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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慈航难渡:第五十章 白发]

2025-03-30 08:23:34

天将晓,天色似明非明。

早起的鸟儿,半是迷糊地鸣啼,唤醒沉睡的霜露。

微明的光线下,散出些许的光泽。

阴暗的地下监牢,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发出腐败的气息。

酝酿着死亡般的绝望与恐惧。

言无殇一步一步地走下石阶,带着晨晓里清寒的霜露,面色剔透清冷,唇边是凝固的温雅的笑意。

相爷!石阶下,一个巨大的石室。

四个黑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恭敬地拱手欠身。

空圹的石室,四面的墙壁呈灰黑色,燃烧的火把下,映出上面沾染的凝固的血迹,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正面的墙上,有一个一个的小石门。

每一扇门的旁边蹲立着一只石雕的形状奇怪的巨兽。

巨兽的眼,一红一黑。

红似流火,黑如嚁石。

巨兽黝黑的眼睛在火红的火把下,发出锐利骇人的光芒。

石室正中,摆有一张虎头厚背椅,颜色深沉而厚重到令人觉得压抑。

他自椅子坐下,两个黑衣男子端立他身后。

而另外两个,则走到椅子正对面的石门前,左右分守。

他做了一个细微的手势,靠近石兽的男子点了下头,手指用力往巨兽黑色的眼珠一点。

石门慢慢升起。

里面的人一点一点地露出。

凤流泽被吊在粗黑的铁架上,浑身绵软,头无力地垂着。

听得石门之声,才慢慢抬起头来。

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看到言无殇的刹那爆出一丝寒芒。

牙缝里挤出二个字,是你——言无殇娴雅一笑,淡淡道,是我。

本相的招待,贤王可还满意?凤流泽闻言,下意识地垂眼看自己瘫软无力地垂吊着的双脚,钻心的疼痛透过上面的血迹刺痛他的眼。

他的腿,脚筋被挑,废了。

凤流泽沉静片刻,猛然抬起眼,怨毒的目光如钢针射向言无殇,咬牙切齿道,好狠的妖相!他日若、、、、、、没有他日!言无殇淡漠地接过他的话,语气带着冷厉的尖锐。

垂眼轻轻弹了弹衣袖,一只浑身赤色如小指般大小的虫子沿着他的手臂滑出来,直爬到他冰凉的指尖,扬着尖锐的脑袋,似在向凤流泽挑衅。

凤流泽看见他指尖上的虫子,脸色突地大变,骇道,半时辰?!他弯起唇,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最后问一次,解药!凤流泽镇定下来,面色恢复平静,很干脆地答道,没有!他眼眸一寒,顿了下,忽然轻笑了声,守于石门边的一黑衣男子跨步到另一扇石门前。

点击门前石兽的红色眼珠,石门应声而开。

铁架上,吊着一个面目狰狞、身形巨大的男子,浑身的鞭痕,血淋淋的血肉模糊地粘连,透过挂着的衣衫碎片一点点地似要挤出来,十分地骇人。

凌乱的发粘在狰狞的面上,男子抬起头,阴鸷的眼神有些浑浊地瞥了眼言无殇,头又无力地贴向胸口。

凤流泽只听得石门轧轧开启之声,不知道情况,眼神微讶地盯着言无殇。

言无殇朝他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弹,指尖的虫子如一道血线地朝那边的石门里射去。

凄厉骇人的惨叫声顿时填满空洞的石室,啃噬着石门背后那些残缺的灵魂。

黑衣守卫面色微变,言无殇却自得地坐着,唇边是谜一般的笑意。

眼睛,似笑非笑地睨着凤流泽灰色的脸。

这、便是传说中杀人如麻、残忍嗜血的江洋大盗。

贤王比之,又如何?凤流泽嘴唇蠕动,眼睛惊骇地盯着他,半晌,无力地吐出一句,本王,根本没有解药!闻言,言无殇的笑意僵了僵,却最终扩散开来。

眼神深如晦海,表情如难解的谜团,让人既疑惑又不安。

只见他静静地站起身,离开位置。

凤流泽紧张地盯住他,以为他要对付他,却见他慢慢转身离去,不由迷惑。

黑衣侍卫半躬身子,恭敬地送他离去。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出口的光影里,石室里,传出了凤流泽惨烈的叫声。

一只赤色的虫子,不知不觉,早已爬上他的脚。

钻进他的血脉。

明月宫。

清晓里,玉色的光泽莹润在霜露中,琉璃窗子里透进桂子树木的香气。

她睁开眼眸,空气里他的味道已冷,她眨了眨眼,轻唤,无殇?殿内一片静寂。

她惊然坐起,手在黑暗中摸索,抓住的只是清凉的空气。

忙惊慌地喊,漱兰、漱兰!娘娘!漱兰惊忙地跑进来,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在看到她的霎那忽然地僵在原地,漱兰震惊地看着她,唇不断地颤动。

漱兰?怎么了?为何不言语?她仓惶地摸下床,漱兰奔过去抓住她茫然无助的手,娘娘?听出漱兰声音里的异样,她抓住漱兰的手一紧,屏住呼吸,低问,漱兰,怎么了?是不是我又、、、、、、感觉到漱兰的手猛地一抖,她的心瞬间缩成一团,用力捏住漱兰的手指,漱兰?告诉我!娘娘——漱兰哽咽着,凝住她的容颜,你的、、、、、、头发、、、、、、温热地液体滴到她的手指,烫得她倏然一抖,声音也轻颤着,头发、、、、、、怎么了?漱兰深吸着气,声音堵塞地低声道,全白了、、、、、、什么?!她打了个寒噤,握住的手蓦地松开,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后退,无意识地轻喃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不是、、、、、、娘娘——漱兰沉痛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僵在原地,任泪水肆意地爬满脸庞。

身子抵着床,她颓然地跌坐,盈眶的泪水被震落,如雪的发趁得她的脸色薄透如纸,仿若风一吹,便要破裂。

娘娘——漱兰上前一步正欲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有沉重的吸气声,扭头一看,竟是脸色如霜的言无殇,不由吃惊,相爷!闻言,她神情一震,身子如木石般僵冷,失去焦急的眸子在空气里茫然地搜寻,他的身影。

言无殇尤蒙秋霜的眼看向漱兰,漱兰鄂了鄂,旋即仓惶地退出内殿。

心思,却是复杂地翻滚。

一国之君、极位权臣、后宫妃子,这,算什么?!她静静地坐着,等着他靠近。

当氤氲着雾气的眸子温柔地吻上她如雪的发,便有剔透的泪破碎在银白的发丝上,渗入发根,震惊她的灵魂。

无殇?!她低声唤他,伸出颤抖的手,触到他的衣襟,被他清凉的手紧紧握住。

池儿,别怕。

他清润的嗓音变得低哑,轻喃道,我陪着你!无殇——她的脸慢慢贴向他,泪水印上他月色的衣衫,晕染开来,一点点地扩散。

他轻轻拥住她,低头亲吻她的发,低声说,池儿,我帮你绾发?嗯。

她轻轻点头。

偶好累,睡了。

再有一章,上部结束。

池儿的毒、与无殇的感情会怎样,亲们请继续支持!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上部 慈航难渡:第五十一章 生死]他轻轻拥住她,低头亲吻她的发,低声说,池儿,我帮你绾发?嗯。

她轻轻点头。

安静地坐着。

言无殇拈起香案上的玳瑁梳子,轻柔地替她梳理银白的发,绾起简单的发髻,自袖子里摸出个桃花木簪子簪上,木簪上只简单地雕刻了二朵相偎的粗朴的莲花。

他看着上边的莲花,怔仲了片刻,方离了手,轻声道,好了。

她浮起一抹笑意,手摸上发髻,触到那桃木簪子,细细摸了下,描摹出莲花的形状,心头一阵酸涩,眼有些潮意。

她轻拉他的衣袖,低低叫道,无殇、、、、、、他轻握住她的手指,微笑说,比起血步,我更喜欢你簪着这粗糙的木簪,池儿。

她笑着将头靠到他身上,言无殇脸色微动,慢慢转过头去,一身白衣的凤流轩站在五彩鸾凤的绣屏处。

四目相交,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中。

言无殇微点了下头,轻推开她,小声道,池儿,我先出去一下。

她隐约感觉到空气里异样的气息,顿了下,点点头,感觉到他的转身离去。

有轻盈的脚步携着清风而来,她震了震,捏着衣袖,知道,是轩。

忽然间觉得愧疚与害怕。

她太自私,自私地享受无殇的温情,却忘了、还有一个为她默默守候的轩。

轩的深情,此生,注定要辜负了。

现在的她,再也无法背离自己的心,去给他虚妄的爱的承诺。

凤流轩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眼眸疼怜地落到她的发,她的眉眼,半晌,轻声唤她,池儿——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轩,对不起。

她抬起头,眸中一片薄亮的雾气。

池儿,我要的、不是你的歉疚。

轩轻蹲下身,拉过她的手。

轩,我知道、、、、、、她抽出手,垂了眼,小声道,可是,你要的、、、、、、我再也给不起。

我、只还有三日的性命。

她觉得伤感,但是心却隐约泛着甜蜜。

若非如此,她又如何知道无殇的爱,是她。

哪怕只有几日的情缘,她也心满意足了。

池儿——凤流轩固执地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不给她逃离的机会,深深凝望她,我不会让你死,他、也不会。

哪怕倾尽国力,我也会找到传说中的神秘堡。

那里,没有解不了的毒。

池儿,你别灰心。

她轻摇头,何苦?百年来寻找神秘堡之人何止万千,可寻到的,却有谁?!也许这世间根本没有神秘堡,毕竟传说,可能真的只是传说。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凤流轩坚定地道,眼中有清露滴落。

她沉默不语,既是轩的心意,她何苦泼冷水,就让他抱着一丝希望也好。

静默半晌,凤流轩站起身,不舍地放开她的手,池儿若是闷了,便出去走走。

殿外,我已派人守护,无人敢进来打扰。

晚上,我再来看你。

嗯她点头轻应,既感窝心又觉有愧,知道他是怕别的妃子前来寻衅,故而派人守着明月宫。

只是,若真有嫔妃寻衅,她又何惧?她虽眼瞎发白,却也并非软弱良善之辈。

凤流轩静凝她片刻,叹息着,走出内殿。

她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一声悠悠的叹息,消失在风里。

暮色千里,阴暗的天空,一道诡异的红云划破天幕。

她披垂着发,斜靠于椅子上,手一下一下地抚弄着手中的桃木簪子,上面镌刻的莲花,早已深印于心。

无殇。

她浮起甜蜜的笑意,忽然想起中午时分流毓的话,他说,佛祖慈悲,天不绝人。

他之意可是她此劫可渡?可三日之内何来的奇迹?她有许多的话要问,可他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天机不可泄漏?她莞尔,所谓天机,也不过佛家搪塞众生之辞。

空气里渗入别样的气息,她眯了眯眼,捏了捏玉簪,转脸道,漱兰。

一声轻应,便有轻盈的脚步声走到跟前,她微扬着脸,何事?听得漱兰的声音小声地说道,娘娘,相爷在西南的望月楼等着您呢。

相爷?她眼角微挑,唇角浮起桃花色的笑意,顿了下,道,既如此,你且到殿外侯着,我略作准备就去。

娘娘。

漱兰道,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更衣梳妆罢。

不必,你且退下罢。

她挥了挥手,漱兰静待了一会,方默默退下。

待得漱兰出去,她的眼眸忽地闪过一丝狠厉,轻笑着用手梳理头发,用桃木簪别好,摸索到香案边,自最底的屉子里摸出个圆形的黑玉盒子。

掀开来,将里面的黑色药膏抹匀到手掌,直待药膏全部抹完,她迅速地收起盒子,转身到床头摸出把轻巧的匕首藏于袖中。

一切妥当。

她诡秘一笑,带着几分伤感地流略一遍殿中景物,转身喊道,漱兰!娘娘——漱兰进来,她笑着将手掌搭于漱兰的手背上,由漱兰引路出了明月宫。

暮色里,来往的宫女太监奇异的目光不时地飘到她的身上,她只吟着轻浅的笑意,扶住漱兰,慢慢地走着,并不介意。

天色,沉了下来。

感觉到那些奇异的目光渐渐地少了,直到再也感觉不到,她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带着几丝露水的清寒。

漱兰忽然停住了脚步,倏然地抽回手,她的手失去支撑无预警地垂下来,她静静地抚摸着手指,浅浅笑立。

但听得一声阴冷的笑,便有点眉熟悉的声音响起,娘娘,几日不见,竟就如此狼狈了,当真可怜啊!她细数着手指,垂眼不轻不慢地道,点眉,我早知是你。

这里、是葬枫林罢。

点眉的颜色变了变,只见她仰脸深吸了一口气,说,这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原来,血色,如酒。

越是久远其味越醇。

点眉冷哼一声,阴暗的眼神睨着她道,当日,是郦烟池之血祭了红枫。

今日,便是你——媚烟池的死期。

相信、你的血会让着葬枫林的味道酝酿地更浓、更醇!她轻笑,是么?若有你点眉陪葬,倒也值了!至少黄泉路上还有你伺候着,便是死了,我依旧是主,你依旧是仆!闻言,点眉的目光一寒,锐利如刀剑,扎向她,狠道,你已失去武功,又是睁眼的瞎子,以为还可以胜过我?!语罢,已将袖中藏的短刀抽了出来。

湛蓝锐寒的光芒映着她寂静的眼眸,她蓦地拔出匕首朝着点眉刺去,点眉始料未及,中了一刀。

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扎向她,她不避不闪,笑容在寒芒里美如晨曦,她说,点眉,你中了追魂蚀心。

必死无疑!点眉骇然一掌将她拍飞,忙低头看着掌心,刀芒里,掌心的一片墨黑如同死亡的阴云渐渐地扩散开去。

她如断线的风筝,身子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跌撞到一棵枫树上。

猛然摇落的红叶,忽然地卷起了狂风,她软软地靠着树,意识被风模糊,只隐约听得点眉的一声尖叫,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