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渊就远远地站在一棵早已经枯败的桃花树下。
此情此景,一如昨天。
少主。
主上请你过去。
风渊远远地站在桃树下,雪瞳微醺,穿着一件极浅蓝色的长衫。
灼艳的桃花翩翩轻落于他的身上。
满地花屑。
只是桃花已经凋零,再也不会落到少年的长发上,腾起淡淡的香。
我与他静静地相望,他的眼中波光流转,带着些许欣喜,只是我却再也回应不了他的那一声绿翘。
转身欲走,被一只手捉住臂膀。
绿翘。
风渊在我耳边低声唤道。
风公子,有什么事。
我极力压制住自己的颤抖,别过头去。
风渊的手微微一颤: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与风公子恐怕无关吧。
我冷笑。
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全变了?你到底怎么了?风渊转到我的面前,竟是一脸不解。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那天在南宫世家发生的事么?我忍不住怒火中烧,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吼道,你用剑指着南宫永年!是你逼死了他!你知道他是我的谁么?我的外公!我的亲人!我永远都记得,外公高高地坐在大殿里,在我的面前,以一柄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甚至还来不及和他相认,来不及以一个外甥女的身份照顾他的下半辈子。
他便死了,我留不住他。
那天,风渊用剑指着他,面无表情: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是你和隐玉毁了整个南宫世家,也毁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绿翘。
我退开三步,冷笑,风公子,这下你可明白了?风渊突然走近,抓住我的手,雪瞳如此清晰。
他以我不可辩驳的口吻道:不,你所说的,不是我和主上做的。
不要再骗我了。
我摇摇头,挣开他的手,我相信自己看到的。
更何况,隐玉是我的杀父仇人,这是他自己承认的。
绿翘,除了对主上身份的隐瞒,我不曾欺骗你什么。
风渊拔出擎风剑,放在我的手上,我没有去杀南宫前辈,主上也没有指示玉龙山庄的人纵火。
那日前往地宫前我收到一个绑着伪造主上秘令的信鸽,骗我在大殿前集合后就下山出了日照城。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有无数穿着我们山庄衣服的蒙面人在纵火。
后来,我在大殿找到了你和死去的南宫前辈。
是有人暗算我们玉龙山庄,信或不信,由你。
这一剑,也由你。
手中的剑落在地上,我楞在原地。
风渊的眼神如此认真与决绝。
从小到大,我,靳川和他三人之中,最不会撒谎的就是他。
他只要一撒谎,脸就会涨得通红。
每当我闯祸的时候,他总是想替我顶罪,但因为脸红的问题每每都会被义父识破。
而我和靳川,总是脸皮厚得可以独挡一面。
所以义父最喜欢审的就是风渊。
我知道,风渊没有骗我。
他紧绷着脸严肃地站在我面前,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沉默纯真的少年一样。
突然觉得一切的重负都放下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真好。
你还是我的风渊。
我走过去轻轻拥住了他,笑道,我相信你。
他身上还有熟悉的紫杉树的清香。
不知为何,我觉得风渊的身子微微地发颤。
我想我来得不是时候。
一句淡淡的话语横亘了进来。
我猛一回头,隐莲迎着月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他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身后,浅镜垂下眼,紧紧地握着洮花的手。
莲,你听我解释。
我忙趋步向前。
隐莲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我一眼,慢慢转过身。
飘逸的雪衫在清冷的月光下,白得有些触目。
三个人一跃而上,倏然间没了踪影。
我急忙追了出去。
绿翘!风渊拉住我,手心冰凉,不要追了,你不应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很多事,陷得越深受得伤害越大。
我管了不了那么多了。
我感到鼻子开始发酸,使劲吸吸鼻子,苦笑道,我想,我已经完全没救了。
手臂上的阻力突然消失了。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是一心想要去追隐莲。
却不曾想要回头看一眼,或许看了那一眼,我便不想走了;或许看了那一眼,我的人生也会从此改变。
后来我坐在濯锦江边,想明白了,有很多事,取决于一念之间。
错了的事,纵使花一辈子去弥补都嫌太短。
更何况,根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但是,那日的事,我不后悔。
我一个在祁山中奔跑。
天很黑,心底害怕得要命。
风呼呼地吹过,带来山中野狼远远的嚎叫。
我心下一悚,祁山的狼甚是凶险,蛮力无比。
我已经没有了武功,仅仅只有腰间的那把绿萼剑。
我把剑抽出来握在手中,如同一个盲人一般慢慢前行。
前面出现了两豆幽幽的绿火。
我忙摒住了呼吸,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是个四条腿的动物。
心下一凛,是狼。
我半蹲下身子,将剑直直地指向那只向我慢慢靠近的狼。
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只有一头,或许我还是有胜算的。
然而,当出现了第二双、第三双眼的时候,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湿搭搭的发丝粘在我的额前,差点遮住了我的眼。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三头狼,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三只狼似乎已经盯我好久了,都不慌不忙地弓着背,伸长了腿。
尖利的白牙闪着阴寒的光。
我慢慢拾起身边的一颗石子,用劲往远处扔了出去!其中两匹狼闻声忙追了过去,但带头的那只却在这个时候扑了上来!我忙滚到一边,举起剑在那条狼暴露的喉管那狠狠一割,腥热的血直喷了我一脸。
它的哀鸣声与浓重的血腥气把刚才那两头吸引了过来。
它们分两个方向,张开了嘴直向我扑来。
当我一剑刺中左边那头的时候,我被一个强大的冲力扑倒在地,狼嘴中的腥臭味直扑而来。
下一刻,我的喉咙就会被撕裂,然后,和外公会合。
隐莲不要我了,于是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突然觉得,就这么死了,或许也不错。
不知道隐莲那家伙,看到我千疮百孔的尸体,会不会哭?我自言自语道,索性闭上眼,笑了笑。
我不会哭的。
一声轻笑传来。
只觉得身上一轻,那头狼呜咽了一声倒在地上。
悠远的莲香近了,我抬起头,迎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绝美面孔。
你真冷血。
我趴在地上,胡乱地抹了一把被血弄污的脸,瞪了他一眼。
隐莲俯下身看着我,戏谑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会抱着你的尸体去跳濯锦江,然后,永沉江底。
永,沉,江,底。
是他给我的承诺么?我看着他,心下竟是如此温暖。
试探着伸出手去:你,还要听我解释么?无论你的解释是什么,我都准备把你锁在闇神殿里了。
隐莲边说边把大声抗议的我拉了起来,淡淡地看着我道,翘儿,你没得选择了。
因为本尊,吃醋了。
惊天大雷。
我觉得被一道很大很大的闪电给劈中了。
全身焦黑地钉在原地。
看你全身都弄脏了。
隐莲横抱起全身僵硬成石雕的我,笑容如百花盛放,我已经让洮花他们赶回去准备洗澡水了。
我总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或人,都逃不过眼前这个美得没有天理的男人的手心。
更可怕的是,我也是其中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昨天和今天扫货去了..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