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老家吗?电话那边又沉默了些会,忽然就飘来这么一句,小鹿嘴角一撇,随意地哼了声,嗯啊。
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什么事啊?她脱口而出,分明已经是分道扬镳的两个人,何必假装关心。
程小鹿,你换电话卡干吗不通知一声,还有你老公干吗关机?你们俩是打算私奔还是怎样,搞人间蒸发吗?什么时候死回来,你公司出事了……那边电话突然被抢走,古旭尧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但小鹿还是觉得自己掌握到了重点,啊,我每次回老家都会换电话卡嘛,话费会比较便宜呀。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对哦,你怎么会和沈辰川在一块。
嗯,我想邱生应该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在大家都找不到你们的情况下,只有沈辰川可以那么轻易地找到你?旭尧哼了几声,不答反问。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公司怎么了?小鹿干笑,对于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把电话给邱生。
古旭尧愣了下,犹豫了会儿,突然说道。
……哦。
小鹿抿了抿嘴,不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了邱生。
心里很不爽,为什么她公司出事了,非要跟邱生讲?邱生不解地看了眼她递来的手机,略显困惑地接了起来。
小鹿默默地待在一旁,试着想从他的表情和言语中了解些事情的始末,无奈,从头到尾,他只是眉心皱了皱,很快就舒开了,又一直处在聆听状态,只在挂断电话前丢出一句:嗯,好,我知道了。
嗯什么?好什么?知道什么?!看着我干吗?他径自挂断电话,冷着眉宇分神瞥了眼小鹿,手指不小心就触碰到了她手机上的电话簿快捷键。
她曾说过,她的朋友很少很少,少得可怜。
这一刻,他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果然是少得可怜,以至于整个电话簿里只有一个名字,刺眼的沈辰川三个字,就这样生生跃入他的眼帘。
你怎么了?感觉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小鹿好奇地凑上前。
邱生按掉手机,塞回到她手上,紧抿着唇。
沉默了些会,才闷闷地问:为什么换电话卡?哦,这个是我们家这边的电话卡嘛,充值比较方便啦,打家里电话也可以不用漫游费啊,省钱呀。
小鹿压根就没当回事,不过就是个习惯,在她看来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时候办的卡?他眯了眯眸子,继续问。
很久了耶,快三年了吧。
似乎已经不需要问下去了,一个只有沈辰川和她家人知道的电话号码,并且又只保存了沈辰川的电话,隐隐约约可见当初的他们有多甜蜜。
邱生脸色一沉,不着痕迹地叹了声,尽量压抑着某些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小鹿偏过头,偷偷瞧了他一眼,误以为他也是在为古旭尧说的公司的事不开心,是不是我们那组的广告创意被泄露了?有其他公司抢先推出了一支酷似的广告?邱生没说话,略显惊讶地看她。
旭尧想要我引咎辞职,承担所有过错,保住黎若琳吗?她没动声色,继续问。
旭尧和若琳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我是不是很没用呀,我有猜到这组广告可能会出事,只是我没想到这事会连累到若琳。
她一直天真地以为,整件事是针对她的,看来远远不止,你看见那些河灯了吗?我们这边有个传说,只要河灯漂到对岸还不灭,愿望就能实现,很灵验的。
我和阮灵以前在这儿放过河灯,我们许愿说要在大城市里站住脚,看来……她很快就能做到了……大城市很好吗?他反而觉得贞洁古镇更适合小鹿。
以前真的觉得很好呀,房子好高,人都好漂亮。
那时候,我爸就劝过我,他说大城市里纸醉金迷很容易就迷失了自己,等到想回头的时候,多半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现在想想,到底还是父母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我果然不适合那种尔虞我诈。
小鹿忽生出一堆感慨,目光定定地看着河边放灯的人流。
隐约,像是见到了当初的自己和阮灵。
轻狂的似水流年,就恍如手心流沙,攫取不住。
也许谁都没错,错的是这现世,要怎样的幸福背景才能抵挡得住那些诱惑。
想不想放河灯?他含着一丝浅笑,轻问,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欸?换个愿望,许些平淡点的愿望,灯神说不定会眷顾你。
……原来灯神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呀。
后来的小鹿买了很多很多的河灯,逼着邱生一起放,一盏又一盏。
她不知道邱生许了什么愿,只知道自己什么愿望都想不出,只是想看河灯跌跌撞撞地漂到对岸,那种没由来的安全感会让她觉得岁月静好,很满足。
邱生。
嗯?以后我们每年清明都来放河灯吧?好……这该死的结婚纪念日!贞洁古镇最大的特色,就是亲如一家人。
所以巴黎阿姨的婚礼不仅仅是小鹿一家的事,而是整个镇的事。
明天,就是巴黎阿姨的婚礼了,因此,全镇总动员,最闲的莫过于邱生和小鹿了。
于是,小鹿拉着邱生去了个很久没去的地方。
那是一个离贞洁古镇不远的小村落,那里还有个很不起眼的小学校。
准确来说,是小鹿坚持把它称之为学校的,邱生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是几排比周围稍微好点的房子,房子里有课桌、黑板、讲台,东西看起来倒是很新。
相较之下,那间校舍后面的被称为会客室的小茅屋,实在破得让人心惊。
校长大叔,你每天还在这间屋子里睡觉吗?小鹿打量着四周,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大概只有这间小茅屋了。
嗯,睡习惯了。
校长大叔很慈眉善目,一个劲地打量着邱生,我听说你结婚了,这是你老公?对呀。
小鹿笑得有些许羞赧,拉了拉邱生的衣角,示意他嘴甜些。
校长大叔好。
实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邱生只好跟着小鹿一起称呼。
好好好,沈辰川?校长大叔依然只记得很久之前,小鹿跟他提过的一个男人,当初,那孩子还心心念念地要嫁给人家。
校长大叔,我叫邱生。
邱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叫错名字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还能那么胸闷。
换、换人了?!世道变了啊,连他一直以为最忠贞不渝的小鹿,都违背了贞洁古镇的祖训。
这个说来话长,先讲正事啦,校长大叔,每个月给你的钱还够不?我听爸爸说,镇里想找市里的人帮你们建新校舍,你愣是不要,这是干吗呀?学习环境好,才能让那些孩子读好书呀。
呸!要是校舍建得很新,人家来访的人谁还肯捐钱?……邱生沉默了,多么美妙的贞洁古镇啊,简直堪称社会的小缩影,讹诈嫖赌凑齐了。
还有啊,上回阮灵来时我也跟她说了,你们两个丫头以后都别再每个月给我汇钱了,社会的关爱已经让孩子们很温暖了,咱不讹自己人。
就现在这些钱,我也一定能把那些孩子培养得比你们两个丫头更有出息。
校长大人说得气势恢宏、壮志雄心。
只有小鹿知道,讹诈是假的,只是大叔找来让大家别劝他往死胡同里钻的借口。
要知道,当初大叔放弃到大学做教授的工作,毅然建了这所学校,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很多人都跌破眼镜,劝说的声音也不少,听多了难免会烦的。
其实,那些所谓让孩子们很温暖的社会关爱,也是远远不够的,要不然他不会连自己的房子都舍不得修葺。
阮灵来过了?小鹿渐渐回过神,准确地在校长大叔的话里找出她感兴趣的重点。
是呀,也就前不久,你们俩干吗不一起来?呃……小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工作忙,她们本来约好一起来的,不过小鹿请不出假。
幸好邱生及时帮小鹿解围了。
难怪,城里人生活节奏就是快,阮灵也说工作忙,一回国就很多事,忙个没停。
不过听说你们俩倒是时常见面,她这次来又硬要给我钱,让我买些东西给孩子们,被我骂走了。
校长大叔也不疑有他,自顾自地说开了。
她一个人来的吗?小鹿问得很小心翼翼,不是说阮灵请假是为了办离婚吗?怎么会突然来这儿?是呀,就是她跟我说你结婚了,现在挺幸福的,我劝她也别太拼命,女人嘛,找个好归宿就好,那么辛苦何必呀。
呵呵,是啊……小鹿干笑附和,与邱生对视了下。
如果不是因为邱生在,她甚至会以为又回到了从前,校长大叔所形容的那个阮灵,分明就还是从前那个嘛。
之后,又絮絮叨叨寒暄了一下午,在邱生准备掏钱给校长大叔的时候,毫无例外,邱生和小鹿被他赶走了。
离开的时候,正是傍晚日落时分,孩子们刚放学,正在破旧校舍前的小空地上玩耍,阵阵银铃般的笑语让人觉得格外恬静。
邱生没能忍住,站在小山坡的顶上,又拍了不少照片。
校长大叔是我和阮灵中学时的校长,阮灵是他助养的第一个孩子,她爸妈死得早,幸好有校长一直帮她到大学毕业。
我们刚读大学的时候,校长就说看着阮灵一天天成材,他觉得做善事很开心,就建了这个学校,收留了一堆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念书,很多人都说他是傻子。
不傻,有那么多孩子,老了可以享清福了。
邱生放下相机,轻拍了下小鹿的头,笑着说。
邱生,你说,阮灵还记得校长的恩情,还会来看他,是不是她也不算变了太多?你心里有答案的。
这种事,邱生没资格多说,毕竟他不清楚她们俩曾经到底有多深厚的感情。
是呀……有答案的……小鹿低下头,径自咕哝着。
其实,每个人都在变,只是有些人比较没有方向感,容易迷路。
邱生的话憾到了小鹿,她也不能确定说自己没有迷路,功利心的确是越来越重了,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人总是会安慰自己说一切只是为了生计,事实呢?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想要一直都不变很难吧,没准哪天她也会变得很可怕,大概是时候换个环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