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茜倚着回廊,轻裳盛风,看月明星淡,梅横影瘦,知道冬日将至。
她想着诸葛亮临行前面色凝重,心中就有些惶然。
他事必躬亲,哪一次出师不是尽心竭力,经常彻夜不眠,仰望克服中原的旗帜孑然在风中扬起。
想起这些,她忽然恨自己没有坚持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督促他吃好睡好。
哪怕只是在他身边,看着他安然无恙,给他煮饭烧水,做些贱役,也比自己跑回蜀中看不见他强啊。
跟着他,可以照顾他起居,说不定还能献上几个计策。
可是现在,他出岐山,自己被安置在蜀中丞相府内,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email,怎么能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累着,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冻着,有没有生病。
想给他写信,却不知道如何写起,寄往何处。
断雁无凭,只空瘦了手中的笔。
她长吁短叹,终是走回房内,看月色跌落西窗,寂寂复寂寂,幽幽复幽幽。
她袖卷菊香,轻轻自语:你在彼,登高临远;我在此,妆楼顒望。
她一向认为自己不是爱哭的人,然而此时想到诸葛亮,她心中便是数不清的怅然与心疼,眼泪一滴一滴滑落。
他行军打仗,周围都是男人,有谁会细心呵护他呢?思及此,她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对,逃出去,去岐山,找他!她披上外衣,穿上鞋袜,便走出门庑,朝外奔去。
走到门前,她忽然又停住了,想这古代的门吱吱呀呀的,丞相府内的仆从能听不见吗?她犹豫半晌,一咬牙,还是打开了宅门,迅速跑了出去,再关上大门,径直往前奔,心想就算他们听到恐怕也追赶不及了。
奔了一会,看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依稀的敲更声,她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这三更半夜的,她一个人跑了出来,又完全不认得路,能上哪里去呢?别说是岐山了,现在黑乎乎一片,她就连东南西北都摸不清了。
她东走走西摸摸,忽然看到前边有院落的小门,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她隐隐听到喷水和鸟叫的声音,虽然黑灯瞎火的,还是可以看出这里布局精巧,松林草木都气势恢弘,不禁暗想:这是什么地方的花园,竟然有这样的气势。
正走着,她蓦地听到一个年轻人的读书声,于是惊奇了起来:这恐怕是巳时了,怎么还有人没睡呢?她朝着读书声走去,却是走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看到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坐在秋千上,出神的背着什么。
她暗忖,自己是不是闯到什么贵族人家的弟宅里来了,那岂不惨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正准备拔腿,却听到那位公子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既然有客入来,何至便走乎?施茜一愣,赶紧走上前去,答礼道:这位公子,小女子无意打扰,实在是走迷了路,才误闯进来的,请勿见怪!那公子回头,打量了她一番,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呵呵,看模样,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丞相命人送回蜀中的施姑娘吧?施茜闻言,便知道他也是宫中的人了,看来是没法撒谎了,只好欠身道:正是。
不知公子是……?哦,我么?我一不小心,就成了这蜀国皇帝,呵呵,我们年龄相差无几,你可以直呼我刘禅。
刘禅?!施茜这不禁一怔。
眼前这个刘禅,书生意浓,风雅之极,似乎在夜中独守飘逸,在月下品位隽永,哪里是小说里那个痴呆无能的胖子呢?那么这个地方,也就是皇家宫苑了?你……你是……刘……虽然刘禅说她可以直呼他姓名,真要直呼的时候,她还是不敢。
呵呵。
他跳下秋千,拍了拍手,我是刘禅,怎么,你害怕我?这……是有点。
施茜正在尴尬间,突然想起刘禅称她施姑娘,不禁涔然一惊。
他怎么知道她姓施?还称她为姑娘?其他人可都认定她是乔夫人啊,就连诸葛亮也从来都在让她扮演乔茜茜的角色,刘禅又怎么会称她是施姑娘呢?她猛地回头看向他:你……你刚刚唤我作什么?施姑娘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呵呵,丞相知道,我便知道。
刘禅又坐回秋千上,自顾荡了起来。
丞相?!诸葛亮?他知道我姓施?呵呵。
刘禅只是轻轻一笑,并不作答。
她犯起急来,几步走到刘禅身前,拉住秋千的绳子,直直看着他:丞相知道我姓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是个姓罢了。
刘禅浅笑吟吟。
你快告诉我。
你越急,我越不告诉你!哈哈。
他忽然孩子气的大笑起来,除非你留下来陪我玩,我一天到晚闷的很,其他人都不好玩,你比较有意思。
施茜蹙起眉头。
看他年龄不大,神态倒颇为老成,哪里像是一个朱紫不辨贤愚不分的少主呢?好,我留下。
她也被他激起了兴趣,想弄清这背后到底有多少故事,不过,你要答应我,假如我陪你玩,让你高兴,你就要回答我的一切问题。
好,击掌为誓!刘禅爽快的伸出手来。
施茜笑着,也伸出了手,啪啪就是三下:说好了,可不许反悔啊。
食言非君子!刘禅一副凛然状。
丞相!蜀中来报,前两日乔夫人半夜跑出府邸,至今未归!什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诸葛亮闻言却大惊拍案,她去哪里了?这……不知。
大家四处寻找,都没有寻到。
知道了,下去吧。
诸葛亮闭上眼,挥了挥手。
正在此时,又一声报——尾随而至。
丞相!陛下密函!诸葛亮拆开信函,紧绷的脸色逐渐缓和,读完信后,他洒然一笑,轻声叹道:呵,到底还是孩子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