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柔跟着小音走进去。
这是瓦西寨原来的议事大厅,现在已经被司徒毕全数拿下。
简朴但是宽广的大厅里,并没有什么奢华的器物。
被绑着绳子强迫跪坐地上的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还算俊逸,眉清目秀,即使半脸胡渣,看起来也并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此刻,他正朝着坐在铺着一张虎皮大椅上的司徒毕笑着:胜者王侯,败者寇,要杀要刮随便!我武松之眨一下眼睛,就不是英雄好汉!武松之,这名字真绿林好汉……苏晴柔听着,忍不住黑线了一下。
叶宿音慢慢地走到司徒毕旁边,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武松之。
啊呀,这哪里来的男娃啊,真秀气。
武松之哈哈笑着,倜傥地开口,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轻松笑谈的样子,小娃,叫什么名字啊?别在这里瞎晃荡,小心……老子身上的血溅红了你的眼!说完,武松之仰头又是大笑。
叶宿音。
呃?叶宿音!小音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紧不慢,却是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
也?国姓?武松之忍不住皱眉,表情里满是轻蔑,原来是昏君那家子的人……哼。
长的人模人样,却流着这种血!大胆,你敢污蔑皇上?司徒毕忍不住叫出声来,这样的污蔑,简直不堪入耳!别说杀了,杀一百次也不为过。
叶宿音却没有动气,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挥了挥手,朝司徒毕笑笑着问:司徒将军,我有些话要问他,让战士们都退下,可以吗?司徒毕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叶宿音会这样说,一动不动地犹豫了好一会儿,到最后,他还是点点头,挥手让所有的人都撤掉。
是!众战士们向司徒毕俯了一个身子,整齐有序地离开。
大厅变得很空旷,除了武松之,只留下小音、苏晴柔和司徒毕。
叶宿音不紧不慢地走到武松之身边,淡笑地扬起嘴角,慢慢开口:武松之,林西镖局镖师四十又二,赢渊二十六年杀林西都督尉之子,逃窜到瓦西山,建立瓦西寨,抢夺官银,官粮,杀人无数……武松之就着跪坐的姿势微微抬头,显示惊讶与叶宿音这个小屁孩,用一种几乎冷漠的语调,将自己的老底说的清清楚楚,再听到他说杀人无数时候,却是噗嗤一声,笑开了:哈哈,好一个杀人无数!我武松之倒成了一个杀人恶魔了!你不是?叶宿音冷漠地反问。
呸!武松之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冲着叶宿音提高声音:今天,我就给你个小屁孩好好上一课。
叶宿音淡笑着抿抿嘴:愿闻其详。
你知道我杀了林西都督尉之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杀他?苏晴柔听着他的语气,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人也许真是个英雄。
豪气冲天,不惧生死。
为什么?叶宿音顺着他的意问道。
因为他抢了我的女人,那个恶魔,小小年纪,占着家里有爹当靠山,胡作非为,忽然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女人……害的她自杀而亡!武松之的声音是从牙缝里传出来的,一字一顿间带着让自己全身发颤的仇恨。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你可要告官。
司徒毕开口说。
告官?这林西这一片,谁敢动秦淮玉的儿子?武松之仰头一笑,将司徒毕的话当笑话听了,谁不知道他是皇亲国戚。
更加可恶的是,我是杀了他儿子……那也是他罪有应得,他那个混蛋儿子,死一百次也抵不上他犯的罪,可是我娘犯了什么错,一辈子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秦淮玉这个畜生,他找不到我,居然把我娘抓了关起来。
那时候她身上已经全是病了,他如此折腾,还不让大夫替我娘治病。
终于,她老人家……豪气冲天,不怕生死的武松之,在此刻只是一个普通的儿子。
语气里带着哽咽,如每一个孝顺的儿子一样。
苏晴柔微微有些不忍心。
还不等叶宿音说什么,武松之就着跪坐的方式向叶宿音挪近了一些:是,我武松之做了贼,我在瓦西寨自立为王,烧杀抢掠。
可是我为什么会一呼百应,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和我一样做了贼,你可想过?叶宿音皱了皱眉头,很随意地转头问司徒毕:林西都督秦淮玉,他是如何一个人?司徒毕没有马上回答,低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抬头:他……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舅舅。
叶宿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混蛋……苏晴柔忍不住吐出两个字。
坐在地上的武松之,仰头又是一阵狂笑:好,好一个皇亲国戚!那只禽兽如此恶贯满盈还能在林西这片里称王称霸呢,还不是因为他决绝一个皇亲国戚!秦淮玉,狗养的,我武松之做鬼也不放过你。
叶宿音站直了身子,一副冷漠凌然的样子:等把你押到了京城,看你还敢如此放肆?为什么不?武松之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呸个狗养的,我就要骂,林西都督秦淮玉,杀人恶魔,不得好死!叶宿音顿了顿,忽然冲着武松之笑开了。
好,你骂啊,要是你敢这样一路骂到京城,我就敢替你办了秦淮玉!叶宿音眼睛凌厉,看着武松之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摸不清他的真是想法。
你……武松之好像一下子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疑惑地呆了呆,猛然喊道:你个小屁孩。
口出什么狂言!喂,什么小屁孩,小屁孩啊!苏晴柔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了,你别狗眼看人低,你的大军,就是让人他给淹的!苏晴柔忍不住仰头,用鼻子对他。
一副你瞧不起小音,我更瞧不起被他打败的你!这样的表情。
叶宿音并不在意。
他?武松之显然不太相信,等着眼睛看着苏晴柔。
喂,你什么眼神啊!苏晴柔微微有些不爽,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我骗你做什么,否则你以为那‘大水’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武松之想起什么似的愣了一会儿,转头看着虽然有些稚气,但全身上下的霸气已经隐约成型的叶宿音。
此时,他正直露露的对上自己的眼神,蓝色的眼眸此刻居然像一把匕首似的,刺的自己一个大汉子都觉得眼睛生疼。
他还以为是天亡他呢,原来不过是遇到一个恐怖的角色。
虽然,他怎么看也只不过是自己儿子的岁数。
哈哈……哈哈……武松之忽然大笑起来,我服,我服了,我武松之居然败在一个小屁孩的手里,哈哈,真是有趣,有趣!叶宿音也不着急,站在那里看着武松之。
好一个心计!武松之用力地等着叶宿音,表情里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你让我一路骂着秦淮玉,就是骂太子,皇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些,你全都计算好了?他的话一说完,站在旁边的司徒毕有些忍不住了,皱眉看了叶宿音一眼,连忙开口:不准污蔑九皇子!叶宿音淡笑着推开司徒毕,柔软地说了声没事,让我来、说完,叶宿音依然是笑笑地看着武松之:是,我承认我有目的,但是,你不是也想为你娘报仇吗,秦淮玉这样的皇亲国戚,只有真正的皇家人敢动!这不过是一个交易,做不做,随你。
武松之低下头,俊逸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慢慢抬头看着叶宿音,缓缓问一句:九皇子,今年贵庚?苏晴柔笑笑,正想要上去回答,却被叶宿音伸手温柔地拉住了身子。
笑笑地看着武松之,叶宿音开口道:这,重要吗?重要?哈哈……武松之顿了顿,仰头大笑,不重要,确实不重要!自古英雄出少年,我武松之能栽在九皇子手里,也是荣幸了。
司徒毕走进叶宿音,皱眉,用不太苟同的语气开口道:音儿,你真是这个意思……你这是真要与太子党开战了?叶宿音转过身去,用微微有些轻蔑的语气朝司徒毕说:你既然不能帮我,我也不敢奢求,只是你不要打扰我!司徒毕颤了颤,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没有气势: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只是时候尚早,而且两虎相争毕有一伤,皇上也不愿意看到这场景的。
皇上?叶宿音的语气故意似的咄咄逼人,你真是忠心耿耿……但是,你的懦弱,我身上是没有的。
自古皇位,哪一次不是鲜血白骨堆积?司徒毕低头,不再说话。
叶宿音永远有能力让他哑口无言——音儿到底像谁?献儿还是皇上?好,好……武松之重重地点点头,眼露赞许,好一个九皇子!我武松之如果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都能笑死过去!那,你的意思?叶宿音没有废话,直接转头问道。
当然是要全天下的人知道……林西都督秦淮玉是个贪官佞臣,太子皇后纵容亲属,也不是好东西!哈哈,这样可好?好,自然是好!叶宿音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挥挥衣袖,谈笑间大有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气。
苏晴柔站在旁边——这一次出来,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小音。
这样豪气凛然,如果不是他还没有长成的身材,不是那张还微带着稚气的脸蛋,她真快要认不出这个弟弟来了。
那你也可以等着,我必然会为你娘报仇。
叶宿音朝武松之点点头,语气诚恳。
好,我武松之睁眼等着!武松之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一阵风吹入,带着山水之间的芳香。
从瓦西议事厅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瓦西山后的那座悬崖,被渺渺的云层包围。
某个瞬间,叶宿音看到了那儿,转头忽然冲苏晴柔笑笑:我们去那里看看。
苏晴柔顺着小音的眼神看起,那是一片被朦朦胧胧的白色包围的悬崖,看起来好像很美。
好。
苏晴柔应一声。
叶宿音走过,来牵过苏晴柔的手,往外面走。
走了几步,背对着司徒毕的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司徒将军,我不会让自己有如你一样懊悔的一天,好自为之。
音儿……司徒毕感觉心口被揪了一下,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
苏晴柔感觉被小音牵着的手有些紧,于是忍不住觉得不太舒服的挣扎了两下。
叶宿音却依然没有意思松开的迹象。
小音……苏晴柔忍不住喃喃了一声。
叶宿音牵着她的手走出了议事大厅。
外面的天空看起来辽阔高远,自由的鸟儿偶尔在蓝白相间的天空中穿梭。
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叶宿音拉着苏晴柔慢慢来到瓦西山后。
这里仿佛是仙境,身后是一片悬崖峭壁,身边微微围绕着云海。
周围迷迷糊糊的,只能靠近了磁能看到彼此的五官。
站在悬崖边,苏晴柔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身,连忙退了几步,紧紧地抓着叶宿音的手,害怕地全身发颤。
叶宿音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接着好像很忽然的,整个人靠在苏晴柔身上,呢喃了一声:晴儿姐姐……等一下。
毕竟是悬崖边,苏晴柔嗯的应了一声,然后就着悬崖边的岩石坐下来,让叶宿音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膝盖上躺着,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叶宿音淡笑着,微眯着眼睛,柔软的金发一下一下地撩拨着苏晴柔的皮肤,淡淡柔柔的。
苏晴柔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小音眉宇之间的疲惫,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累了?安静地躺着,用脑袋枕着苏晴柔的身体,叶宿音看起来终于放松了:是啊,累了。
苏晴柔忍不住皱眉,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还不是你自找的,小小年纪,争强好胜的,又是计谋,又是心计的,怎么会不累?叶宿音调皮地吐了两下舌头,很自然地用脑袋蹭了苏晴柔的皮肤几下:是,都是小音自找的。
哼,害的我为你担心……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苏晴柔笑笑着抱怨,伸出两个食指一下一下地按摩着叶宿音的太阳穴。
希望自己擅长的按摩能给他带来一些缓解。
但是,晴儿姐姐,如果现在不累点,以后我怕自己会后悔……小音放下伪装的成熟,嘟嘟嘴,声音轻轻地呢喃着,我会想,为什么那时候不更努力一下,现在才会落到这田地。
什么田地啊,真是!苏晴柔随意地应了一句,并没有注意听。
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苏晴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这里好像‘断肠崖’啊!断肠崖?躺在那儿的叶宿音皱眉,隐约觉得不喜欢这个名字。
哦,苏晴柔应了一声,当然知道小音肯定没有听说过‘杨过与小龙女’的故事,只能开口解释着,这是我们家乡的一个故事。
苏晴柔就着坐在悬崖边的姿势,伸手一下一下地撩着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叶宿音的头发,慢慢地开始讲述。
从杨过第一眼遇到小龙女,古墓的那些日子,再到后来的十六年之约……为了让杨过安心地吃下解药,小龙女就这断肠崖上写下了十六年之约,然后纵身从悬崖上跳下去……不准,不准你这样做!叶宿音忽然有些激动地喊出声来,猛然从苏晴柔的膝盖上一跃而起,转身,用两只手臂搭放在苏晴柔的肩旁上,眼神凌厉,晴儿姐姐,我不准,你绝对不能这样做。
啊?苏晴柔还微微有些沉浸在那个武侠故事里,被他忽然这样激动地抓住,立刻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好像是小音太入故事了啊!嘿嘿地一笑,苏晴柔轻轻地将小音推开:什么叫我不要这样做啊……故事而已,我不是小龙女,你更不是杨过,真是,担心什么啊!叶宿音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苏晴柔:晴儿姐姐,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别像小龙女一样残忍。
残忍?苏晴柔完全不明白。
是的,残忍……这样让杨过活着,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唯一的期盼只是她还活着,可是……如果她死了,她不可能来履行约定了,十几年的期盼只等来一场空虚,这不残忍吗?苏晴柔觉得有些烦躁,故事本来只是故事……为什么被小音这样莫名其妙地一联系,就觉得一股伤感的气息扑鼻而来。
好了,好了。
苏晴柔努力让自己笑着,不被小音的情绪影响,才这么点年纪,你想的倒挺多,我苏晴柔才没小龙女那么伟大呢!这种笨笨的舍生取义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嗯,这样好。
叶宿音好像得到了苏晴柔的允诺,整个人看起来开心许多,晴儿姐姐,我不需要你伟大,更不要什么舍生取义……留在我身边就好。
顿了顿,叶宿音娇气地将头贴在苏晴柔的脖颈处,吐吐舌头,笑着补充道:不论生死。
呸!呸!呸!苏晴柔连忙推搡了小音一下,说什么生死的,这么点大……什么死啊,生的,多不吉利!叶宿音也没有反驳,对着苏晴柔撒娇地呵呵笑了两声。
太阳渐渐偏西了,本来蓝白交映的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红色,照着两个人的脸也是红红的。
真漂亮……苏晴柔看着天空一会儿聚集,一会儿消散,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夕阳在层层云雾里若隐若现,忍不住开口赞叹道。
叶宿音看着夕阳下苏晴柔被映衬着发红的脸,笑得轻松舒坦。
要回去了呢。
苏晴柔淡淡地抬头,开口着,就能见到父皇那老头了,能见到献妃了,还能见到你师父……我师父?晴儿姐姐,你想念他了?叶宿音皱眉,不轻不重地问道。
嘿嘿,是有点想。
苏晴柔点点头。
叶宿音抬起头,看着漫天的云霞,忽然有些异想天开地蹭过去:晴儿姐姐,真相和你私奔……私奔?苏晴柔转头,忍不住觉得自己头有些大,果然,叶宿音不管如何成熟,毕竟还是个小鬼。
他懂不懂私奔什么含义啊!嗯,私奔……叶宿音看着远处的夕阳,红色的一片在云间穿梭。
蓝色的眼眸里透着甜甜的笑意,什么也不管,离开皇宫,离开父皇母后,两个人……苏晴柔正要说什么,叶宿音的声音已经响起。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笑容慢慢从叶宿音脸上抹去,只剩下近乎自虐的理智,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给两个人的,除非……苏晴柔那个直条线的脑子哪里会想这么多,她有点似懂非懂问着:除非什么啊?叶宿音转过头,冲着苏晴柔嘿嘿一笑。
忽然闭着嘴巴,恶作剧地笑了笑:除非……就不告诉你。
说完,叶宿音朝苏晴柔做了一个鬼脸,猛然运用轻功自顾自地跳跃着往山下跑。
喂!叶宿音!毛都没有长齐,倒学会逗我了啊!苏晴柔一反应过来。
立刻发现自己被耍了,连忙运用其轻功,直直地往叶宿音追去,除非什么……话只说一半,逗我好玩呢!叶宿音,你跑快一点,不然被我追到,我管你水什么将领……看我怎么教训你。
脱了裤子打屁股!呵呵……晴儿姐姐,你来追我啊,追上了我便告诉你!叶宿音身材灵敏,内力充足,以前苏晴柔不知道,真正追起来才发现他轻功已经很了得了。
好,你等着,我追不上你,我这个姐姐就白当了!哈哈……来啊,晴儿姐姐!叶宿音越跑越快。
等着,叶宿音!苏晴柔化身母老虎。
两个人的欢声笑语在缭绕着云海迷雾的悬崖上飘荡,夕阳下,两个人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甜蜜。
他们好像与这片夕阳一起,成为了一副画,美丽动人的画。
快点啊,晴儿姐姐,你好慢……敢说我慢,你死定了!除非?除非什么呢?叶宿音看着漫天的夕阳淡淡一笑——除非,我爬上权力的顶峰,将这片土地踩在脚下,让它投降、让它匍匐……到了那个时候,每一个土地都是属于两个人的,没有任何人能夺取我在乎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苏晴柔和叶宿音你追我赶着从悬崖上下来,满面的笑容。
天色更暗了一些,军营旁边的火焰跳跃着,空气里传来烈酒的浓香,战士们的嬉笑声此起彼伏。
大家一派喜气洋洋的,划拳喝酒。
苏晴柔正追着叶宿音,忽然停住脚步!她发现不远处乐乐正被一群人围着,眼睛里带着恐惧。
围着他的战士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被挽起裤脚的小腿,那里的伤口早已经消失不见,平整的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太夸张了吧。
喂,小子,怎么回事啊?你们真的射中他了啊?别骗我啊。
真射中了啊,郁闷,小子你说话啊!乐乐怯怯地看着他们,将头摇动得厉害。
还不说话,不说话我们就要在割一刀试试了……到时候好不了别怪我们啊,哈哈。
乐乐被他们围绕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又害怕地蹲在地上,用手抱着头,瑟瑟的。
绝望的眼神在看到苏晴柔之后终于猛然一亮,刚才还显得柔软可欺的乐乐立刻好像兽化了一样,猛然推了一下挡在自己前面的战士,直接向苏晴柔冲过去,嘴巴里喃喃着主人……主人……嘭的一声,那个刚才还说要试试的战士狼狈地摔在地上。
苏晴柔很生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刚才围绕在乐乐身边的人。
看见乐乐向他跑过来,苏晴柔一把将他抓着,藏在身后。
乐乐似乎安心了一些,整个人贴在苏晴柔背后,只是探出半个头,看他们几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欺负他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干什么!你们觉得有趣吗?苏晴柔眼露凶光,把很久没用的大姐大其实搬了出来,大声吼道。
那个刚才被乐乐推倒在地的战士爬起身来,有些记恨地开口:哪里来什么欺负,我们不过好奇他是不是异于常人而已。
苏晴柔猛然感觉的乐乐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瑟瑟地缩着身子。
好像他对于异于常人这个词语很是敏感。
脑子飞速地转动,苏晴柔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冲他们笑笑:真是少见多怪,什么异于常人,只不过……苏晴柔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袖子处的药瓶,在众战士面前晃了晃:真是,没见过灵丹妙药啊!孤陋寡闻。
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下子拽过乐乐的手,冲进叶宿音营帐里。
空留一群人在营帐外面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乐乐温顺地被苏晴柔拉着,乖巧听话地跟着她后面。
帐子里显得更黑了,因为叶宿音没有回来,整个帐子里只点着一个火把。
乐乐的眼睛确实透亮的,看起来很是无辜。
苏晴柔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还是重重地喘气,用力坐在锦布上,才没有让自己发火。
重重地拍一下自己旁边的位置,苏晴柔朝乐乐吼了一声:你,坐下!乐乐紧着身子,两手缩在胸前,抿抿嘴害怕的瞥一眼苏晴柔,呢喃了一声主人……,然后慢慢在苏晴柔身边坐下来。
你怎么不挡一下!被人发现很好玩吗?苏晴柔想着刚才的情景,忍不住提高嗓门,真是的,如果不是自己来的早,那些个脑子单条线的战士们说不定真会在乐乐身上划几刀实验一下!不是的,他们要看乐乐伤口……乐乐不让看。
后来呢?苏晴柔等着眼睛看他。
后来,他们就脱了乐乐的裤子……我想咬他们的,我咬死过一直狼呢,不怕他们。
可是……可是什么啊,咬就咬啦,你怎么兔子似的让人欺负啊。
苏晴柔怒其不争地开口。
可是……乐乐低头,咬了咬嘴唇,怕咬了以后,主人……就不要我了。
乐乐就不敢咬了。
一瞬间,苏晴柔觉得刚才的一肚子火焰全部消散了!转头看乐乐纯净的眼睛,苏晴柔忍不住觉得心疼,甚至感动:行了,别瞎担心。
我如果这么容易不要你,我千辛万苦求小音让你和我一起回皇宫干什么。
以后别被人欺负,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奴仆吗?那就只有我能欺负。
主人……乐乐抬起头,看苏晴柔的时候,清澈的眼眸里好像闪着水珠。
别,别,别用这眼神看我。
苏晴柔笑笑着伸手出,挡住乐乐的眼睛,夸张的开口,你一这样看我,我就觉得自己真好像欺负了你一样,说说而已。
正说着话,这时候,叶宿音掀开帐子走进来。
小音!苏晴柔也是健忘的记性,刚才千辛万苦地追着叶宿音,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为什么追了。
叶宿音慢慢走到苏晴柔旁边,眼睛没有看旁边的乐乐一眼:晴儿姐姐,你说什么神丹妙药?啊?神丹妙药,这你也信啊。
苏晴柔笑笑。
那是什么?叶宿音问着。
苏晴柔屏住呼吸,直到确定帐子周围没人了,才走进叶宿音,将最凑近他耳朵,仔细说了乐乐的情况。
叶宿音微微皱眉瞥了乐乐一眼,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很快回复了平静。
转头,叶宿音冷漠地朝乐乐开口:小心点,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然若给你主人惹了麻烦……话还没说完,叶宿音的肩旁就被苏晴柔重重地打了一下:喂,小音,你别吓他,不是他的错。
叶宿音轻轻地哼了一声,对乐乐继续说道:我带你去空的帐子,等以后回了宫,你更要小心。
喂,小音,你这里这么大,一起……苏晴柔用颇有些讨好的语气靠口。
不行。
苏晴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宿音冰冷的两个字打击了。
苏晴柔看着叶宿音,微微觉得有些不快,却也无可奈何:乐乐,你跟小音去空帐子,明早我去叫你。
乐乐温顺地点头,跟着叶宿音身后,忘帐子外面走,只是途中,不时地回头瞥着苏晴柔。
天更沉了,空气里吹过凌厉的风,在帐子外呼啸着。
苏晴柔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终于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她也和累,运动过度,又要承受许多压力。
才一沾上锦布,苏晴柔就觉得模模糊糊了。
朦朦胧胧里,她感觉叶宿音好像是回来,苏晴柔也没理会,自顾自地闭着眼睛。
说已经睡着了,又好像感觉清晰,说没有睡去嘛,又好像迷迷糊糊的。
夜风呼呼,额头上传来的温度很清晰,那张嘴唇柔软而温暖。
一下一下,轻轻地碰触她的额头,让她有一种让人万般呵护的感觉。
然而,亲吻的动作慢慢变得微带着惩罚以为的撕咬。
哼,居然为他打我……咬你,呵呵。
叶宿音小孩子气的声音和语调模模糊糊地传来……苏晴柔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小音越来越假大人,哪里会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可是,额头上真的感觉被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难道是遭蚊子了?苏晴柔忍不住挥挥手。
.苏晴柔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被一条蛇缠上,怎么也挣脱不了,那条蛇好像要将自己团团围住一样,不留下一点缝隙,让人人不住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猛然睁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自己被某个东西紧紧缠绕着——正事叶宿音的胳膊。
苏晴柔转了转身子。
缠着她的手只会更紧一些。
无奈地摇摇头,苏晴柔只能就着躺着的姿势,等待着小音醒来。
晨曦透着帐子透进来,温温的。
终于,叶宿音长长的睫毛颤动,仿佛蝴蝶的翅膀一样缓慢张开,然后露出一双墨蓝色的眼眸:晴儿姐姐,醒了?嗯,醒了。
如此自然地早安,就如他们已经做过千万次。
替小音换上战盔,苏晴柔也换上士兵战甲。
一行人押上战俘,在司徒毕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行去。
武松之倒是说到做到,一路上和几个兄弟不停地喊着:林西都督秦淮玉是贪官,是杀人恶魔,太子皇后包庇亲属,也不是好东西……为民做主啊,官逼民反!……之类。
一路上,都不曾停歇。
无论军队走过人烟稀少的树林山脉,还是走过繁华热闹的乡镇山脉,苏晴柔觉得他们就是喇叭,要宣传得全国都知道一样。
终于,司徒毕带领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到达京城边郊,大部队在这里停下。
毕竟大军进入皇城,是不妥当的。
司徒毕道别了战士,和众将领、俘虏一起慢慢走进皇都。
依然浩浩荡荡。
胜利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京城,虽然只是平定内乱,但,这毕竟是一场损失甚少的战役,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司徒毕骑着彪悍的汗血宝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叶宿音白色的战马彪悍跳跃,充满了力量。
苏晴柔和乐乐走在他身边,看着皇都两盘迎接他们的百姓,也忍不住心情激动起来。
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秦淮玉贪赃枉法!千刀万剐!武松之的声音都已经有些嘶哑了,但是依然和俘虏们喊着。
此刻,叶渊赢已经骑着马匹亲自从来相迎,看着司徒毕忍不住仰头一笑:祝贺司徒将军又一次凯旋而归,哈哈!司徒毕连忙从马上下来,殷勤地跪拜叶赢渊:为臣惶恐,多亏皇上洪福齐天,才能平等贼乱!吾皇万岁,万岁。
众人齐呼。
哈哈……众将士们不必多礼,司徒将军也不必过谦。
有功者赏,有罪者罚,朕从来不会亏待了为紫晖出生入死之人!谢皇上!战士们礼毕,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说到功臣……此次最大的功臣当时九皇子。
司徒毕语气淡然,并不激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众人皆知道的事情。
太子听着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的担心都不是多余的,看叶宿音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起来。
音儿?叶赢渊隔着司徒毕,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眼,显示不太相信,后又爽然大笑,虎父无犬子啊,哈哈!死如将军谬赞了。
儿臣只是做儿臣能做之事。
叶宿音看起来依然有些孩子气,看叶赢渊的时候甚至有些回避眼神直视。
声音也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
哈哈……都不必过谦。
按功论赏,本应如此。
叶赢渊豪气地笑着开口。
苏晴柔努力低着头,生怕被叶赢渊看见自己。
她这一次可是偷偷跑出来的,哎,希望回去别太严重。
偏偏乐乐似乎不能适应如此喧闹的环境,一下一下地想苏晴柔靠,嘴里喃喃着主人主人,弄的苏晴柔如何躲藏也不行。
感觉……好像被叶赢渊发现了,已经。
秦淮玉贪赃枉法!千刀万剐!官逼民反!……武松之还在囔着,这时候,骑在马上站在皇上身后的太子叶黎尚忽然严肃非常地向司徒毕责问道:司徒将军,你怎么可以让一个盗贼头子,一路上招摇污蔑朝廷命官!你,有何居心!这话一字一顿,语气凌厉,直逼的司徒毕哑口无言。
司徒毕觉得自己额头上隐约有些冷汗。
叶赢渊的脸上也暗下来了,转头看着司徒毕,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呵呵,太子哥哥严重了。
叶宿音笑笑着,很随意地开口,司徒将军哪里有什么居心啊,一路上行军无聊,盗贼头子的这些话,我们可都是当笑话听的。
顿了顿,叶宿音继续开口说:谁不知道秦淮玉清廉节俭,可是难得的好官。
他这样说……可把我们笑得。
哈哈……我们路上有就这么点乐趣了,太子哥哥千万别忘心里去。
说完,有时一阵山水叮咚般的孩子笑声,让人觉得他说的全都是心里话。
听叶宿音这么一说,叶赢渊却觉得不确定了,低头轻声喃喃了一句:清廉不清廉,朕还真是要好好查一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