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伯看着外头枝丫上的新苗,不禁感叹,光阴荏苒,时光如梭啊。
在越国的时间快的叫人抓不住,倏忽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他看着手中的卦,在房间内不停踱步,内心怅然。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跟着便是一声叫唤:少伯兄!这一听就是文仲的声音,少伯赶忙迎了出去,笑道:文仲兄今日得闲来我这里啊?是啊,主公让你卜卦,卜的如何啊?文仲手里抱着一坛酒,笑吟吟的摆在桌上。
哦,这个卦么……少伯神色为难。
怎么,不好?嗯,确实不太好。
是什么卦,可否说来听听。
树上开花。
树上开花……这分明是利御寇,顺相保也,少伯兄却怎么说不太好呢?文仲一脸疑惑。
唉,我卜的是吴国的卦。
这利御寇,顺相保,说的是他们呐。
这……少伯兄没有弄错?不可能弄错的。
这也是,少伯兄有经天纬地之才,确实不会出错的。
可,你该怎么跟主公说呢?我也犯愁啊。
少伯又踱起步子来。
少伯兄,你先别愁,你瞧,我带来了什么?文仲说着,便伸手拍了拍酒坛子。
少伯走近,看着这酒坛子,犹豫半晌,道:这,不就是酒么?少伯兄啊!文仲啧了一声,何人不知这是酒耶!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酒呢?他说着,便神秘一笑,打开了酒坛。
一阵馨香立刻氤氲开来,彷如桂花盛开,落英满地。
哎呀,好香啊!少伯凑上前去,闻了闻,这莫非是楚国的缩酒?正是!少伯兄果然见多识广!可你是否知道这酒的特点?少伯摇头。
文仲笑道:这等酒,用糯米酿制成后,不加蒸馏,掺入秋天的桂花,一遍又一遍使劲过滤。
每过滤一遍,酒里便暗含了一份劲道。
他眼中黠光一闪,省略了余下的话——一旦贪杯醉了,后劲之大,能令人几日几夜,都无法醒来。
少伯只顾着闻者这香味,没有留意适才文仲眼中流露出的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光芒。
他听完文仲的讲解,点头笑道:果然好酒,我迫不及待要尝尝了。
哦,那是自然了,请!少伯和文仲坐定,叫下人斟上酒,对饮起来。
少伯尝到味道之后,窃喜不已,一碗接一碗,碗碗都是满斟满酌。
十几碗下肚,少伯仍然在往碗里倒。
少伯兄,就此打住罢了,你还要去给主公答复呢。
文仲按住少伯的手,试探性的劝道。
不不不。
少伯连连摆手,已经有几分醉态了,难得这样喝一次,还没过瘾,还没过瘾呢。
哎,少伯兄,你若是想喝,我这酒留在你这里便是了,哪里急于这一时呢?不,我说了,喝!少伯推开文仲的手,又满上了一碗。
文仲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自忖道:很好,这次我必须立功,哪能叫你这胆小的一卦破坏了我的大好前程。
主公,文仲到。
嗯,请他进来。
是!主公!文仲匆匆走了进来,拱手作揖。
嗯,怎么,范蠡还没卜好卦?勾践懒懒坐在椅子上,扫了文仲一眼。
哦,属下适才去打探,却见少伯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属下见他似乎已卜好一卦,曰‘树上开花’。
树上开花?作何解释?勾践蹙了蹙眉。
树上开花,乃是利御寇,顺相保也,主公此番讨吴,必当马到成功!文仲言辞激昂,一副大义凛然状。
哦?既是如此,范蠡为何醉倒啊?这……文仲不知。
不知?莫非孤要讨吴,他心里不舒服?这……文仲实不知。
文仲心中暗道:我只消自己建功便罢了,倒不必害他,这等讨吴的好机会,岂能因为他一卦就白白错失。
一切可都准备妥了?少伯知道勾践问的是战器粮食等物,于是点头:都妥了。
好,即日起兵!勾践目光灼灼,心潮澎湃,文仲,你可有进兵良策啊?文仲一直以来就等着勾践这句话,一时间只觉美梦成真,愣怔当场。
文仲,孤问你话呢。
哦,是是,文仲早有良策。
快快道来。
勾践喜不自禁,不停的搓着手。
我们一向安守越国,夫差必然料想不到我们会举兵进犯吴国。
吴国三年前伐越丧其君,我们若进兵,士气必然高昂,若待彼来报仇我们方才防守,必然处于被动境地,如今我们进犯吴国,是出其不意也。
我们可分水路两军,朝三江口而去,水军办成商人队伍,悄悄驶入太湖,朝虎丘山进军,接应我陆军,必可大破吴国。
好!就依卿所言,立刻召集三万丁壮,即日出发!勾践闻言大喜不已,拍了拍文仲的肩,去,传孤的话。
随即翦手入内而去。
主公,可范蠡他……文仲正欲离去,想起范蠡,忍不住高声问道。
由他醉去!内室传来懒懒的应对声,和女子的娇笑频频。
是夜,朦月犹在,水军陆军整装待发。
勾践亲自升帐,点兵领将,三路水军将士人人一席白衣悄悄溯江而上挥师向北挺进,陆军军士则全披素甲,以李花为障。
水军之快,去若飙风,不一会便直趋太湖。
勾践站在船上,抚须长笑,对左右道:此番进军,吴国休矣!旁边一将士环顾四周,发现连个人影也没有,吴国敌楼上更是空无一物,不禁小心翼翼地对勾践道:大王,这夫椒二山似有军情啊。
勾践闻言,利剑出鞘,即时洞穿了他的胸膛,船上所有人无不呆立当场。
勾践指着尸体,高声道:惑乱军心者,死!这下大家都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文仲站在一旁,眺望远处,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敢跟勾践说,只好一个人把忧虑闷在肚子里,暗忖:早知如此,便不该灌醉少伯,若是他在,也好说说话。
忽然海鸟齐飞,文仲不禁一个哆嗦,明白事情不好了,他们大概是中了埋伏,否则这里空无一物,不该惊了海鸟。
他正在思索怎样谏言,却蓦地听见鼓声大震,循声望去,山上尘头蔽日,旌旗飘扬,山弯中舟师齐动。
勾践方才还自信满满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看着敌船驶来,大惊道:这,这,这,如何是好?文仲也慌了手脚,却还安慰勾践道:主公莫慌,我们还有陆军……话未说完,只听远处传来厮杀声,接着敌船上一人高声叫道:你们的陆军来不了了,那一身素衣还真耀眼呐!勾践慌乱中只得大喊:诸将请奋力一搏,我们人多势众,定能取胜!哈哈哈!山上传来一阵玩世不恭的笑声,勾践大王,别来无恙!我已恭候你多时了!你先别动怒,何不问问我你的娇妻在哪里?勾践定睛一看,竟是夫差,他忙道:季菀?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说着便手足无措起来。
右军的主将灵姑浮朝勾践喊道:主公千万别相信他的话,不要丧失斗志啊!说着便朝夫椒山方向驶去。
不料山上万矢齐发,灵姑浮脸颊中箭,仰面栽倒进了湖里。
此时越军已乱作一团,文仲一面勉强指挥着水师,一面安慰方寸大乱的勾践,整兵朝后退去。
少伯昏睡几日后,终于撑开了眼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一醒来,他便感觉眼皮生生跳的厉害,于是心中不安,觉得似乎有事发生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瞥见之前卜过的卦——树上开花,他径自思索片刻,不禁眉头一挑,拍案叫道: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