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暗沉,冷月如钩,疏影横斜,殿门冷寂。
一黑衣男子正默默注视着墙上的一幅画,黑沉的眸在微弱的光下却格外明亮,闪着冷峻邪魅的光。
半晌,忽然手抚上精致的琉璃镶金画框,以一种极为轻柔的语调喃喃低语,你、、、、、、、可是、、、、、、、看到了我的心?可是、、、、、、这又何苦、、、、、、她却不明白、、、、、、蓦地,眸光一闪,黑衣男子把手收了回来,冷嗤一声道,既然来了,却为何迟迟不肯进来?话音刚落,门口闪进来一个身影。
来人一身黑袍,浑身只留两只眼睛在黯淡的光线下熠熠闪光。
那黑袍人向着先前的黑衣男子走来,脚步轻盈,衣角无风自扬。
走近黑衣男子,黑袍人自他身后轻喊了一声,赤焰。
声音轻柔婉转,无疑是个女子。
黑衣男子背对着她冷哼一声,也不言语,仍只盯着墙上的画,似是在探究什么。
那黑袍女子也不以为意,默默地向前一步,与他并排。
看了眼墙上的画,蓦地颤声惊叫: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颤抖的嗓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耗尽灵力打破我的封印、、、、、、早已魂飞魄散、、、、、、黑衣男子冷冷地说道。
怎么会?为什么、、、、、、黑袍女子踉跄着趋向画前,颤抖的手抚上精致的画面,口中轻喃,无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傻?、、、、、、为什么?她已经回来、、、、、、为什么你却要、、、、、、闻言,黑衣男子轻笑一声,语带嘲讽道,怎么?你倒挂心起她来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黑袍女子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转脸向他,颤声道不,这一切不是我想要的,却是你想给的不是么?漆黑的眸格外清亮,脸上依稀有什么在闪着。
闻言黑衣男子倏地侧脸来看著她,冷冷的眼神闪着寒光,却不说话。
黑袍女子继续说道,当年若不是你,我又怎会铸成大错,害了最好的姊妹、、、、、、当年若不是你,大哥也就不会死、、、、、、当年若不是你,如潮也不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悲、愤、恨、悔各种情感交缠在激动颤抖的嗓音里,如浪尖的小舟,不胜风雨。
黑衣男子冷冷地睨着她,沉默半晌,忽然轻笑出声,幽幽冷冷如鬼魅离魂般慑人,让人打心底冒寒气,而吐出的话也似冰尖一般,都是我?当年可是我让你送去的噬魂蛊?可是我亲眼看着他成为侩子手?可是我说漏了话?可是我派人杀的如潮?可是我对族人隐瞒了真相?他的话如冰刀般向她刺来,只觉得心脏一阵剧痛,浑身的血液顿时凝住,黑袍女子身形晃了晃,忽然跪倒在地。
脸上散发出海一般的潮意,淋淋漓漓滴落在地,声音哽咽着,是我,都是我、、、、、、是我亲手将噬魂蛊端给自己的姊妹,是我亲眼看著大哥杀了她,是我不该泄了密让如潮听到,是我不该听大哥的话对族人隐瞒真相、、、、、、顿了顿,蓦地抬起脸,亮晶晶的眼眸灼灼地看着他,咬牙道我该指正凶手的、、、、、、该让他受到惩罚。
字字恨,字字如刀冷。
黑衣男子俯下身,漆黑如魅的眼望进她的眸,如魔的声音轻起,现在可是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冷笑一声,继续道她回来了,不是么?一切又将重新开始,好戏才刚开始。
闻言黑袍女子身子一震,瞳孔蓦地放大,恐惧慢慢流淌在昏暗里,你已如愿,还要怎样?难道竟连她也不放过么?黑衣男子冷哧一声站直身,眼睛盯住画布,道如愿?不。
我说过要毁了这一切,怎能就此罢休。
黑袍女子闻言又是一颤,垂首敛了敛眉,忽然站起身来,看着他道,她与你乃血缘之亲,难道你真要赶尽杀绝方休?潮湿的眼隐有哀求,语气全没了方才的犀利。
冷哼一声,男子扬了扬眸道血缘之亲?只当我不知道这离宫里的阴暗么?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黑袍女子纤肩动了动,轻叹道早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既是如此,她何辜?她不该承受这些债,不是么?黑衣男子沉默地盯了她半晌,轻声答道她是不该承受这些债的,就像她。
说着转脸过去看着墙上的画,瞳眸眯了眯,忽然冷声道可是这是她们的宿命。
她是为清风,为、、、、、、她。
而她却是为、、、、、、忽然顿住转过脸来,薄唇轻吐,他。
你当我不知道么?说完轻笑着看着她,眸里有嗜血般快意。
嗜血的眸,地狱一般,阴暗残忍,黑袍女子看着他觉得像是身陷血色的深海,浑身冰凉,呼吸也窒住了。
纤弱的身子晃了晃,终于稳住,她抬眸望着他,无力地道,求你,放过他、、、、、、求你、、、、、、黑衣男子冰冷的脸动了动,依旧不语,只冷冷地看著她,眸色暗沉,一望无底。
殿内空气愈来愈冷,慢慢凝结,似要下雨般,风也静了。
殿外,残月如钩,冷冷地睨着一抹黑影如电闪过横斜疏影。
推开琉璃窗,深吸了一口薄凉的空气,云起看了眼外面朦胧的景致,今天的天气阴阴沉沉的,似要下雪,风也比昨日冷了许多,轻叹一声闷闷地又合上琉璃,转身到梳妆台。
正懒懒地梳着头发,蓦地门嘭地一声被撞开来,只见侍画满脸惊恐地跑进来,看见她大喊,小姐不好了、、、、、、闻言云起眼皮一跳,握着梳子的手紧了紧,笑道,一大早的,什么不好了?看你莽莽撞撞地,急成那样。
喘了喘气,侍画急道,七小姐死了、、、、、、就在、、、、、、就在咱们殿前的离树林里。
手中的梳子倏然掉落,云起直直看着她,七小姐?哪个七小姐?还有哪个七小姐,就是如汐小姐啊。
今儿一大早被人发现躺在林子里,浑身的血都流尽了。
族长还有长老们全过来了,一群人围在那里呢。
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侍画边说着边过来拉了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云起反手拉住她的,急忙向外跑去,口中边问道,公子呢?公子可是去了?侍画边跟着她跑边道,公子早过去了。
公子也真是的,怎的就不叫上小姐呢、、、、、、、两人跑出殿外,正好看到醉抚琴和长老一行人自离树林出来。
看到她,醉抚琴忽然停步,身后的人也跟着驻足。
云起松开侍画的手,走了过去,向他和众长老行了礼。
醉抚琴看著她却不说话,眸子深不见底,脸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倒是他身边的遥看到云起忙走了过来,淡笑着说道,你身子尚未复原,不好生歇着,怎么出来了。
云起水样的眸看着他,有些凄然地道,我没事。
如汐、、、、、、她真的、、、、、、醉抚琴忽然动了动手,率着众人往离落宫的方向而去。
云起止言转眸看去,只见他的背影很快被后面众人隐没,心底泛起些微的失落。
待要收回目光,却忽然瞥到一双圆睁的眸,心头一震,浑身的血液顿时凝住。
是如汐!望着渐远的担架,云起忍不住颤抖起来,那双眸子尤在眼前圆睁着看着她,似要诉说什么。
忘遥轻轻拉她入怀,手轻拍着她的背,喃喃道云儿,没事的,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云起垂眼伏在他肩上,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半晌抬起头看着他,方才的悲痛之情已如云散,眼神清明淡定,遥,我想看看事发之地。
忘遥定眼看着她,迟疑了一会,终于点头,领着她走进离树林。
离花纷飞下,皓白的雪地上一片艳丽的红,鲜明的色泽对比触目惊心,而那纷落的一地离花,浸染在血色却异常鲜艳妖异,一朵朵似要活过来般。
淡淡的血腥弥漫在冰凉的空气,吸一口冷彻血髓,云起看着那一地诡异的芳魂,觉得它们全活了过来,哀哀戚戚幽幽向她飘来,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遥轻握了下她的肩,手掌上暖暖的温度给了她勇气。
压下心中想要逃离的冲动,云起抿了抿唇,走向前去,轻俯下身,手掬起一把染红的冰雪,细细地嗅了嗅,手不由颤了下,鲜艳的雪漏下些许。
身后的忘遥眼波微动,倾身向前细声问道,云儿,怎么了?垂了眼帘,掩了异色,云起撒开手中残雪,站起身面对他,笑道,这雪,都是血腥。
甩了甩手中残留的雪,一看,手已染红,掌心有微刺的冰冷。
忘遥自袖中掏出浅蓝的绢帕,细细擦去她手上冰冷的残红,口中淡淡说道,如汐,扎进她心脏的是自己的紫玉断情刀,一刀毙命。
闻言,云起抬眸看了他一眼,她对下手之人并不防备,而下手之人却志取她性命,若不然以她的灵力定然不会、、、、、、看到他脸有疑色,她忽然顿住。
忘遥澄澈的眸在她脸上探询,半晌,忽然幽幽叹了气,道云起,可还是云起?闻言,云起怔了怔,定了定神,展开笑颜道遥可是在说笑么,云起不是云起,那末又是谁?边笑边说着拿手理着发鬓,手指轻颤。
忘遥浅笑着,深深看进她的眸,半晌轻轻喊道,云起、、、、、、声音很轻,如同他的笑容,风一吹便散。
真的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云起扬脸看着空白的画面,低声轻喃。
手轻颤着抚过细腻的画面,轻轻将脸贴了上去,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湿了脸颊,潮了画面。
该走的终是要走,何必强求?轻魅的嗓音如风般拂过后背,云起轻颤回头,潮湿的脸在暗幽的灯光下闪亮,如星闪烁的眸怔怔看着他。
自那日早晨别后,已有两天没见他了,此刻见到他,心不受控制的直跳,原来自己竟是念着他的。
暗叹一声,敛起心神,云起背过脸掩去泪迹,再扬眸,脸上笑意如夜花暗放,族长。
醉抚琴凝睇着她,轻应了声,转眸看向墙上,盯着空白的画面,如玉的脸上看不出神色。
云起回头望了眼画面,转眸问道,可是族长命人换走了原先的画?闻言,醉抚琴转眸看着她,一会方答道换?不。
画还是画,只不过是人走了罢。
云起忽然笑出声,道族长哄云儿么?画乃死物,画中人又岂能自行离去?见他定眼看着自己,忙止住笑垂下眼。
沉默了会,醉抚琴脸色动了动,抿了下薄唇道画因人而活,如今人去画空,自然是死物。
人,因有魂而生,如今她魂魄已散,生气已灭。
说着他看向画面,云起看他,相对无言。
她的魂魄被封在这画中七年,依画而生,如今她耗尽灵力打破封印,灯枯油尽,魂魄俱灭,岂能不走。
醉抚琴淡淡说着,眼依旧看着画面。
云起闻言,眼波浮动,问道为何要将她封在画中?又是谁将她封于画中?她又为何要打破封印自毁魂魄?一迭声的疑问,语气却似水清浅,脸上神色莫辨。
闻言醉抚琴脸色顿沉,倏然转眸看着她冷笑道,在我面前如此,何必?再逼真的戏终究还是戏。
再说如此演戏、、、、、、顿了一下,倾身向前,诡魅的眸睨着她薄唇轻勾道你不累么,如潮、、、、、、云起颤了一下,忽然展开笑颜道,族长可是糊涂了,如潮已死,在你面前的可是云儿?绝美的眸看着他,笑意在里面流动,星子般映着他的脸。
醉抚琴诡色的眸子闪烁着,浸染在昏朦的灯光里,兽一般。
勾起的唇,弧度越发大了,笑意却越来越冷,嗓音也被风吹冷,如潮没死,死的是云儿。
唤回了如潮,她自毁魂魄倒也值了。
说着眸光朝画面冷冷地扫去。
定定望着他慑人的眼眸,云起依旧笑道,族长说的什么,云儿不是很明白。
云儿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族长却说云儿已死,莫不是怀疑眼前的是鬼魂?再说,什么自毁魂魄,什么唤回?云儿真的不懂,族长可否明示?如花的笑靥在暗夜中妖异绽放,袖下的手却早已成拳。
闻言醉抚琴如兽的眸蓦地染了血色,淡淡的血腥味被风吹开来。
直直看着她半晌,忽然闭了闭眼,睁开来,嗜血的颜色尽褪,凤眼一片清明,冷峻的脸已被风吹柔。
看着他,云起眼中微露讶异。
风轻撩衣角,衣袂飘然,此刻的他竟如谪仙般,与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空气静默,他薄唇轻吐,声音如风般,如潮也好,云起也罢、、、、、、前面是沼泽,而我、、、、、、已两脚深陷、、、、、、该走了、、、、、、若不然、、、、、、看了眼满脸不解的她,他顿了下,继续道该走的终要走,如潮要走,云起也终要离开这里。
该留的、、、、、、注定要留在这片土地,至死方休。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似巨石般压上云起的心头,云起惊疑的看着他,他言外之意太深,像海让人看不透。
云儿。
他轻唤,唇边展开一抹浅浅的笑,似初春的第一抹绿意般暖了天地,云起不由怔住,看著他,灯光晕染的眸有几分迷离。
这样的笑,不是幽如鬼魅,不是冷若夜霜,只是轻轻浅浅的绿意,暖暖地捉住人的心。
这,果真是他么?那个阴狠多变,如邪帝鬼魅的醉抚琴?云起正闪神,忽然他一把扯过她,手一扬一道红光激射出去,一个黑影如魅闪,瞬间没了踪影。
见此,云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若非他眼疾手快,自己如今怕已踏上奈何桥了吧。
他转过身,问道可好?嗓音轻软如絮。
云起扬眸看着他春风化雨般的面容,轻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
他说着,垂首自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浅笑不语。
云起迟疑着接过,一看不由惊叫出声紫玉玲珑!这竟是自己在绝谷中见过的紫玉玲珑?那不是在火云手里吗?火云、、、、、、难道他就是火云?云起看着他,惊疑不已。
送你的。
怎么?不喜欢么?他看着她圆睁的眸轻声问道,嘴边吟着笑。
我、、、、、、刚吐出一个字,她忽然惊恐地看着他身后。
一道白光电一般穿过他的身体,热烈的液体溅到她手上。
云儿、、、、、、他笑着轻喊,唇边暗色的液体如水流淌,身子慢慢沉了下去。
不——云起大喊一声抱住他下沉的身子。
疼痛撕心裂肺,泪水如潮涌,不、、、、、、她疯似的要止住那汩汩流出的液体,却怎么也止不住生命自他身体的抽离。
云儿、、、、、、他低唤,气若浮丝,眼帘慢慢阖上,她的泪啪啪地打上,手里的紫玉玲珑跌落,空洞的响声冷冷地回荡在殿内。
浓浓地血腥味慢慢散开去,骇了夜,静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