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闭上了眼,不知为什么,他这话给了我一种不吉的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从去年寿宴上知道这次春猎之后,我的心底一直压了一块叫忧虑的石头,总是害怕废太子的事情一旦发生会累及胤祥。
平日里虽总是作无事状,可胤祥依然能感受出我的不安,只不过他以为那是因为我一直不曾有了身孕而焦急。
有一天他笑问我会不会很爱孩子,我一愣,不知他为什么问这问题,看他笑眯眯地等着我的答案,我说我当然会了。
胤祥听我这么说,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低头跟我认真地说,他宁愿我把精神多放在他身上几年,要是有了孩子的话他岂不是亏了云云。
我当时大笑,说他疯魔了,竟然会跟孩子争风吃醋,胤祥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了,接着又说了些稀奇古怪的理由,就这么笑闹了一会儿,直到他去了书房处理公事。
我笑着掀帘子送他出去,看他拐过月亮门时还跟我扮鬼脸,我笑瞪了他一眼,放下帘子,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我背靠着板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如破闸而出的洪水般奔流不止,我无声地用力地哭泣着,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让一个一直生长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环境中的男人,对我说出这样的安慰之语。
说实在的,原本我对于生育这件事有着潜意识的排斥,我的来历注定了我的不确定性,也许我会突然消失,也许胤祥以后会改变心意,对于这些我都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如果有了孩子,那一切就都不同了,所以我一直抱有一种顺其自然,有就有,没有也没什么不好的心态。
可从那天起,我真的很想为胤祥怀一个孩子,一个我和他共有的,像他也像我的孩子……一阵微风袭来,吹醒了沉湎在思绪中的我,突然感觉到四周的环境有些古怪,太安静了,安静中又带了一种极大的压力,我张开眼还未及回头,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你怎么不下去打猎呀?这声音我并不熟悉,可只要听过一次,那就再不会忘记——正是一代圣明天子康熙皇帝的声音。
一时间我无所适从,只是僵直在马背上,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幻听,可眼皮子下面,伺候着我的太监们已经跪了一地。
自救的本能快过烦乱的思绪,在我头晕脑涨之际,身体已经自动地翻下马来,跪伏在地:皇上吉祥。
一瞬间已看见除了康熙,从大阿哥和太子算起,一众阿哥都陪侍在他身边,身后乌泱泱的,我也未及细看。
耳边传来隐约几丝笑声,我脸一热,心知实是自己下马的姿态太过难看,怨不得别人笑话。
嗯,快起来吧,老十三……康熙话音未落,就听见下马时衣服摩擦的声音,转眼间一个黑影闪过来,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双手实在是太熟悉了,我伸手过去握住借力站起,又向胤祥看去。
他一身戎装,看起来分外英俊潇洒,眉眼间洒满了阳光,见我看他,他冲我眨了眨眼,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茗薇是吧。
皇帝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心里一怔,忙打点起全副精神应付眼前的状况。
听德妃说你身子一直不爽,如今看来倒是好些了。
皇帝的声音甚是温和,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可我依然全神戒备,对于皇帝而言笑未必代表好过,不笑也未必是难过。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已然好多了,谢皇上垂询。
皇帝哈哈一笑:说起来也是朕的儿媳,只是难得见面,一家人不用这么生疏拘礼,嗯……我福身一礼:是。
一旁的太子笑言:皇阿玛说的是,天家骨肉,能大伙儿聚一起已是难得,礼数儿太多,反倒违了初衷。
皇帝笑着点点头:太子说得甚是。
我虽低头站在那里,却也想像得出众人的表情,只是就现在看来,皇帝对太子还是很好的,甚是爱护,只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就那样风云变色了呢……茗薇,你怎么不下去打猎,也去凑凑热闹嘛。
皇帝温言相询。
我才降温下去的脸又热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却又不能不答,嗫嚅道:回皇上的话,我的马技实在太差,去了也只是给别人挡道、添乱,所以……喔……皇上的声音里多了两分笑意,怎么个差法呀?这是什么鬼问题,方才我下马的样子他又不是没瞧见。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咽了口干沫,强扯着面皮笑了笑:这个……我只会骑着马……走而已。
话一出口我呼了口长气出来,反正说出来了,谁爱笑谁笑吧。
哈哈!一阵笑声响起,十爷的声尤其大,这都好说,可一旁的胤祥也在笑,这就让我不能容忍了。
正想一眼瞪过去,对面的康熙却笑言:老十三,你也没想想法子,这样慢悠悠的终也不是办法,到群赛的时候她怎么办呀。
皇帝所说的群赛,就是指打猎结束后,各位女子都要一起去祈福,感谢上天赐予的福祉。
当然是要骑马,其实就是跑上一个特定的山包,也隐有比赛之意。
胤祥笑着答应了一声,一躬身,儿子用心教了,可小薇她实在是不开窍,可她自己想的法子,儿子也觉得不妥。
说完突然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满了笑意,我猛地想起了自己那时候的主意,那真是……可没等我阻止他说,就听皇帝感兴趣地问:什么主意呀?胤祥明显是忍着笑,也不管我杀鸡抹脖地做眼色,就朗声回道:她说,到时候就找张白纸,写上‘新手上路,要超请便’的字样贴在马屁股上……胤祥的话未说完,已被一阵狂笑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