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春去秋来,一个寒暑很快就过去了。
我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只是在长春宫里头四处转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比这个时代的原产女人们还要来得守规矩。
德妃娘娘对我也很满意,许多私房的事儿也都交了我去做,更何况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子侧福晋,因此在这宫里倒是没人再敢来明的暗的欺负我,我也乐得逍遥自在。
不过,这人言是堵不住的,私底下也有的是在背后嚼我的,毕竟我也算是麻雀变了凤凰,不明白的说我是拿架子,明白的呢说我是韬光养晦,以免招嫉。
其实她们都不明白,我只是知道一场大风波将要发生,先躲得远远的,不想被波及罢了。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大部分倒了霉的都是那些个措手不及的,我这儿就算是已经预警了,那还不得跑得远远的。
不过到现在也还没什么动静儿,具体的日期我也不记得了,因此只是每日里加倍小心罢了。
胤祥和四爷去安徽了,好像是去整顿盐务,已经有四个月了。
我倒是宁愿他们在外面跑,虽辛苦,可留在这儿麻烦才多呢。
更何况,那些个可能会发生的事儿我也不能吐露半句,因此心里只是盼着他们躲得远远的。
胤祥走时还笑问我,是不是厌了他,见他外出竟是一脸喜色。
我笑着说是呀!他瞅着四下里没人,拉了我到一边儿,恶狠狠地亲了下去,说是要把在外的份儿先补回来,我脸红得快要着了火,可也随了他。
和胤祥的信件来往也不是很多,古人通信实在是太麻烦了,他信里也不说自己是否辛苦,只是拣些风俗人情、旅途笑话儿说给我听,倒是回来送信儿的奴才说,他和四爷都累坏了。
德妃听了虽是心疼,可也没什么法子,何况这是皇上的信任与荣宠,因此每次都是吩咐了奴才们一定要好好伺候也就罢了。
我倒是每次把日常写的东西归拢到一块儿,让侍卫们带了去给他。
有一次,甚至默写了我最喜欢的刘宝瑞的相声给他。
结果等他再回了信给我时,告诉我他笑坏了,问我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乐子,说是他说给谁听谁就乐得不行,连四哥都很喜欢呢……看到那儿我一愣,心里高兴的气氛淡了些,有些酸……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我被指给胤祥之后,家里的信就勤了起来。
上个月,我那位额娘还被德妃娘娘召进了宫来,商讨了一番我的婚事。
看着那位太太诚惶诚恐的谢恩,感激涕零的样子,我只是在心里翻白眼,自己躲了半天,终究还是给那位老爷利用上了。
不过这个清朝的娘对我倒还是真心真意的,德妃开恩,给了我们娘儿俩说些私房话儿的机会。
太太见了我先哭,说是想我想得不行,还没等我开始安慰,她又笑了,说我给她争了大气了,家里头还有那些亲戚们,现在谁不说她闺女养得好,就是养了儿子也不见得比我好……看着她拿手绢儿拭着眼角儿,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
我脸上赔着笑,心里倒是好过了些,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我现在这个身体,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原来茗薇的,隐隐的总有些鹊巢鸠占的感觉。
虽然不太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可我来到了清朝就已经是无法解释的事情了,因此午夜梦回时,也偶尔会惊醒,梦到那个真正的茗薇……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自为之,一定要步步谨慎,千万不能有半点儿错处让人抓了去。
我忙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看来我的那些个丰功伟绩并没有传到她的耳里,如果不是她消息太不灵通,那就是有心人不想让她知道了……看着太太恋恋不舍的,我忙着安慰她,以后见的日子是尽有的,眼下大可不必这么伤感云云。
太太流着泪去了,只是临走一句话又让我皱了眉头:你阿玛也很担心你,说明个儿给你来信细说。
我强笑着点点头,看着李海儿引着她去了。
哗啦啦……手中的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我低头看看,这就是那老爷写给我的信,信里字字关心,只可惜,关心的不是我,而是其它与我自身无关的一切,就是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吧!我撇撇嘴,四月了,廊子上的风也温柔起来,春天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
我有时在想,如果我不是从未来来的,如果我真的是那老爷的女儿,恐怕也会被他一封封的家书晃晕了眼。
可惜,我现在瞅着眼前的白纸黑字,怎么看怎么觉得跟间谍速成班的培训材料似的。
十三爷都做些什么呀?是不是跟四爷怎么怎么样呀?信上说得很隐晦,可这意思我还是看得明明白白,也不知道是我太聪明还是这老爷太糊涂。
转回头来好好想一想,又觉得不对。
第一,不论是我那个疑似八爷党的阿玛,还是那个确定是八爷党的弟弟,都不是会干这种与人口柄傻事儿的人,那这种信件到底是探我的底还是别的意思,我倒还猜不出来;二来,我若真的傻乎乎地告诉了他们,他们自会顺水推舟,多知道些四爷和十三他们的私事儿。
反之我要是告诉了十三他们这回子事儿,说不定他们还会让我传些假消息给胤祥也未可知。
呼……呼口气出来,我用力揉了揉脑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儿,已经复杂得有些超过我的承受能力了,可偏又躲不开,十三自不用说,就是四爷,我也不能让他伤了半点儿的。
眼下三十六计是半点儿用也没有,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所以我的家书也是流水账,与我小时候的寒假日记有一拼,顺带夸了一下自己,言明我可是三从四德的传统妇女,在家从父,出嫁俺可就要从夫了。
说得也很隐晦,但我想他们是看得明白的。
果然,效果还好,自打这以后,书信少了不少,终于清静了起来,可没过多久,眼前这封就又来了,低头再看看,老爷说想让我在大婚前回家小住,知道我是要在宫里成婚的,可这也就算是全了娘家的礼儿了。
回家呀?小薇。
我一激灵,抬起头看,冬莲从廊子下面走了上来,又在这儿看信,过不久不就见了。
我一愣,看着近前来的冬莲,你说什么?什么过不久……冬莲笑着坐在了我旁边,刚才听主子说的,好像是你阿玛奏了本想让你在婚前回家小住。
皇上又是以孝治天下,所以一定会应允的,那可不就是快见着了吗?说完又向我手里的信扬了扬下巴,家里都告诉你了吧。
我一笑:是啊。
不是还没准信儿呢。
到时候再说吧。
冬莲用肩膀碰了碰我,坏笑着说:听主子意思,过了十月节就给你办,高兴吧?我转头瞥了她一眼,认真地点点头:嗯!高兴着呢!都睡不着觉了!!我用手指拉了拉下眼睑,做了个鬼脸儿:看!黑眼圈儿都有了。
扑哧,冬莲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没羞没臊呢,越来越出息了。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哼!我倒是想脸皮薄呢!自打你和冬梅知道这信儿,天天拿我开涮,脸皮都被你们涮老了。
呵呵!你呀!冬莲笑着站了起来,拉着我往下走。
你要真的成了亲,我们再见就难了,唉!走着走着,冬莲突然有些伤感地说。
我一愣,转头看她,眼圈竟有些红了,想想入宫这两年彼此相处和谐,我的心也是一酸,清清有些发涩的嗓子:咳!你想得也太远了吧?这还早着呢!再说,你也要放出去的,到时候……我压低了嗓子,我还得吃你和你那佟侍卫的喜酒呢!哎呀!讨厌,你这丫头……冬莲的脸大红,伸手就要过来拧我,我早就拔腿儿向前跑。
你给我站住!冬莲气得在后面追,笑语间,绕过了假山就到德妃正房前的影壁了,我一展眼间,发现门口站了不少人,好像是……我忙放轻了脚步。
看什么呢?身后刚追过来的冬莲伸头瞧了瞧,咳!我以为怎么了呢。
我回头看她:那是谁呀?冬莲拿手绢儿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儿说:贵主儿来了,好像是来说关于皇上南巡的事儿。
这回主子可能又得跟出去了,咱们也能出去走走了。
咱们回房吧!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完的。
今天又不是咱们当值伺候,有事儿自会去叫咱们的。
冬莲突然一顿,上下打量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一怔,勉强笑了下:没事儿,可能刚才跑急了。
走吧。
我转身先行,耳边传来冬莲的笑语声儿,我只是笑着应和,却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唉!终究还是要开始了……小薇?哎?背后传来了玉哥儿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儿。
没等我回头。
给!玉哥儿走上前来塞了个东西在我手中。
我低头去看,是个荷包。
这是什么?我抬头看向玉哥儿,她笑嘻嘻地回答:荷包呀!我笑瞥了她一眼,这丫头,你学谁不好,偏去学冬莲那……话未说完,门帘子一掀,冬莲进了来,脸上似笑非笑的:学我什么呀?嗯?呵呵!玉哥儿在一旁偷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本事了。
冬莲去窗边的铜盆里洗了洗手,一边接过玉哥儿递给她的毛巾擦手,一边笑说:今儿你才知道,好心好意给你带东西过来,还被你嚼,这回明白了吧。
我呵呵一笑,随手递了护手的香脂给她:大姐,我错了。
冬莲满意地点点头,我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下:下次我一定看清楚你在不在附近,然后再说你坏话。
哈哈……玉哥儿大笑了出来,冬莲强忍着笑过来拧我,正闹腾着,冬梅也进了屋来,见我们闹成一团,笑说:死丫头们,知道主子睡下了,你们就反了天了。
玉哥儿凑过去告诉她原委,冬梅扑哧一笑,对冬莲说:你要能说得过她,天也下红雨了。
我对她瞪了瞪眼:什么意思?说得我好像话痨似的。
哈哈!她们就笑,我假装生气地撇她们两眼,就站起身来想去倒茶。
哎哟!笑得肚子疼,都别闹了,喂!冬梅转过头来看我。
嗯?我倒着茶顺口答应了一声儿。
那是四爷赏的,好东西呢!啊哟!好痛!!热水一下子浇在了我手上,杯子哐的一声儿掉在了桌面上,热水撒了一地,我强忍着痛把茶壶放在了桌上。
冬莲她们忙走了上来,天呀!都烫红了。
玉哥儿,快去,把那个白玉散拿来。
冬莲,你去弄点凉水来,给她冷敷。
冬莲她们忙的去了。
好疼呀!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拼命地在眼眶里转。
我却说什么也不想让它流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冬梅一边帮我收拾,又不停地唠叨,冬莲她们在一旁打下手。
过了一会儿都弄好了,冬梅端详了一下,还好,只是烫红了,没有肿,应该不会落了疤。
抬头看我愣愣的,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要叫太医给你看看?我一愣,忙摇头,强笑着说:不用、不用,就这点儿小事,哪用得着惊动太医呀!有你这大夫给我看足够了。
冬莲一笑:姐姐就别担心了,你看她还说笑话儿呢!没事儿的。
冬梅一撇嘴:人越大,倒越是慌手慌脚的,倒个茶,都能烫了自己。
玉哥儿在一旁笑说:这跟年岁没关系,恐怕是因听见四爷回来了,那十三爷自然也就回来了,高兴的吧。
话音儿刚落,冬梅她们已是你推我我推你的坏笑起来,我强咧了咧嘴,可桌上铜镜里映出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这群丫头推推搡搡地笑个不停,我在一旁干笑着,冬莲歪过头来看我:干吗?不好意思啦!我摇了摇头,还未及开口,一个脑袋从帘子外探了进来,吓了我们一跳,却是李海儿,这小子笑嘻嘻地说:姐姐们,主子醒了,叫人去呢!冬梅回头说:怎么今儿醒得这么早,四爷方才还吩咐不让打扰来着。
许是母子连心吧!主子知道四爷他们回来了,睡不踏实也是有的。
李海儿挤了挤眼睛,怪模怪样的。
冬莲她们不禁笑了出来:猴儿崽仔,就你精明。
冬梅转了头过来:玉哥儿,你随我来,阿莲你收拾一下也过来吧!说完转眼看我,小薇,你好好休息吧!主子问起,我自会替你回的。
我点点头。
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冬梅刚想张口,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儿的,只是有些个疼,过会儿子就好了。
你别担心,快去吧!冬梅一笑:转身和玉哥儿向外走,李海儿冲我一吐舌头,也忙的追了上去。
你要不要躺躺?冬莲手里忙个不停,可还是关心地问我。
我淡淡一笑:不用了,没那么金贵,收拾完了你就快去吧!我转身走到窗边的凳子上坐下,窗外的几株杨柳已是垂丝吐绿,万般地婀娜起来,春天特有的那种温温柔柔的风,不停地吹拂在我的脸上。
身后冬莲絮絮叨叨地说着,所以我知道了四爷回来见过了皇帝就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知道了十三随后也就到了;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赏赐,说是这段儿时间照顾德主子辛苦了,知道了东西都是已写好了名字分下来的,大家的差不多,丫头们的好像都是荷包什么的……我怔怔地听着,似乎都听清楚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
那我走了。
我一愣,抬头,冬莲正弯身儿看着我,瞧你,又发怔了,喏!拿着。
手里一沉,一样东西放入了我的手心儿,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紧紧地攥住了那个荷包。
你可收好了,这可是好东西,小心着点儿,没的被哪个黑了心的摸了去。
冬莲掀着帘子回头又嘱咐我,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快去吧!冬莲一笑,放下帘子走了。
屋里一片安静,我坐在那儿,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微风声儿相和着。
过了会儿终是忍不住,低头看去。
水蓝色的,那缎子软得仿佛能汪出水来,绣的是几支寒梅,清清淡淡的,可以称得上有品位,倒也没什么特别。
我摸了摸鼻子,看来是我多心了,既然都能让别人拿了给我,想必也没有什么背人之处,心里平静了下来,倒是有了兴趣仔细地翻看一番。
最近学了刺绣,倒是对这个挺感兴趣,这就是所谓的徽绣吧,还真是精致,密得看不见针脚儿,里面也是,连接缝儿都……我一愣,这是什么,眯了眼睛看,里面好像绣了什么东西,我忙的把里子翻了出来,这是……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也变亮了……竟是我的字体,细细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微光,仿佛四爷那双清冷的眸子,怔怔地瞅了半晌儿。
唉!我慢慢地将荷包里子翻了回去,心中涩得就像是刚吃了一个半熟的柿子,全是涩的。
走过去,打开箱子锁,翻开层层叠叠的衣物,一盒毛笔、一套新书现了出来。
我无意识地用手指去摸,却觉得这些平平常常的物件儿,这会儿烫得像火,又冷得像冰,忙把荷包放在箱底,用衣服盖好,仔细地锁了。
退了几步,就坐在床上,直到冬莲来找我,才发现自己竟盯了那箱子一下午。
嘻嘻呵呵……长春宫里全是欢声笑语,我坐在里屋,整理着四爷和十三带回来孝敬给德妃娘娘的礼物。
听着屋外德妃开怀的笑声、十三的笑语、四爷沉静的应答、众人的附和声儿……热闹得仿佛——我弯了弯嘴角——热闹得仿佛在演戏一样,是那样的不真实。
方才乾清宫里递了信儿过来,因为这次四爷和胤祥差事办得好,皇上非常满意,四爷的贝勒品级又升了一级;胤祥也被封做了贝子,倒也是皆大欢喜,因此屋里屋外人人脸上一股子喜气,倒仿佛人人都成了贝子、贝勒一样。
我一样一样的慢慢收拾着,心里只是想着,这到底是我第几次收拾这些个玩意儿了?古代的人真喜欢送礼呀!干什么都得有个东西表达一下,就算是礼轻情义重,它再轻也是得有个礼的……正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一个臂膀突然围住了我,我一惊,却没再挣扎,小声儿说:你疯了,娘娘她们就在外头呢!胤祥却不肯松手,只是低声说:再抱不到你,我才要疯了呢!我心一软,红了脸,不肯看他,就低着头不停手地干着。
一只手轻拧了我的脸过来,我被动地看向他,倒是愣住了……半年没见,他竟似变了个人,气宇轩昂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方正的嘴唇倒是没变,只是多了一股沉着冷静的气质,整个人仿佛就不同了。
上下打量着他,他也仔细地看着我,我心里头只是想着,难道一个男孩儿变成男人的时间只需要半年吗?你更美了!啊?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我扬眉,向他微微一笑,谢了,我知道呀。
胤祥一怔,扑哧笑了出来。
更加用力搂紧了我,把脸埋入我的脖颈处,闷笑着说:现在我真的觉得我是回来见到你了。
我被他抱得暖暖的,从身上到心上……想我吗?胤祥抬了头看着我,笑眯眯的,可眼里却透着股认真。
我大大地点点头:想呀!你看,我都胖了!哧!胤祥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只听说过想人想瘦了的,没见过反着的。
我一翻眼皮,做个鬼脸:怎么没有?你没听过那句‘腰围渐宽终不悔’吗?哈哈!胤祥放声大笑,我吓了一跳,忙去捂他的嘴。
他在我手中笑着,一股股的热气喷在我手心儿上。
啊!我低叫了一声,胤祥正细细地吻着我的手心儿。
抽不回手,我涨红了脸低头看着他,他抬眼看我,眸子黑亮得如夜空一般。
我心中一紧,低声说:很想你的。
胤祥脸色一柔,向我慢慢地靠了过来。
哗啦!门帘子一响,我以雷击般速度离开了十三身边,一转头是冬莲,正笑嘻嘻地倚在门边儿:十三爷,主子说了,人给您看得好好的,跑不了,这会儿子能不能先跟她说说话儿? 我尴尬得要命,只能走到一边假装忙碌,只听胤祥一笑:知道了,这就来。
冬莲转身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外面哄堂大笑,只是突然想起四爷也在外头,心里一怔,倒是冷了下来。
一回身儿,胤祥正站在我身后,我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快去,娘娘等你呢!他笑着点点头,突然低头在我唇上结结实实地一吻,不等我怎样,就开心地笑着出去了。
我下意识地摸着嘴唇,听着外屋里娘娘的取笑,也不知十三答了些什么,又是一阵儿笑声。
可我没胆子出去看看,倒不是怕羞,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南巡这个词突然传入我耳中,我一激灵,立刻集中了精神去听。
差点儿把这大事儿忘了!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来:这次儿子可能就不去了,要留下来随太子爷办事儿……我大惊,他怎么能不去?而是留在这是非窝里,这可怎么办?可行与不行根本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直到晚上和胤祥独处时,我才弄明白,这是皇帝的意思。
皇上南巡,自然就会让太子来监国。
一来,他的地位摆在那儿;二来,这也正好是个历练,为他将来登基做实习。
这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把四爷留下来给他做帮手,于我而言那就是不太好了。
我现在对历史的进程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如果发生了什么改变,譬如……我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胤祥方才去拿东西了,说是带给我的,一进屋却看见我皱紧了眉头。
啊?没事儿,就是想过不了几天,你们又要出门了。
我随意地拢了拢掉下的碎发。
胤祥一笑,伸手过来帮我归拢,顺手将我带入怀里,就像抱小孩子似的摇晃着。
我只觉得后背暖暖的,转手与他环在我身前的手掌相握。
就生理来说我们同龄,可他的手比我的大多了,紧紧地包裹住我的手掌,我无意识地玩着他的手指头……舍不得我走吗?胤祥在我耳边低声问。
我淡淡一笑没说话。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知道竟赶上德妃娘娘也不能去,原本可以一起的……我一顿,扭脸看向他,你说什么?胤祥倒是一愣:怎么,你不知道?我轻轻摇了摇头,胤祥仔细看了我两眼,我心里一愣,可不知为什么却不敢发问,倒是他突然微微一笑,娘娘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香山碧云寺祈福的,这是皇上许了的。
胤祥抬起我们交握的手放在唇边摩挲,去年这时候儿你还没进宫来呢,怨不得你不知道。
说完突然抬眼看住我,漆亮的眸子里竟隐含了一股锐气。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干沫。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心烦呢?胤祥接着说。
我扁了扁嘴角儿,一笑:也没什么,就觉得总是没完没了地出行,心里头老是不踏实,其他的事儿都甭办了。
胤祥一怔,突然笑了出来,与方才的笑容不同,已是恢复了平常的那副洒脱模样。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有威严了,板了脸的样子还挺吓人的,还真是一个爹生的,跟他四哥……笑什么?我随口问他,胤祥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是不是着急了?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着急?难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扑腾扑腾的,嘴唇儿也干了起来。
胤祥却恍然未觉,只是低笑着说:德妃娘娘说了,皇阿玛已经决定,等这次南巡回来,就让咱们成婚。
我也可以开府建衙,有自己的贝子府了。
啊?我愣住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呼……吓死我了,我放下心来,还好……这回你不着急了吧!胤祥呼出的热气喷得我耳朵痒痒的,我红了脸睨了他一眼:是呀!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话未说完,嘴唇已被胤祥堵住了,唇上热热的,软软的,我脑子一懵,晕晕乎乎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康熙皇帝这次的兴致很高,今年似乎都是好消息——边关暂无战事,汛期也平平顺顺地过去了,年底丰收指日可待。
皇帝指示此次南巡一切从简,可也还是折腾了快一个月才都备齐了。
德妃娘娘因此次不伴驾,倒也还悠闲,只是每日里都去帮皇太后整理行仪;太子爷得当大任,倒是兴头儿得很,带了四爷和十三忙上忙下的,上书房去得倒比平日里还要勤快。
我私下里算了算他的年纪也是奔三张儿的人了,可惜,他也只是一个查尔斯王子,老子娘都是超健康的那种。
胤祥封了贝子之后,倒是对政事感兴趣了起来,忙里偷闲来见我,话里话外都透着那样的意气风发。
我知道,这才是他,他本来的样子,而不是之前那个满身是刺,心却依然柔软的倔强少年。
我原本觉得太子这么一副急火火的样子,在上书房这种机要重地跑来跑去的,是不是太扎眼了,难道他不在乎正在壮年的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吗?可有一天晚上与胤祥闲谈时,听他不时地谈起一个人——索相爷索额图。
这位熙朝的重臣,一力地辅佐太子,因此皇帝才放心地把上书房大权交给太子爷。
我心里苦笑,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可转念又想到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不过胤祥不会告诉我那么详细,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了解其中的真意。
自从来了古代,许是离上层人物们近了,我慢慢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权谋之术。
以前看小说也好,看史书也好,只觉得其中的纷争是精彩绝伦。
可现在自个儿深处其中了,才发现这实在是半点儿也不好玩——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小命儿的时候。
看着十三意兴昂扬的样子,我实在无法说他是后知后觉,就是我这个先知先觉的,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儿究竟会如何发生,又会怎样来结束。
唯一可庆幸的十三是要跟皇帝走的,那无论如何这事儿应该是牵扯不到他的了,可留下来的四爷……不论我头怎么疼,心里有多上火,以我眼下的身份地位就是再折腾,也不过是一滴水掉进湖里,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因此也只能暗中戒备,伺机而动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太子爷、四爷还有索额图等带着文武百官恭送皇帝出了京城,转过身儿来,四爷又亲自护送德妃娘娘向西山进发。
我在现代的家离香山很近,原本略有着近乡情怯的感觉,可转眼间就能看见马车外四爷的影子,立刻又没了心情。
里外里的这些个不可言喻的心事儿,搅得我是坐立不安。
最近唇上起了一溜儿的水泡,吃了多少丸儿牛黄清心也没用,反倒让我一趟趟地跑茅房,只觉得肠子都细了。
冬莲她们却只当我是身子不爽,也倒未曾细想。
眼看着苍翠的西山就在眼前了,我知道四爷很快就得回京城去,那里还有很多个事情要他处理,可我依然是一点儿辙没有。
四爷跟德妃请安辞行,我在一旁看着,他临走时看了我一眼,见我皱紧眉头,满面担忧的样子倒是一怔。
可四周都是人,他没法说什么,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就这么眼看着他绝尘而去。
休整了一晚,我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溜达。
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想想那时候老爸老妈总是想尽法子拉着我去爬山,而我则是能躲就躲,宁愿赖在被窝里不动弹。
可现在,心里一痛,眼睛酸涩起来……小薇。
冬莲的声音传了来,我忙擦了擦眼,回过身儿来笑说:你起来了?冬莲走过来看见我也是一愣:你昨晚上没睡好吧?这么面青唇白的,早知道还不如让你留在宫里呢。
我没事儿,就是没休息好。
走吧!我活动了一下脖子,酸酸的。
你还是算了吧!快回去休息,这么多人呢,还怕少了你一个不成?说完用手一推我,努努嘴儿,快去吧。
我一笑:成。
我再去躺会儿,一会儿就来!冬莲点点头走了。
我也没回屋,只是走去花园子那边冥思苦想。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是当头照了,我想得头都发涨了,还是没主意,正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个笨蛋的时候,李海儿慌里慌张从一边儿跑了过来。
他一抬头看见我在这儿,就凑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他就已经慌忙开口了:小薇姐,你快去看看吧!主子刚拜完佛就说头晕,这会儿子已是起不来身了,小的这就去叫太医。
说完忙的去了。
我先是一惊,怎么会病了,昨儿还好好的……病了!!我腾地站起身来。
呵呵!真是太好了,这回不怕四爷他不来了。
我抬脚就走,不管怎样,得去看看德妃病得如何。
康熙讲孝道,儿子们不管真假也都是以孝为先,自己个儿额娘生病,四爷他无论如何也得来伺候。
眼看着德妃暂居的正屋就在眼前,我做了个深呼吸,暗暗决定,只要四爷来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