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心在那瞬间仿佛也同时裂成了千万片,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无尽的黑色梦魇。
那雪一般的长衫上心窝的位置渐渐盛开出一朵血色的莲花,凄艳触目。
隐莲苍白的脸如定瓷般变得薄而透明,像是随时都会碎裂,消失。
他以一柄剑的距离在看着我,温柔得让我想要流泪。
我哭着想要抓住他的手,但他却坠落下去,坠落下去,坠落下去……不——!!我奋力凭空一抓,却猛然惊醒了。
额上的汗珠涔涔而落。
公主!一直伏靠在床榻边缘休息的江御楼亦被我惊醒过来,眼下两弯暗青的阴影。
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分明写着困倦与焦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掌中的那朵血莲,分明已然凋谢。
一瓣又一瓣地翩然落下,无论如何,我都再也挽回不了了……是我亲手杀死了隐莲,而我,却还可耻地活着。
莲,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爱你,所以连莲花都萎谢了,我却还活着。
莲,这世上,已没有一个人,再唤我翘儿。
那样携手相视而笑的甜蜜过往,一去不回。
给我剑。
我勉力地将自己撑了起来,向江御楼伸出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公主,不可以。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直直地盯着他。
所以我不能给你。
江御楼沉声道,公主,无论如何,请你珍惜自己的性命……要么给我剑让我自行了断!要么,就给我滚!江御楼紧抿着唇,一步步退向门口,终于蹙眉道:臣,告退。
一个玉枕被我用力砸到他刚刚合起的门上,清脆一声,粉身碎骨。
我试过无数种致自己于死地的方法。
然而,全都因为被人发觉而无疾而终。
隐玉派来的宫女,无论我如何打骂,都坚持与我寸步不离。
手腕上愈合或是未愈合的伤□错纵横,如同一张网,将我紧紧缠绕。
原来死,也是这样难的事。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如同一个死人。
哭了太久,眼中已再没有泪水掉下来了。
莲,你说你的心已经碎了,那我的呢……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开始用我所能有的,竭尽全力的能力来记得起关于隐莲的一些事。
他微笑时的样子,他愠恼时的样子,他身上清冽的莲花香气,他吻我时温柔的目光……因为很多事情,我慢慢地,慢慢地就会变得不记得。
隐玉说:时间会使你变得清醒和无情。
隐玉说:人总带着成长岁月里的一些东西走向未来的日子,那些回忆,是我们余生也会努力去寻觅和拥有的。
但回忆只能成为过去,谁都必须向前看。
没有回首的余地。
因为,谁都无法逆转时间,改变命运。
渐渐地,我的体力有些恢复,开始可以四处走动。
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带着凉薄的眼神,一身雪锦暗纹的袍子,素纱轻扬。
我开始不自觉地模仿隐莲的语气,隐莲的喜好。
甚至连寝宫里的一切都换成了他最爱的白色。
雪白的纱帐,浅白的珠帘,玉白的挂毯……仿佛,这些都是我们爱过的证明。
我成了众人口中冷漠而美丽的长公主殿下,谁都难以靠近。
或许这样,就能把自己好好地保护起来,不容易再受伤了。
一日,隐玉召我去大殿。
长公主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唤住了我。
一回头,是个扶着竹扫把的老宫女。
一头银发被仔细地束起,仅用一支廉价的银钏点缀。
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低等宫女服,却干净整洁。
容颜依稀有些熟悉。
什么事?我忍不住停了脚步,随行的宫女整齐地垂首立于一侧。
老奴只是想问问,殿下为何不进来看一看这个荒废的寝殿?放肆!你这是和殿下讲话的语气吗?!一个级别最高的尖脸宫女呵斥道。
我冷冷地扫了那发话的宫女一眼,转向那年老的宫女道:这曾是谁的寝殿?那老宫女声线微微有些发颤:是五皇子殿下啊……心下猛地一紧。
这满目荒凉的园子,竟是莲曾经住过的地方么……我细细地打量着那门上结满灰尘的匾额,依稀可辨的两个字——蕖园。
恍如隔世。
这是当年皇宫中唯一一个由皇子自己命名的寝殿。
当初,隐焱再也不会想到,最后竟会死在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手里。
时间隔了太久太久,我有很多事已经无法记起。
大胆!本朝根本没有五皇子!那尖脸宫女忙又走了出来喝止,响亮地打了那老宫女一个耳光,高声道,公主殿下,莫要听信她的一派胡言!皇上正等着您呢!掌嘴。
我一皱眉,下令道。
是!几个宫女正欲去架那个老宫女,我一指尖脸宫女,她。
殿下!不!殿下!啊!……那尖脸宫女被掌掴得满脸红肿,嘴唇溅出血来。
曾几何时,我是个连血都不愿见到的人。
我转向那年老的宫女,只觉得她的眉眼忽然疏朗,轻声道:您是许嬷嬷吧……九公主……原来,您都还记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我九公主了。
我的神色一黯,缓步走近她,我想去里面走走,许嬷嬷带路罢……长公主殿下……皇上他还……一个宫女颤声提醒道。
我头也不回地跟着许嬷嬷进了蕖园。
说得太多,有时候还不如不说一字来得有效。
满池的枯荷。
像是已经凋零了很久,全都积满了尘,重重地压弯了一切,再也无法盛开。
那些落了漆的朱红色的柱子,暗淡了,凝成了浓重的殷红。
十二年了。
曾经住在这个园子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许嬷嬷颤颤巍巍地从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将那把磨得锃亮的铜锁打开:九公主,老奴就不随你进去了。
我微微颔首,轻轻推开了门。
没有想象中的扑面而来的灰尘,一切都仿佛和从前一样,干净、明亮。
那一桌一椅,甚至连位置都不曾变过。
我回头对许嬷嬷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走了开去。
窗下有一张上好的黄梨木案几,隐莲曾用过的笔墨纸砚仍在。
只是那块紫玉砚台上那浅浅的凹坑处已干得发裂了。
隐莲从小就爱书画,但他从来都不给我看他的作品。
为此,我曾经和他吵了很多嘴,更多的时候我会赌气跑回自己的寝殿。
可是每每最后总是我先憋不住,一声不吭地撅着嘴蹲在他的窗下,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着圈圈,直到他笑着把我领进去。
翘儿,翘儿,一声声喊得我直笑。
于是,和好如初。
我抚过那张案几,纹路是那样清晰。
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年少时的他俯身作画的样子。
他总是抬起头来,冲我抿嘴一笑,说,翘儿,不许偷看哦。
原来当我们爱一个人,会记得一些和他有关的画面,失去他以后,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发现,他会出现在那些画面里。
可是,我注定要在那些陈旧而渐渐模糊的画面里痛苦一辈子。
因为,我已经失去他了。
莲,我已经,失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和后天会很忙,亲爱滴老哥要结婚了!偶去当伴娘的说,哈哈,超级开心乃...亲们的留言我都看了,我也仔细得回了哦.对我的建议我也会欣然接受,这样才会有进步呢!PS:昨天我在前一章的留言大家看了米?偶像老婆婆一样再度唠叨几句:亲爱的们,希望你们一切安好.有能力的请帮助灾区的人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