抚平他的眉间,而后俯身吻住他,知道吗?我现在就有犯罪的念头。

想用绳子绑住你的手脚,撕开你的衣服……侵犯你……她愈吻愈下。

他被她撩拨得有些把持不住,嗯……盈儿,够了……正在此时,青莲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庄主,卯时了。

知道,你先下去。

他边回青莲,边安抚地抱紧怀中忽然顿下的身子,抱歉,最近太忙,冷落你了。

拓,我快变怨妇了。

官若盈不悦地嘟着嘴,又要走了?嗯。

今天要到洛阳谈笔生意,晚上才回。

他不舍地埋人她的发间。

这种忙碌还有多久?她拍拍他,让他起身着衣。

约十天吧。

每年都有固定的忙碌时限。

他下了床,伸展手臂任她为自己整装。

洛阳美吗?可惜他总不带她去。

明年咱们一块到洛阳赏灯吧!他笑着承诺。

好,但现在呢,你忙归忙,冷落我也是次要的,就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别让我挂心,嗯?她为他束好革带。

盈儿……他动情地拥住她。

他的小妻子,从不撒泼,也不会借机要求,这样的深情体贴他无从抗拒。

好了,那最后人家还要个亲亲。

她要让他一整天都想她。

闻言,他飞快地啄了下她的脸颊。

再缠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还会做什么。

门外,青莲一干人已捧好盥洗用具站成一排,只等入门了。

本来着衣也是由下人们干的,可小心眼的官若盈可不愿让女性沾一眼她丈夫的宝贝身子,于是就自己来了。

亲亲错了,不管不管,人家要嘛!仗着自己在这儿还只有十七岁,她大肆耍着孩子性情,撒娇撒得好不快意。

盈儿……他才觉着她贴心,这小妮子就来神了。

拓……可怜兮兮地嘟着小嘴,等着他的亲吻。

门外青莲一伙人闻声很没大没小地笑开了。

他挫败地瞟了一眼门口,只好点了点她委屈的唇。

该死,差点儿就失控了!官若盈自是挂起了得意的笑。

★★★杏儿是个善于绑髻化妆的丫头,原来的官若盈就是为了好梳头而强从陆云扬身边要走了杏儿。

后来杏儿虽回到了云扬跟前,却每天早上都会自愿跑来替官若盈梳头。

今天也是一样。

夫人,今天梳什么样式?杏儿站在她身后问。

随便吧。

不然就绑条长辫子再往上一盘不就得了?在古代就是麻烦,当个少妇连梳个头都怪是麻烦的。

那可不行,失了体面哪!不然,今日试试‘乐游髻’吧!啊?不要吧?这一梳,不知又会梳掉她多少时间。

唐代的女人全没事干吗?搞那么多名堂。

她可不一样,待会儿还得去骑马呢!当然,偷跑去摸地形、学骑马的事得瞒着丫头们才行。

夫人!夫人!表小姐来了!青莲从门外冲了进来。

‘表小姐?什么表小姐?官若盈一听到这三个字,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

不自觉就想起了那三流的古装戏中什么表哥来表妹去的。

说是姓于,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大婶,说要找庄主夫人。

找我?她看向杏儿,你知道是谁吗?陆家是有一门表亲姓于,但共有三位表小姐,就不知今日上门的是哪位了。

不过……杏儿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一次说完。

官若盈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来的这位可能是于静小姐,她心仪庄主已久,还曾在庄里住过几个月。

小时与庄主订了亲,但因皇上的赐婚而作了罢。

什么?官若盈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噎到,她长相如何?同我比呢?今年多大?于小姐相貌甜美,较夫人丰腴,今年十六。

是吗?她微微地眯起眼,若无事便罢了。

可如果她真是登门与她抢丈夫的,可别怨她无情,杏儿,替我绑个绾髻,化个淡妆,描靥,贴花钿。

青莲,将我那套淡紫色的披帛襦裙取来。

我要盛装迎客!是!是!两人相继答道。

半个时辰后,官若盈头插金步摇,眉间一点桃花印,眼傍梢下两斜红。

上穿金边短襦,下着浅紫紧身长裙,肩膀披披帛,旋绕于手臂间。

夫人……好美啊!杏儿惊叹。

走,我们就去会会娇客!她自信一笑,率先踏出房门。

★★★一踏进大厅,官若盈就看见两个面色不耐的人干坐在会客椅上。

杏儿冲她使了个眼色,来人是于静没错。

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国色呢,害她花那么长时间装扮一番,原来只不过小野花一朵啊!她心里暗哼一声,将不悦明摆在睑上。

二位稀客啊!不知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要事?官若盈一脸假笑地坐在主位上。

夫人好大的派头,我们娘儿俩自巩县风尘仆仆地赶来探望你,连杯茶水也没有,是这么对长辈的吗?再怎么说你嫁进了陆家,也得唤我一声三姨娘,陆家小子可不会这么无礼呀!年纪大的女人一开口便尖酸不已。

杏儿见官若盈冲她使了个眼色,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她是于小姐的母亲杨丽兰,挺刻薄的,与陆家交情不深,夫人不必介怀。

交情不深?那敢情好!是吗?那看来是张总管糊涂了。

瞧他,都在咱家待了几十年了,把个贵客都还没看进眼里呢!青莲,快去沏茶,记得上壶好茶呀!官若盈笑得好不客气,一番明褒暗贬使得来者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杨丽兰年约三十,颇具姿色。

她是挑弄是非的老手,更是对耍心机有整一套心得。

官若盈一番话虽使她难堪,但她马上就抚平了怒色,笑脸迎人,那倒不必,自己人客气什么?三姨娘来是有些体己话想同夫人说,让下人们都退下去吧。

体己话?官若盈玩味地挑了挑眉,看来自己的直觉不错。

本来,这些表亲来了谁不找,偏找她这个才嫁进来不到一年的人,还体己话?她呸!看了已是不顺眼,更何况听她们说话?不过,反正身无要事,打发打发时间也罢。

她很久没有玩勾心斗角的游戏了,之前跟后母的较量她向来不输。

那好吧,杏儿,青莲,你们暂时出去吧!我待会有事叫你们。

门口那些侍卫也……杨丽兰又道。

三姨娘,需不需要撤得整个青日山庄空无一人,才来说咱们的‘体己话’啊?她冷冷一笑。

那……好吧。

静儿,你告诉她。

杨丽兰见下人们都出去了,才推了推女儿。

久未出言的于静抬起头来直视官若盈,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渐现鄙视,你在我们面前摆什么阵式,你有什么资格!哟!看来厉害人物在后面呢!官若盈兴起地盯着那个叫于静的,内心处深埋已久的残酷又涌上了心头,凭我是青日山庄的当家夫人,凭你现在站在我青日山庄的土地上,凭你呼吸着我青日山庄的空气。

还有什么不满的吗,小野花?官若盈不是什么强手,但她是最善于用自身拥有的一切优势去攻人短。

得了吧!很快,这儿连你的立足之地都会没有。

要我掀你的底吗?还是你自动让文拓哥哥迎我进门?明说吧,你是皇上旨的婚,我动不了你正室的地位但在我嫁了文拓哥哥之后,你休想再入主屋!于静扬着一张扭曲了的姣好面容,气焰张狂。

好大的口气!那一声文拓哥哥惹怒了官若盈,有本事,你就掀掀看啊!我倒要看看,一个不知耻的女孩家到底是凭什么才会认为自己能飞上枝头!你忘了吗?真的不怕?她低笑了两声,走近官若盈,我只要他,你不会有损失。

他?不怕告诉你,别说你是陆文拓的表妹,就算你只是一个与他毫无亲缘关系的女人,他也不可能纳妾!要当他的女人,就只须一个身份——青日山庄的正牌庄主夫人!其余,免谈!或许另外可以自己去说服他娶你。

不过看来,他对你这类胖女人是没有兴趣的,否则你又怎么会来威胁我呢?她不以为意地讽刺于静。

你?!……好!撕破脸对我又没有坏处,我倒要看看你待会儿还怎么神气!她阴下脸,从宽袖中取出一卷画纸,在官若盈眼前徐徐展开,她冷笑道:记起来了吗?官大小姐的动情杰作。

画中是一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官若盈差点看痴了,好想收藏喔!真是走遍古今,第一次见到如此俊逸超凡的男子,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迷恋的时候。

于静见她眼神一闪,会意地道,心动了吗?‘第一美男子’席恒的诱人之处被你绘出了三分,已是不易了。

反正,只要我坐上文拓哥哥身边的位子,不会亏待你的,你也正好不必伪装自己呀!总之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将这幅画毁了,也会闭紧嘴巴,绝口不谈,如何?好精明的盘算哪!一旦你当上妾,手中握着实权,再将我这个虚名的夫人一脚踢开,陆文拓自会对你宠幸有如。

以青日山庄的财势,可是够你们几世几代人挥霍不尽哪!她佯装心虚地笑笑。

哪里哪里!妹妹我只是托了姐姐闺中不贞的福,姐姐既肯退让,妹妹自当不害姐姐一家触犯圣怒。

于静欺近她说道,却冷不防被官若盈推倒在地。

来人啦!官若盈玩够了,她厌了。

在!两名侍卫同青莲、杏儿一道冲了进来。

给我把她们抓起来!是!官若盈!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圣旨赐婚可容不得你不贞!于静拼命地挣扎。

谁不贞了?随随便便弄来一张画,就想栽赃给人?让你踏过青日山庄的门,还真是污了这儿的门槛呢!官若盈!这,这可是你的亲手画,下面还有落名呢!‘吾爱席恒——若盈于景龙二年’……你看呀!我要报官、告御状,我要告诉文拓哥哥!于静有些慌了,她边挣扎边叫闹。

落名?谁不知道,街边抓一个贩字画的都能给你临摹得惟妙惟肖。

你不怕漏馅,有胆你就去告呀!你看是你们告的县官大,还是陆家人的官威大;你试试皇上是信了你的御状,还是信了陆文拓;你又见见我丈夫是信得过他的妻子,还是信了你这送上门的小丫头!这是诬赖,官若盈知道。

可诬赖又怎样,小丫头道行不高,被人反噬是她活该!谁让她扯上文拓!谁让她自以为是!谁让她惹火了她官若盈?!玩阴的?看谁厉害!官若盈的唇角勾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把她们给我扔出去!不!我不要走!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败坏妇德!……于静被侍卫拖着向外,口里仍是不停地叫骂。

一种熟悉的厌恶感通袭了官若盈全身,让她又掉人了另一个世界的阴影中,慢着!她现在走不了了!谁让这女人什么话不好骂,偏偏骂了那个字,请她又记起了她亲爱的妈妈!官若盈款步上前,撩高袖子,对着于静白皙的脸就是四个狠力的巴掌。

静儿!一旁的杨丽兰惊叫起来,却在看到官若盈已然全变的脸色后骇然无声。

官若盈一把扯住于静的头发,有胆子你再给我吐出一个不干净的字来,小心我撕烂你这张发臭的嘴!骂呀!你再骂呀!我怎么样了?我警告你,再让我见到你出现在青日山庄十里以内,别怪我不留情面!从今往后,青日山庄与于家彻底断交!青日山庄也不再做于家的生意?咦?你嫌这样还不够吗?那好,你大可到外面去传些不实的流言,例如我不贞啦,我保证使你们于家三代翻不了身!如何?来这一趟你收获不小吧?我这表嫂招待得还不错吧?你、你少来!青日山庄你做不了主的!于静半信半疑地颤抖起来。

她会被爹打死,偷偷跑来不但无功而返,反而惹了一身腥。

我做不了主?我告诉你,我的朋友,便是我丈夫的朋友;同样,我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不止我,这里是一个整体,即便你今天侮辱的是青日山庄的一个仆人,我也不惜与于家反目!你最好牢记!官若盈松开了手,退开了一步,把她们连人带画给我丢出去!从这一刻起,陆于两家,正式决裂!她不是弱者,从来不是,却也从未像今天这么一呼百诺过。

她知道,这只是因为此时地位不同了。

轻嗤了一声,她坐上主位,敛下一双锐利的眸子。

她的态度一向分明,信奉的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而她从不残忍对待自己。

原来,她的锐气不是消失了,而是深藏在了一重又一重的温情笑语中。

青莲?她发现青莲整个儿呆了。

啊?是!夫人!她忙跪下。

好啦!起来吧!你吓傻啦!官若盈温和一笑,我如果不凶一点,被赶走的就不是她了,你知道吗?别愣了。

还有,今日的事你们一个字也不许漏给庄主听,我自会同他说,懂了吗?是。

那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仍未回神的青莲和微讶的杏儿相继离开了。

★★★经过早上那一通发泄,官若盈通体舒畅,又回到了她纯纯的少妇日子。

青莲见她没有异样。

才放下了提着好久的心。

官若盈也知道青莲的疑惑,只是没有点破。

其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是有好几面的,谁说活泼的女孩就不能忧郁、温顺的人永不撒野?人是活物,不是花草树木。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的多变面是极端了点,但也无伤大雅嘛!她们不懂,这是自保。

对于玩心机的人而言,除非将对方打击到体无完肤,否则被暗箭伤到也是自己活该!当然,她不否认自己也是蛮享受那种盛气凌人的快感的。

再者,今日身子不适、火大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若不是上午去了火,她这会儿哪能温顺地蹲在这儿洗血裤?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中,果然一项小发明也是难以跨越的。

这儿没有卫生棉,她当然不会认为唐朝能生产卫生棉。

本来她是可以穿一件内裤就扔了的,可想想这全是丝质的,真丝耶!在现代,买一件就很贵了,还不论这是纯手工制作的了。

节约的本性使她不忍丢掉,可贴身东西,又是染红了的玩意,总没脸扔给下人洗吧?反正她是做不出来。

那就只好自己蹲在屏风后苦哈哈地搓着这脏兮兮的东西了。

陆文拓一回庄就听张总管说于静表妹来了,可后来却被盈儿丢出去的事。

于静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想要的就不会轻易放手,她这次来,不会找了盈儿的麻烦吧?想到那天在赏荷亭,盈儿说她会吃醋一类的话,心下不由一紧,快步奔回了望嵩阁。

此时的官若盈哪知道丈夫已回来了,还不是在那么拼命搓裤子?于是当心急如焚的陆文拓推门而人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盈儿!他绕到屏风后,就看见自己的小妻子蹲在地上吃惊地看着自己。

而她手上拿着的——是一块血布?!盈儿!你怎么了?那是什么?别拦着,快让我看看!他说着就要冲上前去看个究竟,不料她却尖叫起来,你出去,快出去!青莲!夫、夫人,怎么了?青莲一进来就见着庄主和夫人的脸色都怪怪的。

青莲,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她一下忘了古代来潮是怎么叫了,应该不是叫月经吧?噢!天杀的,陆文拓这个大白痴。

这……青莲看向她手边的水盆,啊?夫人?您怎么可以自己动手洗?快,奴婢洗就行了!慢着!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哪儿的血?陆文拓止住青莲的动作。

这、这个……庄主,是,是……癸水。

她眼一闭,心一横,红着脸说了出来。

癸……陆文拓会意后脸颊淡红,尴尬地连忙往外退,那,盈儿,我晚膳时再回来。

语毕头也不回地跑了。

★★★是夜,望嵩阁内灯光荧荧。

官若盈坐在梳妆台前,任丈夫轻手地为她泻下一头青丝,也退下一天的疲累。

还有癸水呀。

他边为她梳头边喃道。

怎么,你有意见了?她横他一眼,这二愣子可害她出了糗。

没……可是,他俯下身子搂住她,我想要个孩子。

孩子?她浑身一震。

孩子?要个孩子?她几乎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方仪是绝不会考虑这事的,只因为自私。

生个孩子要受怀胎十月之苦,还得熬过漫长的阵痛,生产后又有可能身材走形。

带个孩子不像养宠物,你会时时挂心,他会占用你的时间,耗费你的心力,流失你的财产,绊住你的脚步。

付出一切还不能保证这孩子能成为栋梁之才,若是作奸犯科更是气死人,何苦来哉?找个东西害自己?然而,此刻她动摇了。

只为了他一句我想要个孩子,一切的困难都仿佛不再严重。

他要,她就给吗?他值得吗?她轻叹一声,向后偎进他的胸膛,很想要吗?嗯。

很想。

他横抱起她。

那就要吧!她知道自己失败了,惨败!将自己的私心,退让得一干二净,只为了他一句话,便心甘情愿了。

★★★时序流转,已是初秋。

叶儿新黄,池荷方谢。

官若盈乘着凉爽,一大早就拉了云扬在亭中对奕。

别看云扬这小子总是吊儿郎当的。

射箭下棋可是一等一,就连原来百战百胜的官若盈,都不得不俯首称臣了。

陆云扬一手摆着自己从不离身的纸扇,一手又轻巧地落下一步险棋。

臭小子,把人逼到绝境很有趣吗?官若盈假意瞪他一眼,也下一子。

这下可是回天乏术喔!他起手落子,胜败已定。

好家伙,谁教你下的棋?官若盈甘败下风,不由问道。

三哥。

三……你是说陆治!她惊讶地道。

三哥是陆家最厉害的一个了,文武双全,只是怯懦了些。

我大哥的才华用错了地方,他是耍弄权术的高手,用来经商真是可惜。

要是利用宠信去寻个贪官,包准陆家富可敌国。

二哥是丹青妙手、武学之才,但是脑子不开窍。

三哥才狠呢!别看他平日哆哆嗦嗦,又挨盈香的骂。

江涯师傅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还传授三哥一套独门剑法,好像叫什么‘炙雪剑’吧。

武学天下一绝就不论。

文的嘛,他自小过目不忘,六艺经传、五行八卦、军事谋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知道什么叫‘满水不响,半桶水乱叫’吗?他就是那种人。

一天到晚除了看书习武,他几乎啥事也不干。

我还经常会被他突然的轻功吓到呢!怪阴的。

他撇撇嘴,一口含下杏儿递来的酸梅子。

不对呀,一个饱学之士,哪有像他那么胆小的?官若盈提出疑问。

一般而言是不对劲。

但我三哥可是被逼的。

他扇柄一打,扇页全开,小心翼翼探了下发现没什么外人,才凑上前说:哪个五岁的小孩儿被人强掳上山,每天操练得快断气还能正常的?我偶然听盈香说的,三哥怕血。

江涯每次为了练他胆子,把他关在死人房就是四五天。

为了逼他自保,丢在野兽堆里就不管其死活了。

堂堂一个少爷,才几岁大,心理会正常才怪!要不是爹欠了那个江大侠人情,谁会让自个儿的孩子被人强带上山?任是谁,也没有想过会受这种苦!听人说,我三哥那会儿可是死不肯去了!谁晓得,一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到现在他一个人都不敢睡觉,非得盈香陪着。

是吗?那江涯是什么人?简直是疯子!官若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大哥也这么说,从此与江涯断了交。

现在一提那人,三哥还怕呢!你知道的还真多!她笑道。

那是!小的不尽心一点,哪能讨大的欢心呢?他很狗腿地接过杏儿手上的一盘酸梅,捧到她面前。

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像一种人?她站起一粒梅子,放人口中。

什么人?太监。

什么?太监是什么?她贼笑两声,凑过悄声告诉他。

啊?大嫂,你玩笑开大了,那可是我的命根子!他闻言哇哇大叫。

小不害臊的……她调侃未完,就见刚刚差去取凤梨酥的青莲大呼小叫地冲过了亭子。

夫人,夫人!有好戏看了!大厅出事了!在主子的调教之下,她可谓是对四爷毫不畏惧。

什么戏?出什么事了?你说清楚些!听说金嬷嬷捉了个淫妇,不,是一对‘奸夫淫妇’在厅里受审呢!见主子没反应,她又加上一句,庄主也在喔!呀!杏儿闻言,忙一脸涨红地躲到云扬身后去。

奸夫……淫妇?真是震撼人心哪!你那么兴奋干什么?青莲,最近你似乎很大胆喔!连这种话都不用避人耳目的吗?官若盈一脸笑意。

呵呵,又有好玩的事了。

夫人!您别假了,晚了可是没戏看罗!那女听说很漂亮,还有了种呢!快去嘛!你这丫头,平日里正经八百的,怎么一遇上这事就破功了?也罢,杏儿留下,云扬,咱们一块儿看戏去吧!她神情气爽地敲了敲云扬的头。

大嫂,万一大哥发现了……谈正事可不能让女人在场……他谁都不怕,就惧畏自个儿大哥。

明的不来,咱来暗的。

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呢!走吧!是。

★★★官若盈、陆云扬、青莲,一行三人蹲在大厅外的墙角上偷听里边的对话。

把这个男人带下去给我抽他三十鞭子,永远逐出青日山庄。

这是陆文拓的声音,他顿了顿,又说:你也在陆家待了十几年,这规矩也是懂的。

既然已被陆家收了房,就算还没有正式纳为妾,你这一辈子也是陆家人了。

虽然金嬷嬷说是你们互相自愿的,但你的为人我也不是不知。

你自己说,是那男人用强的,还是你自愿的?庄主!您这么污蔑我金嬷嬷可就不对了!我辛辛苦苦在陆家几十年,哪样事情不是尽心尽力?我可是亲见他们两人在房里干那下流事情!这女人恁地不知耻。

都已是半个陆家人了,即使住在主屋外,也不能放荡地勾引男人!不重罚她,我老人家可下不了这口气!苍老的声音中又带了尖锐刻薄,令人听了反胃。

她是谁呀!敢这么对文拓说话?官若盈悄声问云扬。

那是金嬷嬷,她在陆家待了快五十年了,除了我爹,谁也不看在眼里。

她这算是对我大哥客气了,你没见过她骂三哥时的嚣张,教训儿子似的!我是敢怒不敢言。

大嫂,你以前没见她那是你命大,以后自求多福吧!他敬谢不敏地摇摇头。

我呸!她敢凶我,我让她喝西北风!官若盈眼儿一眯。

敢爬到她老公头上,她让那老太婆吃不了兜着走!嘘!听。

青莲忙打岔。

三人又安静下来俯耳偷听。

你自己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陆文拓没理会金嬷嬷的叫嚣,径自问趴跪在地上,一头乱发的女人。

开口说话!他有些不悦地瞪着那个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女人。

回答他的,仍是沉默。

金嬷嬷见状忙插嘴,那是这贱人默认了!庄主,您不会是想偏私吧!陆文拓黯然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按老规矩办吧。

是!金嬷嬷赶紧答应,指挥着侍卫,把人给我带到暗房去,照老规矩办!外面的官若盈又犯了嘀咕,什么是‘老规矩’?就是有孕的话,就先打掉孩子,然后……云扬蓦地别扭起来。

打掉孩子?弄不好不是会死人吗?然后?还有什么然后?既是刑罚,又有什么好别扭的?她推了推云扬。

这个……是‘坐竹签’,别的家法我不知道,但家法是很严厉的,最遭的还可能被沉塘。

‘坐竹签’?那是什么?她怎么有种阴阴的感觉。

这……云扬看了看青莲一眼,说不下去。

青莲见状将她拉至一边,小声道:这个我听过,就是将竹片削得锋利,然后……插到‘那里面’去。

官若盈的头猛然轰的一声响,她简直无法置信人的残酷,居然将竹片插入阴道?!简直不可理喻!她突然站了起来,往大厅内冲去,惹得余下的两人惊叫出声。

盈儿?你怎么在外面?坐在主位上的陆文拓问道,又转身看向正欲溜走的云扬和青莲,你们又在干什么?给我站住!深知大事不妙的两人,面面相觑,只有乖乖转回大厅。

拓,那个女的被带下去,是要‘坐竹签’吗?她发现那女子人已不在,只是一个穿着不错的老妇仍站在屋角,见那嘴脸,应该是金嬷嬷没错。

正所谓相由心生嘛!她直条条的问话,令陆文拓不甚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是吧。

肯定了心中所想,官若盈立刻挥手招来两名侍卫,你们马上赶过去把人给追回来,不许动那女人一分一毫!盈儿,你这是干什么?我已经作了决定,此事不容再议!陆文拓不悦地蹙眉。

话没有问清楚,只凭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词怎么可以定案?!再说,即便真是做了不好的事,也不能用这么重的刑!她见侍卫不动,而一时间陆文拓又摆明了不好讲话,便向青莲说:你去追他们,说是庄主的命令,把那女人带回大厅!有什么事我来担!青莲戒慎地看了庄主的怒容一眼抖缩了一下。

但想起自己的主子是夫人,也就横了心向门口跑去。

盈儿!你适可而止!她自己默不作声,我能怎样?人证物证都有,她还无故地大着个肚子,说没犯奸淫之罪,谁信!陆文拓被她的擅作主张惹恼了,也不惜动了肝火。

就是嘛!那贱……金嬷嬷才动口就被她截了话——你住口!主子讲话,轮不到你这个奴才开口!你有本事再给我提一个‘贱’字!我不信我治不了你!平日你在几个少爷头上嚣张,也就过去了,今儿个你敢在我跟前逞能,小心你自个儿这把骨头!她狠狠啐了金嬷嬷—口,而后失望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你平日处理商务,从来都是让人没二话说。

为什么一件小小的家事反而不明智了起来呢?先不说她是否奸淫,那是待会儿的事。

即便是干了这种事,也不应施这种不人道的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哪能凡事承之以旧?!一个女人,即使是曾属于陆家,但她现在已不再住在陆家了,也就不应该再受陆家的束缚。

她有自己的自由,她要与人苟合,她糟蹋的是自己的身子,她污辱的是自己的灵魂!或许她只是太寂寞,她寻求自己所要的又有什么不对?!她自己不以为耻,你们又凭什么对她施刑!她犯了什么错?杀人了?放火了?害了任何人吗?没有!她的存在没有带给任何人不利,她为什么要受罚?!这简直令人无法理解!你们的理直气壮从哪儿来?她又没人陆家门,就是人了,她不屑留在陆家,想找别的男人,大不了将她扫地出门,也不能轻易用刑!这种家规,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毫无理由!陆文拓看着忽然性情大变的妻子,半晌才回神,盈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很清楚。

这件事与别的不同,我无法忍受陆家有这种‘规矩’的存在。

你应该可以理解的,我需要你和我站在同一立场。

夫妻之间本应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你允许这种家规的存在,说明你对女人并没有正确的看法,也就是说,你对我也没有正确的观念。

你不尊重一个女人的心理,也等于是潜意识里没有尊重我,而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不尊重我。

你明白吗?她试图使自己心平气和地与他讲理,但仍然没有压抑好自己的情绪。

尊重?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淫妇还应该得到世人的尊重?!莫名其妙!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日是陆家人,她一日上了陆家的床,她就一辈子都是陆家的所有物,一辈子没有资格让人去玷污她的身体!自由?女人没有自由可言!适当的宠溺可以恬情,过分地重视一个女人只会败家丧国!古往今来,因迷女色而堕落的人又岂止千万?!你说什么?陆文拓的话不但令她怒,更令她心口绞痛、无地自容。

她爱他。

爱到丢盔弃甲、抛城失地。

而他却说了什么?官若盈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理直气壮的男人,踉跄地退了几步,你以为女人是什么?狗?猫?还是拴在裤腰带上专门满足男人欲望的奴隶?呵,原来女人连畜牲也不如啊!男人是天,男人是云,女人就是地、就是泥?谁规定的?!老祖宗吗?男人那么厉害,有本事就一人繁衍下一代呀!为什么做不到?因为世人平等!先有万物,而有人,人分男女,交合而延绵下去。

难道就因为男人天生力大于女人,就活该视另一半为贱泥吗?荒谬透顶!自古以来,败国丧家的总是男人,而男人却总将全部过错推到女人身上。

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被带刺的茬伤到了,是该怪贪图摘花的自己,还是怪花?哼,色不迷人人自迷,一个会败国丧家的人本身就是腐化堕落了。

才能有这种结果。

怨道忧人则全是逃避的借口!我们应该公平一点,无分男女,不能说男人就一定怎样,而女人又如何如何。

如果一对通奸的男女被抓,为什么男人只是抽鞭子,女人却要失去孩子、遭到人性全无的对待?女人就不是人吗?是人,就该分对错,公平判断!公平一点!陆、庄、主!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的几个字,双眸毫不屈服地怒视他。

夫人您说的这些,传出去了还能听吗?陆文拓未开口,金嬷嬷就忙不迭教训起人来了,全天下都这个样,夫人的想法还真是不规不矩的。

敢情官小姐一嫁进陆家,就是这么展现家教的?女人家,一点样子也没有,倒教训起庄主来了?!那贱货本就该受罚,要是换到别处,这种千人压、万人骑的贱货,‘坐竹签’还便宜……她忽然闭口,因为官若盈正一脸冷嘲热讽地向她缓缓走来。

说呀?怎么不说了?她一把拉金嬷嬷的衣襟,你还真当我成了主子?怎么?我还没空教训你,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谁是‘贱货’?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可才当得起这字眼啊!想不想试试这字眼冠在头上会有什么后果?庄、庄主,救命啊!金嬷嬷惊恐地叫道,年迈的身子根本挣不过官若盈。

你先放开她!陆文拓开口道。

官若盈闻声更是气火攻心,随手就是两个狠力的巴掌,打这种人,还真是脏了我的手!金嬷嬷,你听好,这次我是给你面子了。

你现在给我乖乖地待在厅里,等那个女人来了再说,若是你没污陷就算了,若是你说错了话,我有你好看!庄、庄主!金嬷嬷连滚带爬地到陆文拓脚边哭诉,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劳心劳力几十年,一辈子全扔在陆家了,却被一个十几岁的主子给打得半死不活。

想当年老爷在时……好了!陆文拓不耐地甩开她,她是主子。

金嬷嬷,你再求呀!看这青日山庄里还有哪个敢为你做主?别总是拉着些个陈词滥调来念,你伺候陆家人,那是你下人的本分。

甩了两巴掌就半死不活了,那等会儿我还会让你真成了死人呢!她眼儿一膘,不经意发现陆文拓正在看着自己,胸口一震,忙冷冷地别开视线。

他说了那种话,他居然说得出口那种话?!她才不理他!即使自己心痛失落,她也不要回头!是情人也好,朋友也好,夫妻更是,付出的应该对等。

他的话,说明他还不够爱她,她只将她看成一个能怡情的女人在宠爱罢了,而不是她的爱!心好痛,浑身都痛,离开他令她痛不欲生。

但是,一步让,步步让,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不能在关键的地方退让一步。

即使会有短暂的分离,这也是非经不可的过程。

她必须让他明白如何互相尊重!正在冥思之际,青莲已将人叫回来了。

她抬头一看,发现那个被拖着走的大肚子女人竟是救她的铃儿?!夫……人,您怎么来了?铃儿见到她,虚弱一笑。

铃儿,真的是你?……我还没有学会骑马,也还没能摸熟地形去看你……你怎么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我面前?她忍住泛红的眼眶,伸手扶住铃儿不稳的身子。

铃儿一身衣物全都磨破了,发丝散乱,一脸憔悴,肯定是被人一路强拖来的。

思及此,她不禁又狠狠瞪了金嬷嬷一眼,才扶铃儿坐下。

夫人,我没事。

她仍是笑着。

还说没事!你的匕首呢?为什么不告诉庄主你救我的事?为什么不救自己?!天哪!怎么会是你?那男人为什么会在你房里?……男人?金嬷嬷!你好大的狗胆!官若盈猛地站了起来,吓得金嬷嬷跌坐在地,铃儿已快临盆,哪儿来的捉奸在床!你分明是胡说!没有啊!奴才没有胡说,大伙都看见那男的压在她身上啊!再说,男女苟合,肚子都大了,铃儿走时可没大肚子!走时?铃儿是何时走的?一年前。

金嬷嬷睇了铃儿一眼才说。

一年前?铃儿,你说实话,多久前。

像有条无形的绳子,将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

她已经有笃定,但不需要证据。

我……铃儿,相信我,我应允过你什么?青日山庄又欠了你什么?我放心吧,我一定帮你。

再说,你不要这个孩子了吗?说出来,就可以救它。

九……九个月前她低声道。

她说谎!金嬷嬷尖叫起来,冲上前道:你给我说实话,你个该死的贱蹄子,竟敢害我!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官若盈冷声站起,对着金嬷嬷的肚子便是一脚,再给我吐半个字,我碎了你的牙!为什么走?她回过身来继续问铃儿。

夫人,铃儿……不为妾。

她蓦地红了眼,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官若盈脑中一闪而逝。

这双眼,这双带泪的眼……她知道了!青莲,去请二爷来。

是。

夫人!不!我不见他!铃儿惊叫起来,却被官若盈握住了手。

铃儿是多久走的,二弟自是清楚,孩子是谁的,他也会知道。

所以,铃儿没有淫乱,她是被人用强的,所以无罪。

如果二弟也愿意,铃儿,你就用那把匕首讨个正室吧!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陆文拓跟前,接下来的事,我交给你。

我现在很累,不想把过程全都弄清,但如果二弟爱她,你就破一次例让他迎铃儿为正室吧!我先走了。

官若盈脚步有些不稳,陆文拓想伸手扶她,却被云扬抢先了一步扶她出了门。

她好累,好痛。

只想走得远远的。

回房蒙头大睡一场。

她怀疑自己刚才是怎么撑过来的,力气和锐气像在一时散尽,她浑身虚脱得只剩一副空壳了。

什么时候,一个人的几句话就可以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什么时候,别人的情事已无法提起她的兴致?什么时候,她依赖一个人已到了这种程度?不,不不!她不能再陷下去了,完全依赖着另一个人过活是件可怜可怕的事情。

她不能去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大嫂,你怎么了?云扬撑着她问。

没,送我回房。

她要睡、要哭、要发泄,然后从头开始!★★★庄主和夫人冷战了!庄主又搬到了书房睡,夫人每天待在房里魂不守舍。

青莲后来也听说了,她去找铃儿时,夫人和庄主吵得很大,后来就都冷冷的不理人了。

真没想到,原来铃儿与二爷是一对儿啊!铃儿不肯当妾才走的,走后二爷就变了个人,本来相聚后应是很好的结局才是,怎会搞得庄主和夫人又僵了。

唉!她不禁叹息。

活到二十岁,还是第一回见到对妻子那么好的丈夫。

别人知不知道暂且不论,她青莲可是见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不打,二不骂,有时在房里吃了暗亏也由着夫人去,这……怎么为了件小事说僵就僵呢?夫人真太不知福了。

不过,她一介婢女,夫人现在又这么难过。

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她睇了睇又趴在窗台上发愣的夫人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

已经半个月了,官若盈知道自己这回完了!爱情,总是哪一方付出多,哪一方便受制于人。

她是爱他,但还不至于拉下脸求和,即使已在脑海中幻想出千万遍道歉的台词,可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她没有错。

尽管她知道这儿是唐朝,她也知道最聪明的人不是逆流而走,而该在合乎潮流的节拍下掌控全局,她更知道那天在大厅之上吼他是猪头才会做的傻事,但她不道歉。

她想他想得入骨,却是宁可这么下去也不去找他。

第一次对局,输的人也会输一辈子。

更何况她只是做了件傻事,并没有错。

日子一天天地过,她真正体会到了爱情对于古代女子的重要性。

因为旧时女人的接触面太少,能去的地方太少,一天到晚在男人眼皮底下转圈子,怎能不盼君如盼喜吗?坐在梳妆台前,想他温柔的指尖穿过她的发;走到凉亭中,想起他的以吻定誓不离不弃;绕到厨房,想到他皱着眉说君子远疱厨;回到床榻,又是一夜无眠地留念他已失的温存……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她要拓展自己的视野,她要找些什么分散自己的精力才行!可是,想他,想得心都发痛,仍是除了想他,什么也提不起劲。

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飘浮了半个月,直至官家父母的来访才冲散了她的空洞。

勉强装扮了一番,官若盈就在青莲的随同下来到大厅接见父母。

她强迫自己要集中精力应对,否则可会出大乱子!坐在主位上的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他留着几缕胡子,衣着光鲜华丽。

他的身旁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梳着时下流行的半翻髻,一身珠光宝气。

孩儿拜见父母。

青莲拜见老爷、夫人。

嗯。

官父捻了捻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盈儿。

快过来。

让娘瞧瞧。

妇人上前握住官若盈的手,拉到身旁坐下,仔细地看了又看,怎么瘦了?盈儿,陆家孩子待你不好吗?怎么又瘦了呢?陆文拓他人呢?官父蹙了蹙眉。

他今儿有事出庄了。

官若盈心虚地道。

还好早上青莲去打探了一下。

回过头看着妇人一张心疼的脸,不禁胸口一暖。

从今以后,她就有母亲了?娘。

她从小就想叫妈妈,现在有了,不禁眼眶一红。

盈儿,怎么了?别哭喔!是不是陆家给了你什么委屈受?老爷,我就说早该来看看,你一拖就是一年多。

盈儿,别怕,爹和娘都来了,他们再过分待你,咱们就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

妇人爱怜地摸着女儿削尖的脸,真是娘的人心肉喔!娘……我很好,大家都待我好,反倒是女儿太任性了,常惹不少人生气呢!爹、娘,你们这一趟来,不如就多住几天再走吧!她一来是技巧性地套话,二来也是想与母亲多相处几天。

虽然,这是别人的妈妈,但哪怕只是做梦,她也盼着能有妈妈护着、爱着。

就让她贪恋几日有母亲的日子吧!她不奢求更多了。

住!当然住!难得你爹空下几日,娘就盼着来见见女儿。

盈儿呀,咱们母女俩好久不曾聊过贴心话儿了,今日也总有机会了。

你说实话,陆中书是否真待你不错?你这人,还陆中书地叫不停。

那小子已辞官两年了,真是的。

官父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盈儿,你说,他待你好不?官母问。

好好好。

他呀,表面严肃,私底下还是对女儿很好的。

娘,您就放心吧!再几天便是中秋了。

过完节再回去如何?她笑道。

心底却像是沉了铅似的。

又沉又闷。

看着娘一脸的笑意,她不能让娘发现自己与拓的冷战,会被误会的!看来,这件事必须提早解决了。

那就好。

中秋当然在这儿过,你让陆文拓也空出几日时间带我和你爹四处走走,她说着又小声起来,看看他,娘才放心呀!娘……真是天下父母心吗?明知道疼的不是自己,官若盈仍是想哭。

★★★陆文拓因为忙着生意而没赶回来吃晚饭的事令官父大为不悦。

直到将两老安排在客房住下后,仍还是念着明日一定要见着人。

戌时过后,他才回庄,一回来就往枕寒楼去了。

这使得官若盈不得不去找他把事情说个明白。

缓步走在通往枕寒楼的回廊上,官若盈满心的矛盾。

虽然父母的来访,令她为自己找了个求和的好借口,其实她心里明白,思念的心情早已胜过一切。

她不想离开这儿、不想离开他。

否则大可向爹娘诉苦,回娘家住上一年半载的,不是也不错吗?但她没有。

她选择了去见他。

一样的夜,一样的路。

只不过自这样的夜里奔至书房找他,与上次已隔了近一年。

那时,还是初春,这回,已近中秋。

没什么好畏惧的,不是吗?里面的那个人是她名副其实的丈夫。

她已熟悉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柔和的笑。

只不过十几天未曾见面,该有的冷静与思索也够了。

何苦呢?折磨了自己。

或许,也折磨了他。

定了定神,官若盈看了看仍亮着灯的火,不再犹豫地推门而人。

他工作时最怕人吵,进书房一定不让敲门,直接进去即可。

书桌后的他,头也未抬地继续对账。

半个月的时间,他瘦了。

为什么他仍是背背笔直、神清气爽?发丝不见一毫散乱,眼神没一丁点迷惘,衣着整齐,连个落拓影儿也没有。

风采依然令她神往。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很可笑,这算什么?一厢情愿吗?官若盈坐在正对着书桌的椅子上大约等了一刻钟,陆文拓就放下笔和账册,直视她。

有事吗?他轻问。

你知道我父母来了吗?她已不愿再多想,什么骄傲、自尊全陪着理智抛到了九霄云外。

谁去理后果?想什么便说什么吧。

张总管告诉我了。

因为回来太晚,不便今日拜访,我也就没去打扰了。

他起身走到桌前,凝望她。

我不管你怎么想。

不愿气势矮人一截,她也站起来与他面对面,你若仍是气我也罢了,可我希望在爹娘住这的几日中我们能够和好,一起带他们四处走走。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就回娘家住……唔……她的话,被他激烈的吻打住。

开头还抗拒地捶了他两下,可后来就变成柔顺地接受他霸气的需索了。

直到两人都已喘不过气,他才稍稍松下了搂她的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不回房吗?不是……她的话陡然被泪水梗住,心下一酸,想起他一连十几天不来找她,想起他毫无憔悴,更是再也无法隐藏住心底的酸楚。

陆文拓心疼地紧抱住她,别哭。

不要你管。

她推他,放手……他将头更深地埋人她的发中,将她的整个人都压向他。

放手放手,你不尊重我就别碰我!你听见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做做样子给爹和娘看,才不是想你,才不是要求和……你王八蛋……推不开他,她索性放纵自己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好爱他。

她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但这个人却不爱她。

是不是男人总是如此,女人是用来宠,却不能投诸爱的?女人是必需,却不能成为分享喜乐的伴侣?不!她不要入乡随俗,她不甘当人附属,得不到全部,她宁可不要!尽管玉石俱焚的方式,会令她痛不欲生,但她也不能委屈求全地过一辈子!不放,一辈子都不放……他低哑道,是我不对。

我承认,我想你,我求和。

我受不了……你别再同我怄气了。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泪痕交错的脸。

我说,他的脸上有无奈,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我也不再去气你在大厅上的行为,我更不去气你让云扬扶你的离开。

我投降,我承认自己一败涂地。

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随即被猛然涌上心头的狂喜而惊得破涕为笑,拓,你刚刚说什么?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他深深地凝视她,我爱你。

拓!她喜极而泣地投入他的怀抱,我好怕,怕你不爱我,怕你认为女人只能‘怡情’,怕你再也不理我……是我不对,你贵为一庄之主,我却因一时被气愤冲昏了头,在大庭广众下对你大呼小叫的。

我是个大傻瓜!我也有错。

差点亲手杀死了二弟的孩子。

盈儿,那天说的‘怡情’什么的。

都是我的无心之语,你别放在心上。

乖,别哭了。

他温柔地抚摸她披散的发丝。

拓,你不在,我好想你,没有一个晚上睡安稳了。

铃儿的事也无心过问。

对了,她与正风是要成亲了吗?正室吗?她低头见他正忙着解自己的衣服,拓!嗯。

他现在根本无心应对。

是吗?她那天为什么不拿匕首给你呢?……难怪,铃儿的屋子让我有种熟悉感。

她屋里的摆设与正风做的木制品一样呢!原来正风是因为她才……拓,你在干什么?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裳已被褪得差不多了。

吻你。

他边亲吻她边解自己的革带。

嗯……拓,回房……我等不到回房了。

他一把横抱起妻子,往内室走去……★★★门外的吵嚷声将睡在书房的两人从梦中扰醒。

谁呀,一大早的?官若盈不悦的低喃。

你睡,我去看看。

陆文拓亲了亲她的额际后起身着衣。

外面的声音有愈大的趋势。

什么?张总管,你说陆文拓那小子一夜没回房就是睡在这里?这种情况有多久了?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欺负我的女儿!你滚开!让我进去找他问个清楚。

是官父怒火中烧的声音。

官老爷,庄主现在还没醒,这阵子已忙得好几天没睡个安稳的觉了。

您不如待会儿再问吧!张总管苦苦哀求。

待会儿?我宝贝女儿都不见了!官母更是忧心不已,青莲说盈儿昨儿个一夜没回,也不知被怎么了。

一定是这儿的日子不好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放宽心,陆文拓适时开了门,盈儿在我这儿。

啊?望着两老惊讶的面容,他转而向张总管道:这几天的时间你先帮我空出来,我要陪岳父、岳母逛逛。

还有,叫青莲过来帮夫人盥洗。

是。

张总管领命而退。

爹、娘。

着衣完毕的官若盈走过来对两老缓缓行礼。

心想,这回可是糗大了!------------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