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脱了他的手,低声道:若是为了我一人的安全就死那么多人,我宁愿一辈子待在闇神殿,永不离开。
翘儿……隐莲微微叹息。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低头捏紧手中的玉狐面具,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魅影们倏然弹落在我们的四周。
无声无息。
禀尊主,乾火宫已肃清完毕,无一活口。
一名魅影恭敬地呈上一枚晶莹剔透、色如烈火的方玉,此乃乾火宫的印信。
我猛地一惊。
传说中此印信名为焰诀,与璇玑灵玉同为乾火宫的圣物。
此印信如璇玑灵玉般会附入乾火宫历代宫主人体内,成为身份的象征。
只有当宫主死去,印信才会浮出肉身,幻为实体。
很明显,乾火宫的宫主死了。
虽然我不曾见过那个江湖上谈之色变的魔头过,但,心上却涌起一阵悲哀。
仅仅为了我一人的周全,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无数前来救援的武林正派被诛杀,一个乾火宫被灭门,甚至,无一活口。
纵使大奸大恶,也不该……那枚焰诀在魅影的掌心中泛出幽幽的红光,如一滴血泪。
你们做得很好。
隐莲的嘴边再次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接过那枚印信,用力一握,冷冷地看着那枚如血的印信在掌中渐渐化成灰烬,洋洒在风中。
淡淡的青灰间,眼前的这个人距离我很遥远。
他的表情,他的动作,如此陌生。
不是那个总是坏笑着想要偷亲我的隐莲,不是那个搂着我恬然入睡的隐莲。
他是谁?露出那样嗜血而残忍的笑容。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许久,隐莲转向我,露出一如往昔的清冽笑容:翘儿,我们回去吧。
我无法迎视他的笑容,黯然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隐莲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轻拍我的肩膀:由你。
他与魅影们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阳春三月,春光融暖。
看着隐莲渐渐淡去的背影,我的心底却没由来的寒冷。
我问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隐莲,他是闇神殿的尊主外,还知道些什么。
全是空白。
我对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面具。
我默默地走出了乾火宫的大门,独自一人走在茂林密布的山间,阳光如碎金般撒落,晃得人有些发晕。
让开!让开!一个熟悉的女声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抬头,只见浅镜骑着快马,手中拽着两条长长的麻绳,那麻绳上缚着两名大夫模样的男子。
那两人背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跟着马跑,苦不堪言。
到底是何事让浅镜如此慌忙?今天上午也见着她急急地奔出闇神殿来着。
转念间,一马三人已经远去。
我忙提起气,追了上去。
由于三个月来的集训,我的轻功大胜从前。
不远不近地追在浅镜后,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发现。
然而浅镜似有心事,根本未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追踪。
当我再次踏上祁山熟悉的小道时,我知道她要去哪里了——玉龙山庄。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雕栏玉砌,翠树繁花。
只是那些着青灰色长衫的侍女和侍从不见了踪影,惟独花木静静地自谢自开。
昔日热闹欢乐的玉龙山庄寂静得如此荒凉。
恍如隔世。
一阵山风吹来,满地花屑。
那是风渊最喜的桃花。
此时,怎叫人不忆起那个桃花树下的蓝衫少年。
只见浅镜推搡着那两个可怜的大夫向山庄的后院走去,终于,在一处精致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她轻轻推开了门,将两个大夫踢了进去。
我一怔。
那熟悉得无以复加的窗台上,赫然放着一束极其新鲜的星眸。
那淡紫色的七瓣小花悠然绽放,依然用一根蓝色锻带扎起。
那是我的房间。
那是我和风渊每日约定的一束星眸。
我刚想推门而入,只听得里面传来几声咳嗽,有一名男子疲倦的声音传来:浅姑娘,其实不必再为我费神了,咳咳……我这病……那怎么行!浅镜急道,风公子,好歹让大夫给你瞧瞧吧!这是我上帝都抓来的御医!王御医张御医,咳咳,抱歉……原来你们……姑娘,你怎么不早说?若知道是风公子得病,圣上定会派我们前来的……我的手按在门上没有推入。
风渊病了。
而且,很严重。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日在祭天别院中见他,他仍是好好的……为什么……少主?!一声惊喜的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回头,只见小雪端着面盆子站在台阶下,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欢喜。
小雪!忽然遇见故人,我大喜,正欲走下去,就听得屋中一阵翻倒桌椅的乱响,背后的门猛然打开了。
我回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风渊的长发有些凌乱,双眸深深地凹陷下去,曾经柔美的嘴唇像是失却了水分的花朵,苍白而凛冽。
他瘦长的手掌捂着嘴艰难地咳嗽着,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用那双仍然明亮的雪瞳看着我。
那个安静的、清傲的风渊,如今却如飘零的桃花般憔悴。
从未有过的心疼。
那个桃花树下的俊美少年,如今,却缠绵病榻,瘦得不成人形。
你,来了……风渊深深地看着我,艰难地吐落着三个字。
我……你,你不要走,好不好?突然被紫杉树的清香围绕。
风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我环进怀中。
他瘦弱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喃喃地重复道,不要走,好不好……他紧紧地抱住我,仿佛是要将我按入他孱弱的身躯里。
他的言语中是如此绝望的忧伤。
少主,求你留下来吧!小雪带着哭腔跪倒在台阶上,右使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扳过风渊的肩膀,急道,风渊,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我……忽然觉得眼前人的力量在消失,风渊闭上眼,如一片枯叶,缓缓向地面飘落。
后面有一双素手忙接住了他,喂他吃下一颗丸药。
浅镜的眼睛红红的,哽咽道,绿姑娘,你知道么?风公子他,恐怕活不久了……什么?!那他现在!?我一惊,失力般地跪在地上抱住风渊,大喊道,御医!御医!那两名御医忙奔了出来,按上风渊的脉门:幸无大碍,应是见到姑娘你,过于激动而引发的血气不足,暂时昏厥……浅镜的言语中有说不出的酸楚:原来他那么想见你,却一直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灼艳的桃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来。
铺满了青石小径。
悄然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玩啦~~回来马上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