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关着,所有奏折、冗事、繁杂、纷纭,似乎都距离二人很远很远了。
这几天,萧卷连续服了一剂葛洪开的药,精神好了许多。
除了偶尔的咳嗽外,他简直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两人不再做其他杂事,除了喜欢的娱乐、游玩,有时,干脆就什么都不做,静静的坐在一起,互相对望,任时间慢慢的,又飞快的流逝。
夏日的花园里,栀子花、黄桷兰、千日红、睡莲等等的香味混杂,千年古木林立,将酷暑完全隔离,徜徉其间,一点也感觉不到暑意。
两人在里面漫步了一会儿,蓝熙之道:萧卷,你累了吧?萧卷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的。
两人慢慢回到内殿的房间,就是萧卷日常起居的地方。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棵千年槐树的枝丫突破房顶,一枝生长到了房间。
萧卷觉得挺好,当年就没有斫去,而是在周围盖了琉璃瓦。
十几年过去了,这束枝丫已经在屋顶生长得枝繁叶茂,并且因为琉璃,更令得屋里有种绿茵茵的明朗。
两人对坐下棋,厮杀正激烈。
蓝熙之以前不会下棋,是认识萧卷后才学的。
她天资过人,学得又快又好,尽管萧卷棋艺出众,渐渐的,她却几乎能和他打成平手了。
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冰百合和几种小吃。
蓝熙之每下一子就吃一块点心,不知不觉间,一盘点心已经空空如也。
眼看萧卷下了一着妙棋,她自己这方形势立刻变得十分危急,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思索,一只手伸向盘子胡乱摸索,半天没拿到东西也没反应过来。
萧卷笑眯眯的将手里的最后一着棋放在棋盘,然后伸手将另外一个满满的点心盘子推到她的面前,熙之,吃这盘……哦……蓝熙之突然跃了起来,高声嚷嚷道:萧卷,你好狡猾,这棋怎么会这样下?不行,重新来过,重新来过……她一边嚷嚷,一边飞快的将那枚棋子又拈起来放在一边:嘿,你不能趁我不注意就暗算我……熙之,落棋不悔哦。
我偏要悔,你奈我何?蓝熙之得意洋洋的细看一眼棋盘,伸手摸摸萧卷的额头,你看着哦,我就要悔棋啦……萧卷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在怀里:熙之……他的温柔的气息拂在耳边、鬓角,蓝熙之忽然觉得天气变得好热,笑嘻嘻的紧紧抱住他,轻轻往他唇上亲去。
这样的亲吻再也不是以前蜻蜓点水般的飞快,可是,这种陌生的热情实在让她的亲吻变得笨拙,她轻微喘气,红了脸从萧卷怀里抬起头来,低声嚷嚷道:萧卷,好热啊……天气变热啦……不行,我要去吃冰百合……她正欲站起的身子被萧卷紧紧箍在怀里,她咯咯笑着正要说什么,可是,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萧卷的火热的吻阻止了她全部的行动。
他已经克制了很久,压抑了很久,柔情似水的亲吻突然变得滚烫和疯狂,而他自己,浑身更如着了火一般,哪里还忍得住?情不自禁的抱起她,轻轻放在旁边的床上。
他见她绯红的面颊,心里忽然有些清明,迟疑了一下正要放开手,床上的人儿却伸出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呢喃的声音又迷离又娇媚:萧卷,萧卷……所有的迟疑瞬间灰飞烟灭,长期压抑的激情如决堤的洪水,萧卷不由得俯身紧紧抱住了她,亲吻从嘴唇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已经分不清是谁在主导黄昏的暧昧和狂热的激情了,她的身子在他的皮肤下,他的身子也在她的皮肤下,时间忽然变得混沌,一切开始朦胧,就如即将到来的黑夜,将一切好与不好,美与不美、希望与失望、平淡与激情,统统纳入了它的羽翼……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狂热的燃烧已经慢慢在这绿茵茵的屋子里平息下来,四周安静得能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之声。
萧卷微笑着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的人儿,用手轻轻擦了擦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又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背脊,柔声道:熙之……他见她不作声,又轻抚她发烫的脸庞,关切地道:熙之,你有没有不舒服?她干脆整个的埋在他的怀里,偷偷翻翻白眼,细声支吾道:不说,不说……你不要问我啦……萧卷呵呵笑了起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窝上:熙之,天黑了,要不要我给你点着灯?不要,我要睡觉啦。
萧卷,我们都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次一定要睡它个昏天黑地。
嗯,熙之喜欢怎样我们就怎样。
两人都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萧卷贴在她耳边,柔声道:熙之,我期待这一天其实已经很久了!她也贴在他耳边,声音软软的:萧卷,以后我再也不会害怕黑夜了。
他的手,将她抱得如此紧密,紧得两人的心口如此密切的贴合在一起,就如一个人的身体里长出另外一个人来,共享着呼吸和生命。
有那么一瞬间,蓝熙之心里忽然有种错觉——萧卷就像某种烟雾或者某种水雾,已经悄然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里,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离开了。
第一百章 洞房花烛夜(2)他的手,将她抱得如此紧密,紧得两人的心口如此密切的贴合在一起,就如一个人的身体里长出另外一个人来,共享着呼吸和生命。
有那么一瞬间,蓝熙之心里忽然有种错觉——萧卷就像某种烟雾或者某种水雾,已经悄然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里,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离开了。
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新奇的安宁和平静,她将自己的身子往上挪了一点儿,轻轻贴住他的温柔的嘴唇,慵懒的道:好困,萧卷,你不要闹我,我要睡觉啦。
萧卷的声音也是绵绵的:嗯,熙之,好好休息吧。
半夜里,响起隆隆的雷声,瓢泼的大雨和闪电一起扑打在窗户上。
蓝熙之在熟睡里恍惚醒来,身边,有熟悉的呼吸声和温柔拥抱自己的双手,她又闭了眼睛,躺在他怀里熟睡过去。
天亮了,大雨变成了蒙蒙的细雨。
两人没有像往日那样准时起床,依旧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自从记事以来,蓝熙之从来没有这样赖床过,每天都是黎明即起,开始繁忙的学习,学武功学书法学作画。
而进宫以来,更是需要早起帮助萧卷处理各种奏章。
生平第一次赖床,就成了一件异常新奇的事情。
而萧卷幼时即被立为储君,也是天明就要起床开始各种各样的学习,从来不敢赖床。
她的眼珠子转得飞快,轻轻拉扯着萧卷几根垂下来的头发:哎,萧卷,你也是第一次赖床吧?对啊。
熙之,你不习惯么?不,我觉得这样躺着可比辛苦的练功或者批阅奏章舒服多了。
萧卷,我很喜欢这样,怎么办呢?萧卷微笑起来:人家都说好习惯养成难,坏习惯一学就会,我也喜欢这样。
哎,人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啊……她苦着脸,萧卷,我都不想早起练武功了,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成懒猪?懒猪有什么不好?熙之,以后别那么辛苦了,也别练武功了,就这样过最平淡的舒适的生活吧!好啊。
小时候遇到下雪天,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躺在温暖的床上或者有火盆的屋子里看书、偷懒,可是,我师父却从来不允许我这样,无论多么寒冷炎热都必须在规定的地方练习、学习,很多年后,就习惯成自然了。
可是,没想到,多年的习惯竟然如此容易被瓦解,哎……熙之,今后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躺在床上看书、偷懒!好的,那今天我们就这样过哦。
嗯,我们就这样过,我也喜欢这样。
第一百零一章 秘戏图这一天,细雨都没有停过,两人只起来吃了午饭,然后又跑到床上,翻看各种杂书,互相讲各种趣闻轶事,甚至将矮几搬到床上对弈。
今天的对弈,几乎每场都是蓝熙之赢,因为,萧卷始终是心不在棋,他嫌两人面对面距离太远了,干脆跑到蓝熙之的那头,轻拥着她,伸长了手臂下自己那边的棋。
蓝熙之笑得滚在他的怀里:呵呵,萧卷,天下没有人这么下棋的。
那我就做第一人吧。
呵呵。
到得傍晚,雨终于停了,但是,天气还是沉沉的,很快就黑了。
明亮的宫灯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萧卷笑起来:熙之,太早了,都睡不着。
是啊,再睡下去,脑袋都要晕掉……蓝熙之想了想,忽然道:萧卷,我去拿一样东西给你看,你等着我……话没说完,赤着脚跳下床,飞快的跑出房间,过得一会儿,手里拎了一本书,飞也似的又跑回来。
熙之,这是什么?你看呢……她翻开一页,摊在萧卷眼前。
萧卷一看,忍不住大笑起来,立刻想起上次自己在小亭见她慌慌张张面红耳赤隐藏的样子,原来,她当时看的就是这本葛洪带来的彭祖养生书。
她翻开的正是一幅采阴补阳秘戏图。
熙之,你上次偷偷看的就是这个东西?蓝熙之红了脸:我哪有偷偷看,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嘛……那样的脸红看在眼里,萧卷大乐:熙之,你是不是偷偷在研究?不然的话,怎么会带在身上?我哪有研究?我是上次进宫时带的包裹里夹带的,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
前些日子,我打开包裹拿‘紫电’去刺杀钱凤才发现的,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绝对没有偷偷研究……究字未落口,已被萧卷的亲吻阻断,熙之没偷偷研究,那我们就来共同研究好了……萧卷,你……干啥……呵呵……她咯咯的笑起来,明亮的宫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黯淡,然后,慢慢的就熄灭了……第一百零二章 最好看的女子初升的太阳带着青草和朝露的气息。
两人依旧赖在床上,懒洋洋的躺着。
萧卷摸摸她慵懒的脸颊,抱住她微笑道:熙之,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舒适的活着。
呵呵,萧卷,我会的。
我吩咐御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我陪你一起吃。
呵呵,好的。
萧卷,你担心你的弟弟们么?萧卷凝视着她:熙之,我的祖先是勒死了前朝的末帝才改朝换代的,那是公然的弑君!野心家做下种种辣事,必然会为其他的野心家所效仿。
我父亲渡江立国后,虽然从未杀戮功臣,但是先祖恶行,何以能享长祚?如今天下大乱,皇室微弱,逐鹿者不知多少,我的弟弟们到底能有何等的命运,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我最大的心愿是他们能得善终就不错了。
熙之,你千万不要卷进去,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希望至少能保全你……她点点头,细细的看着萧卷,从昨晚开始,萧卷的脸色就开始呈现一种死灰一般的苍白,到今天,那种苍白就更明显了。
她是弃婴,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何日出生。
收养她的师父,个性十分痴狂奇特,整天沉溺于武学、书画,每天鸡鸣第一声的时候,就带领弟子练功,学习。
许多年下来,连自己的生日都早已忘道九霄云外,何况是这捡到的小徒弟。
在四年之前,蓝熙之的生活和思绪里从来没有过生日一说,直到遇到萧卷。
那是一次极为偶然的相逢,萧卷刚刚经历废黜与否的深宫风云,正是人生中最灰暗最危急的一段时光。
当他逃也似的离开深宫却遭到无名杀手的一路追杀,正好被路过卖画的蓝熙之救下。
萧卷第一次遇到不知道自己年龄生日的人,就将遇到她的那一天定为她的生日。
萧卷,我就是在四年前的今天遇到你的。
结果,这一天成了我的生日。
你喜欢这一天么?这一天是我一年中最喜欢的日子,呵呵。
熙之,以后没有我陪你,你一个人也要好好过生日。
蓝熙之镇定自若的道:嗯,我会的。
你放心吧。
精美可口的寿餐早已吃过了,两人又随便说说话,在黄昏璀璨的夕阳里沐浴更衣。
温热舒适的水洒在身上,带着花瓣的芬芳的气味。
萧卷靠在浴池边上,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将心肺吐出来,身子好几次都摇摇欲坠。
蓝熙之笑嘻嘻的扶住他,为他换好衣服,自己也盛装而出。
萧卷仔细的看着她,这身衣服,正是去年自己送给她的立太子妃时穿的百鸟朝凤裙裳。
她头插凤钗步摇,原本的配饰在她那天一怒之下,到倚天屠兔记换酒喝了,现在,她身上戴着的首饰是她上次生日时那一整套绿色的翡翠。
他靠坐在宽宽的椅子上,气息都有些不稳了,勉强多捱了这段时间,现在葛洪开的方剂已经快要失去最后的效力了……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他勉强打着精神,笑道:熙之,你真是好看。
蓝熙之轻轻靠在他身边,揽着他的头:萧卷,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夸我好看呢!是么,熙之?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说了很多次呢。
因为,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呵呵。
嗯,我知道。
你是这世界上觉得我最好看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呵呵。
第一百零三章 他和她的画像他的手越来越无力,却提了口气,轻轻拉着她的手,熙之,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蓝熙之笑盈盈的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摸出一幅丝绢,展开,画面上的男子双眼晶亮,清羸、病弱,身子隐隐在缥缈的云雾里,望之,似要从云雾里飞升而去。
这丝绢很长,画上的人几乎如真人一般大小。
萧卷细细的看着自己的画像,又看看蓝熙之,眼里一片湿润。
萧卷,你从来不要我画像,可是,我还是画了。
这种丝绢,是我在宫里找的贡品,比一般的画纸还要好,永不褪色,也不易损坏……她微笑着又拿出一幅画来,这画是一幅卷轴,也比前一幅小多了,画上是两个人,羸弱的男人背着一个女子,正在从山道往小亭走,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小亭的最后一级石阶,两人都抬起头看着小亭的方向,满面的微笑……他的手一抖,手里自己的画像掉在地上,却仍然伸出手去:熙之,我要这幅,要我们两个人的……蓝熙之把画卷递给他,却并不捡掉在地上的那幅画像,笑道:萧卷,你不要我画,我却偷偷画了两幅哦。
熙之……我不是不要你画像,我是怕你……在以后的岁月里看了会难过……难过……也是啊,如果没有画像、没有任何足以引起回忆的东西,时间久了,自然就淡忘了,也就不会触景生情了,是这样吧,萧卷?萧卷微笑着看着手里的画像,手又抖了几下,再也拿不稳了。
蓝熙之紧紧扶住他的手,他终于拿住了画卷。
呵呵,萧卷,我原来以为,有这幅画像陪着我,就如见到你本人似的。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你是对的!画像再栩栩如生也不是真人!今后,我不要再看到任何关于你的东西,不再触动任何关于你的记忆,这样,我才会舒适的活下去……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了……熙之,熙之……她微笑着靠在他身边,慢慢的取下身上的一件件配饰,翡翠握在手里,微微运劲,一块一块的碎裂成片:这些……都不要了……我要毁灭一切记忆……一件又一件,碎裂成片……整套首饰已经完全碎裂,萧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着她伸手取过自己手中的画卷,微一用劲……他柔声道:熙之,我有点害怕我马上要去的那个世界,它也许会很冷清的,我要留着它们陪着我……画纸已经裂了一道口子,蓝熙之微笑着住手,将画卷重新放在他的手里:好吧,萧卷,你先走一步等我……熙之……那是忧虑而心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穿透耳膜刺得心口血淋淋的!蓝熙之淡淡道:萧卷,你放心,如果老天没有让我来找你,我自己是不会提前来找你的!第一百零四章 生日和葬礼她弯下腰将地上那幅萧卷一个人的画像捡起来,心口剧烈的疼痛,运劲的手到中途却无论如何都撕不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笑起来:萧卷,既然你都要了一幅,我也要一幅,这样才公平,是不是?萧卷目不转睛盯着她,眼神愈加黯淡:熙之,以后,你的生日都是我的忌日,我并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捱到陪你过了生日……熙之……原谅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呵呵。
他还要说什么,她微笑着往他越来越苍白的唇上亲去,他手里的画卷掉到地上,紧紧抱住她,柔声道:熙之……你离开这里吧,马上就走……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要太辛苦……好的,萧卷,我会离开的,也会活得很舒适的……你放心!萧卷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完全黯淡,面上浮起平静的微笑:熙之!熙之!!熙之!!!他一次次的叫她的名字,比最温柔的时候更温柔,比最热切的时候更热切,然后,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就像困倦已极的人,终于舒适的睡着了……天色已经晚了,屋子里没有点灯也不再有任何声息。
蓝熙之抱起萧卷来到床上,将他放好,看看他微微闭着却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的眼睛和他满面的似乎依旧鲜活的微笑,自己也笑了起来,躺在他身边,像往常一样倚靠在他的胸前:萧卷,我也好困哦,我们先睡一下吧……这一夜,蓝熙之睡得是如此的安宁。
鸡鸣第一声时,她才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微笑着抱住那已经冰凉的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萧卷,我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宫门外,刘侍卫牵着一匹黄马,正是萧卷微服去查探朱敦军营时骑过的那匹良马。
刘侍卫痛哭失声,跪倒在地:蓝姑娘,臣本来奉命送您出宫,一步也不准离开您,可是……好,你回去送他最后一程吧!多谢蓝姑娘恩准,臣一定要见陛下最后一面!第一百零五章 爱和胆小鬼(1)皇帝驾崩,朝廷并没有陷入一片恐慌。
一切事务暂由持有先帝遗诏的丞相朱涛主持。
先是按照遗诏由先帝生前宠信的御医葛洪全权处理先帝的尸首。
葛洪当天收敛先帝尸首处理,经过占卜,卜定三天后入葬皇陵。
虽然太过匆忙,不过,想到酷暑季节,先帝遗体不宜久放,加上违背占卜,天意不吉,葛洪便在丞相和先帝生前几名亲信宦官的协助下,很快将先帝入葬。
先帝一入皇陵,皇太弟接着顺利继位登基。
皇太弟的登基自然毫无希奇之处,宫人纷纷奔走相告的是:先帝生前专宠的神秘女子竟然在先帝驾崩的当天早上,偷偷溜出宫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她只怕是害怕自己被殉葬或者出家,所以逃跑了。
但是,先帝已经在遗诏中写明不许任何宫人殉葬,将一批宫女放出宫外,任其各自归家,她又何必逃跑?宫人们自然不敢追究,可是,却无不忿忿:这个女子受尽专宠,即便殉葬也是应该的,至少得留下待先帝丧事完成啊,怎能如此无情?就连皇太弟的母亲,已经成为太后的李妃,也深替先帝不值。
不过,她想起先帝曾经一再告诫皇太弟,那个女子和皇宫没有一点关系,加上这是宫闱丑闻,暗思先帝生前并未封她名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于是,太后便传下禁令,严禁任何人再谈论那个神秘女子。
…………………………………………………………………………………………这是距离京城百余里的一个小镇。
距离小镇八里外有一座林木森森的小山。
一座三层的藏书楼顺着山势而建,后面是苍翠的林木,前面则是一片宽大的荷塘。
此时,正是盛夏,荷花盛开,莲叶如盖,一些白色的、灰色的水鸟不时扑棱着翅膀掠过大红的花朵和翠绿的叶子。
两个人急匆匆的往这片荷塘而来,却无心看一眼盛放的荷花,急急往木楼走去。
木楼紧闭,悄无人声,就连往日藏书楼复杂打扫整理的几名老仆都没了踪影,完全不像有人最近来过的样子。
朱大人,蓝姑娘不在这里啊……朱弦看刘侍卫急得满头大汗,自己心里也一沉,立刻道:我们先分头找找。
好。
山坡上,一棵巨大的松树将四周遮盖,松树外面,是长得一人多高的野草,朱弦拔拉着野草慢行,这些锋利的草叶片有时划在脸上,火辣辣的,刮得生疼。
他再走几步,忽然停住,草丛外面靠近松树的地方,立着一块石碑:亡夫萧卷之墓,未亡人蓝熙之他的视线顺着墓碑一下落在了墓碑后面的一个红色身影上。
他疾步跑了过去,一个女子蜷缩在荒草里,一手横在墓碑旁边,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昏迷过去。
他赶紧抱起了她,将手伸到她的鼻端摸摸气息,惶然道:蓝熙之,你快醒醒……她气息微弱,显然已经绝食多日,一心求死。
她脸上的泪痕、汗水凝结成满面的尘垢,嘴角沾满干涸的血迹,身上穿的那件华丽无比的百鸟朝凤裙裳,皱巴巴的发出浓浓的馊味,仿佛从来不曾换过。
第一百零六章 未亡人朱弦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蓝熙之,你快醒醒……刘侍卫闻声跑了过来,也惊得呆住了:蓝姑娘她……朱弦抱了她就跑:快,我们得赶紧救活她。
是。
刘侍卫飞快的跟在他身后。
已近黄昏,热辣辣的太阳完全斜了下去。
荷花、荷叶的清香从开着的木窗里,随着微风一阵阵的吹进屋子。
强行为蓝熙之灌下一碗米粥,又为她运功治疗了一会功夫,朱弦扶她躺好,正要起身,忽见她睁开眼睛来。
朱弦又惊又喜:蓝熙之,你醒啦?正在外面熬药的刘侍卫立刻跑了进来,见她睁着眼睛,心里一松,纳头就拜:蓝姑娘,都是臣的罪过,差点辜负了陛下的重托,臣罪该万死……蓝熙之茫然的看着表情各异的二人,好一会儿才道:你们都走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朱弦尚未开口,刘侍卫惶恐的再次跪倒在地:陛下生前吩咐臣要永远护卫您的安全,决不敢离开半步……我不需要你护卫。
臣受陛下厚恩,若违背陛下遗嘱,九泉之下也无颜相见……你走吧,你们都走吧,不要烦我……快走……刘侍卫还待要说什么,蓝熙之已经转眼看着窗外,这木楼开着两面的窗户,从右边看去,是山坡上的松柏和草地,那里,有自己立的萧卷的墓碑;从左边看出去,是宽宽的荷塘,有开得生机勃勃的荷花。
她躺在床上,只能看见右边的山坡,却看不到满堂的荷花。
刘侍卫不敢打扰她,悄然退了出去,将熬好放凉的药汁端了进来,恭敬道:蓝姑娘,您喝……药碗到了蓝熙之面前,蓝熙之一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你们快走,不要烦我……朱弦见她满面的死灰之色,微弱的声音更是完全绝望,再也没有一丝关于生的热切。
他忽然冷笑一声:妖女,我以前还以为你多少有些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庸脂俗粉而已……刘侍卫听得他骂蓝熙之妖女,又惊又怒,怒道:朱大人,你……朱弦并不理睬他,依旧冷笑道:先帝为了你能好好活着,殚精竭虑为你安排后路,可是,你是怎样回报他的期望的?就是在他墓前绝食自杀么?死了当然干脆,活着却是漫长的痛苦,蓝熙之,你也不过是个想逃避的胆小鬼而已……蓝熙之依旧沉默着,一阵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
刘侍卫更加不安,怒瞪朱弦:朱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朱弦依旧无动于衷的:蓝熙之,我一直很讨厌你。
像你这种庶族贱命,原本死不足惜,如果不是先帝所托,我才懒得多看你一眼呢!你要死就去死吧……蓝熙之冷冷地打断了他:朱弦,你可以滚了!朱弦笑起来:不用你赶我我也会滚的,蓝熙之,我并不想看见你这种庶族贱民,这你是知道的。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刘侍卫急忙道:喂,朱大人……朱弦冷冷道:先帝并没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何况她遣散老仆,自己寻死,拦也拦不住……刘侍卫怒不可遏,朱弦,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先帝尸骨未寒,你便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朱弦也不回答,转身大步离开了。
天空已经完全暗沉,朱弦飞快的脚步慢慢停下。
他回头,远远的看着那栋木楼,眼里不知怎地掉下泪来。
第一百零七章 嫂子(1)又是一年芳草绿。
那片荷塘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时令还早,荷花、莲蓬都还早,只有青绿的叶子发散着淡淡的略涩的芬芳。
藏书楼四面的树木更加葱翠欲滴,这几年,藏书楼并不完全杜绝外人,但是来访的客人自然也很有限。
三年下来,真正算得上客人的,只有葛洪,那还是早在蓝熙之来藏书楼的第一个月。
萧卷的丧事是由葛洪亲自负责处理的,蓝熙之再见到他时,只觉得有恍若隔世之感。
两人相对无语,葛洪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留下了大包药物,便飘然而去,从此杳无音讯……于是,蓝熙之便安然在藏书楼住了下来,时间一长,就时有附近的寒门子弟到藏书楼求书借书。
尽管人们都不知道藏书楼主人的身份,但是,见每次上门决不会空手而归,所以时常有人上门借书。
负责管理藏书楼的几名老仆每次都一一登记造册,丝毫也不马虎。
这是一个春天的午后,绵延了一上午的细雨终于停止,天气刚刚放晴,湿润的空气十分清新。
后山上的乱草早已被芟除,松林和墓碑的前后变得平整,铺上了石板,搭建了棚子,真正像一片衣冠冢了。
衣冠冢里埋的当然不是衣冠,而是萧卷的那幅画像。
蓝熙之信步走到墓碑前,几年中,她每一天都要在这里呆上一会儿。
她在棚子里的石椅子上坐下,看着墓碑上的字迹:亡夫萧卷之墓,未亡人蓝熙之一只鸟儿飞过,惊掠旁边矮树的细枝,雨后的水珠一滴一滴溅落。
蓝熙之看了这几个字良久,忽然笑了起来,叹息道:唉,萧卷,我当初这几个字刻得实在不怎么样啊。
四周静默无声,她又自言自语道:萧卷,你居然运了三万卷书在这栋藏书楼里。
这三年里,我也没读多少,就是一辈子也读不完啊。
所以我时常借给别人看,希望更多人和我一起终究能把它们都读完,呵呵。
其实,很多时候我并没有读书,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武功也偶尔才练一次。
唉,萧卷,我已经变成懒猪了,喜欢上了这种舒适的生活……不过,我昨天看到一则很有趣的故事,你肯定没看过,我给你讲讲吧……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人正从荷塘的方向往藏书楼而来。
荷塘边上是几十丈的宽道,道路两边是多年前就有的成行的野李子树,枝丫弓着交互生长,在道路中间汇聚,将道路完全遮盖,小的雨都洒不下来,明亮的阳光也只能斑驳的照在路上。
此刻,一树一树雪白的花开得正繁盛,人走在雪白的花海里,微风吹来,雪白的花瓣就落了人一身。
第一百零八章 嫂子(2)穿过这片花海,是一段几丈长的青石板路,连日的细雨,荷塘的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十分滑溜。
马蹄迅疾,滑了好几下,马背上的人身子一歪,刚刚经过花海时飘落在身的雪白花瓣抖落在青色的石板上,形成一种十分鲜明的对比。
蓝熙之远远就看见了马和它的主人,她站起身,慢慢地顺着平整的石板路走下坡来。
来人勒马:蓝熙之……朱弦,你来啦。
嗯,我来看看。
朱弦环顾四周,这几年,藏书楼经过返回的几名老仆的洒扫,依旧维持得井井有条。
而刘侍卫在蓝熙之的一再拒绝最后是强烈命令之下,总算没有整天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不过也坚持留在了藏书楼,算是负责这里的安全。
在过去的日子里,朱弦每隔三个月来一次藏书楼,有时带来一些书,有时带来一些小物件,有时什么都不带。
他每次来的时间也很短,随便说几句话,或者站一会儿,就告辞了。
几年下来,这已经成了他的惯例,可是,这个惯例却在上个月被打破——他这次几乎快四个月才来的。
朱弦的脸上也早已褪去了不少傲慢张狂的神色,唯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时常还是流露出天真无辜的神情。
他看蓝熙之气色还好,点点头:蓝熙之,很抱歉,我迟了这么久才来。
朱弦,其实你根本不必来看我。
这段时间不来看你,是实在有特殊情况,以后我还是会来的。
朱弦,发生什么事情了?也没什么事情,一些杂事而已。
他的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里面的情绪,蓝熙之虽然并无兴趣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他的神情不同往日,终究还是有些好奇心,又道:朱弦,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朱弦摇摇头,勒转马头:只是一些琐碎事情罢了,蓝熙之,跟你毫无关系,你又何必东问西问?!然后,也不等蓝熙之回答,跟往常一样,驱马离开了。
蓝熙之回到书房,随便翻了一会儿书,可是心情却莫明其妙的有点烦乱。
她起身走下木楼,荷塘边,又是一匹快马得得的奔了回来,正是外出买东西的刘侍卫。
刘侍卫看见她站在门口,赶紧下马行礼。
刘侍卫一直坚持着如对皇后一般向她行大礼。
她已经说了许多次,他也没有改变,所以,她也就随他了。
刘侍卫这几年虽然在藏书楼侍奉蓝熙之,可是,对于京城的事情却一直挂心着,每次外出都要打探一番。
对于外界事务,他很少主动提起,蓝熙之也很少问他。
不过,她想起离开不久的朱弦面有不安之色,而刘侍卫这趟回来,也面有不安之色。
朱弦还加了掩饰,刘侍卫却几乎不加掩饰,满面的惶恐。
刘侍卫,出什么事情了?刘侍卫迟疑了一下,又跪了下去:苏俊起兵讨伐李亮,快兵逼京城了……原来,萧卷死后,把朝政托付给丞相朱涛。
起初,朱涛率领众臣,兢兢业业维持着稳定的政局。
可是,不久后,李太后的胞兄李亮入主朝政,被小皇帝封为大将军,权倾朝野。
李亮权利最大的阻碍便是当朝第一大族朱家,因此,自然明里暗里视朱涛为眼中钉。
第一百零九章 嫂子(3)李亮是太后的胞兄,又天天在太后面前说朱丞相专政,不得不防,太后自然相信他,逐渐疏远了朱涛,又解除了朱弦宿卫禁军统领的职务,随便给他安了个闲赋。
朱弦并不认领这个轻松的肥差,主动要求外调京城做了个司马参军。
他的顶头上司是朱涛的政敌,家人都劝他不要去自取其辱,朱弦却不以为然,依旧赴任。
朱弦清醒的知道现在天下大乱,朝廷根基薄弱,因此不肯陷入一家一姓的争斗中,希望能为朝廷的振兴出力。
他在任上兢兢业业,大有政绩,很快赢得上司的好评,上司多次上奏朝廷彰显他的识见和能力,令朱涛大感欣慰。
儿子在政敌手下做得有声有色,朱涛在朝里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
他不想因为互相倾轧让政局更加混乱,面对李亮的咄咄逼人,便主动退让,到后来几乎形同虚设。
朝野上下已经开始议论丞相昏聩,尸位素餐了。
朱涛也知道这些议论,却并不反驳,仍旧安居在家,而朝中,李亮大权在握,便开始大力铲除异己。
苏俊是兖州刺史,手握重兵,和李亮自来不合。
李亮掌权后,便多次耍各种手段想除掉苏俊。
宗室卢凌王和苏俊过从甚秘,还有姻亲关系。
李亮早已对他怀恨在心,一时奈何不了苏俊,就先拿卢凌王开刀。
上个月,随便找了一个谋逆的借口将他杀了。
卢凌王是宗室,经常上朝,因为满头的白发,所以小皇帝常常叫他白头翁。
前些日子,小皇帝见他好几天没来上朝,就问舅舅:白头翁最近怎么不上朝了?李亮道:他谋逆,臣把他处死了。
小皇帝当时就哭了起来:舅舅说谁谋逆就杀谁,若是别人说舅舅谋逆,你又应该怎么办?这两年,李亮凭借太后胞兄的身份将小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幼主可欺,如今听得这番话,不禁又惊又怕,当场拂袖而去。
舅舅如此无礼,小皇帝也气愤不已,退朝后,李太后探得情况,立刻责怪儿子不该当面顶撞舅舅,说什么只有舅舅才是忠心耿耿,其他的都是外人云云。
小皇帝见母亲一味维护舅舅,气得流下泪来:要是大哥在,舅舅怎敢如此欺负我们?李太后见儿子哭泣,心里也一阵难过,抱住儿子长叹道:唉,谁叫我们没有别的依靠呢!苏俊本就和李亮是一对死敌,得知卢凌王因为和自己过从甚秘被杀后,怒从心起,立刻起兵围攻京城,要清君侧,铲除李亮等人。
如今,大军已快抵达京城。
………………………………………………………………………………刘侍卫向蓝熙之禀报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蓝熙之站在原地没有作声,许久才道:唉,我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刘侍卫挂念幼主,早已心急,听得蓝熙之此话,眼前一亮:蓝姑娘,你要出去?嗯,我出去看看。
小人陪您去。
好吧。
两骑快马在京郊停下,四处是逃难的人群。
一个老者见这两个寻常打扮的人居然还往京城而去,赶紧道:姑娘,快逃,快逃吧,苏俊大军进城了……唉……蓝熙之向老者道谢,老者见他们居然并不立刻掉头,也顾不得多加劝说,听得前面儿子催促自己,赶紧颤巍巍的跑了。
同样是清君侧,当年朱敦并未纵兵肆虐,入京后只是杀戮了一些反对自己的大臣。
而苏俊叛军甫一入城便大肆抢掠,人人自危,京城已快乱成一锅粥了…………刘侍卫见得这番景象,赶紧道:蓝姑娘,你还是回去吧,情况危险……蓝熙之摇摇头,想了想:我们先去乌衣巷。
两人策马,往乌衣巷方向奔去,还未进城,忽见左边斜斜冲出一小队人马,领头的正是朱弦。
朱弦在这里遇到蓝熙之,也顾不得意外,高声道:蓝熙之,你快回去……他见蓝熙之不动,怒对刘侍卫道:刘侍卫,你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刘侍卫也早已看出情况危急,赶紧道:蓝姑娘,回去吧……蓝熙之沉声道:朱弦,苏俊已经逼入皇宫了?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快走……蓝熙之见他满面怒容,忽然笑了起来:桃花眼,都这个时候了,你想我会离开么?走吧,别磨蹭了……朱弦知她素来倔强,一挥马鞭,高喝一声:走吧。
蓝熙之和刘侍卫立刻加入他的队伍,往皇宫方向而去……第一百十章 嫂子(4)诺大的皇宫完全沉浸在一副恐怖气氛当中。
苏俊兵逼京城,往常气焰嚣张的李亮吓得手足无措,调集了重重卫兵把守自己的豪宅,整天闭门不出,一心寻找逃脱的机会。
在丞相朱涛的悄悄安排下,驻守在外的希鉴、陶侃、段秀、以及一名王氏子弟等四路将领率领十万勤王之师向京城进发,围剿苏俊。
苏俊只有四万军,见十万大军讨伐自己,那几路将领可都是先帝时期讨贼有功赫赫有名的战将,不敢硬拼,立刻逼入皇宫,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大将军李亮趁此机会,哪里管得了妹妹和外甥的死活,赶紧带着自己的亲信侍卫逃之夭夭。
在乱军的冲击下,皇宫里一片嚎哭,太后妃嫔早已被隔离起来,苏俊率着十几名将领直接冲到小皇帝的寝宫抓人。
小皇帝知道苏俊叛乱,必将不保,见他率人公然冲进来,又惊又怕,颤声道:苏俊,你要干什么?苏俊冷笑一声:如今奸臣当道,臣请陛下移驾别处,重振朝纲……小皇帝无奈,只得随着苏俊走出寝宫,外面,停着一辆牛车等着他。
陛下……只见朱涛冲破重围,跌跌撞撞的跑来,拦在他身边。
小皇帝大喜,赶紧躲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襟,怯生生道:丞相……苏俊提着一柄大刀,两步跨上,总算他早年和朱氏兄弟颇有几分交情,没有一刀砍下去:朱涛,你识趣的就快快躲开……朱涛凛然道:苏俊,你辜负先帝厚恩,犯上作乱,威逼幼主,必遭天谴,我劝你赶紧收手……老匹夫,你罗唆什么?苏俊一把掀开他,又要去拉小皇帝。
小皇帝躲在朱涛背后,紧紧拉住朱涛的衣襟,朱涛被掀得趔趗倒地,小皇帝收势不住,也跟着倒在他背后。
朱涛赶紧爬起来,又护住小皇帝,后退好几步,愤道:你这贼子,竟敢如此辱逼皇上……外面大军压境,苏俊旨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并非是立刻取小皇帝的命,又见朱涛死命护着他,一挥手,狠狠道:将这两人都带走,一起送往石头城……石头城是京城的军事重镇和仓库,苏俊早已计划好先占据此地,再图反攻。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来,拎起二人丢在牛车上,一众叛军仓惶出京往石头城方向而去。
…………………………………………………………………………………………蓝熙之和朱弦等人刚冲到西门,只见城门打开,一名士兵慌忙跑出来,正是以前朱弦属下的一名御林军。
他见了朱弦立刻道:朱大人,苏俊已经挟持皇上和丞相等人往石头城方向去了……快追……石头城。
小皇帝和朱涛等人最初被一起关在仓库里。
因为有朱涛在身边,小皇帝并不怎么惧怕,有时甚至声色俱厉地斥责苏俊。
苏俊震怒,本想先杀掉朱涛,想到在外为官的朱氏子弟不少手握重兵,思虑再三还是没有下手,只将小皇帝转移,独自一人关在仓库外面一间又矮又黑的小屋子里。
小皇帝幼年继位,从来没有受过这等辱逼,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害怕得啼哭不止。
外面守卫的士兵听得不耐烦,不时大喝一声:嚎啥?不准嚎……第三天午夜,苏俊大军主力在石头城北被陶侃大军击溃,城南,段秀的大军也已逼来。
苏俊慌忙率了五百精锐回到仓库,打算挟持了小皇帝和丞相逃窜。
黑屋子一打开,强烈的光线刺激得小皇帝眼睛都睁不开,这时,外面杀声四起,原来,是朱弦率领的一百多人马赶到,和外面的一众叛军厮杀起来。
苏俊见大势已去,慌不择路,抄了小皇帝就上马逃窜。
刚刚奔出几步,只见一骑快马奔来,马上,一名素服的劲装女子挥剑刺来:苏俊逆贼,还不投降……来人正是蓝熙之,萧卷生前上朝,她曾在帘后见过一次武将苏俊,她过目不忘,在人群中瞄到苏俊,立刻舍弃众人杀了过来。
苏俊见利剑刺来,抓了小皇帝就挡在自己身边。
蓝熙之大怒,在马背上跃起,反手一剑,苏俊哪里躲闪得及?剑尖穿心而过,他抓着小皇帝的手也立刻松开。
小皇帝正要坠地,蓝熙之飞身上前将他接住抱在怀里。
他惊恐已极,待看清来人的面孔,只叫得一声大嫂,便嚎啕大哭起来。
蓝熙之听得这声久违的大嫂,看着他颇有几分似萧卷的面孔,心里一阵悲楚,抱住他柔声道:不要害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第一百十一章 嫂子(5)叛军见苏俊伏诛,立刻做鸟兽奔逃,刘侍卫率人追杀一阵,朱弦已经打开仓库,将父亲等人放了出来。
朱涛等人重见天日,也顾不得其他,担忧着小皇帝,立刻寻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正牵着小皇帝的手,似在低声嘱咐他什么。
蓝熙之一见众人过来,立刻放开小皇帝的手,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小皇帝已经镇定下来。
朱涛等人拜倒在地:臣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小皇帝赶紧上前扶起朱涛:这次全靠丞相护驾,丞相快快请起……朱涛等人起身,惊异地看着蓝熙之。
这几年里,他从未真正见到过蓝熙之,这次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正在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朱弦低声道:爹,她就是蓝熙之……这个瘦小的女子就是书画双绝的蓝熙之?就是先帝曾经想收为义妹的女子?又或者是后宫密闻里,那个受尽先帝专宠却无情私逃的女子?哪一种才是她的真实身份?朱涛更是惊疑,一时之间,倒说不出话来。
蓝熙之也不和众人招呼,只微微向朱涛点点头,就转身要走。
小皇帝见她要走,急忙道:大嫂,你和我们一起回宫里吧……众人听得这声大嫂,无不骇异,蓝熙之回过头,冲他笑笑:你要记住,今后有什么拿不准的,多听丞相的意见。
你要多保重。
再见!以前在宫里时,小皇帝兄弟曾多次和她一起玩耍,看她为自己兄弟画画,关系亲密。
现在危难之中得她救援,更是依依不舍,因此,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难过,嘴巴扁了扁却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哭泣。
朱丞相立刻道:臣等护送皇上回宫。
好。
回宫吧。
第一百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1)这几日惊心动魄的追逐厮杀,又将几年的平静心绪完全打乱。
蓝熙之站在郊外一棵小树下,看着远方的夕阳。
这次苏俊叛乱,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由于他纵兵肆虐,对弱小朝廷的损害比朱敦叛乱更严重得多。
而对内方面,由于他镇守的兖州失守,北方新近崛起的羯族后赵政权趁机夺得了这大片土地,所以,小朝廷的版图已经日趋萎缩,更加处于了风雨飘摇之中。
蓝熙之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后面,马蹄声声,是朱弦和刘侍卫追了上来。
蓝熙之,你要去哪里?蓝熙之见他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意图,也不隐瞒,点点头:朱弦,我要出去走走了……刘侍卫惶恐道:您要去哪里?到外面四处看看。
刘侍卫,你可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人的职责就是终生护卫蓝姑娘……先帝有没有叫你一切要听我的?刘侍卫垂手而立:小人自然完全奉姑娘之命行事。
好,那你就进宫保护小皇帝。
这次变乱,你们也看到了,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可靠的值得信赖的人……朱弦和刘侍卫无以反驳,这的确是实情。
刘侍卫,你进宫去吧,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
刘侍卫踌躇半晌,这几年里,蓝熙之的身体大有好转,这次混战,她力斩苏俊,功夫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先帝遗言在耳,不敢违背,他为难道:这个,这个……蓝熙之知道他追随萧卷多年,忠心耿耿,必是不肯违背萧卷的命令,笑道:刘侍卫,你也别为难了,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
这段时间,你护卫小皇帝,最好为他训练一些勇士,待他身边有人,你再回藏书楼找我……刘侍卫一听大有道理,喜道:是,小人遵命。
刘侍卫已经策马远去,蓝熙之回过头来,看了朱弦一眼:朱弦,再见吧,我们也该告辞了。
朱弦点点头,忽然道:蓝熙之,你还回来不?呵呵,藏书楼就是我的家,我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的。
那,你要多保重!你也要多保重!蓝熙之已经掉转马头,却又回过头来,朱弦,其实我早该谢谢你的。
不过,你为我做了太多事情,谢也谢不过来,就不谢了。
朱弦的脸红了一下,长睫毛遮住漂亮的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眼睑转动:你一定要多保重!我会的,再见,朱弦!再见,蓝熙之!蓝熙之双腿一用力,马飞奔起来,很快身影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直到那个小黑点完全消失,朱弦才回过头,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2)上路不久,经过一个小镇时,蓝熙之停下来买了一套男装换上,藏了宝剑,骑马慢行。
一路上,都是兵荒马乱。
各小国之间连年的争战更替,让整个中原大地不时战火乱窜,加上局部地区不时爆发的瘟疫、旱灾、水灾,逃难的灾民成群结队,许多地方白骨遍野,来不及掩埋的尸首成了病菌最好的栖身地,很快繁衍扩散,又是新一轮的瘟疫、灾难,不少地方已经十室九空……这天,蓝熙之路过河北的一个小城,见城里的人纷纷逃窜,不由得好奇地拉了一个年轻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逃跑?兵祸啊,石大王要杀进城里了……小兄弟,你赶紧逃命吧……他边说边跑,而他身前身后的人也一点儿不比他跑得慢。
在逃命的动力下,不一会儿,一城皆空。
此时才过午后,烈日当空,整座小城却早已陷入了一片阴森的死亡气息里。
蓝熙之很小年纪就游历江湖,熟知天下大势,虽然这三年隐居藏书楼,但是一出来,一路打探情况,很快知道天下诸国林立,为了领土和霸权交战不休。
近年来,北方一少数民族——羯族,出现了一个叫做石勒的雄主,趁中原烟尘,揭竿而起,很快占领废都洛阳,以赵为号,建立了石家王朝。
石勒死后,他的儿子石遵继位,石遵十分凶残,常常纵兵抢掠。
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都嗜杀戮,即将来屠城的莫非就是这个石大王?蓝熙之看了看这座空城,心里无限感慨,正要离去,忽然听得前面的一间屋子里传出几声凄厉的呻吟。
她快步走了过去,推开虚掩的门,只见一个老妇人躺在床上,一脸病弱,显然是因为卧病在床,行动不便,无法逃走,只好在屋里惊恐等死。
见有人进来,老妇吓得奄奄一息,只喃喃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蓝熙之叹息一声:老人家,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的家人呢?怎么没带你一起逃走?我是个孤老婆子,没有家人……后生,你快走吧,现在人都跑完了,你不走,他们会杀你的……老人家,我带你一起逃走吧。
老人听得这话,浑浊的双眼放出光来,多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好人……蓝熙之伸手抱起老人,还没出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传来,随即是许多吆喝声,显然,那些士兵一进城,立刻分散,冲进了两边的屋子、店铺,开始了大肆搜索。
蓝熙之见状,后退几步,又将老人放在床上,镇定自若地在她身边坐下。
老人听得外面的马蹄声和嘈杂声,吓得几乎要立即死去。
一群士兵从大开的门里冲了进来,十几柄明晃晃的大刀对准了床上的老人和静坐的蓝熙之。
众人见一城皆空,唯这一病老一瘦弱的少年呆在屋里,老妇虽然吓得快晕过去,那瘦弱少年却面色不改。
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为首一人黄须深目,喝道:你二人为什么不逃?老妇……老妇……病弱,行动不得……这后生是路过的陌生人……你们不要害他……蓝熙之淡淡道:我今天路过此地,见人都跑光了,只剩下这个老人卧病在床。
我本想和她一起逃走,但是,还没来得及逃跑,你们就到了,只好坐地等死。
一城皆空,这后生却独自陪着一个毫不相干的老妇等死。
黄须大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饶是他半世凶残,手里的大刀却砍不下去,想了一会儿,只道:我去问问将军,要不要饶你们性命……蓝熙之点点头:好,你去问吧。
一众士兵仍旧守在屋里,那个黄须深目的大汉走出去,城门口,一个一身戎装的青年男子骑在一匹罕见的千里良驹上,他手提大刀,身材十分魁梧,目光内敛而深沉。
报告征虏将军,城里的人都逃跑了,只剩下一老妇一后生。
那后生是外地人,今天才路过此地,和老妇人毫不相干,见老妇病重,那后生不肯独自逃生,陪她等死……男子目光闪动:哦,有这种人?将那后生带上来我看看。
遵命!蓝熙之随那个黄须大汉走到城门口,远远的,只见侍卫林立,居中一人端坐马上,旁边立着一杆大旗,上书征虏将军四个大字。
约莫一丈开外,黄须汉子停下:将军,人带来了……蓝熙之看去,只见这征虏将军唇红齿白,眉目英挺。
可是,他俊美的面容一点没有显示出阳光气色,相反,他面色阴沉得可怕,整个人看起来如一尊森森的钢筋铁骨。
那征虏将军见这个瘦弱男子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心里有些奇怪,不以为然道:大胆小子,竟敢……他再看得几眼,喝声忽然小了下去,声音激动得完全变了调子:你……蓝熙之……熙之……蓝熙之比他还先认出对方,声音也微微有些发抖:水果男……是你……第一百十四章 似是故人来(3)石良玉跳下马背,不过一丈的距离,却是飞奔过来的,一把抱住她,嘶声道:熙之,可想死我了……好一会儿,蓝熙之轻轻推开他,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怀里一空,石良玉才从刚才的忘形里回过神来,面色不改,仍旧拉着她的手:走吧,熙之,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啊……蓝熙之回头,那黄须汉子看着石良玉,急道:将军,那老妇如何处理?石良玉头也不回,大声道:好生安顿。
另外,张贴告示,永不再侵犯此城。
是。
很快,大军开拔,撤出空城。
石良玉和蓝熙之落在大军后面,两马并排而行。
离别多年,其间种种变故,千言万语明明就在喉头,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石良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来:熙之……这两年我曾派人去江南找你,可是,你不在读书台……自从得知萧卷驾崩的消息后,他就派出了好几拨人马前去江南寻找,可是,来来去去却没有丝毫收获。
蓝熙之笑道:我本来就不在读书台,你怎么找得到?那,你在哪里?还是在江南,不过在藏书楼,那里距离读书台还有100多里。
哦。
藏书楼不为人知,是萧卷暗地里为她准备的栖身之地。
住了几年,周围之人均不知道主人的身份来历,旁人又怎么找得到?石良玉自然无意追问她藏身何处,完全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熙之,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开心。
对了,你原本是要去哪里的?我并没有确定的目标,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石良玉笑逐颜开的:哦,那敢情好!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聚聚了。
好吧。
他这样一笑,面上的阴沉之色就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初见到此时,蓝熙之一直觉得他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些变化,当然不止于他原本水果般白皙润洁的脸庞已经在战场和岁月里变成了一种坚韧的古铜色,也不在于他的原本文弱的胳臂,变得如钢铁一般强健有力,而是整个人从里到外透出的那种深刻的变化。
但是,这种变化太过深刻,蓝熙之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
正思索间,忽见他这样一笑,几乎完全回复了当初水果鲜艳的少年模样。
她又看看他勒住缰绳的强健有力的臂膀,笑道:你这些年发生了很大变化呀,怎么做将军了?哎,一言难尽。
熙之,先不谈我了,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蓝熙之点点头:我很好,一直在藏书楼过着很平静的日子。
不到外面,都不知道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啊,石良玉,你当了将军,下一步是不是又要当国王啊?她本来是开玩笑随口而出,石良玉却点点头,豪气勃勃地道:帝王将相也不是自来就家传的,有力者居之而已,真有机会,我是决不会放过的。
第一百十五章 赵国太子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晚了,石良玉率领的大军来到了邯郸。
这座小城距离羯族后赵国的都城襄城并不遥远,正是石良玉的封地。
一般要王子皇孙或者有大功的诸侯才有封地,蓝熙之暗思,石良玉的地位在赵国不知有多么显赫,可是,却并不问出口。
两人径直来到城里一座最豪华的府邸,门口,立着两排威风凛凛的士兵,见了石良玉赶紧行礼。
石良玉先下马,蓝熙之也跟着下来。
石良玉走在前面,热情地道:熙之,走吧。
蓝熙之跟在他身边,心里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尽管一路上石良玉都很热情,两人谈到高兴处也和旧时一样投缘,可是,只要当他没说话时或者不经意地思索时,脸上那种阴沉的习惯性的神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遮都遮掩不住。
两人来到大堂,只见一面墙壁上钉满虎皮、豹皮,另一面墙上却全是江南风格的画卷,整个厅堂布置,也是一半羯族风格,一半江南风格。
八名盛装的侍女分立两侧,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石良玉刚一进来,其中的两名侍女立刻迎上,捧了崭新的柔软衣服要为他置换。
其余侍女都看着蓝熙之,面露惊讶之色,似在等待石良玉吩咐,该如何伺候这位陌生的客人。
石良玉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立刻准备几套新衣……他看看蓝熙之,又补充道,要女装!然后准备好热水。
众侍女听得女装二字,都暗暗惊讶,却依旧恭敬道:是!蓝熙之在椅子上坐下,经过了一整天烈日下的奔波,早已汗流浃背的。
石良玉笑道:熙之,马上就可以洗澡了。
好呀,奔波这么久,路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旅店,我都怀疑自己快要发馊了,呵呵。
不一会儿,温水已经准备好,两名侍女领了蓝熙之往浴室走去。
蓝熙之刚走进去,一名侍女手捧新衣,另外两名侍女立刻碎步上前,恭敬地要为蓝熙之解衣服。
蓝熙之吓了一跳,赶紧道:你们快出去,我自己来。
奴婢们要伺候好小姐,不然将军会生气的。
我不要你们伺候,快出去吧,将军不会生你们的气的。
三名侍女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蓝熙之换好衣服出来时,晚饭已经摆好,诺大的饭厅灯火辉煌,尤其是靠近饭桌的那盏紫色的琉璃灯,将满桌精美的菜肴照射出一种令人心动的色彩。
石良玉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他换了一套十分舒适的白色宽袍,袍上绣着一圈紫色的花纹。
他的沐浴后的乌黑发亮的头发随意像羯族人那样扎成一束,在寻常的秀致里又增添了一丝野性的豪放。
炫目的灯光下,他的脸也不是白日所见的略微的铜色,洗去了风沙,洗去了疲乏,他的脸上的那种色彩,比桌上那盘红艳艳的新鲜苹果更光彩夺目。
一看见蓝熙之,他立刻起身迎上,笑道:熙之,饿了吧?蓝熙之看着他临水照花一般的笑脸,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呵呵,水果男,我已经饱了。
每次听见水果男这三个字,石良玉就觉得异常的亲切和喜悦,他伸出手去,为她将凳子移得恰到好处:熙之,坐下吧,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他那样的风神举止,他伸出的白玉一般的手——白天所见的阴沉和风尘都不见了——他完全彻底地变成了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江南少年了。
那是黑夜的魔力,是流光溢彩的灯光的魔力,蓝熙之在他身边坐下,心情不由自主变得轻快:我又觉得有点饿了……那我们就吃饭吧。
蓝熙之点点头,这时才发现诺大一桌菜,只有两个人吃。
她暗思这里是石良玉的封地,自然他的家眷也会在此,便道:你的家眷呢?怎么不一起出来吃饭?石良玉的双眼发出热切的光芒,呵呵笑起来:熙之,我并未娶妻成亲。
第一百十六章 萧卷所在的地方(1)蓝熙之避开他热切的目光:哈,这么多好菜。
上路以来,都是兵荒马乱,我还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石良玉,我可不客气了……你不要客气,来,这个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这个……石良玉将她碗里的菜夹得堆成小山一样。
此生,他从来没有为谁布过菜,可是,第一次做起来,却是那样自然,丝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蓝熙之埋头大吃,石良玉细嚼慢咽。
蓝熙之偶尔抬起头瞄他一眼,他身上不见丝毫的武将习性,一举一动不慌不忙。
石良玉却是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她,满桌的食物从未觉得如此可口。
他随时留心着把她喜欢的东西移到她最方便的地方。
这顿饭吃了很久,两人都吃得太饱了!蓝熙之靠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轻叹一声:唉,吃饱了就觉得好困哦……石良玉见她闭着眼睛,伸出手来,拧拧她的脸颊:熙之,你睡着啦?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奇怪,蓝熙之睁开眼睛,拂开他的手,看他竟然有点醉眼朦朦的样子:啊,水果男,你干啥?我醉了……熙之……上次醉面,这次醉饭……呵呵,真有你的……他的朦胧的双眼立刻睁开,神采奕奕道:熙之,你还记得‘醉面’?嗯,你醉面的样子好可笑。
呵呵。
石良玉原本谈兴正浓,但见她蜷缩在椅子上的瘦小的身子,笑眯眯的脸上满是倦容,立刻道:熙之,去休息吧……呵,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你聊呢……明天再聊吧,还有很多时间的。
走吧,熙之,我带你去房间。
好啊。
两人来到房间,石良玉给她倒好茶水准备好洗漱的东西,笑道:熙之,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
嗯,你也早点休息吧。
石良玉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几步跑回来:熙之,我今天真开心,你开心不?他的鲜艳的脸庞如此近在咫尺,微微的呼吸犹如苹果的淡淡的香气,就像很久以前就盘算过无数次的那样,蓝熙之忽然伸出手去,在他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来:哼,你掐我两次,我总算掐回来一次了,呵呵呵……哈哈,蓝熙之,小气鬼!还惦记着报复呢!他微笑着拉着她的手,不过,我喜欢你的‘报复’,以后,你常常可以这样‘报复’的……蓝熙之缩回手来:报复一次就够啦,哪有天天报复的?石良玉吹着口哨愉快的离去。
蓝熙之和身躺在舒适的床上,才慢慢看清楚整个房间——尽管蓝熙之曾在皇宫里住了大半年,见了这房客房,也觉得有一种特别的奢华。
那不是属于中原的环佩叮当的奢华,而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奢华。
客房尚且如此,主人的卧室只怕穷尽想象也难以描述了!萧卷的父亲渡江立国,百废待兴,根本来不及大肆奢侈。
而萧卷更是生性简朴,每顿膳食只有几样菜肴,寝宫书房也没有什么金银珠玉装饰。
蓝熙之和他在一起的几年里,无论是读书台还是皇宫,都没有什么奢侈的享受,此刻见了这间卧室,方明白石良玉作为江南望族的士族公子,以前过的是什么样一种生活了。
也不知是房间太豪华还是在陌生的地方心情紧张,尽管倦极,这一夜,蓝熙之睡得并不熟,时而清醒时而迷蒙,一直都在半梦半醒之间。
好不容易刚刚睡着,却梦见萧卷。
第一百十七章 萧卷所在的地方(2)萧卷站在一片开满野姜花的草地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穿着一件红色的袍子。
天空是那样的蓝,草是那样的绿,风从对面葱郁的山谷吹来,带着春天的梧桐和蔷薇的气息,仿佛没有实体却又有形状,织出了宛若彩虹和月光的艳丽无比的缥缈薄纱。
然后,她看见萧卷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那样深切的凝视着自己,嘴唇微动,似乎在柔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她欣喜若狂地跑过去,可是短短的几步距离,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脚下柔软的青草将她阻滞得磕磕绊绊。
她心里大急,大声道:萧卷……萧卷……连喊几声,忽然醒了过来。
她摸摸额头,满头的大汗。
这三年来,她很少梦见萧卷,有时渴望梦见他几乎渴望得快疯过去也梦不到,即使偶尔梦见,也从来看不清楚脸。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都快要记不起萧卷的脸了,可是,这次,她不但在梦中如此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更清晰地回忆起那片开满野姜花的绿色草地,色彩鲜明,宁静清新,那是一个绿得透明,美丽得难以想象的地方……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她起身,推开窗子,窗外月沉星黯,风吹来北方天空的那种带有尘沙的凉爽。
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欢欣,她自言自语道:萧卷,如果你现在居住的那个世界果真如此美丽,倒是很令人向往啊。
独居这么美丽的地方,你有没有很希望我能赶快来和你作伴呢?四周寂静无声,天空开始露出第一丝曙光。
邯郸城外的黎明远不如梦境来得美丽,一屋子的豪奢在兵荒马乱中透露出一种得过且过的诡异气息。
她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回转身,拿了自己的紫电,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昨天刚来时,她已经看过,这府邸里有一片花园,花草不多,十分空旷,一些树木也多是直挺挺的杨树,直直的刺向天空,没有蓬松的多余的枝丫可以遮盖大地,更没有多少美感可言。
蓝熙之来到场中的空地上,随意练了一会儿,这时,天色已经明亮起来。
她刚刚收剑,听得一阵脚步声,一看,正是石良玉快步走来:熙之,你这么早啊!嗯,早上好。
他不再穿红色的袍子,而是穿一件青色的薄袍,头发也不再随意扎起,而是束了月白色的发冠,他站在青葱的朝露里,初升的红通通的阳光映照得他整个人像不知从哪里降下来的神仙……蓝熙之这才发现,并非是黑夜的魔力,也不是灯光的妩媚,洗去了灰尘,洗去了疲倦,石良玉,他真的又变成了一颗璀璨的明珠。
如果实在要说有什么变化,只能说,往日文弱的少年,在俊美中增加了力量增加了孔武,他的身子和他眼神透露出来的那种坚定的神情,仿佛在说: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一点都不害怕!唉,我也梳洗沐浴换了新衣服,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变得和他一样好看?蓝熙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说出口来。
石良玉开心地看着她,正要开口,一名侍卫跑过来:司徒副将回来了……司徒?蓝熙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石良玉笑了起来:熙之,一起去见见故人吧……好,我倒真想看看司徒子都变成什么模样了。
第一百十八章 力不能穿靶的将军大厅里,一个一身戎装的男子正在等待,见了石良玉,立刻喜道:良玉,你果然料事如神,匈奴的五千人马全部被灭,还缴获了……石良玉笑嘻嘻的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的回报:子都,你看是谁来了?司徒子都原本以为是某位侍女,忽然听得石良玉那种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的声音,赶紧看那女子几眼,忽然跳了起来:蓝熙之……是你?蓝熙之笑起来:哎,真没想到,司徒子都都带兵打仗了。
司徒子都喜不自胜,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局促地搓着双手:蓝熙之,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无意中遇到石良玉,昨天晚上才来到这里。
呵呵,没想到,你们都大有作为啦……石良玉拍拍司徒子都的肩膀,又看看蓝熙之:如此喜事,我们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
好啊,一定要一醉方休!二人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蓝熙之笑起来:你们商议事情,我先去随便转转。
熙之,你一起来吧,也给我们提点意见。
我也给不出什么意见,你们先忙碌,我四处看看。
好吧。
只挑了几件紧要事处理,二人很快结束公事走了出来。
几坛美酒放在桌上。
司徒子都倒了三碗,众人端起正要喝,石良玉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拿过蓝熙之的碗,笑道:我想起来了,熙之你不能喝酒,你喝茶吧。
没关系的。
多亏了葛洪,他给我开了很多药,我的那个怪病已经全好了。
对了,葛洪还是你带到读书台的呢。
葛洪的医术倒真的十分高明。
不过石良玉还是有点担心,这种病,最好还是不要喝……没关系,我少喝一点吧。
那,好吧。
这场酒,从中午喝到了黄昏。
许多时间里,三人都在畅谈着这些年里各自旅途中遇到的奇闻轶事,谈到惊险有趣处,有时哈哈大笑,有时又互相击掌相庆。
当年,石良玉和司徒子都离开江南北上,不久后,正遇上羯族的首领石勒大肆招募人才。
羯族入主中原,根基在诸国林立中并不稳。
石勒早年经历坎坷,如今江山在手,颇有一番励精图治。
他虽然自己不识字,却喜欢听中原的读书人为自己念书,讲解中原王朝的历史典故和教育,以此作为治国的经验教训,因此,延揽了不少汉族杰出读书人。
石良玉得知消息后,立刻和司徒子都一起随众人去投奔。
尽管投奔者众,石勒还是一眼就从众人中发现了石良玉,经过交谈,发现他不仅品貌出众,而且才学渊博,远远胜过自己麾下已有的人才。
石勒喜不自胜,立刻留他在身边委以重任。
不久后,石勒又收他为义孙。
几年下来,石良玉替石勒出谋划策,多次立下汗马功劳,逐渐在军中享有盛名,开始手握重兵。
石勒死后,他的侄子石遵继位,石遵没有儿子,他的几个侄子除了花天酒地,再无任何本事,所以更加重用石良玉,而石良玉也不负厚望,带领军队南征北战,更加战功赫赫。
司徒子都一直都在他的军中,经过几年的磨砺,当初马都骑不稳的少年,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好的帮手。
司徒子都不好意思道:蓝熙之,不瞒你说,我现在射箭都还不能穿过靶心……这有什么关系呢?打仗更多是靠计谋,而不是蛮力,你想了那么多计谋,不是比区区百步穿杨更加了不起么?司徒子都开心不已:蓝熙之,听到你这样说,我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好意思了。
第一百十九章 美男醉酒三人边喝边谈,到黄昏时,司徒子都终于最先醉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而石良玉,虽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但是也差不多了,醉眼朦胧地摇摇头,也趴在桌上。
由于石良玉的一再阻止,蓝熙之只喝了少少一点,她看看完全醉倒的司徒子都,又看看石良玉,正要叫人扶他二人去休息,忽见石良玉伸过手来,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手:熙之……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盼望能够再次见到你,呵,终于见到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蓝熙之笑起来:你们走后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有时也很担心的。
熙之,你就留下来吧。
好不容易见到你们,我一定会多呆几天的。
呆几天怎么行?你要一直留下来,不要离开了……她看石良玉醉眼迷离的样子,分不清楚他在说酒话还是真话,拿掉他的手:石良玉,你醉了,快去休息……以前,太子……哦……不是,是先帝……哦,也不是,萧卷……就是萧卷,你这么叫他的……萧卷已经去世了,现在只有你孤零零一个人,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熙之,你留下来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蓝熙之站了起来,淡淡道:石良玉,你真的喝醉了!石良玉摇摇头,忽然笑着咕隆一声倒在地上。
蓝熙之扶起他,发现他已经醉昏过去,暗暗松了口气,便也不将他刚才的一番醉话放在心上,只是叫人将他二人扶回房间休息。
第一百二十章 将军的经历(1)离开了酒气熏天的饭厅,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黑尽。
蓝熙之来到大厅,只见一众侍女正在擦拭着那些奢华的家具和器皿,尽管在蓝熙之看来,这些东西早已一尘不染,不需要拂拭了。
看见她进来,一众侍女立刻躬身退下,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奇奇怪怪的。
这些年来,蓝熙之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无论是好的坏的、嫉妒的欣赏的、鄙夷的友善的……可是,当最后退去的那个侍女用那种十分憎恨的目光看着她时,她还是有点意外。
这名侍女相貌清秀,个子娇小,目光也很伶俐,可是,何以第一次见自己,就露出这种憎恨的目光?她连看她几眼,那侍女发现她看着自己,憎恨的目光又增加了几分惊恐,赶紧低着头退下去了。
蓝熙之四处看看,发现周围如此无趣,只好又回到房间休息。
她睡得很早,希望早早睡着,又可以像昨夜那样梦见萧卷。
可是,这一夜依旧怎么也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忽然听得一声轻微的声音。
她轻轻起来,打开窗户,一只猫喵乌一声从窗口跳下,跑得老远……黑暗中似乎站着一个人,瑟瑟发抖,可是显然又没有什么恶意。
蓝熙之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床上,闭了眼睛,希望再次梦见萧卷,可是,这一夜都未能安睡,自然也就梦不到萧卷了。
第二天,她起得早,可是,石良玉比她起得更早,他提着一把大刀,在那片空地上,似乎早就在等着她。
一见她,立刻笑嘻嘻地道:熙之,你给我指点指点……他昨夜还是酩酊大醉,今晨已经神采奕奕,而跟他一起醉倒的司徒子都却仍昏睡不醒。
蓝熙之有些意外,却也不问,笑道:你学会武功了?石良玉从怀里摸出那本她送给自己的小册子:我就是按照这个练的,这些年,也小有收获。
好,我就来看看我这个徒弟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东西……蓝熙之不假思索,一剑就像他刺去,石良玉后退好几步才横刀躲过这一招,两人又过得几招,石良玉跳出圈子,大叫起来:呵呵,师父饶命,徒儿学艺不精,抵挡不住……蓝熙之点点头,赞道:石良玉,真有你的,你这么晚才开始练,估计很多寻常武将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难怪这么快就做到了将军……我这将军可不是靠武艺挣来的。
那是靠什么挣来的?石良玉强笑道:熙之,这几天你一定得好好替我指点一下,有好几处关键的地方,我一直不能领悟……蓝熙之见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窘迫,自知失语,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石良玉慢慢道:熙之,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每一件我都不会隐瞒你!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其实,有些事你不必告诉外人的。
你不是外人!有些事情都逼得我快疯了,每当很痛苦的时候,我就想,只要见到你,我立刻就会向你倾诉,可是,真的见到你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蓝熙之见他眼里那种深深的悲哀,忽然发现他并没有变得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她微笑起来,柔声道:不要紧的,水果男,改天吧,改天,只要你愿意讲,我就会认真听的……那种久违的温柔的、怜悯的眼神又回到了眼前!石良玉胸口一酸,却又难言的喜悦,猛地挥舞了一下大刀,似乎要将自己激烈的情绪掩饰过去……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军的经历(2)良玉、蓝熙之,你们这么早?司徒子都的声音响起。
他走路还有点踉跄,摸摸头,唉,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以后,你们别喝这么多就是了。
以前也常常喝的,但是,没喝这么多而已!昨天是真高兴啊,蓝熙之,我做梦都没想到今生还能够再见到你……蓝熙之想起他被自己吓得从马车上率下去刮破裤子的狼狈相,再看看他完全消失了懦弱表情的爽朗样子,由衷地道:子都,你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你觉得是好了还是坏了?当然是好了。
这二人说了好几句,石良玉才悄然将大刀放在背后,平静道:熙之,该去吃早饭了。
吃了早饭,我陪你出去走走……司徒子都有些意外的样子:良玉,义阳王石衍约了你明天见面,我们得出发了,不然赶不到……晚上出发也来得及!石衍诡计多端,这次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我想我们应该早点去,至少可以做一些准备……也没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蓝熙之听出石良玉是故意把话岔开,她立刻道:石良玉,你们要去忙什么事情就去忙吧。
一点小事,只是要耽误好几天……我怕自己回来,你已经走了……呵呵,这样啊她转动着眼珠,那石衍是谁啊?会不会害你啊?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熙之……她淡淡道:好吧,石良玉,你有要事你去忙吧,我也该告辞了。
石良玉急忙道:熙之,你一起去吧,一起去就是了……呵呵,好的。
因为有蓝熙之一起,石良玉立刻决定提前上路。
除了三人外,随同的只有十七名精兵。
蓝熙之去屋里换装,石良玉叫过司徒子都,低声道: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就带领兄弟们先护送蓝熙之离开,记住,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她武功高强,良玉,你才是最危险的啊……石衍的诡计我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子都,蓝熙之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身体不好,决不能让她涉险受伤,记住,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好。
你放心吧。
这时,蓝熙之已经换了自己那套男装,上马揽了缰绳准备出发。
她的人那么娇小,那匹黄色的骏马如此高大,虽然她坐在马上的身姿飒爽利落,可不知怎地,石良玉忽然有点担心她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
蓝熙之也目不转睛地瞧着石良玉那匹并不高大的战马,除了马的眼神看起来特别神骏外,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就道:你这马如何?石良玉的这匹马叫做‘飒露紫’,来自良马产地河曲。
整个河曲也只得两匹这种马,其中一匹老马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一匹,是真正的日行千里。
石良玉见她问,也原本早有心思,立刻道:熙之,我这马叫‘飒露紫’,日行千里,你喜欢不?我送给你吧……蓝熙之的坐骑是萧卷生前的爱马,她视若珍宝,立刻拒绝:不要不要!我这马也是很好很好的,呵呵……石良玉,你自己留着……好吧。
你以后若是喜欢,我随时都可以送给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舞女和巫蛊石衍的封地在武乡郡,众人赶到时,已是傍晚。
石衍是皇帝石遵的三哥的儿子,他父亲早逝,曾得石遵抚养过一段时间,在诸多子侄中很受石遵宠爱。
石遵自己无子,原本也只是先帝的侄子,他趁先帝丧事期间,突然发动兵变,在石良玉等大将的帮助下得以登上帝位。
登基后,他认石良玉为养子,将石良玉封为兴武侯、征虏将军,领地邯郸。
石遵登基后,一直没有确定太子人选,不少人猜测他会确定石衍为太子,但是,更多朝臣却认为他会立养子石良玉为太子,因为曾经参与石遵兵变登基的功臣都知道,石遵曾亲口许下诺言,继位后,会将太子之位给石良玉。
蓝熙之自然不知道这中间的许多纠葛,但是,司徒子都和石良玉却心里明镜似的,这次,石衍摆明了是设下鸿门宴,两人一进城门,不由得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一进城门,蓝熙之就觉察出一种十分恐怖的气氛。
再走几步,只见前面一队士兵驱赶着几百名抢掠来的百姓,在大兴土木,建造大厦。
那些人稍微行动慢一点,监护的士兵一皮鞭就抽了过去……这些人全是被掳掠来的汉人和极少数的其他部族人民,一路北上,蓝熙之已经看到许多这样的场景了。
北方被先后涌入的少数民族政权轮番统治,每一次的杀戮后,中原衣冠的元气就消减一分,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石良玉低声道:现在唯有偏安江南的小朝廷苟延残喘保存着中原文化,可是,北方诸国的政治经济实力远远超过南方,要是萧卷在还会有一些作为,如今萧卷已死,朝局不稳,小朝廷只怕是快日落西山了……蓝熙之也如是想,她记挂着小皇帝,但是想起朱涛父子忠心耿耿,只要朱涛还在,这局面就还能稳定一时。
哈哈哈,石良玉,你来啦……一阵大笑打断了蓝熙之的思绪,她抬起头,只见对面立着一行人,为首之人乱发粗须,脸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痣,粗壮的身子如一尊黑塔。
他傲慢不已地打量着石良玉以及随侍的十多骑人马,小眼睛里精光一闪。
石良玉淡淡道:义阳王,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就明说吧。
哈哈,这次抢回来几十名美女,本王一人享用不完,想找你来一起分享。
好,那就先谢义阳王了。
王府大厅,义阳王在上首座位,石良玉在客座端坐,司徒子都和蓝熙之分立在他旁边。
几盘烤肉轮番上来,屋子里,一班女伎男伶演奏着一种羯族的乐曲。
酒过三巡,几名穿着鲜艳薄纱,头上插着五彩羽毛的歌女扭动着腰肢款款进来,边歌边舞。
舞着舞着,两名歌女已到了石良玉身边,端起酒杯,媚笑如丝:侯爷,您喝吧……石良玉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蓝熙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二人头上的羽毛不时簌簌抖动,色彩妖艳得十分诡异,眼看,这羽毛就要扫到石良玉的脸上了。
她心里一震,暗地里一运劲,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身子一个趔趗,脚飞快一勾,石良玉身子稳不住,一下扑倒在地。
其中的一名舞女前倾的身子被波及得转动了一下,混乱中,蓝熙之暗地里在她背后一推,她一下向主位方向倒去,尚未倒地,头上的羽毛坠落在地,一股青色的毛虫一样的烟尘飞出,差点溅到石衍的脸上。
石衍发出一阵可怖的叫声,肥胖的身躯翻滚在地,抽出腰刀,一刀就像那个舞女砍去,舞女的血溅出,那股毛毛虫一般的青尘立刻散去……石良玉心有余悸地坐起来,回头看看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蓝熙之,看向石衍:哈哈,我这名侍卫没见过美人,花痴得都站不稳了,白白害美人丧命……石衍的脸色十分难看:一个贱婢,死不足惜……义阳王,我醉了,我告辞了……两人明明都是清醒的,可是现在再也没有比这句更恰当的话了,石衍的脸色更是难看:送客……襄城的城门一开,众人立刻奔进了夜色里。
石良玉低喝一声:快,加快赶路……一行二十人快马加鞭,三个时辰毫不停息,远出襄城地界时,天空已经露出第一丝鱼肚白了。
蓝熙之勒了马,石良玉也放慢了速度,还有些心有余悸:熙之,那是啥?我以前在滇黔边境知道一种神秘的巫蛊,能够潜入人的身体里面,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
它并不当即发作,施蛊的人可以自由控制受害人死亡的时间!石家的兄弟子侄因为石良玉这个外人受到祖父的重视从而青云直上,现在更隐隐有登上太子宝座的架势,所以,无不对他怀恨在心,不时设局想除掉他。
幸得石良玉警惕、机变,才一次次逃过了厄运。
这次武乡之行,他也早知有危险,也想了种种措施防备石衍的暗算,却万万不会想到是如此平静之下防不胜防的凶险。
熙之,今天你若不在,我一定没命了!呵呵,我也是根据那种特殊的羽毛的颜色辨认出来的,只是不知道那种无形的青虫烟雾毒效如何,若是强烈的话,只怕够石衍受的。
很多蛊毒根本无解,即使能解也需要下蛊人自己的鲜血,估计,那个舞女下的蛊就是这种,石衍怕烟雾损及自己,才杀了她……她停下来,看了石良玉几眼,想起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话,而石衍之流显然也是以此标准来衡量石良玉的。
石勒雄才大略,胸襟宽广,自然能够容纳贤才,但是他的继任者们却都是荒淫残暴之辈,无论石良玉曾经对赵国立下了多少功劳,他终究是个异族人。
只怕他现在的地位越高,今后的结局就会越是悲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后与男宠(1)石良玉,你的处境很危险,以后,一定要小心啊……石良玉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才道:熙之,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会更加小心!有些事情,光靠小心也是避免不了的!但是,这乱世纷纭,也没其他什么路好走,蓝熙之无法再说什么,和众人一起快马加鞭往邯郸而去。
司徒子都去处理一些事情,蓝熙之随石良玉众人回到府邸。
刚坐下,一名信兵跑步上来:将军,北魏使者在行馆等候多时,请将军立刻前去……石良玉脸色一变,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他看着蓝熙之,似乎在想该如何开口,蓝熙之先道:石良玉,你去处理事情吧。
石良玉松了口气:熙之,现在燕国和北魏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尤其是北魏,这次他们朝中派了使者来谈判,我要立刻到他们的行馆……哦,此行会不会有危险?石良玉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阵激动,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些年,再多的危险我都熬过来了,现在,知道你在等着我,无论有什么危险,我也会很快赶回来的……熙之,你答应我要留下来给我指导功夫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好吧。
你回来我就指导你功夫。
熙之,我离开后,这里的一切事务你都可以全权处理。
那我岂不是反客为主了啊。
石良玉笑着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熙之,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书和画卷,无聊的时候,你就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好的,呵呵。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后与男宠(2)石良玉一走,诺大的宅院虽然佣仆成群,却显得异常的沉静。
蓝熙之走在这宅院的大厅、花园、林荫道上,所遇见之人,无不对她恭敬行礼。
那天晚上,她又看见那名娇小的侍女时,侍女赶紧低着头,连偷偷地露出憎恨的目光都不敢了。
蓝熙之看着一众侍女退出,只觉得呆在这里百无聊赖,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早已点上明亮的灯,燃起一种特殊的薰香。
虽然是初夏天气,但是,石良玉怕她热,又吩咐下人从窖里取了冰块放着。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不少书和一些卷轴。
蓝熙之随手翻了一下,这些书都是些有趣的轶闻、杂赋,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再翻翻那些卷轴,竟然是曹操、曹丕父子以及竹林七贤等人的真迹。
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当蓝熙之看到那幅嵇康的真迹和一幅不知谁人画的嵇康就义前,在广场上抚琴的图象时,不由得欣喜若狂。
嵇康的那幅真迹,是他手书的自己的代表作《从军行》:息徒兰圃,秣马华山。
流蟠平皋,垂纶长川。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钓叟,得鱼忘筌。
郢人逝矣,谁可尽言?蓝熙之细细地揣摩着每一个字的每一笔画,又细看嵇康那幅超迈绝俗的就义图,只觉得每看一遍,就多一些发现,越看越入迷,直到月亮完全沉下去,才灭了灯,躺在床上,依旧细细地回想着那幅画像。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在窗台,蓝熙之慢慢起身,毫无声息地走过去,忽然推开窗子,依然是一只猫喵乌一声跃下窗户,可是,她却不再打算轻易放走猫在窗户下的黑影了。
那个黑影跑得几步,忽见前面横了一个人。
黑影赶紧停下,倒退几步,惊恐得全身发抖。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蓝熙之看着那惊恐得瑟缩发抖的女人,忽然道:锦湘?!女人抬起头来,眼里放出光芒:蓝姐,果然是你!锦湘,我们进屋里说话吧。
蓝熙之拉了锦湘,走到门口,锦湘停下脚步,嗫嚅道:蓝姐,我不敢进去……蓝熙之奇道:为什么?这是公子的房间,公子从不允许任何侍妾进去的。
蓝熙之也呆在门口,她还一直以为这是府里的客房,原来却是石良玉自己的卧室。
她看看四周,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谈话,好一会儿才道:先进去再说吧。
锦湘犹豫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跟了进去。
锦湘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眼里露出梦幻而向往的神情,似乎要将房间里的一切都印在脑子里。
她心情激动,眼里时而喜悦时而失望时而悲哀……百般情绪交织,几乎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蓝熙之也不打扰她,静静的坐在一边,细细地看着她。
锦湘身上的衣饰十分华贵整齐,无论是头钗、项链还是手腕上的玉镯,都是上品。
她垂下的手白皙整齐,显然是这些年脱离了粗活劳累的缘故。
她漂亮可人的容颜也更加丰满,不若早年干巴巴的如一根竹竿似的瘦弱,显然是调养得当的缘故。
锦湘当年不辞而别,谁都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蓝熙之曾多次派人到她兄长家里打听,可是她的兄长也没有她的丝毫音讯。
此刻,蓝熙之方才明白,当年,她竟然是随了石良玉而去。
一会儿,锦湘才回过神来,有些羞涩地看着蓝熙之:蓝姐,对不起,我失礼了……没关系的,锦湘。
蓝姐,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只要你过得好,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呵呵,锦湘,石良玉待你可好?她点点头:公子待我很好。
因为太好,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很嫉恨我呢……第一百二十五章 妻妾成群石良玉没娶正妻,三房妾室依次被侍女们称为二夫人、三夫人……依此类推。
尽管早已料到锦湘是妾,可是听她自己说出口,蓝熙之心里还是略微惆怅。
锦湘当年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随石良玉而去,但是,因为她是庶族,是一个奴婢,而且,奔者为妾,所以,她永远也不会有成为石良玉正妻的资格。
勿以妾为妻,不要说出身望族的名门公子,就是一般士族,以妾为妻也会被人讥笑、被人看不起的。
这是约定俗成的现实,平常得不足一提。
蓝熙之拉着锦湘坐下,温和地道:锦湘,我来了这些天,都没有见到你……锦湘垂下头,低声道:锦湘只是一个小妾,没有公子吩咐,怎敢出来见客人?蓝熙之默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听侍女们说,公子带回来一个女子,公子不但时时陪着那女子,甚至处理公事都带着她一起,而且还让那女子住进自己的房间,所以我……所以……锦湘跟着石良玉这几年,虽然一直是妾,不过石良玉毕竟未娶妻,心里还有些安慰,可是,得知他带回来的陌生女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住进他的房间,妒嫉、绝望、心碎立刻席卷了她的整个身心。
就在她悲痛欲绝之时,又听得自己的侍女谈起将军如何宠爱那个女子。
她问侍女,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侍女回答只听得将军叫她‘熙之’,她心里一动,赶紧打听女子的相貌体型,这一来,她早已猜出是蓝熙之了,心里又惊又喜,可是,却不敢公然来看她。
得知石良玉外出,又偷偷隐在窗外,就是想打探个明白。
她默然半晌,才道:锦湘,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锦湘垂下头,低声道:最初那段时间还好,可是,现在,就越来越不好了……为什么?锦湘嘴巴微张,细声道:最初,我还可以常常见到公子,现在,公子很忙,一年半载都不归家……他的军功越高,封地越大,事情也就越多……他已经离家半年多了,可是,这次回来,我都还没见到过他……与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随着地位和权力一起增长的,当然是许多的财富和许多的美女,锦湘虽然曾和石良玉同甘共苦,但是也不过是他的姬妾中的一名,又会得到他多少眷顾呢?蓝熙之看看窗外直挺挺的毫无美感的杨树,长吁了一口气:锦湘,石良玉有很多女人,你吃了很多苦吧?不,蓝姐,除我之外,公子只有另外两房夫人,是石大王赏赐给他的,他不好拒绝才收下的……锦湘口里的石大王就是认石良玉为义孙的雄主石勒。
石良玉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一直对他很尊敬。
石勒生前的赏赐,石良玉自然不会拒绝。
公子志向远大,并不沉溺于酒色,战争中得到的女人或者大王赏赐的女子,他都悉数分给将士,没有留下过任何一人。
我们虽然不常见面,可是公子对我一直挺好的,这些年我锦衣玉食,有几个侍女伺候,我身份卑微,能够做妾守在公子身边已经是莫大的福份了,其他也不敢奢求什么……蓝熙之见她急急的为石良玉辩解,而且,似乎真的一脸幸福的样子,想了想,忽然道:锦湘,你有没有孩子?锦湘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异常悲哀的神情,眼泪掉了下来,哽咽道:我曾怀孕,可是因为一场高烧,昏头昏脑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大夫说,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蓝姐,锦湘终究是薄命,也怨不得别人……蓝熙之心里一震,一个做妾的女人,又终生再不能生育,纵然再相貌如花,今后又如何还能得蒙整天身在花团锦簇中的丈夫的爱怜?她看看锦湘身上华丽的衣饰,石良玉显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可是,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地煎熬着时间,等待老去的那一天么?第一百二十六章 床闱之间的青云(1)锦湘擦了擦泪水:好在公子极少和那两房夫人亲近,她们也没有孩子……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以前很害怕,若是公子娶了妻子,或者其他夫人生了孩子,我的日子肯定就不好过了,现在,蓝姐,你来了……一股冷气袭上心头,蓝熙之道:锦湘,你知道的,我和石良玉只是朋友而已,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蓝姐,你还要离开?我只是无意中碰见石良玉,才顺道来看看,很快就会离开的!锦湘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蓝姐,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你,一直愧疚当初没有和你辞别。
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我自从第一眼见到公子,就喜欢上了他,暗自发誓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这一生就是让我做牛做马我也认了。
蓝姐……当时,我只是想照顾他,他那么软弱,那么艰难……我并不是指望着跟着公子享福。
后来,公子富贵了,也不嫌弃我身份低贱,对我那么好……锦湘,你为石良玉做了那么多事情,他是应该好好待你的!蓝姐,你不怪我?我怎么会怪你?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你同样有这个权利,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
谢谢你,蓝姐,你不怪我,真好!这些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家乡的人,更没有什么贴心的朋友。
当初悄悄私奔,也没脸给兄长捎信!蓝姐,你来了,可真是好极了……蓝熙之强笑道:好的,锦湘,这几天,我就好好陪陪你吧。
多谢蓝姐。
不知不觉间,快要到中午了。
锦湘道:蓝姐,你去我那里吃饭吧。
好啊。
两人出门,锦湘又回过头看了眼这间屋子,很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凄楚地道:蓝姐,若不是你在这里,也许,我永远也不知道这个房间是什么样子!蓝熙之无言以答,抬头,觉得头顶的烈日毒辣辣的,十分可怕。
蓝熙之在锦湘的陪同下,在整个大院里参观。
锦湘独居一栋十分精巧的小院,这栋院子距离石良玉的房间有相当一段距离。
蓝熙之有点怀疑,只怕有些时候石良玉回来了她也未必知道。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精致,是众姬妾当中最好的,侍女的数量也是最多的,这也体现出,她在众姬妾中的地位是最高的。
蓝熙之略感欣慰,这时,那个娇小的侍女端了茶和果点进来,蓝熙之方明白她为何要用那种憎恨的目光看自己了,原来是在替自己的主子不平。
那侍女不敢看她,锦湘笑道:小红,你不要害怕,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蓝姐……小红嗫嚅道:她不是将军的……将军的……蓝熙之替她把话说完:呵呵,我只是你们将军的朋友而已!其他什么都不是。
朋友?小红嗫嚅着退下去,显然还在寻思,除了妻妾这两种身份,女人怎么还会成为男人的朋友!两人喝了一会儿茶,锦湘偶尔会去门口看看晾晒着的一些山货补品。
蓝熙之道:锦湘,这都是些什么?一些补品。
公子太辛苦了,我常常给他准备着一些补品,可是,他却极少回来。
蓝姐,公子这次又是到哪里去啦?你在这里他都会离开,肯定是非常紧要的事情吧……他去北魏使者的驿馆里谈判了,说要三天后才回来……哦,他又去驿馆了?锦湘站起来,脸色潮红,眼里闪出一丝怒火,又是那个老淫妇来找他了,这个老淫妇每次都是以谈判为借口……真是不要脸……蓝熙之奇道:什么老淫妇?锦湘说出长长的一段话来,蓝熙之靠在椅背上,半晌作不得声。
原来,石良玉刚入石勒麾下不久,魏国趁羯族和另外一个国家交战,趁机进兵。
石勒无法兼顾,只好派遣使者携带大量财宝去魏国求和,并答应割让一些土地。
石良玉就是这些使者中的一员,他本来只是一名副手,可是,一入魏国宫廷,就被魏国寡居的女主冯太后发现,立刻接见他们并进行了顺利的谈判。
冯太后早年在和成年的儿子争夺朝权的斗争中胜出,毅然鸩杀儿子立幼小的孙子为皇帝,牢固掌握了魏国政权。
冯太后精明强干,很有政治家的手腕,一系列改革措施令魏国国力大振。
盛年寡居,徐娘半老的冯太后唯一的喜好就是男宠,甚至和各国时节之间的谈判也往往是在床帷之间完成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床闱之间的青云(2)虽然阅人无数,可是初见石良玉,冯太后依然惊为天人,相较之下,只觉得以前所见过的男人简直如粪土、破屐。
三日床第之欢,再加上石良玉的能言善辩,冯太后简直是有求必应,不仅答应即刻撤兵,而且没有要石勒原本准备割让的领土。
临别时,她还把石勒送的贵重礼物全部转送给了石良玉。
这场大功,成了石良玉立足赵国的基石,石勒对他更是刮目相看,此后,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他很快青云直上……而有为女主冯太后,经历了石良玉后,无论是宫里的男宠还是其他的使节都已味同嚼蜡,每年都以谈判为借口,隐藏在使者队伍里,到赵国或者边境上和石良玉相聚一次……锦湘恨恨道:这个老妖婆,每年都会借口谈判,混在使者队伍里来到赵国强迫公子同她幽会,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真是不要脸……许多人都暗地里议论,她威逼公子不得娶妻,所以,这两年来,很多贵胄家的小姐向公子提亲,公子也不敢答应。
公子如此品貌、如此地位,家里却没有女主人。
魏国实力强大,公子为了赵国的利益不敢拒绝……公子,他这可都是为赵国牺牲的啊!……那个老淫妇,第一年,公子被她逼迫滞留驿馆长达半月,去年也呆了七八天。
这次,三天能回来么?不要脸的东西,不知会如何糟蹋公子的身子,公子常年辛苦忙碌,身子怎么受得了?唉,我得好好给他准备点补品……蓝熙之目瞪口呆地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丰盛的午餐已经摆满桌子,其中几样还是锦湘亲自下厨做的,都是蓝熙之喜欢的江南风味。
可是,蓝熙之一点胃口也没有,胡乱挟了几筷草草了事。
锦湘关切道:蓝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去休息一会儿吧?蓝熙之点点头:好吧,我这两天就呆在你这里……锦湘不安地绞着手指,低声道:蓝姐是公子的贵客,公子若知道你呆在我的院子里,恐怕会不高兴的!我听小红说,公子吩咐府里任何人不得冒犯蓝姐,严禁夫人们随便出门。
他要知道我违背命令偷偷来找你,一定会不开心的!我一点也不希望公子不开心……蓝姐,你不要对公子说你见过我好不好?蓝熙之见她为难的样子,怕给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强笑道:那好吧,我还是回去看一会儿书好了……蓝姐,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锦湘。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床闱之间的青云(3)回到屋子里,胡乱翻了几本书,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蓝熙之将书胡乱扔在桌上,干脆躺到床上睡觉。
她连续两天都没睡好,这一躺下去,尽管脑袋里乱糟糟的,却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显是那些侍女见她睡着了,也不敢叫醒她。
她翻身坐起来,正要下床,忽然意识到桌边坐着一个黑影。
她吓了一跳:是谁在那里?熙之,是我。
灯已经点亮,石良玉坐在椅子上,眼睛有些惺忪,显然是刚刚假寐了一会儿。
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却是满脸的笑容:熙之,我回来快半个时辰了,见你熟睡,便没有吵醒你……蓝熙之大为意外,不是说要三天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想到你在这里,所以很快处理完事情赶回来了……石良玉的脸上有些赧然,我怕回来晚了,你已经走了。
蓝熙之勉强笑笑:我答应等你回来的,怎么会不辞而别呢!石良玉笑得十分开心,站了起来:熙之,你大概也饿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蓝熙之想起锦湘为了他的身子准备的补品,本来很想说一句你应该和锦湘一起吃晚饭的,但是想到石良玉明知自己和锦湘的关系也不让她见自己,自己这一多话,只怕会给锦湘带来麻烦,便强行忍住,心道,也罢,反正我很快就会离开了,别人的日子该怎样过就怎样过吧!石良玉见她沉默不语,脸色也有些难看,不安道:熙之,你怎么了?她淡淡道:哦,没什么,我不饿,石良玉,你自己去吃饭吧。
石良玉的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更多的还是不安:熙之……熙之,有些事情都逼得我快疯了,每当很痛苦的时候,我就想,只要见到你,我立刻就会向你倾诉,可是,真的见到你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蓝熙之想起他的话,再看看他满脸的疲倦又添上失望和不安,心里忽然一阵不忍,微微滋生的轻蔑之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谁要得到什么,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石良玉的今天,不仅有前期的家破人亡、流落时的辛酸痛苦、石氏兄弟子侄防不胜防的暗算偷袭,甚至还有不得不做男宠的悲哀!即使自己不认同他的这种生活,可是,乱世纷纭,他总要活下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鄙夷他的行为和人生?她微笑起来:唉,我头有点晕,想继续休息,石良玉,你不用管我,你连日奔波,也累了,去吃了晚饭好好休息吧。
石良玉见她这样和煦的微笑,脸上的失望之色淡去不少,点点头,忽然道:熙之,你说过会留下给我指点武功的!我没有反悔呀,呵呵。
他的声音轻快了一点儿:好,你休息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熙之,桌上是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多谢。
蓝熙之一眼也没去看那些礼物,随手将包裹拎来放在一边,又摊开那幅嵇康的真迹和嵇康的画像,越看越是回味无穷,总算在漫漫长夜里找到了一点儿乐趣……第一百二十九章 床闱之间的青云(4)夜已经很深了,屋子里的灯光终于熄灭。
石良玉远远的背靠在一棵杨树下,看着窗户前的灯光熄灭,过了好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几步,站在另一棵杨树边继续看着那已经变得黑黝黝的窗子。
他微微闭上眼睛,往事一桩一桩浮现在心底,双亲的惨死亲人的离散、在小镇的亡命乞讨、乱军中的流离失所、在羯族受到的排挤和暗算,以及冯太后的床闱之间那臃肿不堪的身躯和令人作呕的淫荡……所有的往事都带着无法言说的惨痛的伤痕。
一掠而过的记忆里,更有一张狂笑的面孔、她作画时那样超然的专注,她在倚天屠兔记里拼命用脚跺蟑螂的样子、尤其是她给自己擦洗浑身脓血时候那种温柔的怜悯的神情……这些以前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珍贵记忆,如今活生生的随着她的主人一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怎不令人激动得彻夜难眠?!夜露深浓,淋湿了头发,他却浑然不觉,站了许久,腿脚都几乎麻木了,才低低自语道:熙之,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了!…………………………………………………………蓝熙之发现石良玉真是个练武的天才,尽管他起步很晚,但是稍加指点,立刻举一反三。
第三天收工时,她笑起来:石良玉,我可没法再教下去了,我的老本都教给你了,你只要好好练习,要不了几年就超过我了。
还要几年才能超过你呀?石良玉故意露出失望的神情,我还以为过几天就能超过你呢。
呵呵,学武都是循序渐进的好不好?哪里一夜就成绝顶高手了?我都学了快二十年了才这个样子呢……男人力气大,不是天生就该在这方面比女人强的么?嘿嘿,那倒不一定……定字尚未落口,蓝熙之忽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已经被石良玉抱了起来。
熙之,我是不是力气比你大?石良玉将她舞了起来,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和爽朗,哈哈哈哈哈,熙之,你就抱不起我来……喂,石良玉,你干嘛?你疯了……石良玉轻轻将她放在地上,又轻轻将她抱住,拧拧她的脸颊,柔声道:熙之,我许久也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我希望自己今后的日子每天都会这样开心……第一百三十章 等我回来呆不下去了,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蓝熙之推开他,脑海里只反复着这个念头。
他见她面色不悦,有些不安:熙之,对不起!我想起以前常跟你开玩笑的日子,希望你不要介意……蓝熙之立刻顺着他的话笑道:我当然不会介意啦,呵呵,以前我们也是哥们一样的。
你记得不,我还曾经跟你一起向你心仪的女子送过礼物呢……呵呵……那时候我们都是傻瓜……石良玉早已不是当年的单纯少年,立刻明白,如果自己再有什么情难自禁的过分的举动,只怕她立刻就会离开这里。
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他立刻一脸轻松的道:熙之,这几天我都没顾得上陪你去看看四周的风景,虽然这北方灰蒙蒙的,不如江南山水,但也有一些特别之处……明天我就陪你出去看看……石良玉,我已经呆了好几天了,应该离开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她说出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结果!石良玉心里一沉,面色却丝毫不改:熙之,反正你也没什么目的地,就在这里多呆一些日子吧……我已经呆很久了。
我希望走很多地方的路,看很多地方的云,喝很多地方的水。
呆在同一个地方久了,会乏味的。
石良玉,我一定要走了!她的话说得如此决绝,没有丝毫可以挽留的余地。
石良玉心里的那丝希望正在一点一点趋向破灭,可是,一个强烈的声音却在大声反对她不能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走!他忽然笑了起来:蓝熙之,我还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吧?当然是了,你几乎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么,唯一的朋友成亲,你是不是该留下来喝一杯喜酒?蓝熙之这次真是十二分的意外:你要成亲了?对,我要娶妻了,你知道我现在这种状况,急需要一个妻子管理家里的事务。
呵呵,什么时候?一个月之后。
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而且,这次离别后,我们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怎么样?留下来喝一杯喜酒不算过分吧?一个月?还有这么长时间?蓝熙之稍微迟疑了一下,石良玉淡淡道:时间也的确久了点,蓝熙之,如果阻碍了你的旅程,你明天就上路吧。
蓝熙之笑了起来:那就只好在你这里多当一个月食客啦!你的喜酒我一定喝。
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哦!但是,我却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啊……胸口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总算慢慢舒缓了下去,石良玉缓缓道:熙之,这些日子,我要准备婚礼事宜,又要去女方家里下聘送礼,就顾不上陪你了……呵呵,你忙你的吧,千万不要担心我,我自己会四处去游玩的。
好吧。
我又给你搜集了一些字画和书籍,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嗯。
石良玉,你给我另外安排一间屋子吧。
怎么了?我想换一间。
不喜欢这间屋子?住得不太习惯,想换一间。
哦?石良玉笑了起来,是不是你不喜欢那种风格?没关系,我马上吩咐人给你换,你喜欢什么风格?你喜欢什么就换成什么……蓝熙之不好再说什么,只道:算了,不要换了,还是就这样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遣散众小妾石良玉是三天后才离开的。
这三天里,他每天不是和蓝熙之一起练武就是带她四处闲逛,或者和她一起欣赏书画、弹奏琴弦,除了睡觉,两人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石良玉长期在军中奔波,早已不弄琴弦,而蓝熙之呆在藏书楼更无心丝竹,两人拿了琴,才发现都已经十分生疏,好在拨弄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技巧。
蓝熙之挂念着锦湘,担忧着他的正妻进门,锦湘还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但见他绝口不提锦湘,几番想问出口,可是,想起锦湘小心翼翼的要求自己保密,便生生忍住,没有开口。
第四天早上,蓝熙之刚刚推开门,石良玉已经衣帽整齐地在门口等候着。
这次,他穿的是一件棕色的薄袍,暗的花纹泛着微微的光彩。
他满脸的笑容,表明他心情的愉快。
蓝熙之上下打量他一番:呵呵,水果男,我发现你真是帅呢。
怎么样,去下聘心里会不会紧张?这声水果男听在耳朵里,石良玉简直是笑逐颜开:熙之,你觉得我很帅么?嗯。
真的是很帅。
熙之,我很喜欢听你说这句话,还是老朋友有眼光啊,哈哈哈。
呵呵,你这么帅,一定会旗开得胜的哦!石良玉笑道:熙之,你把下聘当打仗啊?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旗开得胜的!嗯。
石良玉上马,勒住缰绳,看着满面微笑的蓝熙之,这是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觉:自己心仪的女子送别自己,然后,每天在家里等自己回来!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跳下马来紧紧的拥抱她一下,可是,他却生生地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淡淡道:熙之,你要等着我回来。
听到他这种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蓝熙之反倒安心了些,朝他挥挥手:你路上小心啊。
我会的,熙之!走出不远,他又停下来:熙之,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放心吧,我会等你的。
……………………………………………石良玉离开后,蓝熙之又练了一会儿功,想起锦湘,立刻往她居住的院子而去。
走了好一阵,才来到她的院子,却见屋宇紧锁,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她心里一惊,立刻返回大厅,大厅里,几名侍女正在洒扫。
她呆了几天后,那些侍女见她并不可怕,早已不若初见她时那般战战兢兢的了。
她叫住领头的那个叫做梅香的女子:小红到哪里去了?她随锦二夫人离开了。
为什么?梅香迟疑了一下,不敢开口。
蓝熙之急道:究竟是为什么啊?梅香不敢不答:奴婢也知道得不很清楚,这两天,听姐妹们议论,说将军要娶妻了,所以把几房小夫人都打发走了。
据说将军给了她们每人很多钱,还给她们分别买了房子,原来侍奉她们的所有侍女也让她们带走继续服侍她们,甚至允许她们今后自由另嫁他人……锦湘被打发到哪里去了?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是妻我是妾(1)蓝熙之颓然坐在身后的一张椅子上,微微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你们的将军要娶的是哪家的小姐?梅香和另外几名侍女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初,她们还以为将军要娶的就是这个入住他的卧室的神秘女子,没想到,将军却说是到外地下聘去了。
奴婢们也不知道。
将军为了那个小姐遣散所有姬妾,肯定是非常喜欢那个女子吧……她旁边的一个侍女小小声说:估计是羯族的小姐,听说那些异族的女子都很凶悍,不许丈夫纳妾的,那位小姐估计也是特别醋妒……蓝熙之想起锦湘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简直一点也没有心思听她们俩争辩。
……我以前有个姐妹家的主人娶了异族的女子,那女子对他家里的姬妾非打即骂,还打死了好几个,如果将军娶的真是异族女子,夫人们留在这里也是受罪,还不如带着钱离开呢,即使遇不上好的男子,至少一辈子可以丰衣足食……蓝熙之本来正在发呆,忽然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暗叹一声,也许,离开的结果对锦湘才是最好的吧。
妾可以有很多,妻子只有一个。
妻子好歹还有身份地位有一定的保障,可是,妾的地位可奴可主,端看夫君宠爱与否,如果没有夫君庇护,呆在这里也许还不如一人独居自在呢!打扫的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她慢慢站了起来,回到了房间里。
桌上摊开的嵇康就义图在这一瞬间也失去了它的强烈的吸引力。
她又看了一眼,默默的将它和其他杂物一起放好,自言自语道:唉,水果男,我实在没有心情等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去喝你的喜酒了。
她想起石良玉那么期待的神情,正犹豫着要不要食言,拿起自己的剑和包袱,想了许久,才道:也罢,我就等你回来才走,你回来后,我立刻就走!她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很快,有人推开虚掩着的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立即起身,除了冲进来的人,一众侍女、仆人都惶恐地站在门口,梅香气喘吁吁地道:蓝姑娘,我们阻拦不住二夫人……二夫人,你赶快离开,你会受到惩罚的……蓝熙之眼前一花,冲进来的人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边磕头边嘶哑着声音道:蓝姐,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吧……一群人杵在门口,蓝熙之冷静道:你们先下去吧!众人不敢违抗,梅香颤声道:将军说过,谁也不许冒犯蓝姑娘……蓝熙之加大了一点儿声音:你们各忙各的吧,这里没事了!众人再也不敢说什么,立刻退了下去。
锦湘,你起来吧……不,蓝姐,你不答应,锦湘就一直跪在这里……你起来,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蓝熙之的手微一用劲,锦湘终于站了起来,她披头散发,双目红肿,额头也在地上磕出血迹。
蓝姐,你答应我,不要赶我走。
你是妻,我是妾,我决不敢也不会和你争宠……蓝熙之这几天早已从石良玉不时的暧昧举止和言谈上有所警惕,并非是装着不知道不了解的样子,这也是她当初急于离开的原因。
可是,无论是石良玉还是那些侍女都说石良玉是外出下聘去了,而且管家也已经在筹备一些婚礼的事情了,所以,她就不得不以为是自己误会了——石良玉之所以对自己好,完全是出于旧时的情谊,而不是因为其他。
如今,听了锦湘这话,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锦湘,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石良玉外出下聘去了,还请我一个月后喝他的喜酒呢……锦湘声音凄凉,泪水从红肿的眼睛里滚出来:我不会弄错的,公子喜欢的一直都是您!有好几次,他喝醉了都在叫您的名字……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会娶别人!不……他只喜欢你一个人,他的正室之位一直都是替你留的!那些夫人们都说公子是迫于压力才没有娶正妻,只有我才知道,他是在等你。
这两年,他一直派人到江南找你……你来后,公子把自己的卧室让给您、天天陪着您、因为您,他连那个老淫妇都拒绝了那么快赶回来。
蓝姐!蓝姐!这个时候,他怎么会下聘去娶别个女子?他估计是去打仗的……他怕您离开,所以骗您。
他怕您知道我的存在,怕您知道那些妾室,怕这些成为阻碍他娶你的绊脚石,所以,把我们都遣散了……可是,我不能走,离开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蓝姐,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吧……我只是希望一辈子能够服侍公子,能够在他身边,我也会服侍您的……蓝姐,锦湘只求不离开公子而已……我服侍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我至少也算得他的糟糠之妾了!我怎么能离开他?蓝姐,只要你一句话,公子一定会同意的,您说什么他都会同意的……如陷入了一个荒唐无比又纠缠不清的梦里,混乱之下,蓝熙之竟然笑了起来。
锦湘看着她发笑,呆呆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哭诉。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是妻我是妾(2)蓝熙之见她总算安静了下来,才慢慢道:锦湘,你放心,我今天就会离开的。
锦湘惊惶地拉住了她的手:蓝姐,锦湘不是在妒嫉您,也不是希望你离开!你一直爱护锦湘,你若嫁了公子,锦湘就有了庇护,终生也有依靠了……我是真心实意希望公子娶你的……蓝熙之骇然道:锦湘,我早已嫁人了,嫁了萧卷,收了萧卷的凤印……可是,他已经死了,不是么?得知消息后,公子曾派了好几拨人马去江南找你!蓝姐,公子一直都那么喜欢你……蓝熙之截然打断了她的话:可是,我不喜欢他。
锦湘,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石良玉,无论他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我唯一喜欢的人是萧卷。
萧卷虽然死了,但是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妻子,决不会再嫁给其他任何人!锦湘怔怔地看着她,不敢再说,眼里又掉下泪来,哽咽道:蓝姐,对不起,我真是对不起你……锦湘,你别这样,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唉,倒是你,你这几年也过得不容易啊!蓝姐,您走了,我也不敢再留在这里了,若是公子知道我私自跑回来,又气走了您,会杀了我的……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对你的!蓝熙之微笑起来,锦湘,倒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来的,要是我不来,就不会给你带来这样多的烦恼了。
你们的平静都是我扰乱的,好在,我一走,你们自然会恢复平静的生活的。
蓝姐,对不起……锦湘,你已经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了。
今后,你别这样了,有时也要多替自己考虑,不要活得太委屈太辛苦了……她拉了拉锦湘的手,提起简单的包裹,微笑道:锦湘,我走了,你多保重。
蓝姐,你也多保重。
第一百三十四章 穿草鞋的公子哥(1)夏日的午后,暑气蒸人。
马跑得一会儿,就热得吐出白沫。
这匹马是萧卷生前的爱马,蓝熙之一直十分珍惜它,轻轻摸摸它抖动的鬃毛,微笑道:我们也别太辛苦了,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先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
前面有几棵直直的杨树,虽然并不枝繁叶茂,但是好在几棵挨在一起,有一片阴凉,蓝熙之立刻催马跑过去,自己坐在阴凉的地上,马随意在路边啃些野草。
她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微笑着自言自语:唉,萧卷,我只怕是舒适的日子过久了,才出来没多久,就觉得又辛苦又不习惯。
为什么以前我没有这种感觉呢?还是藏书楼好啊,天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想看书了还可以到山上跟你说话、聊天。
萧卷,我不想游历天下了,我想回藏书楼了……对,我要回家了……回家又可以跟你说话了,呵呵……风吹得杨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坐了半晌,蓝熙之站起身,拍拍马,看看前面的两条路,一条是通往不知道的自己原本打算出去徜徉的远方,一条,是返回江南的方向。
她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萧卷,不瞒你说,我原本是打算出来看看周边诸国的情况,也为小皇帝多少想点办法。
可是,一个人上路我觉得好辛苦,我很想念你,我真的要回来了……呵呵……一旦做出了选择,上路就很轻松了,她想起那条开满了雪白的花朵的野李子林荫路,想起那片一望无际的荷塘,此刻,荷花早已盛开了吧?一路漫行,十天后的黄昏,青州已经在望。
青州本来是小朝廷的领土,但是兖州刺史苏俊作乱,守备空虚,羯族见状趁机占领了此地,如今,想要夺回来,那可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为了绕过如狼似虎的羯族士兵的把守,她选择了一条小道,准备在青州周围随便看看。
这里距离青州还有十几里,过了一条小河,便是一片丛林山坡。
她将马栓在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沿着丛林往上走,在坡上,隐隐可以看见青州城高高的城门如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再走得几步,忽然听见前面的树林里响起轻微的悉簌的声音,像是潜行的人贴着草叶发出的声音。
她悄然掠了过去,只见前面人影一晃,两个拿着大刀的人趁着逐渐降临的夜色,快步下坡,在坡角一个坑洼处牵了马,又检查一下马衔着的封嘴的木片,然后往兖州城相反方向而去。
这两人显然是打探到了什么,要匆匆赶到哪里去回报。
蓝熙之见他们的行动异常神秘,立刻回身骑了马,用特殊的材料包裹了马蹄,一路跟随他们而去。
那两人的马显然也经过了蹄子包裹,跑得迅捷却不发出声音来。
两人越跑越远,几乎两个时辰后才来到了一个偏僻小镇。
这个小镇没有一丝灯光,在黑夜里露出一股强烈的腐尸的臭气。
羯族当初攻青州的是燕王石城。
石城特别凶狠残暴,就连羯族人也暗地里称他阎王。
石城的策略是,将临近汉朝廷的大小城镇屠杀干净,最大限度消灭他们的人口和赋税来源,以便通过青州,沿兖州继续南下,最终灭掉偏安江南的汉朝廷。
两个人勒马,回头看着那名一路追踪的人,其中一人道:好贼子,你追了这么久,想干啥……我看你们神神秘密的,到底拿了什么事务?我看看……两人大怒:你大言不惭,什么东西!再不滚,砍死你……蓝熙之见这二人提刀攻来,赶紧躲开,几招之后,忽然听得一阵风声,一人一马无声来到背后,一人低喝道:你是谁?然后,一股剑锋贴着自己肩头滑过。
这人想必是不习惯偷袭,故有这番提醒。
蓝熙之听得那低沉的声音好生熟悉,却见那二人又攻了上来。
紫电出鞘,蓝熙之冷哼一声:你三人一起上吧……攻向她的两柄大刀被一柄玄铁短剑隔开,只听得一声低呼:蓝熙之,是你?她怔了一下,随即道:朱弦,你们怎么在这里?那二人道:朱大人……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回去再说。
是。
马行到天明,终于到了兖州,进入了一座叫兰泰的小城。
兰泰小城虽然藉藉无名,却是一个很重要的战略要地。
原来,朱弦自平息苏俊叛乱后,便主动要求调任边境驻守,担任了一名武将。
青州丢失,兖州危急,朝廷就失去了一面最大的屏障,北方诸国无不摩拳擦掌,想吞下这块肥肉。
朱弦这些日子除了招募兵士外,加紧了对周围的侦察,筹划着如何有效守护兖州再夺回青州。
城内城外守备森严,就地取材新加固的痕迹还很明显,显然是朱弦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
而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一丝不苟,训练有素。
四人进了一间小屋,屋里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和几张凳子。
那两个人,一个叫陈崇,一个叫解思安。
两人正是在青州刺探军情和防备情况的。
此行可谓大有所获,原来,赵国皇帝石遵近日病重,确立太子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他的本意是倾向于养子石良玉,可是,石家兄弟子侄却倾向于石衍。
为此,双方的支持者,暗中打了起来。
守备兖州的石城已经率领部分兵力赶去参战。
第一百三十五章 穿草鞋的公子哥(2)另一个消息是,对本朝也一直觊觎的魏国女主冯太后前些日子在驿馆遇刺。
魏国和赵国关系很好,冯太后在赵国境内遇刺,虽然只是一场惊吓而已,并未受伤。
经赵国调查,那伙刺客是鲜卑族人,显然是为了挑拨两国关系,从中渔利。
饶是如此,冯太后也勃然大怒,对赵国的使者态度十分冷淡。
这两条消息,不禁令蓝熙之又惊又喜。
她又一思量,冯太后遇刺的时间正是她约石良玉去幽会的那几天,难怪石良玉那么早就回来了。
可是,这事会是石良玉为了摆脱冯太后而策划的吗?如果通过这场虚惊,能就此摆脱冯太后,对于石良玉来说,倒真是一件好事。
我们一定要把握这个良机……陈崇、解思安,你们立刻去按照原计划做好准备。
是。
两人退了出去。
蓝熙之这才看清楚,往日锦衣丽服的朱弦,现在只着一身粗布灰袍,再看下去,他脚上竟然穿的是一双草鞋!蓝熙之这一惊,简直是非同小可。
朱弦见她骇异的神情,瞪她一眼:蓝熙之,你看啥?你,这是朱弦么?真没想到朱大公子会穿成这样!嘿,我看你也没比我华丽多少嘛。
可是,我是庶族穷人,你是士族贵公子啊,嘿嘿,我这样穿是很正常的,而你……朱弦傲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吃穿用度,区区小事,何必放在心上?他一身粗布衣裳,可是他的长长的睫毛还是那样漂亮得妖冶中又带点天真无邪的神情,两者形成奇异的对比。
蓝熙之看他几眼,忽然道:朱弦,你该不会是把你的家产都用在了扩充组建军队上了吧?朱弦的长睫毛遮住眼帘,面上一红:你东问西问的干啥?这些年,朝中连续经历了朱敦和苏俊判断,加上和边境北方列强时断时续的战争,国库逐渐枯竭,军费十分紧张。
虽然南渡君臣不过想苟安一隅,可是,如今,在列强环伺下,连苟安都变得岌岌可危。
朱弦镇守兰泰时,这里军队不足500,城墙坍塌,兵甲不修,一片荒芜。
无奈之下,他干脆变卖了自己名下的那份家产,加上自己的俸禄,充做军费,粗衣粗食,修甲整兵,短短几个月,已经将队伍扩充到了2000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穿草鞋的公子哥(3)蓝熙之看他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道:朱弦,我留下来帮你吧……朱弦不无鄙夷地道:这里是战场,你以为是写字作画啊,赶紧回你的藏书楼。
蓝熙之冷笑一声:朱弦,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么?你别忘了,当初我们一起去钱凤军营时,我并没有比你差……我当然记得,由于你的鲁莽,你甚至差点送掉了性命。
蓝熙之,不要把先帝对你的纵容错觉成自己很了不起!蓝熙之涨红了脸:我也救了你性命,朱弦……什么也不用说了,你赶紧回去……我偏不走,看你能奈我何?朱弦怒道:蓝熙之,你……我负责出谋划策和一些军事训练。
这些是我的所有盘缠,权充军费。
对了,还有,我要住一间单独的屋子,没有的话,就把你的让给我!蓝熙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也不管朱弦如何在身后大肆咆哮。
走了半天,蓝熙之大体摸清楚了兰泰驻军的情况,到中午,忽然觉得特别饥饿,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饭,今天早上和朱弦争执,也忘了去食堂吃饭。
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她赶紧往那间小屋走,老远地,就看到朱弦站在门口。
朱弦看她走近,板了脸冷冷道:去吃饭吧。
蓝熙之正愁找不到食堂,听了这话,赶紧点点头,朱弦立刻大步就走,蓝熙之加快了速度,跟在他身边。
食堂的饭菜是很简单的米饭青菜,二人去得晚,吃饭的士兵都快走光了。
朱弦自己盛了一碗,蓝熙之排在他身后正准备上前去盛,朱弦冷冷地将自己盛好的饭菜递给她:吃吧。
哼,我为什么要吃你的?我自己不晓得盛啊?蓝熙之白他一眼,上前一步,舀了满满一碗饭菜,端了走到一张桌上,不管不顾的大吃起来。
朱弦也端了碗在她对面坐下,大吃起来。
蓝熙之边吃边四处看看,转眼,忽见朱弦也正风卷残云般大吃,脸上还粘了颗饭粒,她连看几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蓝熙之也不回答,低下头又吃起饭来。
朱弦白她几眼,不知怎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蓝熙之想起他昨夜和陈崇、解思安等人的探讨,以及今天白天所见的他和士兵们的相处,简直可以称得上融洽无间,平易近人。
她不禁道:朱弦,你不是一直瞧不起庶族么?为什么对陈崇他们又那么客气?谁说我瞧不起庶族了?你曾烧了某位贵妃的兄弟坐过的椅子……因为这小子凭借裙带关系,无恶不作,是个卑鄙小人。
我只烧过他一个人坐的椅子!蓝熙之想起那次在寒山寺,他对自己的撤座烧椅的恶形恶状,眉毛忍不住抖动几下:嘿,那你对我的态度……朱弦看看她满满的一碗饭已经颗粒无剩了,悠然道:因为你吃得太多,我怕你吃光了兰泰本来就紧张的军粮……他的长睫毛眨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那么天真,那么无辜,蓝熙之心里忽然有股强烈的冲动,要伸出手来一拳将他的脸打肿打开花,再将他长长的睫毛一根根拔掉……可是,她终于还是没有伸出手来,心里默念三声,一口气喝光了也许是朱弦给她盛在旁边的一碗汤,站起身来,恶狠狠道:走,开工了,朱弦,你不要借口吃饭就吃很久!你这是偷懒!第一百三十七章 穿草鞋的公子哥(4)半月后的一个晚上,蓝熙之像往常一样走进食堂,忽然发现今天的饭菜里居然有两片大肉。
自来到兰泰之后,她还从未沾过荤腥,她一见这两片薄得不能再薄的大肉,简直喜出望外。
她兴冲冲的端了饭碗走到常坐的那张桌子上,一会儿,朱弦也端了饭碗走过来。
她美滋滋地吃了第一片肉才道:朱弦,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有肉吃?说来也巧,今天军中有十五个人同一天过生日,所以,厨房加了一点菜。
哦,原来是这样啊,过生日真好,呵呵。
说话间,她的第二片薄薄的肉也已经吃完了。
朱弦忽然道:蓝熙之,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我么?蓝熙之想了想才道:我的生日早过了。
在萧卷之前,她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在萧卷之后,她也没有再过过生日。
哦,那明年过吧。
对了,你多少岁了?蓝熙之笑了起来:呵呵,朱弦,你真把我问住了。
我师父收养我时,说我那会儿个子特小看起来像三岁,可是说话很清楚看起来又像六岁,所以估计我的年龄在3-6岁之间。
她也无法确定究竟是几岁。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岁……心里涌起一种异常陌生的淡淡的心疼的感觉,朱弦看着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碗里的两片肉挟到她碗里。
哎,桃花眼,你干啥?朱弦眨眨眼睛:说不定,你那时不是3-6岁,也许是300-600岁,你是千年老妖……我先贿赂你一下,免得你做妖法害我……蓝熙之的眼里简直要冒出火箭来射死他,低下头,狠狠地挟了那两片肉送到嘴巴里,再狠狠地嚼,就仿佛那是朱弦的那双可恶的眼珠子……朱弦看着她恨恨的样子,笑了起来:蓝熙之,明年你生日时,我请你吃一顿好的。
朱公子会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是我一上桌,立刻就喊人撤我的位子烧我坐过的椅子吧?她冷笑一声,你忘了我的血液还是低贱的庶族了?朱弦若有所思道:原来,你一直在记恨!对,我一直在记恨,我就是这么个人。
所以,我也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千年老妖……只有妖女才会将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斤斤计较一辈子……蓝熙之怒不可遏地喝光了一大碗汤,将颗粒不剩的空碗推在桌子中间,也不理睬他,转身就走了。
朱弦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怎么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缠绵在老淫妇身边石良玉和司徒子都以及他随身的十七精骑离开京城,往自己的封地飞奔。
司徒子都道:石遵真是个卑鄙小人,不但出尔反尔,竟然还使出这样的阴招……这次,石良玉的确不是去下聘,而是应昭去京城商议立储的事情。
石遵登上宝座,石良玉立下大功,所以,他早已承诺将养子石良玉立为太子。
可是,由于宗室反对,石遵便在石良玉和侄子石衍之间摇摆不定。
后来,石遵干脆决定,以军功决定太子归属,于是,上个月石良玉大败匈奴,扫除了赵国边境最大的一股威胁,按理便该被立为太子。
这次进京,石良玉原本满怀希望,可是,石遵不但没有践约,反而迫于宗室的压力更加模棱两可,态度暧昧。
就在进京的当晚,石衍兄弟再次设计合谋除掉石良玉,幸得一黄门宦官通风报信,石良玉早做准备,才侥幸逃脱。
石良玉早已疑心石遵知情,但是石遵却一付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秘密安慰了石良玉一番,一再向他做出承诺,随后改令石良玉和石衍分别攻襄城和兖州,谁先拿下,谁就被立为太子。
石遵原本就是个淫暴无常之人,石良玉早已知道他的出尔反尔,为安全计,很快撤离了长安,往回赶。
司徒子都道:我们得赶紧进军襄城,襄城有燕国驻军,不好对付。
兖州防备空虚,如果石衍抢先攻下,我们就会棋差一着。
拿下襄城,你也未必能被立为太子。
可是,不拿下襄城,我们就是死路一条……石良玉点点头:你率大军先走,我得回去看看。
司徒子都知道他挂念着蓝熙之,便道:你快去快回,这场硬仗可少不了你。
远远的,大门已经在望。
忽然想到蓝熙之,愤怒、恐惧、失望、疲倦等等情绪慢慢的开始淡化下去,石良玉看着越来越近的宅院,不由得微笑起来。
管家、侍女、仆人们分列两旁,一个个脸色十分不安。
石良玉从自己空荡荡的卧室里走出来,像突然掉进了一个寒冷的冰窖,浑身上下都是冷的。
蓝熙之呢?她到哪里去了?管家嗫嚅道:是二夫人……二夫人?是妾身……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暗处走来,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公子,我违背了您的命令,又回来了!你见过蓝熙之了?对,我见过她了。
石良玉的声音疲倦又空洞: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小心翼翼地退下,锦湘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石良玉转身,拖着疲倦的双腿往里面走。
她忽然跑上前几步,拉住了石良玉的胳膊:公子,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做的,我只是很伤心,您原谅我吧……锦湘,你回去吧,我没有怪你……不,公子一定在心里责怪锦湘!当初,我跟公子离开江南时,你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是我偷偷跟着你,跟了很远……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可是,为什么蓝姐一来,我就必须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自己的丈夫?锦湘,这不关蓝熙之的事……怎么不关她的事?她没来之前,你对我最好,可是,她一来,我连在这里呆下去的权利也没有了……锦湘,你该知道,我这几年都没怎么进过你的房间!不止你,那两个女子的房间我更是一次都没有进去过……那是你缠绵在那个老淫妇身边,怎么顾得上我们?第一百三十九章 欺骗和食言石良玉就像被谁用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可怕,嘴里喘着粗气。
锦湘自知失言,低着头,不敢看他可怕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石良玉才低声道:锦湘,你在患难中陪伴我照顾我,我亏欠你很多!我希望你能生活得更好,遇到更合适的人,而不是一直这样被我耽误,耗费青春……你是怕耽误我的青春还是你的青春?蓝熙之没出现之前,你怎么没有这样绝情?对,是我自私!我怕她知道我已经有了妾室,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你还没娶就怕成这样?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为什么蓝熙之就那么特殊?石良玉疲倦地靠在门上,看着一向温顺的锦湘愤怒悲伤得微微有些扭曲的面孔。
这几年中,他极少和她相处,一直都不了解她。
他听得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我陪你患难与共,虽然不敢自认糟糠之妻,可是至少算得上你的糟糠之妾吧?你怎能如此负心薄情将我赶出家门?我不是赶你走……不是?你认为不是?你给我买了大房子,给了很多钱财珠宝,又让很多仆人服侍我、允许我遇见合适的人可以再嫁……你做了这些,就认为不是赶我走了?锦湘,我遣散你们还有个原因,我的政敌越来越多,这宅子越来越不安全……公子,你的借口越来越冠冕堂皇了!既然那么不安全,你为什么又要将蓝熙之留在这里?石良玉无言以答,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锦湘,我想不到如何才能做得更好了……锦湘断然道:无论你做得多好都没用。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让我离开这里也可以,你杀了我,将我的尸体扔出去……石良玉摇摇头,直起身,走进了房间。
锦湘在他身后嘶声道:蓝熙之早已嫁了萧卷,她说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嫁给其他任何人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石良玉颓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也没动。
门边一阵呜咽,许久后,锦湘才离开了。
待周围彻底平静下来,石良玉才起身,点了盏灯。
书桌上,那幅嵇康的真迹和嵇康就义图都好好放着,他再看看旁边,那个包裹原样摆放,甚至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那是自己送给蓝熙之的礼物,她连拆开来看一眼都没有。
无边的孤独笼罩在眼前、心里,他在黑夜里惨笑一声:蓝熙之,你明明亲口答应等我回来!终究,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欺骗我!对我食言!你也和其他人一样!第一百四十章 火海和大屠杀这一夜,辗转许久石良玉才朦胧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接着,是一名叫做张康的侍卫慌乱的声音:将军……快起来……石良玉翻身起床,拿起床头的大刀:发生什么事情了?邯郸城被攻破了,我们被包围了……石良玉走出门口,外面火光冲天,诺大的宅院完全陷入了一片熊熊的火海之中。
是哪路人马?是石家兄弟的联军……原来,石氏宗族见石遵还是没有下定确定石衍为太子的决心,又心知肚明石遵对石良玉做过的承诺,生怕这个外姓人终究坐上太子宝座,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石衍为首的几个亲王暗中联合起来,连夜率兵赶到石良玉的封地,想一举将他剿灭。
大军主力已随司徒子都进军襄城,邯郸只有八百守军。
这八百守军已被消灭殆尽,此刻,几千大军已经杀进石良玉府邸。
熊熊的火光里,一片呼天抢地,守卫、仆人、侍女一个个往血泊中倒去。
将军,快走……张康牵过他的飒露紫,石良玉翻身上马,忽然想起锦湘,立刻道:你们快跟我来……往日精致的别院,花木摧折,嚎哭震天,完全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几名羯族士兵拖着衣衫不整的锦湘,满脸淫笑,上下其手。
二夫人、二夫人……小红欲上前护卫她,一名士兵一刀砍下去,小红退后几步才倒在地上,胸前一股血泉喷出,来不及哼一声就气绝身亡。
小红……锦湘拼命挣扎哭喊,一个士兵哈哈大笑着往她的胸口一抓,胸前的大幅衣襟立刻被撕烂……石良玉目眦尽裂,挥舞大刀砍杀过来,嘶声道:锦湘……公子,你来了……你来救我了……锦湘的脸上浮起深深的笑容,拼命一挣扎,居然挣脱了两名拉着她手臂的士兵的手,拼命向石良玉跑去。
公子……锦湘!一名士兵冲上来,一刀向锦湘背后砍去。
锦湘……锦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石良玉拼命砍杀着,可是,围上来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多。
熊熊燃烧的屋宇塌下一角,锦湘的身子立刻陷入了一片火海……将军,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十七精骑只剩几名,张康和另外一名侍卫强行抓了几欲疯狂的石良玉推到马上,在马屁股上重重一刀背,飒露紫惨叫一声,发疯般向外冲去……黎明的微光向死亡一样在东方的天空眨着鬼眼。
石良玉瘫坐地上,飒露紫吐着白沫。
他全身上下受了多处创伤,最严重的是奔逃出城时,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肋。
受伤同样不轻的张康挣扎着跪在地上,帮他把深深没入骨髓的利箭拔出,撕了幅衣襟给他包扎好。
锦湘的尸体已经在火海里化为灰烬,十七名精骑只剩下张康一人。
这十七人,几年来随他征战,多次护着他出生入死,他和他们情如兄弟,如今,他们的尸体也和锦湘一样,都在那场熊熊大火中化成灰烬了……石良玉匍匐在地,看着远方邯郸城里隐隐的火光,低嚎的声音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总有一天,我要灭绝石氏,杀光你们这些羯族人……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子府的女囚徒(1)兴武侯征虏大将军的封地被偷袭,宅院化为火海,家眷奴仆死绝,只得他只身逃脱,满朝震惊。
众人都心知肚明是石衍等宗族联军所为,石遵也大为恐慌,赶紧下令诛杀了一批没多大干系的大臣,说是要为石良玉谋反昭雪,然后,又在京城赏赐他一栋大宅子。
石良玉自然知道他此举不过是忌惮自己还有大军在手,因此,也不回京,直接奔赴襄城,这时,司徒子都已经指挥大军和燕国初次交手,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
石良玉侥幸逃脱,石衍又怒又恨又无可奈何,赶紧出兵兖州。
上次,石遵是在满朝文武前宣布,他和石良玉谁先拿下规定的城,谁就做储君。
如果这次叫石良玉先拿下襄城,只怕自己再也无力回天了。
苏俊叛乱后,兖州守备形同虚设,石衍原本以为可以一举拿下,没想到兖州一万大军奋起抵抗,连攻半月不下,一个晚上,忽然从侧翼赶来一股约莫2000人的队伍,将他的大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兖州城内大军趁机冲出来,里应外合,杀得石衍大败而归。
与此同时,取襄城的石良玉却大败燕国军队,斩首两万余人,燕国不得不退守,继续北上。
赵国在长安长期承匈奴暴戾之气,石遵在此弑父弑兄,深感不吉,久闻襄城富庶,早有迁都之意,听闻拿下襄城,龙颜大悦,对石良玉道:石衍这个废物大败而归,你不如趁此机会南下,荡平兖州,将南朝军队赶出去,我羯族风水好迁移襄城。
这是你立太子前的最后一战了,相信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你的储君身份说三道四了。
石良玉得令,只得继续南下攻兖州。
这几年中,石良玉从来不曾和南朝军队交手,但是,深知小朝廷先天不足,加上几次叛乱,早已元气大伤,无力回天,除了十分重要的关口外,很多地方守备不足。
兖州经历苏俊叛乱后,居民大量外逃,耕地荒芜,商业尽废,兵员不足。
朝廷来不及补充,目前只得万余人守城,和石衍交战又折损了一两千人。
但是,当石良玉得知石衍大败是因为一支神秘先锋偷袭,内外夹击的原因后,就改变了策略。
大军一到,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围而不攻,静观其变。
这天,朱弦召集了军中将领议事,蓝熙之也坐在一边。
羯族将领这次围而不攻,意在拖垮兖州,等粮草不继,自然不功而破……大军封锁下,不要说兖州,就连兰泰也无法买到所需要的粮草……这位将领是谁?只听说是他们故去老皇帝的义孙,被封‘兴武’侯……蓝熙之道:兴武侯?朱弦看着蓝熙之:你知道这个人?就是石良玉。
他离开江南和司徒子都一起投靠羯族,打了很多胜仗。
原来如此!众人散去,朱弦看看蓝熙之。
她身上的便装还是出门后买的两套,几个月摸爬滚打下来,早已陈旧不堪,袖子都快磨破了。
军中经费越来越紧张,尤其是支援兖州后,兰泰的粮草已经无多,更无力为士兵添置衣服了。
他长吁一口气:蓝熙之,你回藏书楼吧。
朱弦,上次突袭兖州,我立了大功。
没问你要嘉奖就不错了,现在,你有什么权利赶我走?先帝临终前托我照顾你,我就有义务和权利保证你的安全。
谁要你照顾了?你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蓝熙之,你这样顽固,先帝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蓝熙之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朱弦,我接受了萧卷的凤印,早已把他的弟弟当成了自己的弟弟,至少,不应辜负他叫我的那声‘大嫂’!再说,我这次北上游历,虽然只有几个月,可是,一路上,北人只知有赵国,不知有南朝。
异族政权每占一地便是疯狂的杀戮,很多城市十室九空,现在匈奴、鲜卑、羯族、羌族、氐族、燕族、魏国等等异族政权林立,如果没有这个脆弱不堪的南朝支撑,只怕汉人、汉文化某一天会被屠杀殆尽,灭种失传……朱弦耸然动容,许久才点点头:好,蓝熙之,你留下吧。
我父亲也正在朝中设法,希望我们能度过这次难关。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子府的女囚徒(2)石良玉依旧悠闲地执行着围而不功的战略,兖州城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和石衍大战后,还来不及补给,石良玉的大军已经赶到,首先截断了通往朝廷的补给路线。
半月下来,大军已经粮草皆绝。
兰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次,石良玉大军压境,兖州刺史死守不出,如果单以兰泰这2000人想偷袭取胜,无疑是以卵击石。
这些日子,朱弦都急得嘴上起泡了,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解围的方法。
晚饭已经上桌,是一碗只见几颗米粒的稀粥。
朱弦喝了一口,看对面的蓝熙之,她的那碗粥早已见底,饥饿的双眼四处看看。
她的袖子已经全磨破了,一脸的菜色。
他暗叹一声,将自己的碗推给她:蓝熙之,你喝吧,我不饿。
蓝熙之将碗推还给他,瞪他一眼:呵呵,你怎么会不饿?我都饥肠辘辘呢。
朱弦又将碗推给她,柔声道:蓝熙之,你喝吧。
等我们熬过了这场战争,我一定弄一顿很丰盛的大餐给你吃,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蓝熙之第一次听他这样柔声说话,吓了一跳:呵呵呵,你自己煮?自己煮也无妨。
蓝熙之,我今晚要潜入兖州城,和刺史商议一下,这样等死也不是办法……蓝熙之点点头:好吧,你率军去吧,兰泰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蓝熙之,若兖州失守,兰泰也不必守了,你们要赶快撤离,以后再想办法。
我给你留下了300人马,你们要早做准备,避开羯族军队。
好的,朱弦,你也保重。
朱弦尚未进入城里,石良玉已经发动了攻击。
此时,正是兖州军民奄奄一息,最胆战心惊的时候,守城的士兵饿得无力阻挡如狼似虎的羯族悍兵猛将,经过一番厮杀,很快节节败退。
羯族士兵已经开始用了城梯强攻,无数火把滚落,城内外顿时火光冲天。
石良玉骑在马上,悠闲地看着兖州城门的混乱和厮杀,忽见十几骑快马从后面杀来。
他仔细一看,只见为首那名所向披靡的粗袍将领好生眼熟。
这时,他身边的司徒子都也发现了此人,也惊讶不已地看着这个人。
石良玉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是朱弦!原来,隐在兰泰练兵的神秘人就是朱弦。
父母家人惨死的情景历历在目,司徒子都咬紧了牙关:良玉,我们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说话间,朱弦已经冲杀过来,他也看见了石良玉和司徒子都二人。
朱弦,久违了。
久违了,石良玉、司徒子都……三人相遇,司徒子都武艺低微,箭不能穿靶,石良玉虽然已经有了几分武艺,可是哪里是朱弦对手?几招后,两人已不能支,众精兵围了上来,石良玉一挥手:力斩朱弦者,奖赏加三级……此令一下,众人立刻蜂拥而上。
朱弦在越来越密集的包围里杀开一条血路,也顾不得理会二人,拍马就往城里冲。
石良玉取过一支弓,张开就向朱弦射去,正射中朱弦的坐骑,坐骑后腿一蹬,朱弦已飞身掠起,借这一力跃上了墙头,跳将下去。
司徒子都不无失望:这样也能让他跑了?石良玉笑起来:他自己跳进城里送死,怎么跑得了?我们现在只管瓮中捉鳖就可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太子府的女囚徒(3)激战快到天明时,石良玉忽道:不好,朱弦逃跑了……司徒子都赶紧道:他怎么跑得了?这道城门厮杀声越来越弱,而南门越来越强……南门也有重兵把守呀?朱弦诡计多端,他带了十几骑拖住了我们的注意,估计还有大队从南门接应,快追……援兵赶到南门,果见南门外面的羯族守军已被冲散,死伤无数,朱弦已经率领城内残余的三千多人马逃走……虽然兖州城破,大功告成,石良玉却没有多大喜色,立刻道:传令下去,进攻兰泰,将朱弦的老巢踏平……………………………………………………………………朱弦刚一离开,蓝熙之立刻和陈崇、解思安等人商议,整合兵马,或支援兖州,或撤离此地。
覆巢之下,必无完卵,一旦兖州城破,兰泰必将不保。
兖州城冲天的火光,表明早已城破,蓝熙之心里一沉,知道这300人马赶去只是送死,三人商议后,一致决定绕道奔赴另一个本朝州郡。
午时,这支急奔的队伍被突然赶来的羯族大军包围。
衡量了一下双方太过悬殊的势力,蓝熙之已知今日不得幸免,提了紫电骑在大黄马上拼命厮杀。
可是,她和众人都太饿了,长久的饥饿严重地消耗了他们的力气。
在羯族大军的包围下,战死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地,就只剩下她和陈崇、解思安等七八个人了。
陈崇边战边退,冲过重围来到她身边,挥刀护着她和她的马,急忙道:你快走……蓝熙之无暇回答,一剑刺向左边的一名羯族士兵,手几乎软得再也握不住剑。
又有两柄大刀向她砍来,她险险避开,忽然听得一声大喝:住手!这声大喝后,羯族士兵立刻后退、停下。
蓝熙之等人被围在场中,她头眼昏花地转了个方向,只见前面的一匹马上,一个青年男子脚蹬靴子,一身羯族戎装,身后一杆旗上绣着征虏将军,正是石良玉。
石良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又惊讶又伤心又愤怒:蓝熙之,你几时变成了朱弦的爪牙?蓝熙之没有作声。
石良玉冷笑一声:蓝熙之,原来你食言离开,就是为了赶来帮朱弦对付我!蓝熙之还是没有作声,握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你是为了帮朱弦还是为了帮萧卷守护他家不堪一击的江山?蓝熙之依旧没有作声。
一个士兵上前道:将军,要不要都就地杀了?不用,将这几名俘虏押解回去,等候发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子府的女囚徒(4)火辣辣的秋阳照在头顶,今年最后的炎热似乎集中在了同一天爆发。
大军欢欣鼓舞往京城进发,其余的战俘全被杀死,只载着缴获的战利品和几辆囚车辘轳地扬起满天的尘土。
陈崇、解思安等人被关在一辆大囚车上,拥挤得身都转不了;蓝熙之独自一人被关在一辆小囚车上,蜷缩着靠在囚车后背,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耷拉着的面颊,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醒着。
在饥饿和焦渴的双重煎熬下,众人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水……快给我们水……陈崇无力地拍打着囚车。
一个士兵白他一眼,终于拿了个水囊,递给众人分着喝。
陈崇喝了点水,趴在囚车的门框上,看看另一辆囚车上的蓝熙之,吼道:她还没有喝水……一个士兵一鞭抽在他的脸上,你找死啊?他话音刚落,忽见司徒子都策马而来,手里端着一袋水和一些干粮。
司徒将军,你干啥?走开!将军严令,谁都不许接近那个俘虏……司徒子都一把推开他:滚开!那个士兵凶狠地瞪着他,却不敢反抗。
司徒子都将水袋送到蓝熙之面前,她却没有丝毫动静。
停车,快停车……他大吼一声,将手伸进囚车里,摇摇蓝熙之:蓝熙之……你快醒醒……他正摇着,忽然手一抖,水袋已经被人打翻在地。
司徒子都起身,怒不可遏地看着赶来的石良玉:你要干什么?你怎能这样对待她?石良玉冷笑一声:我怎么对待她了?所有的敌人都是这种待遇,她凭什么就能特殊?她不是敌人,她是蓝熙之!她帮着朱弦对付我,你看到的……司徒子都提刀就往囚车上砍:石良玉,你疯了!如果她都是我们的敌人,那全世界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了……你才疯了,你快滚开……石良玉一掌打去,司徒子都承受不住,立刻滚在地上。
两名士兵上前拉住了司徒子都,石良玉冷冷道:带他下去。
石良玉,你疯了,你会后悔的……石良玉听着他大声嘶喊,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现在正痛快着呢!囚车仍然随着大军在尘土中颠簸。
阳光如火烤一般,豆大的汗珠顺着石良玉的脸大颗大颗往下滴。
刚刚的激烈争吵并未让蓝熙之睁开眼睛,被司徒子都拔开的乱发下,石良玉清楚的看见,她的嘴唇已经开始皴裂,瘦小之极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脸上是一种越来越可怕的死灰。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爱与爱的囚徒(1)他连看几眼,心里忽然一抖,低喝一声:停车!车子停下,他跳下马来,扑了过去打开囚车,抱住她,摸摸她的鼻息,她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
快拿水来,拿吃的东西来……水囊放在她的唇边,她已经喝不下去。
他自己含了一大口水,掰开她的嘴巴就往里灌,好一会儿,他才听得她喉咙之间咕隆一声,将水咽了下去。
他松了口气,又喂了她一点东西,她也慢慢咽了下去。
这时,她才勉强睁开眼睛来,看看石良玉,恍若梦里,声音微弱:谢谢你,石良玉……石良玉笑起来:谢我?谢我这样折磨你?他手一松,冷冷地将她放在囚车里。
她的头靠在囚车栏杆上,脸上依旧是可怕的死灰一般的颜色。
石良玉狠狠心正要上马,心里却疼痛得异常厉害,他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上了马,催马就跑,将大军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司徒子都挣脱两名士兵,再次赶来时,只见囚车空空,连石良玉都没了踪影。
秋阳一落坡,夜风就有了微微的凉意。
前面是一条浑浊的小河,河边是一片乱糟糟的草地,几棵大柳树不时掉下一些泛黄的叶子。
蓝熙之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几乎睡了过去。
石良玉坐在她身边,看看远方,又看看她破旧的衣服,看看她灰白的脸色转成深深的菜色,经历了相当一段时间的饥饿,她已经瘦骨嶙峋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伸手理理她乱蓬蓬的头发,缓缓道:熙之,你答应过等我回来,为什么又要反悔?她不言不语,可是她就在自己身边,伸手就可以抱在怀里。
他想起那天晚上那种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又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你离开了,不然,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里的恐惧加重,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熙之,我本来有点恨你的,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恨你了。
蓝熙之依旧一动不动的,好像是睡着了。
躺了好一会儿,石良玉吹了声口哨,在河边吃草的飒露紫跑了过来,他起身抱起了蓝熙之,在她耳边道:熙之,为了弥补你的食言,你再也不许离开我了……蓝熙之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其实她早已醒来,可是,她不愿意在这种浑身无力的情况下面对石良玉,就如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石良玉的俘虏一样。
所以她一直装着熟睡的样子,打算等恢复几分力气后,再想法救下陈崇、解思安等人一起离开。
她本来担心朱弦的安危,但是第一眼看到石良玉时,她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猜测出朱弦已经脱险了,不然,他不会如此愤怒的。
飒露紫连夜赶路。
越来越深沉的夜色里,石良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经历了这许多可怕的事情后,幸好还有怀里这个温暖的身子在如此真切的提醒自己,自己还可以把握、还可以拥有。
他脸上的笑意越深,就越是用力的抱紧她,忽然听得一声细细的呻吟:唉,痛死我了……他的手松开一点儿,下巴在她乱蓬蓬的头发上轻轻磨蹭:熙之,你醒啦?蓝熙之没有作声,他的亲昵的举止和口吻令她异常难受,她又闭上眼睛,装睡着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爱与爱的囚徒(2)蓝熙之没有作声,他的亲昵的举止和口吻令她异常难受,她又闭上眼睛,装睡着了。
石良玉知她不想面对自己,也不强迫她,又将她稍微抱紧了一点儿,低声道:风有点凉,你别着凉了。
几天后,石良玉率军抵达京城。
石良玉并未即刻入宫,而是先回自己的那栋宅院。
这栋豪宅,石良玉也是第一次来,但是,之前,他已经差了一名侍卫先赶回去布置安排。
如今,刚一踏进这宅院,就发现已经弄得非常整齐了。
蓝熙之跟在他身边,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主人的大客厅。
厅里灯火辉煌,饭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军中劳顿已久,两人坐下,石良玉道:熙之,吃饭吧。
蓝熙之不待他吩咐,早已大吃大喝起来。
石良玉微笑着看着她,将记忆中她喜欢的菜的种类一一转移到她的面前。
蓝熙之也不客气,拼命的吃喝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困了,要休息了。
好,你去休息吧。
我带你去屋子。
蓝熙之进了卧室,石良玉说了一声熙之,你好好休息吧,见蓝熙之没有回答,也不再说什么,伸手将房门拉上,离开了。
蓝熙之躺在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屋子很大,里面一应俱全。
她再往后看,只见后面连接着一间精巧的小屋。
她起身走过去,小屋里是一排衣柜,柜子里满是簇新的各种式样的衣服,然后,小屋的拐角处,还有间更小的屋子,里面点着灯,有一个精巧的马桶!她心里一动,快步跑到门口,伸手一拉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再看看窗户,唯一的一扇窗户已经被钉死,又另开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窗子,算是可以透透气。
自己竟然被石良玉软禁了起来!她的紫电在被俘时,被石良玉拿走,一直没有归还,而大黄马虽然还活着,可是那些天,石良玉一直和她共乘一骑,她根本没有机会得知大黄马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了。
脑子里变得乱糟糟的,她吹灭灯,又躺回床上,睁大眼睛看看天花板又看看那个气孔一般的窗户,黑暗中,努力回想萧卷的脸,却始终都模糊成一团。
以前心绪烦乱的时候,一想到萧卷,就总会慢慢平静下来,可是今晚,自己被关在这陌生的地方,大黄马和紫电都不在身边,萧卷的脸也想不清楚,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慌乱。
唉,萧卷,我第一次和石良玉交手,就成为了阶下囚,看来,我以前真是高估自己啦。
朱弦说得对,以前可能都是你在纵容我!打败朱敦其实都是你指挥全局,我还以为自己很不错呢!唉!我要是一直没有离开藏书楼该多好啊,现在,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啊!也不知过了多久,蓝熙之只觉得眼睛都睁痛了,又疲倦的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中,忽然听得门边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警惕地悄悄坐起身,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黑影一下闪了进来,声音惊惶:熙之,熙之……第一百四十七章 爱与爱的囚徒(3)也不知过了多久,蓝熙之只觉得眼睛都睁痛了,又疲倦的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中,忽然听得门边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警惕地悄悄坐起身,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黑影一下闪了进来,声音惊惶:熙之,熙之……正是石良玉。
她点亮了灯,灯光下,石良玉满头大汗,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把紫电。
他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熙之……他抱得如此用力,差点让蓝熙之喘不过气来。
她赶紧将他推开一点儿,只见石良玉满头大汗,嘴唇都有点哆嗦。
石良玉,你怎么啦?大火!我梦见你被困在大火里,很多人来杀你,你的房门紧闭,你根本逃不出去……我本来怕你悄悄溜走,拿了你的剑,又封锁了门窗,想把你关起来……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酸楚的感觉,蓝熙之吸了口气,柔声道:水果男,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这声水果男听在耳里,石良玉猛然扑在她的瘦小的肩头大哭起来。
即使是在他刚家破人亡的时候,蓝熙之也没见他哭过,现在听得他如此可怕的嚎啕大哭,蓝熙之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笨拙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心:水果男,发生什么事情了?石良玉也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肩上抬起头来,声音已经平静:熙之,我把剑给你带来了,你的马也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还可以抵挡一阵!你这府邸,千军万马守卫,能出得了什么意外?熙之,换一个房间吧,不住这里了……哦!出什么事了?这里守备森严,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他强笑道,我不过做了一场噩梦而已……蓝熙之听得他的声音还是微微有些发抖,再次道:水果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不闻不理还好,可是她偏偏是那样温柔怜悯的一再追问,石良玉本来已经转过身了,忽然回过头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她:熙之,今晚陪着我好不好?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和爱的囚徒(4)蓝熙之听得他的声音还是微微有些发抖,再次道:水果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不闻不理还好,可是她偏偏是那样温柔怜悯的一再追问,石良玉本来已经转过身了,忽然回过头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她:熙之,今晚陪着我好不好?他不再是那样威风凛凛的将军模样,而是脆弱如一个受了惊惶的小孩,蓝熙之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却不忍拒绝,微笑道:好吧,我就陪着你好了。
石良玉也笑了起来,两人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下了。
灯早已熄灭,夜晚越来越深沉,经过这番折腾,疲倦的二人却毫无睡意。
石良玉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过了许久,才慢慢道:熙之,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在黑暗中有种令人心碎的软弱和祈求,蓝熙之紧紧握着他的手,一滴眼泪悄悄滑过眼眶。
他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声音又焦虑又凄凉:熙之……我就在这里呆几天吧……能呆几天?蓝熙之想起自己食言离开的事情,脱口而出:那就呆一个月吧。
好,熙之,你自己答应的,你可不能再食言了。
不会的,我决不会再食言的。
石良玉在黑夜里发出一声大笑,他笑得如此开心,就如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金元宝。
哎,你笑啥?熙之,没啥,我只是开心而已。
…………………………………………………………………………朝阳驱赶走了所有的恐惧、彷徨。
蓝熙之走出屋子,石良玉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一身戎装,虽然一夜未眠,依旧看不出多少憔悴之意,精神得完全不能让人将他和昨夜那个软弱凄惶的男子等同起来。
熙之,我今天要进宫去。
蓝熙之点点头,迟疑道:我想去看看陈崇他们……你说那几个俘虏?我已经叫人将他们放了。
哈,多谢,石良玉,真是多谢!熙之,我尽量不做任何令你不开心或者为难的事情,你放心吧。
谢谢你,石良玉!石良玉已经出门,蓝熙之忽道:你要当心石衍他们害你!嗯,我会当心的石良玉笑起来,目前,他们是决不敢轻举妄动的,你放心吧。
熙之,你好好呆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可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乌衣巷的慌乱兖州失陷,兖州刺史在混战中带着几名亲信逃跑,幸得兰泰的朱弦赶到,迅速止住溃败的局面,率领三千多人马杀出重围。
兖州城破,城中居民并未被屠杀,幸存下来的城民无不惊喜,因为,每遇赵国攻击,还很少有得以保全的城市。
没有屠杀,城中零星的抵抗很快平静下来,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赵国得以顺利统治此地。
赵国的顺利却是南朝的恐慌。
虽然苏俊之乱后,大家都已经料到这种结局,可是,真的到来时,大家还是恐慌不已。
乌衣巷的落叶满地早已预示着秋天的到来。
朱家大小都坐在客厅里,一个个面色凝重,尤其是朱夫人,眼眶红肿,这些天不知已经哭了多少场了。
女儿朱瑶瑶就坐在她身边,她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她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爹,大哥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朱涛还没开口,小儿子朱允站了起来,他也早已长成一个高大健美的壮小伙子了。
不行,爹,我们不能这么等下去了……朱夫人也道:是啊,老爷,弦儿毫无音信,您得赶紧想办法……当初,朝廷的支援尚未到达,兖州已经失守,只辗转得知朱弦率领了三千多人突围,可是,朱弦却一直没有回家。
朱涛见妻儿焦虑,自己心里也着急:弦儿自来有分寸……可是,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啊?朱允沉不住气:爹,我出去打探一下吧。
朱瑶瑶也道:爹,我也去。
瑶瑶,你可别跟着胡闹!朱涛严厉地对儿子道,我相信你大哥的能力,既然他能突出重围,就会设法先安置那支人马。
你还有其他要事,这个紧要关头,决不能添乱。
爹,我们就这样死等?看看再说吧。
看看再说,看看再说!人家说你昏聩,我看你就是糊涂!儿子生死不明你还有心情等等再看……朱夫人气愤地看着丈夫,几乎要爆发了,儿子那么大岁数了,也不成个家,这些年都在外征战受苦,你也从来不替儿子考虑考虑……弦儿常年不在家,又如何考虑?你是一家之主,难道儿子的婚事还要儿子自己操心?你就放任他痴迷武功终身不娶?朱涛叹道:这次弦儿回来,就抓紧时间让他成亲吧……好,我已经替他物色了好几个合适的人选了……夫人,这事就你做主吧。
我做主就我做主,我得赶紧为弦儿把媳妇娶回来,有贤妻在家,也许他就不会一门心思在外面跑了。
即使要在外面,身边也得有人照顾呀……第一百五十章 美化(1)赵国的京城。
由于筹划进发襄城,朝野上下都在进行着紧张的准备。
京畿的户籍已被迁徙大半,一些王公大臣的家眷财物也正在一车一车往襄城运送。
因此,京城的繁华大大消减,街上的人来人往也稀疏得多了。
朱弦身着赵国寻常百姓的服装,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这几天,他已经走遍了赵国京城的大街小巷,可是,还是没有得到丝毫蓝熙之的消息。
当日兖州突围后,他立刻绕道避开石良玉的大军赶回兰泰寻找蓝熙之。
可是,当时兰泰已经成为空城,他追出去几十里,才发现前面经过了一场激战,一地的死尸。
原来,蓝熙之等人在此遭遇了羯族大军的包围!他查看了每一具尸体,确定没有蓝熙之后,立刻追去寻访她的下落。
蓝熙之既然没有死,可能就是逃了出去,或者被俘。
可是,打探多日,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正在焦头烂额时,他得到信息,说陈崇等人被俘后又被释放,而和陈崇等一起被俘的蓝熙之,却被关在了石良玉的府邸。
于是,他立刻赶到了赵国。
这天,他终于打探到赵国皇帝石遵的养子兴武侯征虏大将军被立为了太子。
石良玉被石勒收为义孙后,虽然都是姓石,但石勒还是为他另取了名字。
朱弦不知他的新名字,但是对于征虏将军这个称号却不陌生。
现在听得石良玉做了赵国的太子,心里一动,趁了夜色再次偷偷潜到石良玉府邸。
赵国都城搬迁在即,羯族政权粗犷也不像汉政权那样讲究许多礼仪规矩,石遵耽于淫乐,见石良玉以迁都和平息其他王子的怨愤为由暂不入住皇宫,自然也不勉强,所以,尽管石良玉被确立为太子,依旧住在自己在京城的大院里。
这是朱弦第三次夜探了,石府戒备得比皇宫还森严得多,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各守备之间环环相扣,即使在某一处偷袭得手,很快也会被其他关口发现,加上大军陈列,根本无法潜入里面。
他潜在一棵大树上往下看,府邸里虽然颇有几分立太子的喜气洋洋,可是,戒备不但一点没有松驰,反而比往日更森严了。
他担心着蓝熙之的安危,心里又恐惧又焦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周全的办法,看看东方天色渐明,再过一会儿,已经无法藏身,只好跃下树来,再想其他办法。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美化(2)送走了最后一拨前来恭贺的大臣,石良玉终于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他和石氏宗族的几个王子矛盾很深,但是,却刻意结交朝中重臣,尤其是石勒生前亲厚的大臣,基本都在太子之争中选择了支持他。
他们的理由是,石勒生前早已有意向传位于这名义孙。
尤其是石良玉在邯郸的宅院被袭击后,这些大臣心知肚明是那几兄弟所为,舆论更加同情石良玉。
这种情况下,原本还想继续搪塞的石遵,在石良玉攻下襄城又顺道帮石衍拿下兖州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得草草履行自己的诺言。
石良玉深知这帮大臣在自己这件准龙袍中所起的作用,因此,这几天来者不拒,所有贺客无不殷勤接待。
夜色已深,他靠在椅子上假寐了一会儿,又觉得精神起来,起身来到蓝熙之的院子,见灯光已经灭了,四周寂静一片,显然是早已睡了。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早上,两人练完功夫后,石良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忙准备上朝。
蓝熙之有些意外:石良玉,你今天不进宫啦?迁都邺城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很忙,熙之,我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对了,今天你想做什么?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我给你画幅像,你觉得如何?呵呵,石良玉,戎马倥偬中,你还有心情作画?今天心情好,熙之,我给你画一张吧。
秋天的花园里少有花开,倒是旁边一株小小的枫树,每一片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是金灿灿的。
画桌已经摆好,石良玉提起毛笔望着雪白的画纸,笑了起来:熙之,这几年来我可是第一次提画笔,心情有点紧张,都快忘了该怎么下笔了……这个也会忘的么?蓝熙之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毛笔,提笔就画对面那棵枫树。
石良玉全神贯注地看她作画,直到最后一片叶子收笔时,他才笑道:熙之,以前,我常常觉得自己是江南画坛第一人,可是,自从看了你的‘维摩洁’画像后,我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休想赶上你了……你这些年都在打仗,又没有好好的练习,自然赶不上我啦!熙之,书画这种东西,除了勤奋练习,天才也很重要,有你这种天才,我再勤奋也没用的。
不过,我还是要班门弄斧,给你画一幅像……好吧。
石良玉再次提笔,又道:熙之,我以前送你的那幅画呢?唉,那画像将我画得实在太好看了,以致于我忽视了那是你的‘美化’,以为自己本来就是那么好看的,所以一直留着呢!石良玉喜笑颜开道:熙之,我可没有‘美化’,画的就是自己心目中真实的你的样子。
哈哈,你等着,我这次一定会将你画得更加好看……嗯,你慢慢画吧……第一百五十二章 美化(3)石良玉埋头作画,蓝熙之坐在他对面,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卷鬼怪神奇杂书。
有时不经意地抬起头,她就看见石良玉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唉,石良玉,你这样画要多久才能画完啊?每听到她呐喊一次,石良玉又笑嘻嘻地赶紧低下头去继续画。
如此反复好几次,蓝熙之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细细看了看他画好的部分:不行,这里画得不太对,眼睛要修改一下、鼻子也修改一下……你这样打搅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我哪里是在打搅你?我是帮你加快速度呢!再说,你画得不对我得修改过来嘛……不行,你快回去坐着……到黄昏时,石良玉的大作终于完成。
熙之,你快来看……蓝熙之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过去,仔细地看了好几眼,又拿起画纸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石良玉,你确定这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鼻子嘴巴都有点歪的人——这个——真的是我么?哈哈哈石良玉笑得几乎快蹲了下去,熙之,这次,我可没有‘美化’你了,我的画艺是不是提高了很多?嘿嘿,你的画艺高得很啊,高超得要千古流传……石良玉再看看画中人,依旧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熙之,若不是你自己乱改乱动,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你故意丑化我,还怪我?哈哈,不敢不敢,我们明天重新画过,熙之,我明天一定给你画一幅很好看的。
不画了!不想画了。
哈,熙之,不是吧,真生气了?对啊,生气了,我气得要去大吃大喝了,啊,好饿。
熙之,我们吃饭去吧。
吃了饭,悠闲地坐在书房里翻翻闲书,看看画卷,石良玉笑起来:熙之,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愉快过。
我好像又回到了江南,回到了许多年前一样……第一百五十三章 丑化吃了饭,悠闲地坐在书房里翻翻闲书,看看画卷,石良玉笑起来:熙之,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愉快过。
我好像又回到了江南,回到了许多年前一样……嗯蓝熙之答应着,还没从墙上一幅装裱得极好的大水牛图上回过神来。
这幅无名氏的画非常简单,就是一只寻常的大水牛,可是,这牛看起来,却绝非简单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用了一种十分特殊的笔法和颜料,给它蒙上了一层超越艺术的美丽色彩。
熙之,这是我在一次战争中收获的,你喜欢么?嗯,喜欢,真是不错。
这屋子里还有很多这类无名氏的作品,虽然算不得极品,但是也很生动活泼,熙之,你要喜欢,这些都是你的了……可惜太多了,我不好带走……她转头看着石良玉,呵呵,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每次看到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
你的洛神美女图还在我那里呢……熙之,凡是我所拥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嘻嘻,太多了,拿不动哪!你只需要选一个就可以了。
哪一个?我!我可以帮你拿!蓝熙之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又想起锦湘。
她淡淡道:好困哦,我要去睡觉了,再见,石良玉。
她的表情是如此不以为然,她要离开的期限越来越近,石良玉心里的轻松愉快立刻被一种深刻的失望和恐惧所取代,他的脸上却一点也不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道:好吧,熙之,我也回去休息了。
嗯,再见。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朋友妻处理完一件事情后,时间还很早。
石良玉也不耽误,直接就往家里赶。
一个人从左边的一条巷子里策马冲出来,飒露紫嘶鸣一声,石良玉勒马,一众卫士立刻围住了这个突然冲出来的陌生人。
朱弦,你居然敢到我府上找麻烦!朱弦沉声道:石良玉,我是来找蓝熙之的!蓝熙之?你有什么资格来找她?我受先帝所托,要终生保护她的安全。
受先帝所托?石良玉冷笑一声,朱弦,你们朱家还真是爱出假忠臣真奸贼!你既然记得先帝的托付,兰泰失守时,你在哪里?蓝熙之被俘虏时,你在哪里?大难来时,你抛下她不管自己做了缩头乌龟只顾逃命,如今又要做什么忠臣孝子了?我的确有负先帝所托,所以,即使把命留在这里,也一定要带走蓝熙之!嘿嘿,朱弦,你以为自己的命那么值钱?上次在朱敦的大营,你假仁假义放我一马,今天,在我的私人府邸我也留你一命。
但是你记住,只要战场相遇,无论什么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滚吧!你今天必须放了蓝熙之。
你有什么本事如此大言不惭?石良玉,我们从小为先帝伴读,即便不论君臣,也有几分情意!朋友妻不可欺!如今,你抓了先帝的遗孀关在这里,你这算什么?朋友妻!先帝的遗孀!石良玉想起萧卷,心里一震,高声冷笑道:朱弦,你们朱家惯会这样满口假仁假义,背后图谋别人江山。
你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了。
石良玉,我也没指望你会客气!朱弦话音未落,已经直接打马朝他府邸冲去。
石良玉立刻道:给我拿下!既然他不知死活,你们也不用管他死活了!朱弦刚冲到大门口,门墙上,一排弓弩手已经张弓对准了他,立刻,乱箭便如蝗虫般飞来。
朱弦挥舞了玄铁重剑,策马往回跑;后面,石良玉随身的卫士也围追上来。
朱弦见再无冲进去的机会,大喝一声杀了出去……第一百五十五章 混乱之夜(1)夜幕已经降临,雕栏桂树,亭台楼阁,处处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这几天,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府邸四周无不张灯结彩,就像谁要娶亲一样。
她觉得有点奇怪,一天就随口问一个路过的侍女,府里究竟在忙什么,那侍女说,府里的夜晚太冷清要增加点喜气。
她走了一转,才发现,原来自己住的那栋院子,门口挂的灯笼最多,照得跟白昼似的。
她忽然想起,无论是在邯郸石良玉的卧室,还是在这里,每从黄昏开始,石良玉总要亲手点亮灯笼。
自萧卷死后,她好像突然之间就不那么害怕黑夜了,所以一直不曾注意谁人在黑夜里点灯。
如今,看了这满园的灯笼,不禁暗道:莫非石良玉也是一个怕黑的人?蓝熙之走出花园,今天已经这么晚了,石良玉还没有回来。
自从自己来后,还从来没见他这么晚没回来过。
她走了一会儿,发现刚刚换班的卫士神色紧张,一幅全神戒备的样子。
而前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走了过去,赶紧道: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下午来了刺客,不过已经被赶跑了。
有刺客?那殿下呢?他没事吧?殿下没事。
原来石良玉早就回来了。
她赶紧往石良玉居住的院子走去,担心着这次又不知是哪一路人马要置他于死地。
石良玉的房间紧闭,蓝熙之敲了几下,没有丝毫声音。
她以为石良玉不在房间,转身正要离去,门忽然打开,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几乎是重重地将她拖进了房间。
一屋子的酒味,桌子上的一个大酒坛已经半空。
石良玉,你干啥?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喝闷酒?石良玉又端起酒碗咕噜喝了半碗,脸色发青:熙之……蓝熙之闻到那大股酒味,皱起眉头,拿开他的手:石良玉,你喝醉了,不要再喝了!我没有喝醉,心里清醒着呢!蓝熙之见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将酒坛放到桌下,将他的酒碗也端开。
蓝熙之,你干什么?快还我,我的酒……蓝熙之从未见他这样满面怒容过,心里一惊,低声道:要和你就喝吧,喝死算了……石良玉见她也是满脸的不悦,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抱住她,俯下头就狠狠往她的脸上、唇上亲去……第一百五十六章 混乱之夜(2)浓烈的酒气喷在脸上,蓝熙之慌忙推开他,骇然道:石良玉,你要干什么?他并不回答,再次伸出手一下将她抱起,几步走过去,将她放在旁边的大床上,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嘴巴里的酒气更浓了:熙之……你嫁给我好不好?不好!他暂时停下了狂乱的亲吻,大声道:为什么不好?萧卷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机会?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石良玉,你冷静点……熙之,你嫁给我吧,我一直没有娶妻,我就是希望有一天还能够和你在一起,你一定要嫁给我,你非嫁给我不可……蓝熙之见他那样可怕的赤红的目光和身上那种浓郁的酒气,忽然明白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心里更是恐惧,赶紧拼命推搡他,可是,他的手臂铁桶一样箍住她的身子,一只手一用力,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撕去了一大幅,左边整个的肩膀都露了出来……石良玉,你放开我……你疯了……石良玉醉眼朦胧的眼睛越瞪越大,目中的狂乱和赤红加剧,又瞧见那露出的半边雪白的肩头,不由分说,低了头就往那里亲去。
蓝熙之拼命挣扎,他紧紧按住她,手一用力,蓝熙之身上的衣服整个被撕裂,身子大半裸露在了他的眼里。
这白皙的身子更加刺激了他的疯狂,他的口里重重地喘着粗气,往她胸口亲去,双手立刻随着她被撕烂的衣服抚摸下去……巨大的恐惧填满脑海,蓝熙之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拼尽全力提了一口气,将石良玉如钢筋铁骨般的身子掀了开去,重重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在地上踉跄好几步,石良玉才站稳,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他捂着火辣辣的面颊,完全清醒过来。
他赶紧看去,只见蓝熙之吐出一大口血后,蜷缩在床边,用手胡乱地捂着胸前被撕烂的衣服,满脸的泪水。
熙之……你不要过来!她拼命地往后面退,没发现已经无法再后退,头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声音发抖:你不要过来……第一百五十七章 混乱之夜(3)他抓起床角那床薄薄的被子,飞快地盖在她的身上,趁她还没回过神来,以更快的速度抱住了她:熙之,对不起……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发抖,嘴角边满是血迹。
巨大的心疼几乎让他开不出口来,好一会儿才柔声道:熙之,不要害怕,我不会再发疯了,绝对不会再发疯了……她闭上了眼睛,声音异常的疲惫:你拿件衣服给我!石良玉放开她,起身拿了件自己的衣服递给她,慢慢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蓝熙之胡乱将衣服套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看也没看一眼站在门口的石良玉。
石良玉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到门口,她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随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将门关上。
那重重关上的门几乎碰在脸上,石良玉木桩似的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
月色如水,秋风在窗台上刮过,发出簌簌的响声。
浑身似乎如散了架一般的疼痛,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真。
有个人站在前面,背对着自己,颀长的身影瘦瘦的。
蓝熙之凄声道:萧卷,你是不是责怪我没听你的话?你怪我没有及时回藏书楼?萧卷并不如往常一般的看不清楚脸,这次,他立刻转过身来,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熙之,我怎么会责怪你?我只是心疼你受苦了……你回去吧,在藏书楼有我守护你,谁也不敢伤害你……他的脸如此清晰,他的微笑如此温暖,蓝熙之开心的咯咯地笑起来:呵呵,萧卷,这次,我终于看到你了,你没有躲起来,以后也不要再躲起来了,好不好?萧卷依旧是满面的微笑,却默不作声。
萧卷,你说话啊,我一个人在外面觉得好害怕。
我马上就回来好不好?你要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萧卷依旧默不作声,一转身,忽然变成了一缕青烟。
萧卷,萧卷……蓝熙之追过去,一缕青烟握在手里,她松了口气,又笑了起来:呵呵,萧卷……她睁开眼睛,手里真的握住一只异常温暖的手。
她心里一喜:萧卷……熙之!她松开手,那低沉悔恨的声音是如此陌生,握在手里的青烟迅速散去,萧卷的笑脸如一片再也拼不起来的水波荡漾的涟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何回到从前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在站在床边的人的身上、脸上,他仿佛已经站成了一截木头,这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游魂。
蓝熙之低声道:石良玉,你去休息吧。
熙之,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我没有怪你,你出去吧。
他再次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熙之,我们都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我只是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能够互相照顾。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我只想得到,再也不想失去。
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也永远陪着你……我从来没有存心想要伤害你……他语无伦次,手也微微发抖,蓝熙之没有说话也没有甩开他的手。
石良玉的声音和目光一样充满了绝望:熙之,你承诺过要呆一个月的!现在还差三天!蓝熙之依旧没有作声。
他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借着窗外的月光,蓝熙之不经意看见他眼中悄悄流下泪来。
蓝熙之此生只见过两次男人在自己面前流泪,这两次却偏偏都是石良玉一个人!她心里的微微的怨恨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熙之!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心里一阵难言的喜悦,那是一种被宽恕被理解被怜悯后的心灵的解脱和轻松。
他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张了几下,一个字也没有能说出来。
……………………………………………………………………………………这是一个冷嗖嗖的阴天,从早上开始,时断时续飘着蒙蒙的雨丝。
蓝熙之推开门,石良玉站在门口,一脸笑容。
石良玉手里端着一碗汤,笑道:熙之,早上好,先喝了这个吧。
嗯,谢谢!自从石良玉发现她那次在梦中吐血后,就吩咐下去,每天给她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补品,最近,他听一名羯族巫医说某种野山参加上一种特殊草药,治疗呕血症状特别有效,便高价买了几株珍罕的回来,吩咐厨房熬了汤,每天早上让她喝一碗。
有一天,石良玉偶然发现她并没有喝后,这些日子,他便每天早上都亲自给她端去,监督着她喝。
蓝熙之不好拒绝他的好意,每天只好按时喝下。
蓝熙之喝了汤,才抬起头,细细的看一眼石良玉。
石良玉足蹬藏青小牛皮靴,身穿一件赭红色的绸衫,腰上系一条明黄色的带子,发上束一坠了红色明珠的发冠,唇红齿白,英武倜傥。
蓝熙之立刻记起在寒山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惊艳,想起某一种难以形容的被剥开的新鲜的水果。
石良玉换掉了羯族人的胡服马裤,完全一副江南公子的打扮,就是希望能唤起两人之间那些最友好的时候。
经历了昨晚可怕的一幕,两人都小心翼翼地绝口不提,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现在,他并不知道这种苦心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次食言(1)蓝熙之笑了起来,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又立刻放开手:早上好,水果男!她那样掐脸的举动,她的那声水果男——石良玉心里忽然有种错觉:也许,昨晚自己真的什么过分举动都不曾做出过!他微微松了口气,拉住她的手:熙之,那天我说要给你画像,可是一直没画呢……哎,不是画好了嘛,还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呢!所以我们才要重新画过呀。
熙之,这次我一定把你画得特别好看。
呵呵,你必须一个上午就要画好,不然,我可没有耐心了。
好吧。
一棵巨大的古榕树下摆放着画桌。
秋风下,飘飞的雨丝也淡了下去,连地上的尘土都来不及凝固,周围的空气散发出淡淡的湿润的腥味。
蓝熙之坐在椅子上,看看榕树的长长垂下的褐色的胡须,又看看那些椭圆的小叶子簇成那么巨大的一片绿茵,她忽然发现,几乎每一种树木都比杨树好看。
她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就觉得杨树一点也不好看呢?石良玉从画纸上抬起头来:熙之,你说什么?没说什么呢,你快画吧。
她手里的书卷放在椅子上,整个人盘腿坐着,闭着眼睛,睡眼朦胧的样子。
石良玉看着她苍白得出奇的脸,又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她已经穿得很厚了,却依旧有不胜凉意之感。
他柔声道:熙之,你这样坐着会不会冷?我陪你走走吧。
怎么会冷啊,我都穿得够厚了。
你不要管我,赶紧画画……风太大了,我再去给你拿件衣服吧。
不用……我马上就拿来,你等着我。
嗯。
石良玉的身子刚刚消失,蓝熙之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急促的喊声:蓝熙之……她猛然睁开眼睛,只见朱弦从左边一棵靠墙的大树上跳下来,提了玄铁重剑:蓝熙之,快!第一百六十章 再次食言(2)四周的卫士早已发现有人闯入,立刻包围过来。
蓝熙之惊道:朱弦?朱弦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这时,四周的卫士已经追了上来,顿时响起一片刀剑之声。
这里距离蓝熙之的卧室并不远,她的大黄马就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这一喧闹,大黄马大叫一声,朱弦跑过去,一剑砍断了马的缰绳,拉了蓝熙之:快上马……无数刀剑已经向朱弦攻去,蓝熙之来不及多说,心知自己不走,朱弦必然不肯走,稍一迟疑,朱弦必然命丧于此。
她立刻跃上马背,喝道:朱弦,上来……朱弦也跃上马背,蓝熙之一勒马,往一道侧门冲去。
无数的士兵冲了过来,弯刀、长矛、铁锤、利剑……纷纷向两人追来,前面,一队弓弩手早已张弓,可是,看着前面的蓝熙之,却不敢射过去……石良玉手里抓着一件衣服冲出来,看着这一片混乱,立刻明白过来,脸色惨白,怒喝道:快追,一定要将朱弦碎尸万段!……你们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能伤着了蓝熙之……也不能伤她的马!刚刚杀开一条路,又一群士兵冲了过来,朱弦跃下马背,用力一拍马的屁股,大喝道:蓝熙之,你快走……他的肩上、胸前已经负伤好几处,鲜血大滴大滴的流在地上。
蓝熙之强行勒住马,掉转头,随手夺过一柄士兵的大刀,冲了回去:朱弦,你快走,我没有危险。
你快走,你滚啊,蓝熙之!朱弦,你走,我真的没有危险!蓝熙之,你不走?你忘了先帝了?蓝熙之心里一震,这时,朱弦身边的围攻者已经越来越多。
她冲过去,大喝道:一起走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再次食言(3)那些士兵见她冲过来,纷纷避开,朱弦赶紧跃上马背,双腿用力夹紧马腿,大黄马驮着二人再次飞奔起来,可惜,没跑出多远,又被一群追兵阻挡,大黄马再也跑不起来了。
石良玉骑马追来,只见朱弦的玄铁重剑虽然依旧劲道十足,但是蓝熙之勉力支撑的身子却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张康道:殿下,弓弩手早已准备好了……石良玉神情惨淡,摇摇头:让他们走吧。
她再拼命抵抗,又会吐血了……殿下?立刻下令收兵!是!前面严阵以待的士兵忽然让出道来,大黄马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冲出了原本戒备森严的大门,一直冲向了大街。
石良玉追到门口,那匹大黄马已经驮着二人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扬起的尘土,带着一股雨后的腥味冲入鼻端。
他看看手里这件精美的衣服,那是他亲自在集市上为她挑选回来的。
她来后,她穿的衣服都是他为她亲自挑选的。
蓝熙之,你再一次对我食言了!冲出好远一段距离,蓝熙之一勒马,黄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身后是朱弦的声音:蓝熙之,你没事吧?蓝熙之跳下马,见朱弦坐在马背上,身子摇摇欲坠,显然是伤得不轻。
他能够冲破石府如此严密的守卫找到自己,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蓝熙之点点头:我很好,倒是你,得赶紧治疗你的伤口。
蓝熙之,石良玉没有为难你吧?没有。
他是我的朋友,一点也没有为难我,相反,他对我很好。
是我自己愿意留下的。
朱弦完全愣住了,似乎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蓝熙之无暇多说,只道: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治疗你的伤口。
蓝熙之,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他想起自己冲进去时,蓝熙之一再强调自己没有危险,想起两人冲出去时的畅通无阻,心里完全明白过来,若不是石良玉故意放行,自己再有天大本领,又如何冲得出去?石良玉对自己恨之入骨,那自然是对蓝熙之留情了!他为了蓝熙之,竟然连自己也一起放过了。
石良玉他?朱弦,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歇下来再说……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能回头(1)这是一家十分简陋的小客栈。
朱弦从兖州突围后,身无分文,只好在邻郡向太守借了50两银子上路。
这一路下来,到赵国时已经所剩无几。
蓝熙之临时离开,更是身无分文,两人只得选了一个最便宜的小店住下。
蓝熙之扶了朱弦进去,扶他在床上躺好,先倒了水给他喝,然后开始为他包扎伤口。
朱弦身上伤口虽深,幸得都是外伤。
蓝熙之为他清洗了一下伤口,拿出一些伤药洒上,撕了衣襟将他的伤口包扎好。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朱弦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
终于包扎好了,蓝熙之见他还是这副模样,笑起来:朱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话就说吧。
朱弦满面的愧色:我曾答应先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以牺牲你的利益为代价……你并没有牺牲我啊!你在军中忍饥挨饿,我为了兖州突围,没顾得上你的安危,害你被俘。
如果对方不是石良玉,你哪里还有性命?蓝熙之匪夷所思道:朱弦,这也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自己逃得不快,也不如石良玉经验丰富,以至于半路被他包围了。
唉……技不如人啊……是我没有尽到职责!她想起他为了遵守对萧卷的承诺,如此忠心耿耿地潜身赵国寻找自己,心里也有点感动,笑道:朱弦,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人至少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人品还不错。
以前萧卷说你正直,我都不信的……朱弦白她一眼:我的其他优点还多得很。
反正,我没发现。
天色已经晚了,两人吃过晚饭,朱弦伤势严重,早早休息了。
蓝熙之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辗转反侧。
今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逃离石良玉的府邸,简直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她答应呆一个月,结果却在只剩三天的时候潜逃了。
那种情况下,她根本来不及周全考虑,只好跟朱弦先离开再说。
她原本打算的是,等朱弦平安离开后,自己再回去,可是,朱弦重伤在身,一个人身处赵国,如果身份泄漏,立刻就是杀身之祸,又怎敢轻易离开他?她的紫电还留在房间里,当然,她惦记的不止是自己的宝剑,还有石良玉那不知多么失望的神情。
可是,一想到他昨晚的疯狂举动,她又一阵后怕,如果自己再呆下去,谁知道那样可怕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有些事情,还是早防患于未然的好!虽然,今日两人都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可是,并非你装着不知道它就真的过去了。
这也是她潜意识里也想尽快离开的原因。
她想了想,决定明日一早去石良玉府邸,至少,也要正式向自己这唯一的朋友道个别。
早上的细雨不像昨日的雨丝,而是淅沥沥的,已经湿滑了路面,鞋子都沾满了泥土。
蓝熙之策马直奔石良玉府邸,远远的,就看见门口许多人抬着东西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她再过去几步,只见门口往日陈列的大军都不见了,守备的岗哨也都撤销了。
她环顾四周,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走过来,正是这里的管家,她赶紧道:殿下在不在家?管家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昨日和刺客一起逃走的女子:回蓝姑娘,殿下昨晚已经随皇上往襄城进发了……赵国迁都襄城,这是蓝熙之早已知道的事情,可是,听得石良玉如此匆忙离开,她还是呆了一下:为什么这么急啊?皇上急诏哪,不得不走啊。
蓝姑娘,您还有事情么?蓝熙之想起自己的紫电,道:殿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叫你交给我?没有。
殿下走得匆忙,什么也没有交代小人。
蓝熙之失望地摇摇头,掉转马头,又往小客栈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能回头(2)赵国迁都襄城,这是蓝熙之早已知道的事情,可是,听得石良玉如此匆忙离开,她还是呆了一下:为什么这么急啊?皇上急诏哪,不得不走啊。
蓝姑娘,您还有事情么?蓝熙之想起自己的紫电,道:殿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叫你交给我?没有。
殿下走得匆忙,什么也没有交代小人。
蓝熙之失望地摇摇头,掉转马头,又往小客栈的方向去了。
她回来时,朱弦正在窗户边活动一下筋骨。
他受伤不轻,可是休整一夜后,很快又生龙活虎的模样。
蓝熙之暗暗称奇,朱弦回过头,见她不停地摇头又点头,瞪她道:你干啥?朱弦,你曾说我是打不死的妖孽,我看你也差不了多少。
说你这妖女小气你不信,我的好处你一点没记着,尽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嘿嘿。
你见着石良玉没有?蓝熙之叹道:他昨晚已经随石遵向襄城进发了。
哦,赵国迁都,他作为太子肯定得随石遵离开……朱弦也叹息一声,石良玉也真是不容易,为了做这个太子,邯郸的封地都被一把火烧光,府中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如头顶焦雷,蓝熙之颤声道:你说什么?我刚到赵国就打听到了,两个多月前,石良玉在邯郸的封地被石氏宗亲联合趁夜偷袭,除了石良玉和一名卫士逃得性命,他的妻妾侍女仆人等等都被杀得一干二净……那,锦湘,锦湘……锦湘她……谁是锦湘?朱弦忽然想起蓝熙之第一次和自己见面,就是到自己府上要人,而那个使女就是叫做锦湘!她来到赵国旧都这二十几天,都呆在石良玉的府邸。
石良玉自己不提,其他人更不会跟她说,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惨事。
熙之,我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我只想得到,再也不想失去!她想起石良玉悄悄流下的眼泪,双腿发软,茫然跌坐在地上…………第一百六十四章 梦中人的脸干荷叶的秸秆已经变成了黑褐色,那曾经开满了雪白花朵的野李子树也早已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冬季的细雨让那条长长的石板路长满了滑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只有矗立在风雨中的藏书楼,依旧一点也没有改变旧时的模样。
还有藏书楼后面的山坡,山坡上的常青的松柏,以及松柏下面等候的人。
那是一种疲倦之后的彻底的放松,蓝熙之顾不得山路湿滑,几乎是冲上了山坡。
迎接她的,是她自己亲手刻下的几个大字:亡夫萧卷之墓,未亡人蓝熙之她在细雨纷飞里坐下去,坐在墓碑旁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石碑:呵呵,萧卷,我终于回来了。
风呜呜咽咽地刮过,像是萧卷的回答。
……萧卷,你不知道,我和朱弦都没有盘缠了,这些日子天天风餐露宿,吃不饱穿不暖,我的手都皴裂啦,现在还很疼啊。
以前我还可以卖画,可是,那些异族人根本就不欣赏什么书画,也没人买,有好几次,我都想去抢钱啦!你托付朱弦照顾我,他可真是照顾我,没钱吃饭,他就常常把辛苦找来的野果啊、猎到的东西烤熟,都留着给我吃。
一路上,我好像还没怎么饿过,他自己当然是忍饥挨饿的啦。
你知道,他原本那么讨厌我的,能做到这样,也算对你忠心耿耿啦,呵呵。
现在,我们终于回到了江南,回到了这里。
唉,想起来真像一场梦一样……我要先去吃饭啦,等会儿再来陪你,好饿啊……老仆已经准备好热水,蓝熙之沐浴之后,换了一身柔软的棉袍,温暖而又舒适。
外面的饭桌上,早已摆好了几样热气腾腾的可口的小菜。
她端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呵呵,萧卷,我可饿坏了,好久也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吃完了,我就什么也不做,先去好好睡一觉,今天,你可不要再躲起来啦,一定得让我看到你的脸……第一百六十五章 石良玉——乱世崛起的帝王业绩石良玉的原型冉闵冉闵(卒于公元352年6月1日),汉族,字永曾,小字棘奴,魏郡内黄人(今河南内黄西北),是中国五胡十六国时期冉魏的开国君主。
冉闵为今人所广为知闻是屠杀胡人的命令,即杀胡令。
冉闵出身于当时名震天下的乞活军,乞活军当时已归顺后赵,冉闵参与了石虎攻打鲜卑和西羌及平服匈奴余部的战争,建立了军功,被石虎收为义子。
在石虎后期,利用手中军权,将后赵帝国的粮食散发给汉族饥民,收买人心。
石虎死后,靠四十万汉人尸肯修建起来的后赵皇宫发生不明原因的火灾(襄国宫殿倒时明确史料为冉闵所炼烧死),大火烧了一个多月。
冉闵借此机会,放出石虎从全国各地的抢掠十万汉族妇女,很多人已经无家可归了,冉将之许自己的部下与高力汉族卫士,收卖人心。
当时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残留的汉人,为了免于屠杀,纷纷筑堡自卫,与胡人对抗。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些人认为的坞堡遍地都是,当时的北方壁堡也要相隔百里才有一个。
按鸣沙屈出土的《鸣沙石室佚书》记录:永嘉大乱,中夏残荒。
保壁大帅数不盈四十。
多者不过四五千家,少者千家五百家。
由此推测当时北方的汉人最多不过四百万左右。
冉闵灭掉了不可一世的后赵(羯族所建立)后,利用当时汉人对胡人的刻骨仇恨,一次次煽动胡汉纷争,弄的天下大乱,数百万胡人在他发起的战争中死于非命,汉人死者亦不计其数。
他发布了的<杀胡令>和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汉族主义暴发的<讨胡檄文>,冉闵当时致书北主各地,号如汉人起来屠杀胡人。
冉闵还向东晋政权致书联合抗胡,软弱的东晋政府没有答应。
公元349年五月,冉闵扶立傀儡石遵,使其杀世自立。
石冲闻之,帅戍守幽州的兵士合兵十余万胡军南下,被冉闵等歼灭于平棘,冉闵俘杀了石冲,为消灭胡人的有生力量,冉闵坑杀被俘降军三万余人;冉闵要求石遵正式让位予他(类似于汉魏晋之间的惮让),石遵当然不原将祖宗的基业让出;公元349年十一月,冉闵杀石遵,胡族势力激烈反抗,冉闵尽杀胡人十余万,中原大乱。
(《晋书》志第三)。
同一时间,冉闵改后赵国号为卫,易姓李,立傀儡皇帝石鉴,以图挟天子令诸侯(后赵全国当时到处都是手控重兵的胡将,可惜此举并不见效)。
关中的赵乐平王石苞自关中率大军东讨冉闵,后被冉闵杀;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夜受石鉴书诛闵,亦被杀;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参与诛杀冉闵,也被冉闵所杀;姚弋仲、蒲洪等连兵,移檄中外,号召天下胡人杀掉冉闵……冉闵看到各地的胡将都不听命于他,与之为敌,石鉴背后计划除去他(石鉴被闵杀时在位一百零三日)。
冉闵攻斩了石鉴叫来杀的的孙伏都三千羯士等人,纵兵屠杀,自凤阳至琨华,横尸相枕,流血成渠。
冉闵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
和近日孙、刘构逆,支党伏诛,良善一无预也。
今日已后,与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
敕城门不复相禁。
结果方圆百里的汉人都跑了过来,胡人全部离去。
冉闵看到胡人终究不听命于已,亲自带兵在邺城周围屠杀胡羯二十几万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朱公子做的美餐乌衣巷。
朱府上下一片欢腾,似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
美酒佳肴摆满桌子,阖家大小围坐一起,喜形于色地看着坐在中间的朱弦,拼命地给他添菜加饭。
朱夫人夹了只大鸡腿放在儿子碗里,心疼地道:弦儿,多吃点,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朱瑶瑶、朱允,一个也不客气,都争着往大哥碗里夹菜。
朱弦看着自己面前大堆的食物,笑起来:就是牛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你慢慢吃啊,受那么多苦,总要补一点回来嘛……这一顿丰盛无比的饭菜终于吃完。
朱弦起身,看看父母:爹、娘,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朱夫人大为不悦:弦儿,你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怎么又要出去?我有点急事……朱涛看儿子一眼:你有急事,就快点去办吧,早点回家就是了。
好的。
…………………………………………………………从半夜开始,就下起雪来,到得清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后山上的松柏已经挂满了雪花。
蓝熙之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动也不动,有时抬起头看看窗外萧卷的墓碑,咯咯笑道:萧卷,今天我又要赖床啦。
我好久没赖床了,前些日子真是辛苦死我啦。
懒洋洋的躺到快中午,一名老仆轻轻敲门:蓝姑娘,朱大人来了。
朱弦?正是朱大人。
蓝熙之有点意外,自己前天才和朱弦分手,各自回家,他这么快又来干啥?她穿衣起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摆放着大堆东西,治疗手皴裂的伤药、各种点心干果、书籍、衣服……简直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朱弦不在客厅里,也不在书屋里,朱弦在厨房里。
朱弦穿青靴锦袍,长长的睫毛有时抖动一下,孔武有力的手没了玄铁重剑,却拿着一把大菜刀。
锅里飘出鸡汤的香味,案板上,一只冰鱼正在活蹦乱跳,朱弦正在满头整治大堆的材料。
一会儿,他侧身将案板上的冰鱼抓起来,提了菜刀,对准纹理剖去……他那样的神情、动作,根本不是在剖鱼,而是在姿势标准地修炼什么高深武功。
蓝熙之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朱弦,你在干什么?朱弦头也不抬:我答应过你,等熬过了那场战争,一定给你弄一顿丰盛的大餐。
今天,鸡鸭鱼肉都有,你看看还缺少什么你特别喜欢的?还缺少什么你就说一声……可是……可是什么?我承诺过的事情,从来不会抵赖。
可是,真的你自己煮啊?怎么?我自己就煮不得了?蓝熙之笑起来:朱大公子煮饭,真是希奇。
你会么?这有啥不会的?一路上,我看过别人煮饭,也烧烤过猎物,如此简单的事情,怎么难得到本公子?哦,好吧,我可就在外面等着吃啦。
不行,蓝熙之,你得帮我……我不会煮饭。
你不会可以学啊,至少应该在旁边看着才能学会啊……哦,你的手不能沾水,不要动,这个我自己来……第一百六十七章 觊觎先帝的遗孀?夜已经很深了。
朱弦下马,抖落一身的风雪往自己的卧室走。
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迟疑一下,书房的门打开,朱涛探出头来:弦儿,进来坐坐。
朱弦坐定,忽见父亲的目光有些奇怪。
弦儿,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去藏书楼看蓝熙之了。
你回江南才和她分别,且分别不过两天,又有什么紧要事?也没什么事!她只有一个人,冷清清的,所以我去看看。
都做了些什么?给她煮了一顿饭……朱弦看到父亲惊疑的目光,立刻解释道,她在兰泰吃了很多苦,我答应她熬过了那场战争,给她煮顿丰盛的饭菜……朱涛吃惊地看着儿子眉梢眼角那种自己浑然不知,别人却一眼看透的喜悦和热切,心里立刻浮起一丝深深的忧虑:君子远庖厨!你竟然去给她煮饭?你什么时候学会煮饭了?那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看一眼就会了。
朱涛盯着儿子,想了想才道:弦儿,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娘已经给你选了一门亲事,准备年前定个吉日将亲事办了……朱弦十分意外:爹,这也太匆忙了吧?不匆忙了!你年龄也不小了。
爹,我根本不想成亲,你们赶紧将那门亲事推了,别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朱涛盯着儿子:为什么不想成亲?我要练武,其他还有许多重要事情没做……成亲了也可以做很多重要事情,别人都是这样。
反正我这几年还不想成亲。
你要什么时候才想成亲?以后再说吧。
朱涛点点头:弦儿,从明天起,你不要再去看蓝熙之了。
朱弦讶异道:为什么?我奉先帝之命照顾她……先帝并没有叫你天天去看她的遗孀吧?!以后,我会定期派人去看她的。
朱弦后退一步,不敢看父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帘遮住了全部的情绪,一声也不吭。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亲姐妹朱涛点点头:弦儿,从明天起,你不要再去看蓝熙之了。
朱弦讶异道:为什么?我奉先帝之命照顾她……先帝并没有叫你天天去看她的遗孀吧?!以后,我会定期派人去看她的。
朱弦后退一步,不敢看父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帘遮住了全部的情绪,一声也不吭。
你遵先帝遗嘱照顾他的遗孀,原本一点也没有错。
你是个凡事认真性格固执的人,可是,你居然允许蓝熙之长时间呆在兰泰军营,她失踪后你不惜抛下军队借上盘缠千里寻她,你刚回家就慌不迭地去看她,你甚至跑去给她煮饭……你扪心自问,你真是如先帝所托付的将她当姐妹一样看待么?朱弦的长睫毛抬起来,低声道:我一直是把她当自己的亲姐妹的!知子莫若父!这么多年来,你接触的女子只有一个蓝熙之,弦儿,我曾亲自听得小皇帝叫她‘大嫂’,你也应该听到的吧?!不要让自己陷进尴尬的境地而不自知!可是,我真是把她当自己的姐妹的!好,既然你一再保证,我就放心了!你想必也不希望先帝的名声和尊严蒙羞的!朱弦心里一震,加大了点声音:我从来都是把蓝熙之当亲姐妹的。
这样就好!弦儿,你母亲给你定下的是何家的千金何采蓉,你应该见过的。
如果没什么其他意外,争取尽快把亲事办了!朱弦拉开了书房的门,淡淡道:随你们吧。
然后,他就默默地走了出去。
…………………………………………………………………………雪连着下了几天后,天气终于放晴了。
这江南的雪自然不能积得多厚,阳光一照射,很快就融化了。
融化的冰水开始四处流淌,比积雪压枝时更冷几分。
进入荷塘、穿过那片长长的野李子树林,又踏上青石板的路,飒露紫扬开的四蹄慢了下来,石良玉仔细的看着这藏书楼附近的冬景。
前面的山坡上,松柏常青,枯萎的野草上,积雪慢慢地只剩下些雪花,然后变成水珠,冬日灿烂的阳光照在这些水珠上,隐隐发散出五彩的光芒。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站在山坡上,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瘦小的身子上,她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听到马蹄声也没有回头看看。
他悄然下马,往藏书楼走去,想沿着阶梯往山坡上走。
脚刚踏上第一级阶梯,藏书楼的老仆走了出来,看着这个陌生男子,态度温和有礼: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情?我是蓝熙之的朋友,我来看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是谁的未亡人先帝的遗孀并没有什么朋友!来藏书楼的男子一般都是借书还书的。
会来这里拜访的青年男子有且只有一个朱弦。
老仆警惕地看着这个太过俊美的华贵男子,恭敬道:您请坐,小人先去通报一下……好。
有劳了。
老仆没走几级阶梯,蓝熙之已经从山坡上下来了,满脸的惊喜:石良玉,你怎么会来的?我来看看你。
蓝熙之高兴地对老仆道:福伯,你立刻准备一下饭菜吧,这位是我的好朋友。
是。
老仆福伯又警惕地看石良玉一眼,恭敬地向蓝熙之行了一礼,赶紧退下。
石良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蓝熙之满面的惊喜,自己也笑了起来。
石良玉,外面很冷,我们进去再说吧。
熙之,我至少应该先去看看先帝。
哦,好吧。
简单的衣冠冢,没有烟雾缭绕更没有供品果馔,这是最寒冷的冬天,连花都没有,墓碑前放着几枝细细的松枝。
亡夫萧卷之墓,未亡人蓝熙之石良玉跪拜下去,行了个大礼,才站起来。
蓝熙之站在一边,看着墓碑,笑嘻嘻的:萧卷,石良玉来看你啦。
石良玉听得她这样的笑声,转过头细看她几眼,似乎此刻才真正意识道:面前的女子真的是先帝的遗孀!两人在藏书楼的客厅里坐下,屋子里生着一盆火,十分温暖。
蓝熙之亲自给他倒了一本热茶:石良玉,你怎么来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告诉过我地址,我很轻易就找来了,呵呵。
自那次和朱弦逃离石府又得知他在邯郸的封地被屠杀殆尽后,她每每想起石良玉总觉得愧疚不已。
现在见他一脸笑容,心里总算安心了几分。
石良玉手里的包袱打开,将一把宝剑递了过来:我来给你送‘紫电’。
还有那个巫医开的药方……上次,你没服完就离开了,我给你带来,你自己记得按时服下!蓝熙之接过紫电和大堆山参草药放在一边:嗯,谢谢,还专门劳你跑这么远的路程。
上次,我又食言了,真是对不起你……我听管家说,你第二天早上来过的。
嗯,我想来至少向你道个别。
可是,你已经离开了,此后,我心里一直有点不安……熙之,我怎么会怪你?那时太匆忙了,也来不及等你。
呵呵,多谢你这样说,这样我心里总算好受一点。
我后来才知道你在邯郸的家被烧了,锦湘她……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提起锦湘,石良玉淡淡道:锦湘跟着我共患难,我真是对不起她!那些害死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蓝熙之听得他语气里的沉痛,自己心里也异常难受,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第一百七十章 美男子的绝望熙之,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赵国定都襄城后,燕国、魏国都对我们虎视眈眈,相比之下,我们和南朝的冲突最小,因此,想和南朝结盟……哦?蓝熙之又惊又喜,如何结盟法?老规矩,和亲。
和亲?蓝熙之想了想,皇宫里并无适龄的公主,而宗室的女子她也不认识。
谁娶?你们看好了哪一位宗室之女?我娶。
也不是宗室之女,是丞相朱涛的女儿。
哦?蓝熙之惊讶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石良玉竟然会和朱家联姻。
石良玉见她不语,笑道:熙之,你觉得很惊讶?有点。
石良玉是太子,是赵国的储君,与南朝和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皇室无适龄女子,所以和第一权臣朱涛联姻也不值得奇怪。
她奇怪的是,自朱敦诛灭石家后,石良玉和朱家可是水火不容的啊。
熙之,其实,我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和亲。
我不太喜欢异族女子,还是想娶个南朝的女子。
而且,你知道,我虽为太子,但是处境危险,根本得不到赵国宗室的支持,如果能有有力的外戚作为后盾,倒不失为增加一条保障。
我当年的确是很恨朱家,但是朱敦已死,朱涛却忠心耿耿继续扶持小皇帝,至少,值得尊敬。
再说,要不是朱弦援手,当初我也没法逃离朱敦的大营,因此,我想通过这个机会,化解两家的纠葛,你觉得如何?蓝熙之喜道:如果能这样,真是太好了。
熙之,我要去朱家提亲,你和我一起去吧。
这个?我去合适么?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且,朱家要是对我的诚意有所怀疑,你跟我在一起,至少会让他们多一层信任。
那,好吧。
什么时候去?明天吧。
晚饭后,两人又围着火炉闲聊了一阵,因为明天一早就要上路,所以早早地就各自休息去了。
石良玉推开客房的窗子,立刻,一阵刺面的冷风吹来。
他静静的站在窗户边一动也不动。
这些年来,每当他要做什么重要决定的时候,总是习惯让冷冷的风将自己吹得更加清醒。
他回头看这间屋子,屋子不大也不小,陈设简单素朴,完全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但十分干净整齐。
他关上窗子,就着明亮的灯笼,从怀里取出一幅画纸。
未完的画纸上,那个女子语笑嫣然,只是双目没点——只差几笔,仅仅只差几笔,这幅画就会完成了。
因为她说画人眼睛是最难的,一定得等到最后最用心的添上。
他早就酝酿清楚那盈盈的眉眼该如何点缀了,可是,却在转身的刹那,她已经离开了!这幅画,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画完了!他看了半晌,又将画纸卷好揣在怀里,窗外的风又簌簌的刮起来,屋子里的火盆似乎失去了温暖人的力量。
他躺在床上,觉得手脚异常冰凉,似乎无论怎么捂,都不能再暖和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豪族联姻(1)石良玉一行住在京城最大最豪华的一间酒楼里。
蓝熙之和石良玉赶到时,只见张康等几名侍卫,已经等在门口。
她见几人都双手空空的,暗暗有点奇怪,他们这么远来提亲,按理应该准备了丰厚的聘礼,嫁娶一次完成,怎么好像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样子?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听得石良玉吩咐大家出发,于是,一行人便往乌衣巷的朱府而去。
这是蓝熙之第一次到乌衣巷。
她曾经去过朱弦的宅院闹过。
那宅院是朱弦二十岁生日时得到的礼物,但是,为了筹措军费,朱弦早已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部卖了。
那宅院是在乌衣巷的另一面。
乌衣巷两旁粗大的梧桐树,叶子早已被寒冬冻得光光的。
越往前走,不知怎地,蓝熙之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石良玉走在她身边,有时不经意地看她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两人都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骑快马从身后而来,一个雪白的身影飞掠而过,她身后,跟着一名同样骑马的丫鬟。
她已经跑到二人前面去了,却又回过头来,勒马,惊喜万分地看着蓝熙之:蓝姐姐,是你?蓝熙之好奇地看着这个一身白衣,雪肤花貌的精灵般的少女,忽然笑了起来:朱瑶瑶,是你啊。
朱瑶瑶惊喜道:蓝姐姐,你还记得我?当然记得啦。
朱瑶瑶滴溜溜的黑眼珠转得飞快:蓝姐姐,这位是?石良玉微笑着一礼,很自然道:我叫石良玉,朱小姐好。
他眉梢蕴藉一段风流,如此和煦一笑,整个人便似一颗绽放温润光滑的珠玉。
朱瑶瑶看他几眼,脸忽然红了,慌忙移开了目光。
男人一笑也可倾城!蓝熙之看朱瑶瑶红了脸,又看看石良玉,心道,莫非这二人如此巧合的一见钟情了?如果这样,倒真是一件珠联璧合的美事。
门口的管家惊讶的看着自家的小姐和这两个陌生人越走越近,小姐,这两位是?你快去通知我大哥,蓝姐姐来啦……找大公子的?管家赶紧往里面走去。
蓝姐姐,快请进她看看石良玉,不知该如何称呼,脸又红了一下,石公子,您请进……石良玉一礼:多谢朱姑娘。
朱瑶瑶的脸又红了一下。
三人转过一道长廊,只见朱涛朱弦父子一起走了出来。
朱弦又惊又喜,朱涛却立刻跪了下去:老臣参见皇后娘娘……蓝熙之、石良玉、朱弦兄妹都怔了一下,蓝熙之手足无措地看着朱涛,又看看朱弦。
朱弦的脸色十分不自然,蓝熙之好一会儿总算醒悟过来,赶紧道:朱大人请起。
朱涛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蓝熙之身后的男子,这才认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朱大人!石公子!朱弦伸出手去:石良玉,欢迎你来。
多谢。
石良玉和朱涛父子本来就认得,蓝熙之一看朱涛父子对他都是如此热情的态度,心知已经不需要自己露面了,便委婉向三人打了招呼,在朱瑶瑶的邀请下,跟着她来到了内堂。
娘,您看谁来了?朱夫人正在看着案几上的几幅绣样,听女儿大惊小怪的语气,只道:瑶瑶,谁来啦?娘,是蓝姐姐……朱夫人抬起头来,她只几年前见过蓝熙之一面,都不太能想起蓝熙之的模样了,但是,蓝熙之是先帝的妻子,是先帝托付自己儿子终身照顾的女子。
她赶紧站起来:蓝姑娘来啦?请坐,快,上茶……多谢朱夫人。
蓝熙之看看满桌的绣样和朱夫人喜气洋洋的神情,微笑道:朱夫人,这些绣样很精美啊。
是吗?您也觉得精美?朱夫人喜道,我家弦儿终于要成亲了,这些都是为他的新房准备的……蓝熙之大感意外:哦,朱弦要成亲了?呵呵,是啊。
弦儿整天舞枪弄棒,不然就是在外面冲锋陷阵,早该娶妻成家啦。
和他同龄的几家公子,都儿女成群了……是谁家的小姐?何家的小姐。
何家的小姐?何曾的女儿何采蓉?正是。
蓝姑娘也认识?谈不上认识,见过两次。
您觉得如何?这个……蓝熙之想起何采蓉每次见到自己都吓得要晕过去的模样,想起她的口是心非的父亲和奢靡成性的大哥,暗暗摇头,却又不好向朱夫人头上泼冷水,只淡淡道:何小姐长得很漂亮。
朱夫人兴致勃勃的道:何家和我们门户相当,何小姐姿色出众,才貌双全,希望成亲后,弦儿能多留在家里……第一百七十二章 豪族联姻(2)朱瑶瑶小嘴一瞥:娘,我看不见得,大哥根本不喜欢何小姐。
你怎么知道大哥不喜欢?自从你们决定这事后,大哥每天都是闷闷不乐的,哪个男人要娶亲了还是闷闷不乐的?人家不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三大喜之一吗?大哥一定是不喜欢何小姐的……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朱夫人瞪女儿一眼,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大哥等着做新郎就好了……哼,要是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我看等着做新郎也没什么好神气的。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都叫你爹惯坏了。
瑶瑶不懂事,让蓝姑娘见笑了。
蓝熙之笑着看看朱瑶瑶,记忆里,小女孩说话可是跟连珠炮似的,现在,当初的小女孩虽然已经变成了美丽佳人,可是,她说话还是这样快这样机灵。
她发现,自己比当年见到时更喜欢她了,于是笑道:朱夫人,其实,瑶瑶说得也有道理。
娘,你看蓝姐姐也觉得我说得没错呢。
你这孩子。
蓝姑娘是客气呢!对了,蓝姑娘,弦儿成亲时,您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呵呵,好的,我一定来。
…………………………………………………………………………傍晚,石良玉和蓝熙之从朱家告辞出来。
朱涛父子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口。
石良玉道:朱大人请留步。
我们告辞了。
好的,请慢行。
朱涛又看看蓝熙之:娘娘,您慢行,朱弦成亲,老臣还斗胆请您到府上喝杯喜酒。
呵呵,朱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来的。
她看看朱弦,笑道:朱弦,恭喜你了。
朱弦犹豫了一下:蓝熙之,天色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再见。
再见。
朱弦目送二人离去,忽然回头看见父亲的目光,低下头去,沉声道:爹,你真的同意把瑶瑶嫁给石良玉?朱涛叹息一声:我们欠石家太多了。
如今,石良玉不计前嫌与朱家联姻,我们如何能够拒绝?石良玉是赵国太子,再说,他请了皇后娘娘做媒,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法拒绝啊……可是,瑶瑶愿意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么?儿女的婚事,自来由父母做主,她怎么会不愿意?朱弦的长睫毛抬起来,看看日暮的天空,又低下头,慢慢的往里面走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媒人走出乌衣巷,左边的道路通往京城最豪华的那间酒楼,右边的道路通往百余里外的藏书楼。
蓝熙之勒马:石良玉,求亲成功了吧?成功了,半个月之后迎娶。
这么仓促?我要赶回襄城,不能呆久了,所以仓促了点。
呵呵,好吧,恭喜你。
谢谢。
我们也该分手啦,再见,石良玉。
我送你回去。
不用,这条路我常走。
石良玉看她态度坚决,点点头:好吧,我成亲时再请你喝喜酒,感谢你今天帮的大忙。
哦,石良玉,我可没为你做什么啊,你不要客气。
你算得我的大媒了,我成亲当然应该感谢你!蓝熙之吓了一跳:我这样也算大媒?我只是随你走了一趟,什么好话也没替你说呢。
你肯随我去,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好吧,再见。
再见!大黄马得得远去了。
石良玉看着越来越黑的天空,慢慢追了上去。
许久之后,藏书楼最顶端点着的一盏灯已经隐隐在望。
他下了马,悄悄将马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快步往前走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是他的未亡人深夜的影影绰绰里,远远的,他看见藏书楼的门口也点着灯光,蓝熙之驰马冲了过去。
然后,那名叫做福伯的老仆出来,为她牵了马:蓝姑娘,您这么晚才回来啊,天气怪冷的,快去休息吧,您的房间已经生了火盆。
嗯,谢谢福伯。
他隐在暗处的阴影里,看着藏书楼门口的灯光熄灭,然后,从二楼的窗户里透出隐隐的光来,那是蓝熙之在自己的房间里点亮了灯。
再过得一会儿,那灯光也灭了,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蓝熙之害怕黑暗,喜欢在赶路的黑夜里有人永远为自己点着灯。
这些,萧卷生前都为她做到了,甚至在他死后,他又安排其他人给她做到了。
只是,她不知道,其实,石良玉也早就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了。
无论是在邯郸的封地还是赵国旧都的府邸,每到黑夜,他都会亲自为她点一盏灯。
再后来,太子府的那些喜庆的灯笼,都是为她点亮的,他希望,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走在光明里,走在完全和白天一样的自由自在里。
可是,她一直还以为那些灯笼是他为了给太子府增添喜庆气氛而点上的!他慢慢的顺着阶梯往黑夜的山坡上走去。
在一棵粗大的松树后面,他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前面萧卷的简单的墓碑。
虽然双眼早已适应了暗夜,墓碑上的大大的字迹依旧不太看得清楚。
不过,那简单的两行字,他昨日就印在脑海里了,根本不需要再看了:亡夫萧卷之墓,未亡人蓝熙之未亡人蓝熙之!她是他的未亡人,所以,此生,无论自己多么不想失去,也永远无法得到。
他摸出怀里那幅未完成的画卷,放在墓碑前,站了许久,手脚都已经凉得快要麻木,才慢慢地又将画卷捡起来放回怀里,挪动着麻木的脚步往山下走去。
这时,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
他解开系着的马,翻身上去,飒露紫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往前飞奔而去……蓝熙之推开门慢慢走出藏书楼,石良玉和他的马早已经远去了。
其实,他跟着她上路不久,她就发现了。
她慢慢走上山坡,看着萧卷的墓碑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发散出冷冷的光辉。
她在墓碑前坐下,伸手抚摸着那冷冰冰的石头,微笑起来:萧卷,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石良玉和朱弦都要娶妻成家了,也许,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我真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可是,我还没有想到应该送他们什么礼物呢,你说,送什么呢?清晨的微风吹得树叶簌簌的,似乎是萧卷的柔声细语:熙之,你自己决定吧,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她细听片刻,站起身来,可是,微风簌簌里,哪里有萧卷的半点影子?第一百七十五章 残酷的报复(1)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这几日已经开始戒严。
因为,住在这里的赵国太子很快就要带着自己即将迎娶的新妇返回赵国。
赵国太子要娶朱家千金的消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后,朝廷特意派人准备将石良玉和他的随从请到专门的豪华驿馆。
可是,石良玉却委婉拒绝了,依旧住在这大酒楼。
为保安全,朝廷加派了人马驻守,这几天,无关人员已经一律不许再入住酒楼了。
早上起床,石良玉倒了一杯茶喝下,随意舒展了一下身子,正要出去,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开了门,门口,司徒子都一脸大汗,显然是连夜赶路的缘故。
司徒子都在蓝熙之被俘事件后,曾和他起过小小的争论,后来主动要求带兵去边境打仗,最近才回到赵国。
一听闻朱弦到南朝提亲的事情,就立刻赶来了。
石良玉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笑道:子都,出什么事了?司徒子都看他一副悠闲的模样,气极败坏道:石良玉,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竟然要娶朱涛的女儿?屠家灭族之仇,你都忘记了?石良玉淡淡道:我没有忘。
司徒子都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忘了!虽然朱涛并未参与朱敦兵变,可是,你别忘记了,正是他的默许,你父亲才横遭惨死的。
子都,不用你提醒,我一直牢记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朱涛的女儿?纳一个小妾而已,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小妾而已?!司徒子都看看酒楼周围,的确毫无布置准备,有些惊疑地道,朱家世代高门贵第,怎肯把独生女儿许给你做妾媵?说来你不相信,我什么彩礼都没送,只是随口提了提,原本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没想到他一口就同意了。
朱涛明知你是纳妾,他也同意?你知道他为何会爽快同意?他将我父亲当年替他辩白的中书省的奏章收藏了并出示给我看。
原来,当年他率朱家子弟天天在皇宫外面请罪,求我父亲替他说好话。
我父亲当时并未表态,但是,却在上朝时给他连续上了几封奏章,替他说好话。
这些,他都不知道,却在朱敦起兵后,怀恨我父亲,造成了我石家家族被灭。
子都,当年的罪魁祸首原来并非朱敦,而是朱涛这个伪君子!像朱涛这种伪君子,急于表白自己当年的无辜,牺牲一个女儿又有什么要紧?朱涛真是卑鄙!他是想补偿亏欠我父亲的!你知道,朱家就爱出假忠臣真叛贼。
他现在假惺惺的一副要弥补我父亲的模样,既然他宁愿牺牲女儿,我又何必替他客气?哈哈哈……再说,有皇后娘娘做我的大媒,他就更不会拒绝了……司徒子都也笑了起来:好,朱家向来自居豪族第一,族中女子不是皇后就是王妃,如今,丞相朱涛的独生女儿做了你的妾媵,哈哈哈,他们的脸色一定好看得很……第一百七十六章 残酷的报复(2)司徒子都也笑了起来:好,朱家向来自居豪族第一,族中女子不是皇后就是王妃,如今,丞相朱涛的独生女儿做了你的妾媵,哈哈哈,他们的脸色一定好看得很……他想了想,忽然道:石良玉,你到哪里去找的什么皇后娘娘给你做媒?蓝熙之!我听见朱涛是这样叫她的。
她虽然没有正式和萧卷成亲,但是萧卷把凤印、皇后册都给了她。
司徒子都很久就明白石良玉对蓝熙之的心思了,上次,蓝熙之被俘后,石良玉把她从囚车里带走,他就更肯定了石良玉的想法,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蓝熙之居然成了石良玉的媒人。
司徒子都沉默了一下:蓝熙之也知道你是纳朱家的女儿为妾?不,她不知道。
说来可笑,她竟然以为我是要娶太子妃!司徒子都沉默了一下:如果蓝熙之知道你利用她,这个……我怎么利用她了?萧卷自来待朱家亲厚,听说上次苏俊叛乱也全靠朱涛父子下大力气才得以平息。
如果蓝熙之知道你只是要朱涛的女儿做妾媵,怎肯帮你的忙?石良玉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司徒子都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我以为你是喜欢蓝熙之,想娶她的……石良玉冷冷道:我想娶还得别人肯嫁!我高攀不上先帝的遗孀!我也很恨朱家的人,也不在乎报复会伤害到什么人,可是,我不赞成利用蓝熙之,她毕竟是我们唯一的朋友!我不希望,连她今后都和我们成为陌路人……子都,我并非在利用她,我本来是气愤之下随意叫她和我一起去一趟,没想到她果真一起去,而且朱涛也果真同意了……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吧?是朱涛自己觉得愧对我父亲才同意的,关蓝熙之什么事?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对朱涛客气了,娶他一个女儿做妾,算是便宜他了。
子都,你要不要留下和我一起?不了,我要赶回去,我的妻子要生了。
哈,子都,恭喜你。
既然如此,你可不要等我了,赶紧回去……司徒子都到赵国的第二年就娶了一个流亡的汉族官宦小姐。
现在大的儿子已经快2岁了,这次妻子又怀孕待产,他的儿子出生时他还在战场上,没有能够亲眼见到,这次,战事不忙,所以要立刻赶回去照看。
与酒楼随便的气氛相比,朱府却是张灯结彩,朱家的独生女儿出嫁自然会大操大办一番。
朱家原本以为赵国太子是纳妃,可是,这些天却并没有该有的彩礼上门。
朱夫人逐渐沉不住气了,但是,朱涛却吩咐大家要认真操办并准备丰厚嫁妆,自己却借口加班,每天都很晚才回家,一回家就躲进屋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天,朱夫人终于和大儿子朱弦一起将丈夫堵在了书房里。
朱弦回京后,谢绝了朝廷授予的一个美差,这些天赋闲在家,帮着筹备妹妹的婚事。
朱涛无法回避,便向夫人和儿子明言,石良玉是纳妾并非纳妃。
朱夫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朱氏家族的女儿出嫁,从来不是皇后就是王妃,从未有过远嫁到异域的,何况连侧妃都不是,是小妾。
朱弦一直很疼爱妹妹,听得父亲说出真相也半天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朱夫人站起身来,大声道:不行,我决不答应将瑶瑶嫁给人家做妾。
朱弦也道:爹,瑶瑶会答应吗?朱涛坐在椅子上,老态龙钟地摇摇头:我们朱家已经对不起石家了,幽冥之中负了老友,现在他的儿子上门提亲,我怎能拒绝?别说是小妾,就是要去做丫鬟奴仆,我们也不能拒绝啊……再说,我已经答应了石良玉,他已经在准备迎娶,朝廷也知道了,怎能反悔?这些年,朱涛一直因为这件亏心事而耿耿于怀,朱夫人和朱弦都知道,眼见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朱夫人猛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老爷,你叫妾身如何向女儿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
只是希望他今后能善待瑶瑶。
而且,现在我朝边境上各邻国无不虎视眈眈,赵国也是其中之一。
石良玉身为储君,若是能通过这场联姻巩固两国的关系,双方结成同盟,对双方也都是有好处的。
朱弦愤然道:可是,怎能牺牲小妹?只怪我愧对老友,无法弥补。
夫人,你好好准备下嫁妆吧,不要亏负了女儿,唉,我真是对不起女儿……这事情,就先别对瑶瑶说吧,好歹让她先安心嫁过去,希望以后……希望以后石良玉会善待她吧,这孩子本性并不坏,他想必也不会虐待瑶瑶的……朱涛已经下了决定,无法更改,朱夫人呜呜咽咽地哭泣一阵,只得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朱弦看看父亲,心里堵得异常难受,什么也说不出来,便搀扶了母亲,一起出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仇恨的花轿迎亲的这一天很快到来。
早上开始,朱府就忙碌起来,丰厚的嫁妆装了一车又一车,很快,侍卫们就要护送着石良玉和他的新妇返回赵国了。
蓝熙之准时赶到了朱家,一看,虽然到处张灯结彩,可是除了朱氏中人,并没有什么其他贺客。
她心里有些奇怪,却看正在忙碌的朱弦,脸上殊无喜色,见了自己,神情也是淡淡的。
她走了过去:朱弦,今天很忙吧?朱弦摇摇头:也不算太忙,蓝熙之,你进去看看瑶瑶吧,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好的,我先去看看。
新房里,朱夫人抱着女儿已经哭成了泪人。
蓝熙之虽然听说嫁女儿时母亲一般都要痛哭,何况是朱瑶瑶这种远嫁,可是,见朱夫人哭得几乎死去活来的,也微微有些奇怪,伸手扶她一下:朱夫人,瑶瑶出嫁是喜事,你就别太悲伤了。
蓝姐姐,快劝劝我娘吧……朱瑶瑶跟着母亲一起哭,她今年还不到十六岁,面临远嫁,只是害怕将要去的陌生的地方,却并不如母亲一样悲伤。
蓝熙之点点头,还没开口,朱夫人的哭声小了点儿,只见喜娘已经拿了红盖头进来。
两名丫鬟扶住了朱夫人,红盖头就要蒙上脸,朱瑶瑶看看母亲和蓝熙之,很小声道:蓝姐姐,我突然觉得好害怕……她自从见了石良玉后,立刻深深为他的神采风度所倾倒,只觉生平都不敢想象竟然会有如此的男子。
虽然自己的兄长、弟弟也无一不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毕竟天天见着,没什么新奇。
但见石良玉俊美中带几分成熟,倜傥中带几分稳重,完全不若自己的大哥、兄弟帅得那般锋芒毕露,心里就更觉得珍罕。
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对石良玉很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
随后得知他竟然是上门提亲的,更是芳心喜悦。
虽然时间仓促,她也亲手为石良玉绣了一个十分精美的鸳鸯荷包,准备在洞房之夜送给他。
可是,纯洁少女的满怀期待,在母亲死去活来的痛哭声里,在即将到来的远离家门的恐惧里,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蓝熙之见她紧张又期待的样子,微笑着拍拍她的肩:瑶瑶,不要害怕,你会过得很幸福的。
蓝姐姐,我到了赵国真的会幸福吗?那地方会不会不好啊?蓝熙之想起锦湘和那些夫人,石良玉即便不太喜欢也算得善待了她们。
如今,朱瑶瑶是他自己看中的,又是太子妃身份有保障,加上朱瑶瑶精灵可爱,容貌美丽,这样的花样少女,谁忍心摧残她?她点点头:石良玉会对你好的,放心吧。
襄城距离这里并不太远,虽然比不上江南富庶美丽,但是也别有一番风情,呆久了,就会习惯的。
朱瑶瑶似乎松了口气,高兴了一点儿,拉着母亲的手:娘,你不要老是哭嘛,你看,我带了蓝姐姐画的像,今后,我看到这画像就当看到你一样喔……她手里拿的画像是蓝熙之为她们母女画的合影,算是送给她的礼物。
画面上,母女亲昵依偎着,相视而笑。
朱夫人强自压抑了满腹的悲伤,哽咽道:好,以后想娘的时候,就尽量回来看看。
朱夫人,您放心吧,石良玉很通情达理的,以后瑶瑶想家了,他一定会送她回来的。
唉,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关于石良玉1、石良玉现阶段和萧卷的爱,很容易比较出高下,蓝熙之一时不接受是正常的,如果这么快就接受了,只怕有点奇怪吧。
而且,她一直是明确拒绝了石良玉的。
不能说石良玉对她好,她就非得接受他吧?例子:包惜弱嫁给金国完颜鸿烈,完颜洪流对她好极,把她和杨铁心的儿子杨康当亲生儿子抚养,这样的结果,却是18年后,包夫人在他面前决然自杀。
不能说他爱我,我即便不爱他嫁给他也会快乐,不是这样!2、石良玉求亲是自己的行为,他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比如,你有个挚友,想跟你发展其他关系,你不乐意。
这时,他说他要娶别人,你肯定是松一口气的感觉吧?难道,既不愿嫁给人家又不许人家娶别人?这样就有情有义了?3、朱瑶瑶的悲剧——朱涛的女儿朱涛自己作主,即使有悲剧,也是他造成的,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朱涛嫁女是不是就如激烈者说的伪君子呢,我觉得过了,我们讲究信义、自省——朱涛是希望通过联姻补偿自己的错误,要他是坏人,怎会答应?方式如何值得探讨,但是,那个时代,利用女儿和亲、报恩都是正常的。
就是现代,那些豪门大户还门当户对来保持自己的威望和地位呢!谁管你相爱不相爱?!石良玉和朱涛都是能独立自主的人,不能将自己的决定或者失误推到蓝熙之身上。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4、朱涛是不是罪魁祸首——我在前面兵变的章节里面有很详细的交代,石茗(原型周伯仁)就是死在朱涛(丞相王导)手里,本来,朱敦(王敦)是不想杀他的,是朱涛怀了私愤暗示,才导致了他的死亡。
这是政客的外宽内忌的通病。
本质上,王导几乎只有这个污点,他也算难得的好人和忠臣了,我本人作为后世的看客是完全能够原谅他的,而且觉得他很不错。
也很喜欢他,人,谁没个污点呢?是不是?5、石良玉该不该仇恨————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是人类的行为准则之一。
说放掉仇恨才能快乐之类的,太轻描淡写了,谁经历了那样的惨境、家变,都会怀恨的。
大家只要想想,我们到现在反日情绪都很严重,什么原因?南京大屠杀等等,难道过了几十年就不存在了?就不恨了?如果这么容易忘记,坏人会更加嚣张。
这还不是直接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都会这样,何况那些亲身体验了家破人亡的人。
《英雄本色》里,李子雄坏蛋被狄龙和张国荣包围时,嚣张道我有钱,我的律师很快会保我出去,你呢,你是警察,你就完蛋了……结果,警察张国荣把枪递给狄龙,一下结束了他的嚣张,这个故事说明————法律不会和钱作对,法律永远是保护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的,无论在哪里!我本人是不太相信法律的,而且,固执地认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种事得靠自己——嘻嘻。
扯远了,离题了,变成愤怒青年了。
回头说其他的。
6、石良玉的欺软怕硬——————报复讲究从软处着手、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而不是明知不敌,偏要硬碰,难道他开着军队去乌衣巷剿灭朱涛?呵呵。
他还做不到吧。
其实,残酷的报复,女人永远是第一受害者,比如历代的和亲政策,女子都是这种软弱下的牺牲品,历代统治者在行军中,杀了妇女儿童作为军粮,这样的历史不胜枚举————所以,我们要感谢这个时代,自己可以作主,没有被谁杀了来吃。
呵呵。
《呼啸山庄》里面的男主印象极深啊,心爱的女人嫁给了他人,他恨那个男人,就娶了男人的妹妹虐啊虐啊,虐死了又虐自己的孩子…………毛骨悚然中……但是,这并不妨碍女性读者喜欢这类偏执狂,是不是?有时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石良玉当然还没到这个顶端,大家放心。
7、从以上来看,就产生了一个悖论————石良玉该报复、朱涛不是罪不可赦——————呵呵,怎么办?8、我本人对石良玉(闵冉原型),抱着深切的同情,他在北魏史家笔下是屠夫杀手,其实,五胡乱华,包括两晋南北朝甚至历代统治者,谁不是屠夫杀手??清军入关,嘉定三屠、扬州十日——都跟南京大屠杀有得一拼——可是,皇太极、多尔滚等不照样被称雄才大略?康熙、乾隆、雍正动不动就文字狱,杀了多少人哪,照样不妨碍各位妹妹穿越去跟他们四四、八八地痴情缠绵?本质上他们是淫暴残忍到极点的男人————真穿越去了,嘻嘻,碰到他们恐怕两天就玩弄厌烦了杀了打入冷宫,尸体扔进枯井:))呵呵而且,从狭隘的民族主义来说,五胡乱华时,如果不是冉闵大屠杀,汉族人几乎可能被灭绝。
再也不复存在。
他的屠杀让五胡无暇,才使得东晋王朝多苟延残喘了几十年。
当然,并非说我就喜欢冉闵这样的暴君,我十分厌恶暴君,所以主角名字换成了石良玉,也算架空糅合,并不是什么历史小说,免得误导诸位。
石良玉当然就不是那么残忍了,我不喜欢将残忍的男人作为男主角。
嘻嘻,我不爱坏男人,我爱好男人!但是,他经历那样多的沧桑巨变,总得有个转变过程吧?不然不是太奇怪了?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子的小妾终于,花轿启程,人马上路,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往赵国方向而去。
朱弦和蓝熙之等人送出城外。
石良玉勒住缰绳,淡淡道:不用送了,你们回去吧。
蓝熙之点点头,微笑道:石良玉,恭喜你,希望你们以后过得很幸福。
谢谢。
一直沉默着的朱弦开口道:石良玉,瑶瑶就拜托你多照顾了,她有任性的地方,希望你多包涵。
石良玉淡然道:我们要赶路,不能多停留,再见。
说完,掉转马头就走了。
蓝熙之看着他已经驰马奔到了最前面,无言地看看朱弦:我们也走吧。
嗯,走吧。
朱弦简单说了两个字就打马跑在了前面。
蓝熙之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也不追上去,干脆站在原地,等他走了再说。
朱弦跑得一程,见她没跟上来,停了一下,见她还是没有跟上来,便又打马跑了。
蓝熙之发现,这些日子,朱弦常常避免着单独和自己见面,即使偶尔不得不单独在一起时,也几乎不怎么和自己说话。
从江南返回,为自己做了一顿饭离开后,再见他时,他就是这样古古怪怪的神情。
蓝熙之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问了他一次,他态度愈加冷淡,她讨了老大个没趣,也就不再多问。
她想,朱弦本来就讨厌自己,完全是碍于萧卷托付才照顾自己,如今这种态度也算正常。
只是,两人曾一路同甘共苦,她本来以为已经可以成为朋友了,如今一回京城又是士庶不共处,心里也微微有些惆怅。
直到朱弦的背影完全消失了,蓝熙之才看着身边最后几名走过的赵国侍卫,准备加紧赶路了。
这些侍卫都是羯族人,一路上都在唧唧咕咕地说笑。
其中一人道:这些南蛮子还真是大方,女儿做妾也会送这么多嫁妆……他们说的是羯族语,蓝熙之在石良玉府邸呆了那么久,加上一路北上,她天性过人,早已粗通途经各国语言,因此,这几个人的话完全听懂了。
她心里一惊,拦住了几人:你们说什么?谁做妾媵?那些羯族士兵见她说的也是羯族语,虽然有点奇怪,还是嘻嘻哈哈道:我们太子殿下只是到南朝讨房小妾而已,哈哈,南朝女子不但貌美如花嫁妆也这么丰厚,以后有机会,兄弟们也要来讨房小妾,哈哈哈……蓝熙之愣在原地,那几名士兵已经随着前面的队伍走远了。
站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扬鞭追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章 恨最爱的人(1)迎亲的队伍走得并不快,花轿远远在前面,石良玉骑着飒露紫走在中间,神态冷淡,脸上殊无喜色。
这时,蓝熙之才意识到,他身上穿的不过是一件寻常的衣服,甚至不是喜服。
石良玉!石良玉回过头来,见是她追来,策马闪到一边:蓝熙之,你还有什么事情?蓝熙之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想问问,朱瑶瑶,你是娶做妃子的吧?石良玉眼睑微微闪动:蓝熙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蓝熙之固执地道:石良玉,你一定得回答我!石良玉没有回答,两人杵在路边上,逐渐的,这支与其说是迎亲的队伍不如说是石良玉的私人护卫队已经全部从二人身边走过。
石良玉,你回答呀!石良玉笑了起来:蓝熙之,你真是蠢到家了,你想想,我怎么会娶大仇人的女儿做太子妃?讨一房小妾侍奉我无所谓。
其他想都别想。
对了,还得感谢你做的大媒……蓝熙之满面通红:你居然把朱家唯一的女儿讨来做妾?你叫我给你做媒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蓝熙之,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是娶她做太子妃的?可是,我就是那样认为的!朱家门第高贵,你认为他们的女儿就是想当然的太子妃了?罪魁祸首朱敦已经死了,石良玉,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罪魁祸首是朱涛,是他害死了我父亲。
朱家已经欠了我家好几条人命,可是还不知足,朱弦还要来害我,我怎么会让他们好过?朱弦什么时候来害你了?石良玉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本来,我也认为朱敦才是罪魁祸首,都要准备原谅朱家了,可是,后来我发现朱涛才是祸首。
朱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朱敦起兵时以为我父亲没为他们家里说好话,后来朱敦得势大杀异己,朱涛就挟私报复暗示默许朱敦害死我父亲。
到我父亲死后,他才发现我父亲替他辩护的奏章……石良玉从怀里摸出一封奏章扔过来:你看,这就是朱涛这个伪君子给我的,是他后来清理中书省的文件的时候发现的……蓝熙之接过一看,正是石茗为朱家辩护的奏章,她想起石茗一家的惨死和石良玉的遭遇,无言以对。
朱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还没有先主动找他们报仇,可他们倒好又来害我。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你,偏偏朱弦又要跑来破坏!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一家?朱弦不是来破坏的……他不来,你会离开我吗?我不敢强求你留在我身边,可是只剩最后三天朱弦都要来捣乱,而你,竟然也会如此绝情地跟他走……蓝熙之,你一次又一次的背信弃义,对我食言,这些,都怪朱弦,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石良玉,这都是我不好,你不能迁怒别人……我最恨别人欺骗我!你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无论我怎么对你,你也丝毫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蓝熙之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却一直都在拒绝和逃避,心想,他娶了别人就不会再挂念自己了,没想到,一味的拒绝和逃避带来的却是这样的恶果。
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酸楚又是焦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石良玉,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并不是存心的……你当然不是存心的。
你心里只有萧卷和他的忠臣孝子。
朱家是什么人?是萧家江山的基石重臣,你自然会处处替朱弦着想,替朱涛辩护,你哪里顾得上我的感受?蓝熙之从来没有见他如此怒不可遏,惶恐地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石良玉,对不起,你要恨就恨我吧……我当然恨你了!连你都欺骗我!第一百八十一章 恶搞一下这是JJ一个读者写的恶搞长评:))我看留言,大家说这几张看起来,心情有点郁闷,所以搬这个恶搞的东西过来,大家看看。
一会儿再贴正文:))预告下,结局是喜剧,大家不要这么早就在哪里灰心丧气说郁闷好不好:)《乱》之恶搞作者:花花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月导率领演职人员召开记者招待会对新片《魏晋美男狂想曲:乱世太子妃》进行宣传,下面是招待会现场记者提问,以及月导和演员的回答录像。
某报社记者:《魏晋美男狂想曲:乱世太子妃》是您继《凤城飞帅》后又一部力作,请问月导为何从武侠片转型拍历史体裁的影片,您对这次新片播出后收视率以及观众的反应有信心吗?月导:改拍历史体裁的影片,主要原因是顺应现在观众的需求,群众爱看就是我们最大的追求。
什么是艺术,给一个两个人看的那不叫艺术,要大家都懂得欣赏的才叫艺术。
所以我们对这次收视率一点也不担心。
记者:为什么给新片取名《魏晋美男狂想曲:乱世太子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月导:魏晋出美男,乱世出英雄,现在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尤其是年轻的知识女性,谁不希望有一个完美的情人和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们推出这个影片就是让每个女性都可以进行一场浪漫的时空之旅,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中体验一段如梦似幻的爱情故事。
只要心中有爱,谁都可以成为言情小说的女主角,这就是YY的最高境界。
记者:这次宣传所有演员除男一号外全部到场,外界传闻是由于片酬问题你们与萧先生的经纪公司谈崩了,所以中途萧先生临时解约,而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将本来萧先生的三十多场戏压缩成十几场,使戏中男一号提前辞世,是确有其事还是谣传?月导:我可以在这里说一句,纯属造谣,萧卷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找他拍这部戏是我和赞助方协商一致的结果,而且我对他在戏中的表演非常满意,我不后悔选择他来担任男一号。
至于他今天未能到场,是因为他档期排满了,现在他正在竖店赶拍另一部戏,已经到杀青阶段。
下面对主要演员提问时间记者:蓝小姐,听说你是第一次担任女主角,请问你对该片以及自己的演出有何评价?蓝熙之:作为一个新人,第一次拍戏就能出演女一号,而且是这样一部大制作的影片,我感到相当的荣幸。
在这里我要对月导表示由衷的感谢,我要感谢她对我的信任与赏识,这部戏我出演的是一个庶出的女孩,从开始的身份低微到后来成为太子妃,中间的跨度非常的大,这对我的演技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
而且本片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可以说是入木三分,非常难把握,要想演好很难,我也是边演边向其他的演员学习,像跟我演对手戏的萧老师,朱老师以及石老师他们都非常照顾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在这里我也要向他们说声谢谢。
记者:听说你在剧中将与三位男主谈恋爱,而且三位都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旷世奇才,那么你到最后情归何处呢?蓝:这个导演不让我说,你们看戏吧,到最后就知道了。
记者:传闻你与戏中某位男演员假戏真做,擦出爱情火花,请问这是真的吗?蓝:呵呵,没有的事情,他们都是我的前辈,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们在戏里面谈恋爱啦。
记者:现在网上流传蓝小姐的年龄问题,有人说蓝小姐的所报年龄比实际小了3,4岁,这是真的吗?蓝:纯属无稽之谈,年龄在我的出生证明上都有,大家可以去医院查,这里我不想多做解释。
记者:可是据说剧中一位男演员爆料你的真实年龄其实有六百岁之多,这你做如何解释?蓝:…………我们今天是来这里宣传新片的,我不想谈我的私人问题,大家如果有兴趣就看我们的戏吧,这次的戏非常好看,在戏里我将扮演一个非常有才的女孩,琴棋书画武功样样精通,尤其是在画画方面有相当深的造诣,当然我也会遇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演绎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鉴于一号男主萧某因故未能到场,记者向另外两位男主提问。
记者:朱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在这部戏里出演男二号,据说这是你与月导二度合作,那么在你看来,这部戏与前部相比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也就是说这部戏的可看度如何?朱:首先两部的题材不同,刚才月导已经说了,一部是武侠,一部是历史戏,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至于说可看度,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两部都具有相当高的可看度,从收视率就可以看出,(这部戏)现在有的台已经在播了,听说收视率挺高。
而对于我个人而言,这是我首次接拍历史体裁的戏,我在开拍前恶补了一下历史,可以说是从我上学以来最用心的一次去学习魏晋时期的人物,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处在那种乱世下的心态,等等。
总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演好这个角色,不让观众失望。
记者:听说你上部戏被提名武侠杯最佳男演员奖,但是后来没有成功,那么这次你对这部戏有什么期待,或者说是你想凭这部戏再度冲击奖项?朱:上部戏由于我是第一次出演,可能在演技方面以及对人物内心的把握不是很到位,所以没有成功,反正这次我是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在对人物性格的诠释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如果可以拿到奖当然很高兴,拿不到至少我也用心去做过了,我对自己这次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当然我也希望观众会喜欢这个角色喜欢我,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是朱弦,戏中的男二号。
记者:石先生,听说你与女主蓝小姐一样也是新人,你这次出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石:我是这部戏里的男三号,其实我和男二号朱弦一样与蓝小姐有许多对手戏。
我出演的是一个绝代美男,呵呵,可以这么说,一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子,就是什么都不懂,不知人间疾苦,然后认识了蓝熙之,我从欣赏她的作品到和她成为好友最后爱上她。
然后遭遇家庭惨变,全家人除了我一个外全部死了,我从一个乞丐一路成长为大将军,再凭借战功成为赵国太子。
记者:那你觉得最让你头疼的是什么戏?石:当然是和老妖婆的床上戏,这个很困难,其他的戏尤其是打戏对我来说是很拿手的,因为我本身就是舞蹈演员出身。
特别是在战场上削死对方将领,那个痛快。
这也是男三号的成长历程。
记者:听说你也在往音乐方面发展?石:对,我的单曲《削出一个未来》已经打榜了,同名专辑还在录制当中,应该年底就能和观众见面,到时请大家多多支持。
记者:许多女观众都要向你请教如何保养好皮肤?石:呵呵,这个嘛,要感谢我妈妈把我生的好,平时拍戏过程中也有煲汤送到现场给我喝,剧组里的人都夸我妈妈手艺好。
还有就是多吃多睡,在化妆品方面也要选对牌子,就是这样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恨最爱的人(2)蓝熙之从来没有见他如此怒不可遏,惶恐地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石良玉,对不起,你要恨就恨我吧……我当然恨你了!连你都欺骗我!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食言了!蓝熙之,已经没有‘以后’了!石良玉冷笑一声,我来藏书楼看你,对你说我要娶别人,就是对你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你阻止我,哪怕是看到你丝毫失落的表情我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可是,你没有,你甚至不曾为自己的背信弃义真正表示过歉意,你兴高采烈的建议我娶别人,希望通过联姻化解我和朱家的矛盾,好更稳固地维护你们萧家的江山。
这时,我才完全死心了,原来,在你眼里,我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值得关心的人。
你永远也不可能将我放在心上,你想的都是萧卷、关心的是朱家的利益,你什么时候替我考虑过?蓝熙之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良玉的笑声又愤怒又悲凉:你关心死去的人、关心活着的人,就是从来不会关心我。
他们已经有很多人关心了,也不差你一个,可是我没有一个亲人,就连我视为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从来不曾将我放在眼里……过了许久,蓝熙之才低声道:石良玉,你不能因为恨我,就伤害朱瑶瑶……石良玉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朱涛这种伪君子,当初害死我父亲,现在是甘愿拿女儿抵债的,我又何必客气?第一百八十三章 恨最爱的人(3)蓝熙之想起朱弦对自己的冷淡和回避,忽然醒悟过来,他们一家明明知道女儿是嫁去做妾,可是还是遵循承诺把女儿嫁给石良玉。
而这一切,除了朱涛对石家的愧疚,自己或多或少也应承担一些责任,因为,那天朱涛是以皇后之礼参拜自己的!作为石良玉口中的大媒,自己多少也给了朱家一些压力。
本朝的婚姻等级制度非常严格,许多渡江的大户,就是因为婚宦失类,从此被摒弃在大族的圈子里,沉沦下僚。
朱家世代豪门高族,如今,堂堂丞相的嫡出独生女,竟然远嫁做妾,朱氏满门,今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难怪根本没有什么贺客,满朝文武,谁好主动来贺丞相的女儿嫁做他人妾?石良玉看看蓝熙之满脸的惊惶,忽然又笑了起来,蓝熙之,我也可以不理会朱家,甚至可以马上放朱瑶瑶放回去……蓝熙之满怀期望地道:真的?只要你今天跟我走!只要你嫁给我!酸楚更加渗透进紧闭的心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心神,淡淡道:石良玉,你疯了!对,我就是疯了……石良玉惨笑一声,我当然比不上萧卷,所以,喜欢你就是疯了。
蓝熙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幅画来,刷刷刷几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转过身,狠狠地抽了飒露紫一鞭,飒露紫立即撒开四蹄跑了起来……蓝熙之追上前几步,大声道:石良玉……石良玉勒马,停下,却没有回头。
蓝熙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石良玉等了好一会儿,身后还是静悄悄的。
他绝望地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很快,人马就消失在了前面……蓝熙之弯下腰去,随手捡了几片画纸。
撕碎的画纸正是那天自己和朱弦离开时,石良玉没有画完的那幅画。
她细细地拼了一下,画已经基本完成,只差最后点上眼睛了。
她清楚地记得,当他正要画眼睛时,忽然听得自己咳嗽一声,就赶紧去给自己拿衣服。
可是,等他拿了衣服回来时,自己已经和朱弦离开了……一阵风吹来,手里破碎的画纸散去,她看看远方,心里一阵茫然,一时之间,似乎忘记了回家的路到底在何方。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妾大黄马走走停停,蓝熙之看着中午变成黄昏然后又变成深夜,独自走在黑夜里,也不知道害怕。
自从萧卷死后,她不知怎么就常常忽视了黑夜,也许,是清楚地知道再也不会有人那样怜惜自己,所以,那些本不该滋生的娇矜就悄悄地识趣地躲了起来,再然后,慢慢地就麻木了。
藏书楼的顶上依旧点着灯,看着这灯光,蓝熙之忽然有些清醒过来,至少,那是萧卷叫人点亮的灯。
她拍了拍大黄马,大黄马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跑到了门口。
福伯颤巍巍地守在门口,手里举着一盏灯:蓝姑娘,这么晚才回来啊,天气冷,当心身体。
嗯。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该准备年货了。
好吧,你看着办吧。
躺在温暖的床上,一切又回到了熟悉的平静里。
窗外,萧卷的墓碑永远在那个熟悉的位置,黑暗中也能准确辨识出来。
唉,萧卷,我究竟还要熬过多少个这样漫长的夜晚才能够和你在一起啊?今晚你一定要来见我,我都快熬不下去了。
她伸手拉了被子将自己整个地捂住,在谁也听不见的深深的被窝里痛哭失声:萧卷,你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死得那么早?朱瑶瑶一行来到襄城,已经是第二年的正月末了。
一连几天的阴雨,让太子府显得有点阴森森的。
朱瑶瑶下了马车,脚踏在冰冷的异乡的土地上,前面,太子府的门口只立着两队森严的卫士。
没有迎接,没有佣仆,甚至大门上连一个喜字都没张贴。
早在上路的第一天,石良玉就先行离开赶回京城了,她甚至没见到他一面,都是后来突然发现这支队伍变成了只有几个人,才知道,他们的太子、自己的夫君,因要事,抛下自己,先赶回京城了。
一路护送她的,除了几个老兵,就是自己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和自己的乳妈。
一路的艰辛和颠簸,她在哭泣中还怀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希望来到襄城,来到太子府邸,自己应该立刻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是,如今看看这门口的冷清,就连那几名老兵都离开了,只剩下自己主仆几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闻声出来的管家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原本玉雪精灵现在一脸憔悴不安的少女,冷冷道:进来吧。
朱瑶瑶点点头,主仆几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深深庭院。
一栋小院子里,几间简单的屋子,朱瑶瑶带来的嫁妆全部在里面。
可是,单看这简陋的院子本身,简直寒酸得不是一个嫔妃该有的待遇。
朱瑶瑶长期压抑在心里的愤怒终于爆发:你这狗奴才,这是主子住的地方么?这当然不是主子住的地方,嫔妃们住在东宫院落,这里,是妾媵居住之地。
乳妈怒道:你敢称娘娘为妾媵??谁是娘娘?我只听说太子买回来一个妾媵,哪里来什么娘娘?若是娘娘,殿下会不跟你们一起么?朱瑶瑶看着管家冷冷的脸,忍不住哭出声来:殿下呢?我要亲自问问他。
殿下还没回来呢。
对了,殿下吩咐,你带来的嫁妆完全归你自己。
你要吃穿什么可以吩咐,其他,不准多开口也不准多走动。
说完,管家就冷冷地走了。
主仆几人看看门口这一大堆丰厚的嫁妆,一个个面面相觑。
还是乳母有点经验,看这小小院落倒也什么都不缺,连小厨房都有,半天,乳母才叹道:唉,幸好老爷给了这么多嫁妆,小姐,看来,在这里生活得完全靠我们自己了。
朱瑶瑶也杵在那里,一时哪里说得出话来?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后和放荡(1)赵国迁都襄城后,一切都乱得纷无头绪。
他们自然没有汉人政权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细节要求,见此地繁华,宫殿林立,立刻安顿下来。
石遵嫌现有的宫殿不够称心,即刻下令大兴土木,加之他又下令四处搜罗了三万名美女充实后宫,整天陷入酒池肉林,更少过问朝中事宜了。
这天,石遵草草听了几句众臣的奏议,不耐烦地要求他们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先回宫淫乐去了。
石良玉处理完几件事情,看看天色已晚,正要回去,一名宫女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石良玉暗中皱了皱眉,却点点头,宫女已经躬身走在了前面。
东宫的内寝十分奢华,温暖如春,胡床上垂下一顶纱帐,一个只着一层轻纱的女人正笑嘻嘻地坐在帐中独自把酒,正是石遵的皇后胡皇后。
胡后三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身材也是北方女子的那种健壮。
皇后自来都是少得皇帝欢心的,何况石遵好色荒淫,新宠不断,哪里将姿色渐衰的皇后放在眼里?胡后虎狼之年,寂寞难奈,也常常将目光投向身边可以接触的俊美男子。
石遵只求皇后不要来烦自己,再加上胡皇后做事隐秘,因此,两人各自开心,倒也其乐无穷。
胡皇后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石良玉的情景,常常说我的心肝脾肺都在跳啊,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男子!从此,她日夜揪心渴望,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夜晚,把石良玉弄上了自己的床。
这一夕欢娱,简直是食髓知味,如鱼得水,此后,胡皇后常常想方设法召见石良玉,尽情欢娱,巴不得做个长久夫妻。
可是,这种偷情在皇帝还活着的情况下,自然是极端危险。
因此,石良玉总是有诸多借口推辞。
胡皇后越是得不到越是念想,石勒死后,正是她大力怂恿让石遵收了石良玉做养子。
她打的如意算盘是,等石遵死了,石良玉从太子到皇帝,自己做他的皇后,如此,便可天长地久。
寝宫的内监、宫女等早已识趣地退下。
石良玉在纱帐前几尺左右的距离停下来。
纱帐里的女人胴体半裸,轻纱下面,硕大的乳房微微颤动,她抬起手来,轻掀纱帐,媚眼如丝:玉哥哥,快过来让本宫瞧瞧,好久没见到想死本宫了……胡皇后年龄比他还大几岁,却一口一个玉哥哥,做出一副娇弱的模样,石良玉慢慢走过去,面上笑容不变。
他脚步缓慢,胡皇后急不可耐,半坐起身来:玉哥哥,这么久不见,是不是已经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怎敢?这不是来瞧你了么?胡皇后神情微嗔:还说不敢?本宫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
听说你在旧都的时候,府里来了个极为宠爱的女子,现在又纳了个南朝的美貌女子,你要立太子妃了,难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胡皇后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和石良玉做长久夫妻后,就暗地里安插了一些人在他身边,不要他跟其他女子亲热。
但是,石良玉是何许人也,很快找恰当的借口,将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一剪除。
第一百八十六章 皇后与放荡(2)胡皇后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和石良玉做长久夫妻后,就暗地里安插了一些人在他身边,不要他跟其他女子亲热。
但是,石良玉是何许人也,很快找恰当的借口,将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一剪除。
你有所不知,我纳的那名小妾是我家大仇人朱涛的女儿。
我只是要出一口气而已,怎会立她为太子妃?好吧,暂且相信你。
你宠爱谁、纳妾本宫都不管,只要不娶正妃,可是最近听说宗室的三王爷有意将女儿许给你,你怎么说?你知道我现在处境艰难,不能拒绝。
而且,三王爷到底是真心假意你也知道,石氏宗族谁肯真正把女儿嫁给我?可是一旦我大权在握,就不怕了,即使现在立太子妃,以后,登了大位,想立谁为皇后,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你可不要被那些狐狸精迷住乐。
石良玉坐在她身边,强忍住心底那种越来越强烈的恶心的感觉,轻拥着她的肩膀,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那些庸脂俗粉怎及得上你的芳华?胡皇后笑得甜蜜极了,嗔他一口:你个没良心的,说得甜言蜜语,那你为何许久不来见本宫?每次都诸多借口推搪?今天,本宫要不是派人把你堵在宫里,仍然见不到你的踪影哪?这不是来了么?石良玉的手揉摸在她硕大的乳房上,低声笑道,父皇就在宫里,我们怎敢太过放肆?他早就在销魂了,哪里会知道?胡皇后冷笑一声:他天天和一堆狐狸精鬼混,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看他也没几年好活了。
玉哥哥,你的太子位我可是出了大力气,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心肝,我对你够好吧?你欠了我这么久,今天如何补偿我?……当然是要好好补偿……胡皇后全身的轻纱掉在地上,裸露的身子扑在石良玉怀里,急不可耐的解开他的衣带……无边的销魂放荡里,胡皇后喘息不已:……现在石衍野心不死和一些宗室密谋,我收到消息,说他们最近又会有所行动。
玉哥哥,你得小心点……你登基后,你为帝我为后,可不要忘记了……嗯,除了你,谁还配做我的皇后?我们得加快行动……心肝,我一定会尽快的……第一百八十七章 历代太后和男宠很多同学觉得水果男做男宠有点那个——今天我们就说说男宠的问题:先说冯太后,历史上有名的女政治家,北魏孝文帝的祖母。
她22岁守寡,在后宫争斗里夺得大权,很是能干。
冯太后其他爱好不知道,但是爱好美男那是公开的,不止男宠,而且包括其他各国的使节。
当时南朝一般去和她谈判的使节,颇有些国际问题是在床闱之间解决的。
其实,我本人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错误,大家想想,皇帝三宫六院还不满足,叫一个22岁的女人守寡一辈子,不是太不人道了么?而且,按照君王惯例,皇后嫔妃和他们一般是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的,有的只是服从、恐惧、巴结、谄媚,以色侍人而已。
所以,君王死后,后妃们有什么必要为他们守节?我个人觉得,守节这种事情,对自己爱的人是一种美德和坚持也算幸福,但是对于那些三妻四妾无情无义的男人,穷守个什么节???而利用女人攀爬这一点,不少枭雄都是利用过的,谈不上什么道德不道德、恶心不恶心。
呵呵,就像现在,很多媒体不是报道,不少男生急吼吼地想榜富婆?他们也算男宠的一种吧。
实例:大富豪李春平1980年,一位年届花甲的好莱坞女影星遇到李春平,并对他一见钟情。
随后,李春平以儿子情人和她在一起,在她死后,得到了巨额遗产,成为一名非常神秘的富豪。
这可谓做男宠的成功典范。
其实,那些娶公主和豪族联姻获得好处的男人,本质上跟男宠是完全一样的,排名不分先后,呵呵。
拿石良玉来说,他家破人亡之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沦落江湖,除了姿色和才学一无所有。
所以,选择这条路是非常正常的。
呵呵,况且历代太后们多半喜欢有男宠的,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当然,石良玉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宠,他是独立的,并不仰望太后吃饭,充其量是肉色交易而已,就跟当时各国和冯太后在床上解决国际争端的使节一样。
不过,他更多得到了一些好处,还可以利用她的权利帮助自己往上爬,彼此利用。
他这种互相利用,和李莲英、张易之等人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他才能登上赵国太子的高位,然后再到冉魏皇帝。
就跟其他枭雄、霸主所采用过的一切手段一样。
处于这种情况下,相信很少有男人会拒绝的。
一个男人曾回答过同类问题:……条件下,你会不会答应做男宠。
此仁兄回答:欣然答应、求之不得。
呵呵。
要说明一点的是,冯太后还是盛年,颇有几分姿色,各国使节和她OOXX也是很正常的,并非她就是什么老夜叉,呵呵。
想想,还挺羡慕冯太后的……哈哈……要我们成了女皇,不知堕落成啥样。
等咱有了钱,帅哥娶一万个,一半扫地、一半煮饭,哈哈,退朝……完了,我在说些啥啊,都成了为冯太后和她的男宠们的辩护词了,哈哈……顶着锅盔走了…………第一百八十八章 逼婚朱公子春寒料峭,大街小巷处处都是卖花女的声音。
朱瑶瑶远嫁后,朱家立刻清静了下来,就连活泼好动的朱允也整天闷闷不乐的。
朱弦还没上任,整天在家不是习武就是苦读兵书、史书,研究本朝边境的各种详略地图。
这日天气晴好,朱弦晨练后,收了剑往回走,却见母亲从对面走来。
朱夫人自女儿远嫁后,身边没了贴心的人,郁闷了一阵子,便开始操心大儿子的婚事。
朱弦停下脚步,向母亲行了一礼:娘,您要去哪里?我正找你呢,弦儿,府里请了先生看日子,下个月初六大吉,我们得把和何家的婚事定下来……朱涛本来鄙薄何曾其人,但是,现在朝里,他和何曾是最大的两股势力,为了平衡,稳定政局,他希望通过联姻来缓和两家的关系。
而何曾的女儿又眼高于顶,本来期待着做萧卷的皇后,可是萧卷早死,小皇帝又年幼,何曾眼看女儿年龄越来越大,命中注定的贵不可言已经遥遥无期,心里十分着急。
放眼世家,所幸第一豪门朱家的长子尚未婚配,加上朱弦这几年在地方任职大有政绩,朝野称赞,前途不可限量,和自己的女儿正相匹配,所以,早已托人提亲,双方一拍即合。
不过,因为前些日子丞相府的千金居然嫁给赵国太子做妾室,满朝文武无不私下议论纷纷,何曾见苗头不太好,所以对于和朱家的亲事也没有先前那么热衷了。
自从妹妹远嫁后,母亲每每想起总是泪流满面,现在好不容易因为忙于儿子的婚事多了几分忙碌的欢喜,朱弦实在不忍她脸上这种欢喜消失,却还是沉静道:娘,我不会娶何家小姐的!朱夫人讶然道:为什么?我已经跟爹说过了,我不会娶何家小姐。
今日爹回来,我还会跟他说,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急于下聘,准备什么聘礼之类的,免得到时不好收拾。
弦儿,你为什么不娶何小姐?何小姐才貌双全,哪一点配不上你?娘,我不喜欢她,我根本不想成亲。
你没见到她,当然不想和她成亲了……我见过她两三次了,我不止不喜欢她,还有点讨厌她那种装模作样的女子……原来如此!可是,你不娶何家小姐,还有几位其他的小姐可以选择啊?其中有两位相当不错,各方面条件不输何小姐……娘,我现在不想成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弟弟充都有好几家上门提亲的了,你怎么能一直拖着?那就让朱充先成亲好了。
朱夫人怒盯着儿子:婚姻大事,怎容你说了算?也罢,晚上,你自己跟你爹说去。
娘,您放心,我会跟爹说的。
满心的期望又化为失望,朱夫人长叹一声,随侍的两名丫鬟扶起她慢慢走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朱公子逼婚(1)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朱涛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朱涛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了一圈,抬起头看着儿子:弦儿,虽未下聘礼,但是我已经口头上答应何曾了,如何好改口反悔?既然没有下聘礼,就一切都还来得及!朱涛盯着儿子:弦儿,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我不想像瑶瑶一样,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而且,我不愿长期呆在京城闲得发慌。
我已经申请外调。
女儿是胸口的疼,朱涛坐在椅子上,好半晌:但愿你不是因为有什么其他想法……我并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弦儿,你要知道,先帝……先帝临终时要我待蓝熙之如姐妹。
爹,我从来不曾忘记,也从来不曾有其他任何想法。
我想,爹,你至少该信任自己儿子的人品!朱涛沉默了一下:弦儿,爹一直相信你!可是,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早就应该成家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何家的女儿,我也不逼迫你。
弦儿,你说说,有什么其他中意的女子?朱弦笑了起来:听说谢家向朱充提亲?谢家的女儿很不错,充也认得,何不结了这门亲事?我本来是打算等你的亲事办完再考虑你弟弟,现在看来,得先操心允儿的婚事了,你母亲整天闷闷不乐的,我怕她闷出病来,得找点事情让她忙碌一下,冲冲喜……朱弦还是有点担心:爹,如果拒绝了何家,他们会不会?大家都只是口头上提了提,又没定亲下聘。
再说,何家现在对于这门亲事好像也不是很热心的样子,回绝了也罢。
爹,真是对不起,还得让您多费心思跟何曾周旋。
弦儿,我已经害了瑶瑶,不希望再看到你们兄弟也不幸福。
朱弦看着父亲一脸的内疚与伤感,想起妹妹,低声道:我们总得去看看妹妹,看她过得好不好……朱涛摇摇头:既然已经将瑶瑶许给了石良玉,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石良玉本性也非穷凶极恶之辈,相信他也不会太为难瑶瑶的。
但愿如此吧!朱弦没有娶亲,朱充的婚事倒大操大办起来。
朱家、谢家都是一等望族,谢家的女儿也灵黠过人,朱夫人对这房亲事十分满意,立刻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半月后,朱弦接到朝廷的征召,任命他镇守豫州。
朱弦欣然领命,明日,他就要离开京城,启程赴任了。
朱弦这天清晨起得特别早。
他驰马跑出京郊,又勒马停下,前方,是通往藏书楼的大路。
藏书楼距离京郊不到100里,快马一天足以来回,可是,他却犹豫了好几次都没有动身。
这些日子,不忙碌的时候,他几乎常常跑到这里,有时甚至跑得更远,然后又停下,转身,颓然地回到家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和一个人的朝夕相处突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也许是从兰泰的军营开始,也或许是那两个月从赵国返回的风餐露宿开始?再或许是这些年来,每到固定时间的探望?朱弦分不清楚这种陌生的情绪,只知道,如果很久不见这个人,日子一天天就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和痛苦。
他想起自己给她煮饭时,她那样的欣喜和大吃大喝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时常想起这个场面,比路上的风餐露宿回忆得还要更多。
他也急切地希望去看她,不再是三四个月去一次,而是最好三四天去一次。
但是,他生生忍住了,父亲的话常常警钟一样响在耳边:先帝并没有叫你天天去看她的遗孀吧!先帝的遗孀!他自己也曾对石良玉说过这句话,那时,他觉得,谁要冒犯了先帝的遗孀,那就是真正的无耻无尤罪无可赦。
可是,当父亲也对自己说起这句话时,才仿佛一个惊雷响在头顶。
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这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先帝的遗孀!一想到她,心里是异样的狂热,可是真正面对她,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好装出漠然的样子,掩饰自己强烈的情绪。
先帝的遗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羞愧,他看着远方的天空,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在心里对自己说:对,她是先帝的遗孀,我今生今世都会把她当姐妹一样看待。
所以,去看看自己的姐妹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是吧?记忆中,自己仿佛许多年没有再见过她了。
纵马狂奔,要见到她的急切几乎要跳出胸膛。
终于,藏书楼已经远远在望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与君生别离(1)春日的阳光柔和的直泻下来,给道路两旁摇曳生姿的休长的白桦树林染上了一层绿色光彩。
朱弦下马来,将马随意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将一个大大的包袱提在手里,随意走了几步,前面就是那条长长的野李子树林荫道了。
高大茂盛的野李子树已经长满了鹅黄的叶子,它们的枝叶汇合成弓形,把道路上空罩成一条朦胧的黄色椭圆长顶。
头顶上是一大片雪白、芬芳的花朵,像一长溜覆盖在上面的椭圆形的天蓬,将树上原本的鹅黄色叶子也完全遮掩了,满目只有雪白的海洋。
树枝下的空气里飘荡着一种紫色的柔光,向前看去,隐约可见被阳光染红的藏书楼的顶端发出同样柔和浅紫色的光芒。
朱弦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前面蓬蓬的花海里,一个人和一张桌子。
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春天的新绿的野李子树林里,提着笔,正全神贯注地画一幅画。
发漆黑,衣如雪。
朱弦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心里砰砰跳得厉害,手脚也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他悄悄走过去,伸长脖子看了看,她浑然沉浸在画纸上,丝毫也不知道身边站了一个人。
画上是一幅绿色的林海,林中站着一个背影,衣袂飘飘,虽然看不清楚脸庞,可是,朱弦却一眼认出,那背影正是先帝。
画的左端,题着一首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诗里满满的悲凉的味道令朱弦心里一震,悄然退后两步,这时,蓝熙之回过头来,见是他,也有点意外,热情道:朱弦,你来啦?朱弦见她那样乌黑明亮的眼珠,心跳得更快,却神情冷淡:我答应过先帝照顾你,总要来看看。
蓝熙之见他那样冷淡的神情,仿佛来看自己是他的一个很大的负担。
便淡淡道:萧卷是多虑了,我在藏书楼好好的,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
朱弦,你以后不用来看我了。
朱弦垂手而立,没有作声。
蓝熙之又道:对了,瑶瑶怎么样了?她在那边有消息没?过得如何?朱弦闷闷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情况如何,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回来。
我爹又不允许派人去探望,说是怕石良玉生气。
蓝熙之想起石良玉的那番话,又看看朱弦冷淡的面孔,朱家的女儿做了人家的小妾又得不到善待,难怪他的脸色会如此难看。
自从朱瑶瑶出嫁前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想必,一定是在心里责怪自己的。
她想起朱瑶瑶,心里也觉得非常愧疚,低声道:朱弦,对不起,我不该陪石良玉到你家里来的,后来,我才知道瑶瑶并不是做他的太子妃……你只是随他一起来了一趟朱家,这事怎能怪到你头上?难道你就不可以去朱家了?这是什么道理?蓝熙之,你是多虑了!要怪也是怪我们朱家亏欠他的!我父亲执意要把瑶瑶嫁给他,别说是妾,就是他要瑶瑶做他的丫鬟婢女,我父亲也会同意的……唉……你们家族的恩怨,凭什么该瑶瑶去还债?又不是瑶瑶欠的。
唉,他怎么不报复我?就是杀了我又如何?为什么非要是瑶瑶?蓝熙之见他的长睫毛下,大眼睛里为妹妹流露出深切的担忧和牵挂,更是愧疚:朱弦,我真希望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弥补我的过失……蓝熙之,这不关你的事情。
你不需要弥补什么!朱弦看她心神不定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蓝熙之,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以后许久也不能来看你了。
哦,你要去哪里?朝廷的命令已经下来,我要调去豫州做刺史。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别离豫州一带被赵国觊觎已久,常常爆发规模不等的战争。
朱弦一向厌恶朝中各大家族权贵的争斗,现在能去豫州大展身手,总好过在京城担任无聊的闲职。
去豫州是很好的,不过那里战事频繁,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小心的。
蓝熙之,我就走了,你好好呆在藏书楼吧,可不要外出流浪了。
再见,朱弦。
朱弦正要转身,蓝熙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朱弦,你们家里就不去探望瑶瑶的么?我父亲严令任何人去,说我们本来就对不起石家了,不能把女儿嫁给人家又疑神疑鬼的。
唉,要是换个人,我早已去把瑶瑶带回来了,可是,石良玉,我们家还真是对不起他,我……蓝熙之没有再开口,只说:好吧,朱弦,再见。
朱弦看她拿着画笔的手,还有些早前在路上风餐露宿被冻得皴裂的淡淡的痕迹,淡淡道:蓝熙之,你一定不要再出去流浪了,你要保重身体!对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不用了朱弦,我什么都不缺。
我受先帝嘱托本该多照顾你,可是我以后许久不能来看你,带些东西,你又何必拒绝?朱弦表情冷淡,声音也是淡淡的。
蓝熙之看他一脸如果不是先帝,我怎么会理睬你的表情,摇摇头,没有说话。
朱弦淡淡地看她几眼,将那个包袱放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他一走出野李子树林,牵了马翻身上去,一挥缰绳,马便抖擞着长长的鬃毛飞奔起来。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蓝熙之才捡起地上的大包裹。
包裹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里面全部是各种各样的点心、干果,其中有好几种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带来过的,上次朱弦见她特别喜欢吃的两种,就更是多带了一些。
她疑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息一声,心道,朱弦尽管不喜自己,但是,对萧卷的嘱托倒真是一丝不苟地常年坚持着。
奔得一程,朱弦远远勒马下来,回头看看,藏书楼、那白衣黑发的女子、野李子树林,都远远的在身后,再也看不到了。
这里,自己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又随时隔了千里万里,那种距离在心上形成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比贫贱和富贵,比士族和庶族之间的差距更不可超越。
萧卷的脸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清晰:你记住,永远要像照顾亲姐妹那样照顾她!心里一阵刺疼,他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会像照顾亲姐妹一样,一生不变的照顾她!皇上,您请放心吧!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肥羊和大羊连续几日的春日晴好。
这天一早,蓝熙之就收拾好了包袱。
福伯端上粥点和几样小菜,絮絮叨叨地道:蓝姑娘,你又要出去啊?你身子不好,不要出去吧……我只是临时有点事情,福伯,你不要担心。
您要早点回来。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吃过早饭,她去跟萧卷道别。
萧卷的墓碑前开了一种白色的小花,一串一串的卷曲成圆圆的球状,很像白色的珍珠。
蓝熙之蹲下身子折了一支在手里,低声道:萧卷,我本来说过不再离开的,可是,我现在又要出去啦……一阵春风吹过,微微拂在面上,有淡淡的花粉的味道。
萧卷的面孔那么清晰地在眼前。
蓝熙之笑了起来,萧卷,我就当你同意啦。
我知道,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
现在朱弦外调了,他们朱家又谁都不去看朱瑶瑶。
我只好自己去看看她。
唉,我心疼那小姑娘啊,反正我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情。
不过,你放心,我这次不会离开很久,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定很快就回来……蓝熙之一踏上赵国的土地开始,一路上看到的就是衰败和逃亡,石勒当年累积的短短时间的盛世几乎已经快被他的后继者们挥霍殆尽了。
羯族入主中原后,因为人数少,怕在和汉人的对抗中占据劣势,因此,饶是雄主如石勒也颁布了各种法令强烈压制当地人。
比如,胡人抢掠了汉人的东西,汉人不得反抗;汉人不得辱骂胡人等等。
在这种政策下,就连石良玉刚为征虏将军时,也常常被比他级别低的酋帅大将辱骂挑衅,每次得到的赏赐都得比胡族酋帅低一等。
后来,石良玉军功日盛,连灭石氏宗族联军做了太子,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然而,那些酋帅虽然暂时不敢公然挑衅,背地里对他的仇恨就更强烈了。
石勒在世时,石良玉等高级汉臣的地位尚且如此,那些普通汉人就不说了。
石虎、石遵等人继位后更是疯狂的淫乐,横征暴敛,无止境的徭役,赵国治下,许多地方已是十室九空,赤地千里。
蓝熙之一路行来,只见许多地方,路边的树上挂满了被吊杀的汉人,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尸骨则被做成尸观,令人毛骨悚然。
这天,她来到一个小小的集镇。
久旱无雨,镇上也已经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卖包子的小店,蓝熙之赶紧走过去。
店家有气无力地道:客官,小肥羊包子100钱一个。
哦,我不喜欢羊肉馅,要猪肉馅的。
现在猪肉五千钱一斤,谁吃得起?甚至周围的小肥羊也快被吃光了,以后有钱也吃不着了……哦,这里的小肥羊这么贵?店家翻了翻白眼:东街的大羊都50钱一斤了,小肥羊不算贵了,何况我这包子还有粮食……正唠叨间,一个小伙计提了个死婴儿过来往旁边大盆里一扔,唉声叹气道:今天只收到一只小肥羊……蓝熙之惊跳起来,原来,他们口里的小肥羊竟然是这些小孩儿。
她抽出长剑:你们,竟然吃人?店家毫不在意:你是外地人吧?如今天下大乱,人不如狗,若稍微有其他活路,谁愿意吃人肉啊,小肥羊还好些,‘大羊’的肉都是酸的,又丑又恶,唉,想起就恶心……兵荒马乱啊,青黄不接啊……老百姓早已活不下去了,石大王快把我们都要杀光了……她退后一步,店家满脸的无可奈何,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又细看那小孩儿,脸色青紫,显然是病饿而死,并非被这店家杀死的。
她勉强将桌上的茶水喝了,丢了几十文钱在桌上,毛骨悚然地赶紧离开了。
PS:本节描写完全是依据了当时乱世的史实;绝无大肆夸张和虚构。
当时,人肉是公开卖的。
当时,妇女儿童是被吃的主力。
年轻女子叫不羡羊、儿童叫肥羊、成年人为大羊;大羊的价格最低。
呵呵……希望大家不要从此对小肥羊过敏,呵呵。
我们应该庆幸我们身在的时代,不是乱世而是盛世,至少女子小孩儿不会公然被谁杀了吃。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君、昏君如此,又赶了两三天,终于来到了赵国的都城襄城。
与其他城市不同,新都襄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脂粉的香味。
石遵登基后,纵情淫乐。
他先是令人在太极正殿建造了一座高40丈的楼阁,将珍珠串起来做成帘子,上挂五色玉佩,每当微风吹过之时,铿锵鸣响,清脆悦耳。
春暖花开时,石遵亲自登上高楼眺望四面八方,演奏金石丝竹之乐,日夜不断。
这个初夏季节,襄城好些日子没下雨,空气十分干燥。
石遵就令人将杂宝异香舂成碎屑,让几百人在高楼上吹散它们,称之为芳尘台。
石遵还不满意,又铸造一座高大铜龙,在龙的肚子里装上几百斛美酒,令羯族勇士在城楼上用口喷酒,风吹过来时,从远处望去,如同武器一样,石遵告诉臣民,自己这是在做天大的好事,用黏雨台来洒扫尘土。
不仅如此,石遵还为自己新获得的几名美人建造浴台,每个宠姬的浴室都用乐玉石、玉珏等名贵石材砌成堤岸,再用琥珀、车渠制成瓶勺,所有建筑,无不雕梁画栋、刻金镂银,极尽华丽。
这些巨大的浴台里,置放乐重达几千斤的铜龙,将之烧红后,从另一侧投入水中,这样,无论是春夏秋冬,水都可以保持常温。
很多个日夜,石遵喜欢召集宫里14-18岁的宫女,都脱光,裸身在浴池里嬉戏,常常是通宵达旦,夜以继日。
洗浴后的脏水,被另开一地下渠道,引流出宫外,这条水渠就称为温香渠。
宫外的百姓,无不争相前来汲取渠水带回家中,家人莫不欢心鼓舞,乐不可支。
除了现有的淫乐,石遵还发民工数十万人,四处搜罗美女补充后宫,各地郡县大多强夺人妻,为此而被杀死的那些美女的丈夫已达好几千人。
乱世纷纭,命比狗贱。
而襄城,还是继续着歌舞升平,香尘漫天。
蓝熙之在街上走了一圈,发现街上极少有女子。
石遵为了充实后宫,拼命在民间抢劫女子,那些负责行事的官员趁机为自己也捞一把,只要见到美貌女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就走,赵国上下一片混乱,根本无法躲避。
她不敢在街上多逗留,随意来到一家小客栈,准备在这里寄宿下来再做打算。
刚坐下喝了一碗茶,忽听得门外一阵吵吵嚷嚷的,然后,一群羯族壮汉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围了一大桌坐了,高喝道:店家,快上菜,好酒拿来……这家客栈是赵人开的,他有亲戚在朝里做官,饶是这样,也经常被上门的国人敲诈勒索,白吃白喝。
他见这伙人进来,心里暗叫不妙,还是恭敬地赶紧招呼上菜上酒,希望这伙人吃饱喝足后快快走人。
蓝熙之坐在角落里,见这伙人来势汹汹,不经意地侧身避开了他们,打算随便吃点东西就离开这里。
她想躲却偏偏没法躲,一个大汉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过来陪大爷们喝杯酒……蓝熙之站起身,蹭地格开他的手,不欲在这客栈里闹事,提了包袱就飞速离开了。
那伙人见这个女子居然随便避开了,立刻起身想来抓住她,蓝熙之闪身出门已经上马离去。
策马跑出一程,蓝熙之见这赵国都城也如此不安全,再看看前面一间大客栈,心想,这里收费高,估计闲杂人等少一些,就往这里投宿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被遗忘的妃嫔(1)太子府。
襄城作为赵国的都城,规模显然不足以媲美历代的中原古都,虽然有石遵的大兴土木,但是毕竟尚未成气候,太子府邸较之中原东宫,也远远谈不上多么气派。
暮春的中午,太子府的大门紧闭着,门边是两队守卫的侍卫。
蓝熙之早已知道石良玉府邸守备得是如何森严,以前,她还有点奇怪,他何以会把自己的府邸布置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后来得知他在邯郸的宅邸被烧毁屠杀,方明白,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他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的戒备。
她看到门口挂的大大的红喜的灯笼,好像府里有什么喜事。
莫非还在庆贺娶朱瑶瑶的事情?可是,这些灯笼太新,看起来又不太像。
守卫的士兵有些面熟,好像都是从旧都随石良玉来的。
一名侍卫也认出她来,立刻恭敬走过来:蓝姑娘,请问您有什么事情?我找殿下,他在不在?殿下一个月前领兵征讨燕国,取得大捷,已经在返回的途中了,几天后就会回来了。
蓝熙之本来就担心着如何面对石良玉,听说他不在,松了口气:哦,殿下不在,我可以进去不?侍卫有点为难的样子:得问问管家。
管家是石良玉以前在京郊外府邸的一名能干的管事,石良玉见他忠心可靠,就将他带到京城做了太子府的管家。
他闻声出来,见是蓝熙之,吃了一惊,深知这个女子是殿下的贵客,赶紧道:蓝姑娘快快请进。
谢谢。
蓝熙之跟着他走进去,四处看看,见周围的防守远不如在旧都时那么严密,但是一路的张灯结彩,布置一新,像是马上就要举行什么喜事。
管家陪着笑脸:蓝姑娘来可是来喝喜酒的?什么喜酒?殿下几天后就要立妃了,是三王爷的女儿。
石良玉要立太子妃了?难怪这太子府到处布置得花团锦簇的。
蓝熙之道:我想去看看朱妃。
朱妃?哪个朱妃?南朝嫁过来的朱瑶瑶。
管家似乎这才想起来,啊了一声,没了下文,一会儿才道:哦,您说的她啊,小人带您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遗忘的妃嫔(2)一栋简单的小院,冷冷清清的,几棵稀疏的树木下安放着一张桌子,一个女子正在画一幅山水画,两名丫鬟和她的乳母陪侍在她身边,给她研墨拿笔。
女子画得心不在焉,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见是久不露面的管家,又失望的低下头去,可是,低头的余光里却看见他身后的女子,立刻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蓝姐姐,你怎么来啦?瑶瑶,我来看看你。
蓝熙之见朱瑶瑶有些戒备地看着管家,转过头对他道:你先下去吧。
管家鞠躬行了一礼,退下了。
朱瑶瑶见他离开,这才开心起来:蓝姐姐,这几个月来,我终于见到一个熟人啦,呆在这里快闷死我啦……蓝熙之见她花容依旧,只是略显落寞,并非自己想象中的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低声道:瑶瑶,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唉,在这里倒也是有吃有穿,可是天天被关在这院子里,哪里都不许去,只好自己画画写字打发时间。
蓝姐姐,你看看我最近的画艺有没有进步呀?原来,朱瑶瑶嫁到太子府,也没什么人理会,她带的丰厚的嫁妆也全在自己院子里无人接收,只好自己享用。
如此,虽然在这冷清的院子里,主仆几人自行过活,倒也很丰足。
蓝熙之看看画又看看她,朱瑶瑶还没满十六岁,正是一个少女最天真烂漫的美好年华。
虽然遭遇这样的冷遇,也并不太憔悴,而是尽量找些事情来做。
不知怎地,蓝熙之更加喜欢这个自己从小姑娘看到变成大姑娘的女孩子了,她轻轻拉着她的手:瑶瑶,你的画艺进步很多了。
是吗?蓝姐姐,听你这样说我可真是高兴。
来了这么久,我连殿下的面都没有见过,只好自己打发时间,写字作画啦……她的乳母愤愤道:何止殿下没见过,小姐连太子府也不许离开半步,那些奴才也不把小姐放在眼里,跟看守犯人似的……朱瑶瑶眼里慢慢涌上泪水来:蓝姐姐,你说殿下是不是已经忘了家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啦?蓝熙之摇摇头,也不隐瞒她:瑶瑶,你知道,你们家和石良玉家里以前有些恩怨,他这样对你,也有些报复的心思……我知道,早在他半路上扔下我们独自离开时,我就猜到了……朱瑶瑶拿出那块自己精心刺绣的荷包,低声道,蓝姐姐,当初我还绣了这个准备送给他,可是……蓝姐姐,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啊?他会不会回心转意?蓝熙之倒真的被难住了。
朱瑶瑶惶恐道:蓝姐姐,那我怎么办呀?这府里到处张灯结彩,我听下人们说,殿下要真正娶太子妃了,难道我就在这里关上一辈子么?蓝姐姐,我好想离开这里……蓝熙之仔细地看着她:瑶瑶,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出去看看逛逛么?只是看看逛逛有何不可?朱瑶瑶低下头去:不,我想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我想回家,我天天都想回家,想我爹娘,还有我大哥二哥……殿下又要娶太子妃了,我一天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再呆下去,会发疯的……她要离开的神情是那样迫切和坚决,蓝熙之吓了一跳,没有作声。
第一百九十六章 被遗忘的嫔妃(3)朱瑶瑶虽然第一次见面就对石良玉动了芳心,可是嫁给他这么久连人影也没见到一个,大好的年华只能关在这窄小院子。
两人只见过一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做依托,渐渐地,少女萌动的美丽的幻想很快破灭了,王子不是王子,良人也不是良人,自己只是他娶回来遗忘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妾而已。
堂堂相府、自幼被娇宠的千金小姐,如今的处境形同太子府的仆役,她虽然早已渴望能够尽快离开这个囚牢一般的府邸,可是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现在终于见到一个亲近的人来看望自己,怯怯道:蓝姐姐,我以前想得很美丽,希望嫁一个很好的人,只对我一个人好,可是,我来这里之后,才知道自己甚至连侧妃都不是,只是一个小妾而已。
现在,府里忙忙碌碌,听说殿下又要娶太子妃,他显然更不会将我放在眼里……蓝熙之想起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锦湘,想起她的痴情和悲惨的命运,心如刀割。
朱瑶瑶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子,语气有些娇嗔:你和殿下是好朋友,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你帮我求求他好不好?求他?怎么求?蓝熙之呆呆地看着朱瑶瑶,去求石良玉放了自己的小妾、放了自己的报复工具?他怎会同意?朱瑶瑶见她发愣,又道:蓝姐姐,你也是我大哥的好朋友,小时候,我求你给我画画,你都帮我的,现在,你也答应我好不好?她神态娇嗔,充满希望和期待,就如在求自己的亲姐姐。
蓝熙之无法拒绝她这样的眼神,点点头:瑶瑶,等殿下回来,我试试吧。
可是,他答不答应,我完全没有把握。
呵呵,蓝姐姐,只要你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蓝熙之强笑一下,可不敢像朱瑶瑶这么有把握了。
朱瑶瑶见她答应,神情又有点不安:可是,我爹说,我们家族已经对不起他家里了,我嫁了他又反悔,我怕损害我爹和朱家的颜面……牺牲了你朱家就有颜面了?家族的罪为什么要你一个人来偿还?爹还说,这样我们也算和赵国结盟,如果我走了,会不会破坏了和赵国的关系?南朝本来就岌岌可危啦……要是正常的联姻结盟也就罢了,可是你这是明着往火坑里跳,牺牲得毫无价值。
而且一个朝廷要是到了只能指望联姻,只能指望通过牺牲一个女孩子才能保存的地步,那它本来就日落西山不享长祚了,就是灭亡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朱瑶瑶听着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张大嘴巴不敢开口,好一会儿,忽然跳起来拉住蓝熙之的手:蓝姐姐,我真是喜欢你,我比小时候更崇拜你了……我可不敢这样说,爹会打我,说我大逆不道的……蓝姐姐,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让我离开这里,我在这里跟坐牢一样……嗯,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
朱瑶瑶简直有些兴高采烈起来,仿佛石良玉已经允许了自己离开似的,大声道:蓝姐姐,等回到江南,我就像你一样,再也不嫁人了,嫁人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就到藏书楼拜你为师,向你学习画画,天天和你作伴,好不好?呵呵,好啊。
蓝姐姐,你答应啦?以后我可就有事情做啦,呵呵。
好的,瑶瑶。
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怎么,蓝姐姐,你就要离开呀?蓝熙之点点头,自己总不能趁石良玉不在家就跑到他家里住下吧?而且目的还是为了带走他的小妾。
她看朱瑶瑶满脸的失望,拍拍她的手:瑶瑶,你放心,我过两天再来。
好吧,蓝姐姐,你记住一定要早点来啊,我等着你。
好的。
她走到门口,朱瑶瑶又追上前几步:蓝姐姐,你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啊,我好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家啊……蓝熙之转过头,看着这个因为怀了希望,又变得玉雪可爱的少女,看着她那张和朱弦如此酷似的脸庞,笑道:瑶瑶,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一见蓝熙之从那冷寂院子里出来,早已守候在一边的管家立刻恭敬迎了上来:蓝姑娘,您初来乍到,要不要小人给您安排好房间?蓝熙之摇摇头:我住在客栈,你不用费心了。
蓝姑娘是殿下的贵客,怎能住在客栈?老奴马上给您收拾一座院子,环境很好的……真的不用了,谢谢。
管家见留不住她,只得又行一礼:那,蓝姑娘您慢走,老奴送您到门口……谢谢。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似是故人来(1)蓝熙之从太子府出来,已是黄昏。
她已经向管家打听清楚了石良玉大概的归期,决定等他回来,当面求他一次。
她和石良玉虽然也算多年好友了,可是,自从石良玉当初撕碎画卷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她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自信满满地认为以自己和他的交情,他什么都会答应的了。
不一会儿,她已经来到了襄城一间客栈,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晚了。
已是掌灯时分,旅店里的客人已经纷纷在大堂里吃起晚饭来。
蓝熙之也觉得饥饿,快步来到大堂,随便点了两个小菜。
在等候上菜的时候,她环顾四周,只见左边一张桌子上,坐了一个十分魁梧的年轻人,趁着上菜的空歇,手里拿着一卷书正在认真地看。
他是如此全神贯注,仿佛不是身在喧闹的旅店,而是在一个寂静无声的书房。
年轻人须眉如画,容仪俊美,相貌堂堂,眉梢眼角间流露出全然的纯良无伪,是那种过目之下,便终身也不会忘记的人物。
蓝熙之连看几眼,忽然道:王猛,是你?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卷,只看得她一眼,立刻惊喜地站了起来。
人们常说什么七尺男儿,王猛则是不折不扣的八尺男儿,他长腿长脚,一步走过来,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蓝姐,真是太巧了,竟然会遇上你。
此人正是以前阿富客栈的店小二王猛。
这时两人点的菜已经陆续上来了,都放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王猛先将一晚饭递给她,道:蓝姐,你快吃,肯定饿了吧?谢谢。
蓝熙之接过饭碗,微笑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啊?说来话长,我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第一百九十八章 似是美男来(2)原来,当年自石良玉他们离开阿富客栈没多久后,王猛也离开了客栈。
他当年只粗略认得几个字,寄身客栈当店小二,因为招牌被风吹落受到老板刁难要他做两年白功抵债,幸得蓝熙之替他解围书写了牌匾,老板才没有继续追究。
此后,王猛深感读书的重要性,不久后,就带着积攒的几个钱离开了客栈,开始边干其他活边用心读书。
他聪明勤奋,这些年,博览群书,加上游历江湖见多识广,见识才能真可谓一日千里的增长。
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关中新崛起的秦国苻大王,一番交谈,苻大王便将他召到秦国任了个闲职,意在考察磨练他一番后再加以重用。
赵国太子成亲,苻大王也派出了代表,而王猛就是这次代表使节的副手。
秦国的使节们来到这异地花花世界,处理完事情后,就各自寻欢去了。
唯有王猛从不为之所动,只一个人整天呆在客栈里看书。
王猛显然并不知道赵国太子正是石良玉,因为石良玉当年被石勒收养后,按照羯族的规矩另外给他取了名字,在赵国并不叫石良玉了。
蓝熙之听了他的长长经历,吁出一口气来,看样子,石良玉这次立太子妃声势还真是浩大。
石良玉一直被石氏宗族排挤,估计正是想通过立妃,和各国接洽,赢得一定程度的支持。
王猛见她沉思着,也不打搅她,给她倒了杯水放在面前,好一会儿,见她抬起头来,才道:蓝姐,当年你的身体很不好,离开的时候还在生病,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呵呵,现在好多了。
你为什么也来了襄城?蓝熙之长叹一声,自己也是来找石良玉的,可是却不是来送贺礼的,是来找麻烦的。
她一时也无法向王猛说清楚,只道:你知道赵国太子确切什么时候回来吧?据说就是这几天里,他府上会派人通知我们的。
哦,有确切消息的话,你告诉我一声。
尽管王猛不知她何以急于知道赵国太子的归期,但见她要求,也不问原因立刻就道:好的,蓝姐,一有确切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饭后,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天南海北的见闻。
王猛天性纯良,蓝熙之性格爽朗,两人都是庶族出身,交谈之下,发现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见解都是惊人的一致,彼此更生出一见如故的感觉,越聊越是投机。
两人又谈了会儿书画,王猛这些年苦读书苦练书法,早已有了相当水平,可是和蓝熙之一番交流,还是觉得差距太远。
他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道:蓝姐,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你了,所以去年底还特意托人到阿富客栈,高价买下了你当年为他们题写的那幅招牌。
呵呵,你要喜欢,我再为你写几幅又如何?蓝姐,你肯写了送我?王猛又惊又喜,好好好,蓝姐,我立刻给你准备好纸墨笔砚……纸墨笔砚已经在旅店三楼王猛的房间里摆好。
蓝熙之提起笔,略微思索了一下,写下了一首诗: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这首诗是当年编辑《文选》的时候,萧卷和着《行行重行行》等另外十八首放在一起编辑成了一组。
《行行重行行》是她当年因为义妹事件和萧卷赌气离开读书台后做的。
后来,两人和好,萧卷有一次看见了,觉得特别好,就把她历年所写的十九首诗组合成了一卷,取名无名氏集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暴君之暴(1)这首诗是当年编辑《文选》的时候,萧卷和着《行行重行行》等另外十八首放在一起编辑成了一组。
《行行重行行》是她当年因为义妹事件和萧卷赌气离开读书台后做的。
后来,两人和好,萧卷有一次看见了,觉得特别好,就把她历年所写的十九首诗组合成了一卷,取名无名氏集子。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王猛细细地看着那秀媚劲健的字迹,再默读两遍诗句,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大声道好啊,真是太好了,蓝姐,我这些年见过的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你。
呵呵,王猛,你过奖了。
王猛见她笑嘻嘻的,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刚才的激动,又看看蓝熙之依旧瘦小的身子、苍白的面孔,道:蓝姐,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么?很好,呵呵。
王猛,夜深了,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蓝姐,我送你回房间。
不用了,我就住在二楼。
王猛也不说什么,提了灯固执地走在她旁边。
他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总是最大限度地走在阴影里,将灯光完全照在蓝熙之的前面。
直到蓝熙之进了门,帮她点上灯,王猛才愉快地告辞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王猛每天一早就来和蓝熙之谈论书画或者一些天下大势。
有时王猛讲到各国的国情军情,蓝熙之对比小朝廷的不堪一击总会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而有时蓝熙之讲起自己对北方各国争雄的一些看法,王猛也会情不自禁地拍案叫绝。
如此谈谈说说,虽然是焦虑地等待石良玉回来,蓝熙之倒也没有觉得时间太难打发。
这天一早,蓝熙之刚梳洗整齐来到大堂,王猛已经等着她了。
一见她,王猛立刻指着身边一个人道:蓝姐,这位是成国的使者李尚,是来拜访赵国的。
成国是蜀中一个小政权。
向往赵国的强大,所以派出使者前来取经朝拜。
李尚见是个女子原本不以为意,但见王猛对她态度十分恭敬,便也礼貌地向她点点头。
三人见礼完毕,便约定一起外出看看赵国的都城。
在城里晃荡一圈,只见城里的树梢上到处挂着一些头盖骨,其中一些还盛了往日滴下的雨水。
在赵国,羯族人称为国人,而汉人被称为赵人,这些自然都是赵人的头盖骨。
还是以前石虎在位的时候,常常说:现在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密密麻麻,要多杀一些才能腾出地方养马放牧,所以,你们可以大量杀,杀得越多越好。
然后,国人们便忠实地继承了他的原则,大开杀戒,城中居民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