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纤纤。
绿翘。
绝对是烧坏脑袋了!我竟是和那女娃一起回答的!我慌张地不知道所措,不停地数落自己:天啊天啊,人家又没问你,你抢着回答做什么?!这下面子可丢大了,那个那个快来个人把我给埋了……喂!这个哥哥是问我又没问你!隐纤纤还是抓住了这个把柄,得意地冲我做足了一个鬼脸。
你!……我……我被窘得无话可说,真想装失手,把那个大扫把砸过去,把她给砸晕了。
敢问姑娘芳名。
那个少年转向我,微微欠身,淡然却颇有礼地问。
其实你不是知道了么……不过本姑娘还是愿意告诉你……我不自觉地用手背擦擦黏腻腻的嘴,估计已经是不堪入目的血盆大口了,还偏要挤出个惨淡的笑容:我……我叫……绿……绿翘。
熟悉得无已附加的声音横亘了进来,于我和那少年间隔起了无形的屏障。
我的心陡然收紧。
回头。
一黑一蓝一灰。
三色衣衫连袂,在夜风中凛冽。
义父!我扛着大扫把大叫着欢快地向他跑去,一把握住他指节分明的手,上蹿下跳,义父回来啦!义父,绿翘好想你!义父掀开面具的一小角。
五年,第一次,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拥有完美弧度的下颌和如花瓣般柔软的唇。
他在我错愕的的面上烙下一吻,额上的皮肤开始灼热得发烫,他轻轻地说:我也很想你。
大扫把轰然倒地。
我张大了嘴看着眼前又覆好面具的这个男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哥哥能帮我买冰糖葫芦吃吗?隐纤纤稚嫩明亮的声音惊醒了我。
嗯。
那哥哥能带我回家吗?好。
我家住在洛城第三大的的宅子里,你能找到吗?八王爷府。
原来这个女娃是那个受皇上恩宠的八王爷的小郡主,怪不得那么骄横刁蛮。
等我回过神来,只见那个雪白的背影渐行渐远,女娃也不知何时转移到他的臂弯中,红彤彤的甚是惹眼。
主上,这个人不简单。
风渊微睁着雪瞳,指着那个少年道。
大片黑色的看不清的影子倏然弹落在少年的身后,他挥挥手,那些影子又如鬼魅般迅速散去。
义父不语。
一瞬间我以为看到了那张玉狐面具向后张望。
但应是我眼花。
只见那头泛紫长发的主人,一步一步,直到最后一缕发丝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话说……少主,你怎么下山了?靳川这个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那个……我尴尬地抹抹嘴巴,又是一手的红汁,突然一激灵,哎?为什么你们过了那么久才回来?主上他……靳川刚要回答。
义父截下了话头:先回山庄再说。
他举起手掌于灯火下,只见撑开的五指白玉染上了浆红的糖汁,叹了口气,顺便叫红泪把你好好整理一下。
我嘿嘿笑着拉下了玉狐面具,忙不迭地把手藏在了背后。
回到玉龙山庄后自是少不了被红泪一顿小训。
靳川抱着胳膊翘着腿在一旁笑得直咧嘴。
风渊还是一副冷面人的姿态,从他雪色的瞳孔里我看不到一丝的情绪。
夜晚,我从枕下取出玉狐面具,在月光下细细抚摩。
窗外,箫声呜咽。
梦中,有一白衣少年回转身来,玉狐狡黠。
次日,垂着脑袋去见义父。
他正亲自煮茶。
白玉十指优雅地翻动,舀茶,洗茶,泡茶,闻茶,那动作轻盈得犹如一支指上之舞。
婢女皆掩息而立,四周寂然无声。
玉壶中冻顶乌龙的茶香飘渺悠长。
我陶醉地吸了吸鼻子,愕然发现玉石桌上躺着那支被我用来交换玉狐面具的黑珠金簪!义父……这簪子……想来你也不喜欢。
只是你不该用它换那面具。
你是否知道这支簪子在我心中千金难换。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我。
那面具下的表情定如他眼神般微微的哀伤。
我后悔万分,垂首道:绿翘下次再也不敢了……罢了。
奇怪的是义父并没有追究我再追究下去,只是在验收了我的剑法后,闻了闻茶香,对我说:从明日起,风渊做你的师父。
属下遵命。
侍立一旁的风渊略微弯腰,抱着剑浅浅一揖。
雪瞳之中流过一丝波纹,一瞬间又消失了。
为什么呀?萧老……不,萧师父不是教得挺好……你需要更强的人指导你的剑法。
义父把再次烧开的水壶提起,如珠沸水淋在玉茶壶上,腾起一阵白雾,他自言自语道,玉壶还是紫砂壶妙。
好吧……看来义父是不再想搭理我了,不如走为上策。
我哀叹:萧老头正式没了生计。
第二天一大早,我与萧师父抱头痛哭,狠狠地在他的胡子上又揪了一把,这才泪眼迷离地看着他短小的身影决绝地离开了玉龙山庄。
一身水蓝色长衫的风渊静静地伫立在我平时习武的庭院里,乌发纹丝不乱地束在水蓝色的锦缎中,长长的睫毛覆着他最为奇异的雪瞳,一阵清风轻拂斜插在他腰畔的湘妃竹箫,与他手中的擎风剑一起隐隐作响。
我看到了他左耳上仅有的一颗六芒星形的紫晶钉。
我摸摸自己右耳的那颗,暗想:这家伙真是吝啬得要死,连再去买一副整的耳钉都舍不得。
不过,本姑娘可不打算把这个还给他。
少主准备好了么?不咸不淡的声音。
被发现了……我提着剑从树影后走出来,展开个大笑脸:风小渊师父早啊!几个侍立在侧的婢女偷偷掩嘴。
风渊的冰脸立马坍塌,他轻咳了一声便抽出擎风剑,雪亮的剑身差点灼了我的眼,一字一顿:我们可以开始了。
果然是个无趣的人。
就算是靳川那小子也比他好玩一些……只不过比我大了三岁,风渊已经像个成熟且寡言的大人了。
记得我刚入玉龙山庄的时候,他和靳川还不到我现在的年纪。
义父将我介绍给他俩的时候,我就直愣愣地指着风渊的眼睛说:义父义父!他的眼睛是雪色的呐!身着蓝短衫的小风渊紧紧抿着小嘴,颓然垂下头去。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仰视着他激动万分地说:小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我真欢喜!小风渊微微颤抖着睁开扇子一般的睫毛,雪瞳半露,眼中浮起一层水气:谢谢……少主赞扬。
小哥哥,你可以叫我绿翘。
绿……少主。
九岁的小风渊迎着义父的目光,与灰衣小靳川单膝及地。
后来混熟了,我知道风渊曾因是雪瞳被而家人视为妖异所遗弃,所幸被义父于路旁拾得,带回山庄,只是不再有笑。
靳川也同样是个孤儿。
我又何曾不是呢?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自作主张地唤他俩风小渊和靳小川。
我喊他们的时候风小渊的脸绷得那叫一个紧。
靳小川回敬我,喊我绿小翘。
于是我咯咯笑了。
终于他也忍不住随着我们笑了起来,一双柳眼眯成了一半。
少年风渊仅有的唯一的笑。
风小渊和靳小川的武功是义父亲亲授的。
我时常趴在屋顶上看他们扎马步。
直到两张小脸涨得通红,手脚都开始剧烈颤抖,义父也不曾喊停。
他负着手站在长廊下,银色面具后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们。
靳小川每每总是支持不住后仰倒在地上,义父微微颔首,示意他休息。
但风小渊仍是坚持着不肯放弃,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滑过眼睛的时候却不能用手去拭,于是汗水和泪水同时掉落下来。
风小渊的眼睛红红的,却有着说不出的倔强。
义父亦微微颔首。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练那么久的基本功。
一个时辰,两个时候,三个时辰……看着看着,我就扒着瓦,在暖暖的太阳底下睡了过去。
阳光把我背上的衣服都烤得烘烘的热。
但是醒转的时候我都发现睡在自己的床上。
是谁把我从屋顶上抱下来的都不知道。
睡梦中,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我的名字:绿翘。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好辛苦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