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殷都日城。
日城,殷国最大的城市,也是殷国的都城。
这个沐浴在南面如火骄阳中的日光之城,繁盛一如午后的阳光,热烈璀璨,光芒万丈。
马车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云起轻撩起车帘,只见街道两旁挤满了人,都伸着脖子,要看未来的王妃。
这些都是殷国的子民,眼睛热切,笑容如火,热情洋溢,融在初春的阳光中,明亮直透人心。
这里的人们,许是长年生活在阳光中,身形虽比不上北国人的高大,却分外俊朗,不似北国人的苍白阴沉,连笑也是带着阳光气息的,让人看着,心也暖了起来。
这些年虽然走过不少地方,却唯独没有到过日城,传说中的日不落之城。
初春江南,江水缠绵,草长莺飞,料着这日城必定是那花柳缠绵之地,温柔富贵之乡,不想却是这般刚硬苍阔,庄严霸气,没有半点浮华奢靡之气。
人群中有人瞥见了她,忙嚷嚷起来王后、、、、、、快看,那是王后、、、、、、人们顿时沸腾了起来,愈发挤得厉害了。
云起忙放下车帘,脸上微热,口有些干。
不愧是日城,阳光比别处的强,子民也比别处的热情,让人有些眩晕。
不知,这殷国的君王是怎样的一个人?赤焰?该是火一般的男子吧、、、、、、忽然想到火云,火云,那个太阳之神般的男子,若是、、、、、、云起不由轻轻摇头,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往后靠了靠,静静眯眼。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听得外边高呼万岁,呼声震天,直冲云霄。
云起觉得自己也似被外面的磅礴之气感染了般,身上一阵热流划过,气血沸腾,真想掀开帘子瞧瞧外边是怎样一番光景,手动了动,还是控制住了。
这时忽然有个清暖温润的声音响起王后,请下车。
车帘被掀起,一张如白莲般莹洁无暇的脸映在眼前,含着温露的眼看着她,唇边是春水笑纹,白玉般的手向她伸来。
云起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要伸手过去。
直到那暖若春阳般的嗓音再次响起,方回过神,微窘着将手放进那白玉般的手掌中。
下了车辇,抬眼一看,不由怔住。
只见眼前跪着大批将士,黄澄澄的盔甲,金灿灿分成两片,那夺目的光辉,连阳光都为之失色。
顺着中间空出来的道路,云起由白莲少年引着徐徐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心便颤一下,莫名的紧张与激动,好像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心里隐隐期待着,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巨大的车辇,金光闪耀,云起扬脸,只见一个俊挺昂然的身影立于车辇上,居高临下,日城耀眼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后形成巨大的光圈,神一般,向她伸过手来。
他身上的光芒,映得人睁不开眼,云起不由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他,却只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和那温润的手掌,阳光在上面跳跃着,她的手着了魔般伸出去,被他一把握住,那跳跃的阳光传了过来,直抵心脏,暖暖地流向全身。
上得车辇,看清了他。
云起只觉得周围都静了下来,喧闹的人群、金光闪耀的队伍,都淡成无声的背景,远去。
天地间惟剩,那双邪魅诡异的眸,那抹似嘲非嘲的笑,那张三分风流、七分霸气的脸。
谪仙天人之容,邪帝鬼魅之气,如一朵赤血红莲,妖异地盛开在融暖的阳光下,却光芒万丈。
云起愣愣地凝视着他,忘了时间飞闪,忘了日月变换,忘了人世沧桑。
王后这边请。
白衣少年边说着边引着到了一处宫殿,云起跟在其身后,微垂着头,他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偶尔虚应一声。
王后,到了。
白衣少年回头看着她,身子往旁边靠去,浅笑着。
云起看了他一眼,心中疑惑,这少年到底是何身份?却见他笑着说道王后,这是烈焰宫,乃大王寝宫。
大王寝宫?轻疑着抬眼看了看那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几个大字,不由蹙眉王后不是有自己的寝宫么?这是大王的意思。
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云起低喃了声,眼中划过一丝不悦,敛了敛眉,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步上台阶,进殿去。
这烈焰宫很大却也很冷清,两边挂着浅色的轻纱幔,中间一个巨大的白玉屏风将殿分成里外两部份。
外面很空,除了纱幔中缀着的水晶宫灯,就右侧摆着一张乌木高桌,上面摆着个紫色的熏鼎,水烟袅袅娜娜,散发着淡淡的特别的香味,不知是什么香,却是异常熟悉的。
高桌旁放着两张乌木高椅,靠背上镶着花瓣形状的紫玉,两边还挂着五彩琉璃做的铃铛,说不出的别致。
白玉屏风上雕着细密的花纹,淡淡的,远远看去不知是什么,待走进一看,原来上面雕的竟是离花,密密麻麻的,细细地连成片,像云又不像云,只因那花蕊被镂上了淡淡的粉色,那些粉色倒使得离花少了那分诡异的美,却多了几分柔和,像梦一般朦胧而美好。
转过屏风,一张乌木雕花大床映入眼前,藕色的纱帐,外边还挂着一层浅绿珠子的水晶帘,床的两边各挂着一盏浅紫色的水晶宫灯,里边的夜明珠透过浅紫的水晶,散发出明亮却又别有味道的光,有点朦胧,有点神秘,有点醉人。
床前一张乌木雕花矮几,上面也摆着一个紫色的熏鼎,轻烟浮起,暗香款款,袭上藕色的床幔,微蒙了夜明珠光。
矮几边放着两个花状的乌木矮凳。
床的右面,是一个浅紫的三门衣橱,衣橱上雕楼着密覆的花纹,细腻而富有层次,门是五彩琉璃做的,门把上还镶着花瓣形状的紫玉,衣橱的四角都挂着琉璃铃铛,仿佛风一吹便能听到悦耳的铃音。
床的左面是一排书架,两米多高,乌木雕花,书香满架,那书架上的书厚薄相间,摆放得极为齐整,只是有一格下来却是空着的。
云起看着,心中暗笑,他倒是个爱书之人,却不知上面摆的都是什么书,而他,可有那功夫看了?一个整日里忙着算计的人、、、、、、王后可还有别的吩咐?白衣少年上前一步笑着问道。
大王,何时回来?云起转身问道,眼里有一丝犹疑,不待他回答又继续说道你先让人准备热水吧,我想先沐浴。
大王,得晚宴结束了方能回来。
王妃要沐浴,我让人伺候着。
白衣少年说着,转出屏风,吩咐侯在外头的宫娥准备衣服,让两个宫娥进来伺候。
转回来,笑着对她说王后,这边请。
说着往书架行去,轻推开空着的那格,露出一个小门来。
原来这空着的书架竟是一扇隐秘的门,难道是通向殿外的?云起疑惑着跟过去,两个宫娥也默默的跟在后面。
通过门,是一条狭长的道,道里因有夜明珠照耀,明如白昼。
云起跟在少年身后越走越是惊疑,道路是弯曲的,走了十步左右,往右拐,似乎听到细微的流水声,再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云起看着眼前景物不由怔住。
一个巨大的用紫水晶筑成的玉盘状的浴池,里面冒出蒸腾如云雾的水汽,暖暖地氤氲一室,浴池的两旁摆着两面宽大的镜子,镜边是镶金琉璃。
踏上碧玉铺就的地面,发现两边各摆着龙凤,左边龙,右边凤。
孩童般大小,紫水晶雕成,眼睛上镶着黑色的玉石,乌黑闪亮,分外有神。
云起嗟叹着,走过去摸了摸凤眼,莹润冰凉的触感,让人神气顿清。
王后,这浴池里边是引自山上的温泉水,有消除疲劳,排毒养颜之效。
王妃的衣服已送到了。
说着白衣少年朝身后的宫娥挥了挥手,两个俏丽的宫娥端着叠的齐整的衣物走上来,放在凤背上。
云起看著,方明白为何凤身如此平整,原来是这么个用处。
初时以为这雕的栩栩如生的龙凤仅为摆设,不想却是充当衣架。
王后,若没有别的吩咐,水莲先告退了。
白衣少年见她点了头,便默默退了出去。
忽然想到什么,云起转身喊住他让她们也都下去吧,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人在身旁。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人便下去了。
云起则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水莲?火云?他、、、、、、。
沐浴完毕,只觉得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心情也没那么烦闷了,捋了捋尤在滴水的黑发,云起微微笑着慢慢走进狭窄的道路。
今日封后大典着实繁琐累人,可具体都做了什么她一样也没有印象,她的心一直挂在他身上,至于其他的她已无暇理会,他们让她做什么她便木偶一般的听凭安排。
眼睛看着他,心中想着他,迷团愈扩愈大,似是清晰又似极为模糊。
他到底是谁?醉抚琴?火云?还是赤焰?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如魅的嗓音飘起,捋着发的手莫名地颤了一下,云起抬眼看去,见他正歪坐在床上,姿态闲适慵懒,眼神诡异而撩人,不由怔在原地。
心中轻颤着,不过去,是不敢。
怎么,不过来?他嗤笑一声,眼中透着戏谑,怕我吃了你?说着直起身子似乎要过来,却只是换了个姿势。
看着他邪魅的眼眸,再看看他如墨般乌黑亮泽的发,云起咬了咬唇,扬脸冷笑道让我过去?不知道你是以一族之长的身份还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他定定看着她,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嘴角勾着,手指在轻轻敲打着床沿。
云起绽开笑颜,轻道醉抚琴?还是赤焰?语罢,眼睛细细观察着他,手依旧把玩着湿冷的发。
他漫不经心地又换了个姿势,唇边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笑出声来,醉抚琴?一族之长?已经死了,不是吗?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殷国国王,赤焰——你的夫君。
怎么?你竟忘了吗?看着他肆意的笑容,云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便又恢复清冷,手指慢慢蜷了起来。
他敛起笑意,看着她如潮,你打算站到几时?闻言,她脸色一动,手指在袖下握得更紧了,半晌方冷冷的说道如潮?王莫非糊涂了?站在你眼前的可是活生生的云起,而不是七年前死了的如潮。
手别握得太紧,小心伤了自己。
他笑着提醒,眼睛扫向她的衣袖,是本王糊涂了,如潮早已成灰。
王妃生气是应该的,可也别伤害自己啊。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握着的手松开来,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到了他面前,站定,你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他眼神闪了闪,捞起身后绑着的发,看着她这发怎么了?黑色不是比银色更漂亮么?看著她快要喷火的眼睛,他唇边的笑意渐浓,发色改变不过是雕虫小技,比起你身上的血封印可还差得远呢。
王妃,你说是不是?闻言她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早知道了?是。
全部。
他邪魅的眸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
闻言她浑身一颤,慢慢闭上眼睛,缓缓说道那个局是你早布好的。
不。
他干脆的否认,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脸,若是布局,便不会让自己差点丧命。
不过、、、、、、却帮了你。
她忽然睁眸打断,帮你脱离那个身份,脱离离源。
顿了顿,她晶亮的眼冷冷睇着他道夜里到我房中的人是你,离树下的黑影是你,离树林里多次救我的人是你,芙蓉镇上救我的那个白衣人也是你,对么?是我。
他轻声答道,凤眼定定望着她,暗沉如潭。
她闭了眼睛,手微抖动,握了握拳,睁开眸来,一片潮湿,氤氲的眼眸看着他冷冷道我恨你!我知道。
他身形僵着,暗沉如潭的凤眼有些微的波动。
她颤了颤,咬了咬唇,声音软了下来我、、、、、、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只拿复杂的眼看着他。
我知道。
他缓慢的说着,看著她的凤眼波涛暗涌,蓦地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云儿——轻声低喃着,看著她的容颜,手轻轻抚了上去,细细地滑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王。
她僵硬地喊着,眼里满是倔强,泪却无声地滑落。
云儿他轻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凤眼里的暗涌波涛全化作柔软的东西慢慢地漏了出来,暖暖地柔柔地丝一般缠上她,叫我赤焰。
赤焰。
她低低地喊了声,泪落得更凶了,啪啪地打湿他的手指。
别哭,再哭,我可就要亲人咯他说着脸凑了过去,凤眼里笑意如丝。
啊她蓦地一惊,睁圆了眼看着他如魅的凤眼,如雨的泪止住了,来不及滴落的泪滴挂在眼角,晶莹剔透。
他凤眼越来越近,魅惑着她,气息慢慢拂上她的脸,热热地麻麻地,惹来她的轻颤,心中忽然一阵惊慌,她想要推开他,手却似中了魔咒般,怎么也动不了,只眼睁睁地看着他温热的唇压下。
他的唇软软的、暖暖的、柔柔的、有点甜甜的香味、、、、、、身子忽然触到软软的床,她蓦地惊醒,手抵在他胸前,欲推开他,喊道不.唇方启,他的舌便趁机滑了进来,与她的纠缠,他的气息渡了过来,她只觉得脑中热乎乎地,浆糊一般不能思考,鼻间呼吸全是他魅人的气息,搅乱了她一池春水。
他的吻热烈而缠绵,温泉水一般暖暖地流过她的眉、她的鼻、她的颊、她的唇,流淌下来,缠绵流连在她的脖颈,慢慢地又往下流淌、、、、、、只觉得肩膀一凉,云起睁开有些迷乱的眼,身上的衣服已褪到腰间,他的吻火一般烫着她胸脯,烧得她的身体也微微烫了起来,他忽然轻轻的咬了一下,轻微的疼痛让她迷乱的心清醒过来,她用力推开他。
被推开的他,蓦地又俯身压下来,暗沉如魅的凤眼凝视着她为什么?饱含欲望的声音暗沉沙哑。
不可以。
她撇过脸不敢看他暗沉的眼眸,心中暗暗叹息。
赤焰,有些事还没弄清,我不愿,也不能,不能就这样迷失自己。
为什么?他固执地要她的答案。
不可以,现在。
她转眸望进他的眸子,认真而坚决地拒绝,却依旧固执地没有说明原因,相信他,会懂。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方淡淡地道明白。
语罢,翻身下床,转出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