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身,已接近晌午,头仍有些微微的疼。
昨日新买的那件浅绿长衫被穿着睡了一夜,已是皱巴巴的。
梳洗了一番,换上了床头叠得齐整的一套新的男式翠衫。
木桌上摆着一碗白粥和三样小菜,用软竹箩覆着。
箩下压着一张桃花薄纸。
拿起一看,果真是风渊的颇有锋笔的字迹:绿翘,吾要事在身,逾晚当归。
早膳已备,用后再出。
风渊上我笑着把纸放回桌上,就着小菜胡乱扒了几口白粥,便提了剑,摇着纸扇兴冲冲地出了客栈。
四月的洛城,壁月初晴,黛云远淡,湖堤倦暖。
暖风拂面,桃花碎落,细柳轻摇。
我信步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翠衫轻扬,发丝轻展。
自认将那一柄纸扇摇得是潇洒风流。
果真,有不少娇俏的女子用丝帕掩住樱唇,于树影下偷觑我。
没想到我的男装扮相竟如此成功,越发得意起来。
路过集宝阁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管玉箫来。
本是想送给风渊的,却落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
或许,集宝阁还有一管也说不定。
忙驱步前往。
老板,前几日我买去的那管玉箫还有货么?那老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这位公子,玉箫倒是卖出过,不过好象不是您,而是一位姑娘买去的,您恐怕是记错了吧?哦,是吗?我暗自吐了吐舌头,忙敛容道,那还有货么?真不好意思,本阁的宝贝俱是仅有一件的。
卖完就没有啦。
不如看看别的?不必了,多谢……我叹了一口气,走出了集宝阁。
风小渊呐风小渊,看来你和那玉箫还真没缘分。
不知陆兄寻的可是这管玉箫。
莲香伴着如花一般芬芳的话语近到身畔。
那管翠玉箫被五指白玉握着,递到我的眼前。
可不是!我惊喜之余忙笑着收下,一抬头,就迎上了那人温润如水的目光。
秦公子?!我握着玉箫惊道,这箫是从何……陆兄可忘了,那日在下也在擂台之上。
那,那多谢……几欲先走。
既然有缘在此相遇,在下又为陆兄寻得了玉箫,不知……秦斐然目光甚是恳切,忽地低声软语道,不知陆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去茗香楼品一壶香茗。
虽然风渊告诫我要与秦斐然保持距离。
可是人家帮我寻回了玉箫,这个面子不能不卖吧?其实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想去……一看那眼神就陷落了。
这……那就劳烦秦公子领路。
请。
秦公子也在寻擘天令?!我失手把白瓷盅里的茶汁给泼了出来。
秦斐然递来一块雪缎软帕,浅笑道:江湖中人无一不在寻它,只是各自的目的不同罢了。
我用那块帕子抹去了溅在身上的茶渍,好奇地问道:那秦公子是为何……在你面前我就无需遮掩什么了。
秦斐然的脸上再一次浮起了邪气而自信的笑容,不过是,称霸天下。
称,霸,天,下。
那四个字在他说来竟是那样自信满满,易如探囊。
的确,他有这样的实力。
正派人士推崇他犹如圣人,魔教中人又对他敬畏三分。
只是,这样的他如此陌生。
那个额上墨莲印记,紫发垂地的人,在我眼中生生与秦斐然分离开来。
在此刻我才庆幸,他不是他。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久久不语。
我以为眼前这人会有所不同,然而……那他也应知道风渊也在寻擘天令。
难道正如风渊所说,他想利用我?我默然。
一只微微寒凉的手按在我的手上。
我一惊,正对着秦斐然询问的目光,我忙缩回了手看向栏外,窘道:落雨了。
都四月天了,还是如三月一般阴晴不定。
半个时辰前还碧色无云的天空,竟然转为青色,淅淅沥沥下起了薄雨。
我们坐在茗香楼二楼有露台的位置,青藤翠绕。
可以清楚地看见楼下的行人有的神色匆匆而过,有的奔入最近的屋檐下避雨,有准备的人倒不慌不忙地撑开了一柄青竹纸伞。
那人在撑开伞的瞬间,微微抬起了头。
雪瞳蓝衫。
风渊似乎也看到了我,视线转向另一边,眼神黯淡了下去。
那柄青竹纸伞在细雨中掩去了执伞人的表情,掩不住的落寞蓝衫却慢慢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烟雨丝丝弄轻柔,万缕织成愁。
风渊!我大叫着站了起来,全然不顾茶客们诧异的神色,抓起玉箫,冲秦斐然一抱拳:秦公子,在下先告辞了!便匆匆追了出去。
身后,是瓷盅重重合上的脆响。
我承认,我是个路痴。
就连玉龙山庄的地形,我也是摸爬滚打了两年后才渐渐熟悉。
偌大的一个洛城,曲折幽转,我终于找不到回去的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由青转浓。
细雨淅沥,湿透了我的衣衫。
我紧紧捏着冰凉的玉箫,茫然不知所措地在每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奔走,雨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
又饥又累。
我筋疲力尽地坐在一顶石桥下的河道旁,抬头望天,雨丝儿透过细柳的枝桠滴落在我的脸上。
河对岸的行人越发稀少,薄雾迷蒙。
好傻,早知道应该看清楚客栈的名字再出门。
起码可以问到路;或者应该揣点银子,也好去哪儿歇歇脚。
现在呢?整个人因为寒冷而蜷缩起来。
我抱着自己的脚,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从未有过的孤独,慌张。
雨似乎停了。
紫衫木的清香。
我红了眼眶,猛然抱住了正俯下身的那个人的脖颈,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我怎么会丢下你。
风渊疼惜地抚摩着我湿漉漉的头发,声线异常温柔,我们回去罢。
我狠狠地点点头。
在被风渊扶起的刹那,我似乎看见一抹雪色的身影闪进了深巷中。
擦去了眼中让人迷离的雨水,除了风渊,什么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出去玩啦...现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