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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八章 夜露

2025-03-30 08:22:56

她走近窗前,透过半掩着的窗户向屋里望去,床上被褥折叠整齐,空无一人。

这处偏僻的院落不过这么几间房子,两人竟然都不在院里,他们去了哪里?叶薰惶惑地看向四周,尤其萧若宸的伤势又这么严重,竟然还不好好休息,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吗?叶薰索性推开院子门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是一片寂静的林子,一条小径延伸而入。

天龙寺本是佛教圣地,依山而建,占地广阔,寺庙成群,抬头向山上遥看,整个寺庙巍峨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他们落脚的不过是极其偏远的一处院子。

叶薰沿着小径走入树林,穿行而过,一座空旷高远大殿映入眼帘。

深夜时分,僧人都早已休息了,整个寺庙寂静地恍如无人的旷野,只余下供在佛前的油灯跃动闪烁,给这清冷的夜晚添上一丝活力。

黯淡的火光照亮了殿内,叶薰隐约看见其中立着几个身影。

背对着她的那个格外熟悉,一眼便认出是萧若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叶薰脚步停了下来。

天龙寺内尚不知是什么情况,自己贸然上前,说不定会打扰他。

只是他的伤势不轻,才刚刚休息怎么立刻就起来了,叶薰担心地遥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纵然风姿挺拔依旧,夜风之下却显出些微消瘦伶仃。

叶薰有些心酸,她略一犹豫。

走到了殿外一棵大树下。

大殿里绰约的光芒透过格子窗照着斑驳地枝丫,走到近处叶薰才看清殿中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沈归曦吗?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叶薰耳中:这么晚了,施主是前来求佛法的吗?声音虽低,在寂静的夜幕中却传的格外遥远。

低沉沙哑的声音苍老而陌生,是寺庙里的和尚,不是沈归曦。

意识到这一点,叶薰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晚辈俗人一个,此生只怕都与佛法无缘了。

何必白费力气,亵渎了神佛,也蹉跎了自己。

萧若宸淡笑一声,轻声道。

来此不过是为求心静,想不到打扰了大师的清静,是晚辈失礼了。

佛渡有缘人,有缘自来。

无缘自去,岂会失礼?僧人缓缓道,幽深的夜色中,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宁地韵律。

只是既欲静心,必然乱心,施主看来心中有苦。

浊世滔滔。

天下谁人心中无苦?萧若宸轻笑一声。

带着些微不以为然。

晚辈也不过凡人一个,岂能超脱凡俗?人生七苦。

不过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老僧漠然沉声道,世人耽于苦难,皆因执着二字。

只要放得下,看得开,又有何苦?大师所说未免太虚幻了。

所谓知易行难,若能轻易放开的,又岂会称得上执着?萧若宸摇头低声道。

……公子所求为何?僧人略一沉默,开口问道,语气略有波动。

萧若宸仰头看着案上的如来佛像,静默了片刻,方缓缓道:这世间有一人,纵然倾尽天下也无可替代。

明明心之所系,情之所钟,我却又偏偏做了无数伤害她的事情,并且还要继续干伤害她地事情……他的声音带着冷淡却苦涩的韵调,恍如萧瑟的秋风夜露,所谓执着,便是早已放不开,搁不下,却又偏偏求不得……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既无边,何处又有岸?萧若宸微微偏头,淡然地打断他地话。

相由心生,所谓苦海是由施主心魔所起,那岸自然是在施主心里。

僧人平声答道,只要施主回头,何处不是岸,何处没有岸?回头寻岸?哈,大师果然是出家人。

嘴角浮起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他神色一变,冷然道起大师所说的岸由心生,在下倒觉得另一条路更容易寻得那解脱之岸。

僧人眉头一挑,略带好奇地道:请施主赐教。

这世间确实是苦海无边,但只凭凡人一双肉眼,如何看得到苦海之滨,又如何寻得到回头之岸?而我又何必苦苦去寻那回头岸,萧若宸轻笑着缓缓说道,不如索性逆流而上,乱中取胜,待到身处万丈惊涛之上,到时候挥洒自如,任我遨游,岂不也是一种上岸?他的语气里含着决然地自信,自信中却又透着丝丝森然的寒意:若有一日倾国皇权,尽掌我手,自然顺昌逆亡,随心所欲,万丈苦海,我自渡之。

施主……僧人眉头一皱,这番话未免戾气太重了,他略一思索沉声道,人力有时穷。

若所求太多,往往难以尽如人意,世间之事,莫不如此。

施主可见天上明月,古往今来水中捞月者众矣,可成者几何?与其九天揽月,行不能之事,不如望月静思,其实望月之时,自身已在月华之中矣。

大师方外之人,自然看得开这红尘纷扰。

萧若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似乎不想关于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略一欠身道,此次承蒙大师收留我们几个落魄之人,感激不尽。

夜色已晚,今日打扰大师参禅许久,晚辈深为歉意,这就告退了。

僧人看了萧若宸一眼,单观面相,他便知眼前之人生性刚毅,外物难动,方才一番话只怕对他毫无用处,也只能暗叹一声道:昔年贫僧得过萧国丈大恩,此番不过举手之劳,施主不必挂怀。

只是施主……贫僧观你面色惨淡,似乎伤势颇重……多谢大师关心,在下自有分寸。

萧若宸谦和有礼地答道,身形却并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僧人略一顿,忍不住对着他离去的背影道:安心静养地这些时日,施主若有心,随时可来贫僧这里闲坐。

萧若宸摆摆手示意知道,脚下不停,消失在门前。

僧人遥看他远去地背影,轻声吟叹道:缘生缘灭,谁知谁痴,情始情终,浮生如斯,至极至痛,人间所苦……在这个僻静寂寥地夜晚,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外树后那个隐藏的身影,叶薰站在树下,似乎已化为一尊塑像,自恒古以来便默默伫立在哪里。

殿内僧人低低地吟诵声传入耳中,若有若无如天音缭绕、似是而非,叶薰一时间痴了,心绪澄清成一片空白,只余耳边绵长的咒唱。

一阵风过,凝结在树枝上的露珠承受不住重力,顺着幽绿的脉络缓缓滑落。

冰冷的温度滴落到肌肤上,叶薰猛地一颤,终于恢复了生机与知觉。

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她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似乎冬日的寒冷在无声无息间提早降临,笼罩住树下脆弱的空间。

一些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在这个意外的时刻不期而至。

像是一扇她从未注意过的门忽然打开,封存已久的秘密乍然袒露出来。

如这个初秋的寒露,以一种清冷绵长的姿态滴落,沁透入她的心里,却又重逾千斤,压迫在她的心脏上。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九章 中宵(一)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彷徨与无措,叶薰无声地张了张口,却发现嘴唇只是无意识地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天气太冷了,毕竟秋天已经到了,她仰头望向笼罩在顶上的繁茂枝丫,借着明亮的月光,浓翠的枝叶中透出几分枯老的黄色。

凝视着那片幽深的色泽,叶薰思绪只余一片寂静的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本能地低下视线。

发现就在失神的时间里,殿中的***已经熄灭了,留守的那位僧人已完成晚课,回去休息了。

自己站了多久了?应该回去了。

叶薰默默抱住被寒气沁透的双臂,想要转过身。

可不知是因为长久的站立,还是因为天气的冰冷,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刚走了两步就手脚僵硬地绊到一根枯藤上。

就在身体要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一双手臂及时挽住了她。

叶薰抬头,立刻看见了紧张中带着关切的面孔。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明明受了伤还这么不小心……沈归曦气急败坏地问道。

夜幕降临之后他便下山去打探周围的动静,回来却发现叶不见了,惊慌失措的他几乎把整个寺庙都搜遍了,才在这里找到了人。

触手处的肌肤冷地几乎没有温度,天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又要在寒风中站到手脚僵硬。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吗?沈归曦心疼又心焦地低声责问着,一边脱下外衣搭在叶薰身上。

却在视线落到叶薰脸颊上的时候动作一顿。

你……你怎么……他地手摸向叶薰的脸颊,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温热的手指触到自己脸上,叶薰才惊觉一种异样的湿滑。

她视线落到沈归曦离开的指尖上,几点水珠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那是……叶薰愣愣地看着,原来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沈归曦沉声问道,语气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将衣服披到叶薰肩头,一边将她抱起,一边问道。

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刚才……是遇见什么人了吗?没有。

叶低下头,缓缓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冷。

又有点难受……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温暖的怀里,仿佛不堪这沉重的疲惫,昏沉欲睡。

沈归曦凝视着怀里的容颜。

叶清冷地表情带着的不仅仅是疲惫,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让他忍不住担忧。

可疑惑的话语在喉咙里徘徊了数遍,却始终没有问出。

只是将怀里地身躯抱紧了些,他快步向落脚的院子走去。

飞掠的步伐迅速而沉稳,叶薰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

让自己在沈归曦怀里更舒服一点。

表情深埋进他温暖的怀里。

脸颊上地水泽慢慢渗透进干燥的衣服。

很快就只残留下浅淡的干涩痕迹了。

如果就这么一路走下去,永远不用放开。

也不用烦恼,就只是这样一路单纯走下去该多好,她恍惚地想着……***********************************************************************天龙寺之外是延绵广阔的密林,初秋地树木浓郁茂盛,斑驳的月光剪影透过横斜的枝丫洒落在地上,随着萧瑟地秋风轻移浅动。

冷月幽树,寒风迷影,这一切伴着漆黑地夜幕融合成幽然深远地气氛。

萧若宸缓缓走在林间,绕过一丛灌木,一个人影忽然闪现出来,对他恭然行礼道:主上。

萧若宸停住步子,面上神态自若,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人了。

月影渐移,光华照在来人脸上,赫然是他亲信的贺骏万。

近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萧若宸冷静地问道。

沈皇后宫里地法事已经完结,礼部定下在七天之后,棺木入陵进庙。

此次葬礼,陛下和沈涯都要亲自前来……贺骏万详细禀报道,语调虽依然沉稳,眉宇间却已掩不住喜色,……至于皇陵,早已按照计划中的全部布置妥当了,万无一失。

萧若宸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略一沉吟,问道:近来沈涯在朝中有何动作?这些日子沈涯他连续拜访了数家勋贵豪门,多是开国元勋、太宗嫡系的权贵皇亲。

详谈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我们难以探听,不过却能够猜得到。

贺骏万笑道。

他的行事效率倒是高。

萧若宸轻笑一声。

得到了朝思暮念的东西,自然要让它尽快发挥作用。

贺骏万笑道,属下会仔细打探这些密谈的。

不必了。

萧若宸却摇手打断道,今后不要再有关于沈涯的任何行动,无论朝堂上还是军中,都停止动作。

贺骏万略一迟疑,立刻想到,这种关键时刻,过多的关注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便释怀了。

萧若手,却无意间牵动胸口的闷痛,话音未落便湮没在一嗽里。

主上……贺骏万紧张地上前一步,问道。

无妨。

萧若宸摆摆手,却忍不住按住胸口,舒缓伤处的疼痛。

这是……视线落到萧若宸的肩上,贺骏万声音有些惊慌。

萧若宸低头一看,是伤口又渗出血来,他苦笑一声:不必担忧,是上次的刀伤,并没有伤到要害。

主上的伤势应该尽早治疗休息才行。

贺骏万皱眉扶住萧若宸道,这次都是因为小姐自作聪明,害得主上为了借万瑞之手将文昭送出。

才不得不退让,竟然伤的如此严重……够了!萧若宸神色发冷,锐光爆起,厉声打断了他地话。

贺骏万一愣,萧若宸脸上的寒意已经迅速掩去,沉声道:伤势我自有分寸,不必多虑。

仅凭万瑞的功夫,想要我的性命不过是痴人说梦。

一边说着,脑中不禁浮现起叶薰最后抱着他跃下马背的那一幕。

那一瞬间。

紧紧拥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契合的温暖中没有任何间隔,仿佛天地间只牵挂他一人,只在意他一人……一瞬间的温暖带来一瞬间的迟疑。

原本应该使出地杀招竟然慢了半刻……想到这一跃带来的后果,萧若宸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次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真的……贺骏万呆呆地看着萧若宸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

像是想到了什么柔软的事情。

他禁不住迟疑地问道:主上……短暂地失神之后,萧若宸立刻清醒过来,温和地道:寺内也有通晓医术的高僧,我的伤势无碍。

你不必多挂心,随即回到主题,问道。

凉川那边有消息传来吗?见萧若宸言辞坚定。

贺骏万也只能暂且放下担忧。

关注自己的任务。

没有,这些日子金菱姑娘那边无任何消息。

像是断了联络一般。

他皱起了眉头,可……根据线人密报,陆谨虽然软禁了她,日常生活却并未限制。

埋伏地线人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依属下看来,更像是金菱她自己断了与我们的联络。

萧若宸神色一动,问道:对于她的处置,陆谨是什么意思?陆谨的心思难测,不过听说他手下地心腹重臣纷纷要求将金菱依循祖制为敦略可汗殉葬处理。

只是陆谨一直没有表态。

贺骏万从容分析道,以属下所见,纵然陆谨现在有所不忍,时间一长也必定要下手除掉她的。

金菱对陆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尤其又牵扯着敦略可汗死亡的秘密,趁机灭口才是最佳选择,陆谨并不是耽于女色之人,这样地行为才合情理。

明知自己已经变成陆谨地弃子了,却依然不为所动,游移不定。

金菱地行为……贺骏万无奈地摇头叹道:女人的心思啊……果然难成大事……一句话没有说完,抬头见到萧若宸神色凝重,他略一思索,建议道:主上,不如令金韬大人亲自修书催促她动手……不必了,萧若宸摆摆手阻止了他地提议,你命人传话给她,若是她处境危险,事情难以成功,可以罢手,按照原计诈死脱身即可。

待她潜回京城,我可以为她安排新的身份,助她阖家团圆。

主上?贺骏万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向讲究赏罚分明的主君何时变得这么宽松仁慈了。

明白他的疑惑,萧若宸沉声道:陆谨为人谨慎细微,防心极重。

金菱不过一个孤身弱女子,对她能有几分信任?此事本就难以成功,何必害她枉送了性命?更何况……萧若宸略一停顿,方低声道,我还欠着她一个极大的人情,总是应该归还的。

人情?贺骏万有些惊异。

但萧若宸一脸平淡无波,显然并不想细说,他也不便多问,只是问道:可是若让陆谨回了皇庭,日后突厥势力又是一大祸患,对主公将来……无妨,如今突厥国内乱象渐起,就算陆谨他有通天本事,要彻底平定内乱,恢复国力,至少也需十年功夫。

萧若宸轻笑着,缓缓道,十年之后,这天下将是谁的天下,这胜负又将是谁与谁的胜负,自然要重新定论。

平淡的话语中浮动着张扬的自信。

这世上若没了对手,岂不也是一种缺憾?贺骏万凝视着眼前卓然挺拔的身影,心绪波动之下,脱口而出低声道:这个天下胜负自然是主上的,世上的一切都会是主上的。

萧若宸转过身来,明澈的视线缓缓扫过,看到贺骏万心神一震。

现在还不行,他微笑着,明朗一如碧蓝的晴空,不过总有一天,所有我想要的,都是我的。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十章 中宵(二)纵身翻过围墙,落到地上,萧若宸感觉一阵气血翻涌,晃了晃身子,才勉强站稳。

回头看看低矮的院子围墙,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落魄至此的时候。

正要回屋,脚步却忽然停住。

他转过身,凝神看着树下阴影里卓然而立的那个身影。

片刻的静默之后,他轻笑一声,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沈二少爷深夜无眠,留在这里吹西北风呢?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萧公子不顾伤势严重,深夜翻墙做梁上君子呢?树下人开口反驳道,一边漫步从阴影下走出,正是沈归曦。

清冷的月华洒落在院子里,银光流泻,映照两个挺拔的身姿。

沈归曦的视线落到萧若宸身上,扫过被夜露打湿的衣襟,平声道:你出去了很久?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萧若宸眉头一挑,今天在寺庙里耽搁了一阵子,回来得确实比预料中的晚,但他实在料不到沈归曦会有闲工夫跑去自己屋里查看他在不在,怎么想他也不会是这么关心自己的人。

看来我害你在这里等了很久,萧若宸淡淡一笑,半是揶揄,半是讽刺地笑道,二少爷一整晚既要下山去打探情况,又要在寒风里等人,如此辛苦,在下实在深感歉意……歉意?沈归曦耸耸肩,什么时候你会有心情关心我是否辛苦了?当你有兴趣三更半夜关心我是不是睡在床上的时候。

萧若宸暗暗回了一句,却并没有说出来。

怎么说你也是我地救命恩人,岂能不关心。

他只是嘴角轻扬,略笑着回答。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意料之外,沈归曦开口反驳道,语调平静却带着决然的肯定,萧若宸神色依旧淡然,双眸却不易察觉地眯了起来。

光华内敛地盯着沈归曦。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杀他?甚至不惜让自己伤得这么重?沈归曦迎上他的视线,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坦然。

形势所迫。

无可奈何。

万总管武功高绝,而我体内毒性尚未完全解除,自然不是对手。

很清楚他说的是谁,萧若宸淡淡地回道。

沈归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忽然摇了摇头:你在说谎。

父亲的为人我很清楚,既然已经有后招杀你,就绝不会在解药上动手脚,反而会引起你的警惕。

坏了后续计划。

而你的几处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

至少在她出其不意地带着你摔落马背之前,你尚有反击之力。

却拖延着迟迟不想出手。

为什么?萧若宸脸色稍变。

沈归曦眼光之锐利,出乎他预料之外。

更何况……沈归曦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到萧若宸地手腕上。

继续说道,你那里的东西,也足够让你出其不意地击杀对手了。

萧若宸袖中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又松开,忽然展颜一笑,道:不舍得杀他,自然是想要将人留给你了。

他冷寂的目光毫不退让地对上他地视线,带着尖锐的味道,将同样的问题还给了他,我也很奇怪,你竟然没有杀他,难道杀母大仇比不上……够了!沈归曦猛地一声断喝,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

冷静地神态终于起了变化,伤痛的眼神一闪即逝。

看着眼前神色叵测地注目于自己的萧若宸,沈归曦长吸了一口气,恢复平静。

那不是他的错,如果没有突厥人地阴谋,没有柳拂虹如果没有你……沈归曦一字一句地说道,都不会切,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萧若宸凝视着他,轻笑道:那么,你大可以杀了我,为她报仇。

还要前来救我岂不太辛苦。

你会刻意将这个消息透漏给我,自然是算准了我的行动。

沈归曦自嘲地一笑,冷然道。

得知母亲死亡地秘密只是基于一次偶然,但深思之后,不难想到是谁在暗中动地手脚。

只是我一直无法明白你将这个消息透漏给我是为了什么?他皱眉看着萧若宸缓缓道,随即不等萧若宸开口,他又无所谓地摇摇头,你究竟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他缓缓沉声道,无论你想做地是什么,我都提醒你一句,不要伤害她。

萧若宸身形一颤,始终维持的冷静理智终于崩开一角。

他紧紧盯着他,眼中爆起地锐芒像是私人领域被侵犯的猎豹,却在瞬间的激烈之后逐渐凝滞,终于缓和下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算是她的什么人?他缓缓问道,声音里浮动着异样的清冷。

清浅明利的眸子无喜无怒,仿佛这一秒钟还是轻疏淡远,下一刻就会变得疯狂狠厉。

沈归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只是一个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这就足够了。

他语调平淡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再也明白不过的事实,却蕴含着无限坚定,让任何人都无法怀疑。

萧若宸猛地闭上眼睛,神色一片木然,似乎呼啸的风声已经将这句话彻底湮没,并没有送进他的耳中。

以一种冷漠决然的姿态转过身,他似乎已经无意继续这场对话。

沈归曦静静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道:不要忘记那天你答应过我的话。

你对他倒是仁至义尽。

萧若宸身形一滞,没有转头,只是冷冷地道。

他是我的父亲。

沈归曦低声道,语气渐缓,活在这世上,人之所重,心之所系,不过至亲挚爱而已……至亲挚爱,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萧若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却是说不出的冷厉讥诮,你放心,他缓声道,我既然已经发誓不再对他有任何报复,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动作。

只是……然涌上心头,萧若宸一反往昔的冷静,转头盯着那个依然立在树下的身影,冷冷说道:这个承诺也只是对他一人有效,可不代表我不会对别人下手。

说完,他漫步进了屋里,再也不去理会身后人的反应。

关上房门,隔断了身后清亮深思的目光,萧若宸禁不住死死按住胸口,那里的疼痛正一重重蔓延上来。

不仅仅是伤处,更多的是另一种痛楚,像是亘古的魔咒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逃避,也无法解脱。

至亲挚爱……他脱力地依靠住门框,喃喃重复着这个简单的词语,带着无法言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