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一席白衫站在不远处,忽而回头,淡淡一笑。
施茜一惊,喊道:诸葛亮,真的是你?!他敛了笑容,走近两步,重重点头。
真的是你?!泪水自眼角舒缓滑落,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面庞,你不会离开我了吧?就在此时,劲风刮过,那一席白衫伴着熟悉的面容,一齐被风同化了去。
诸葛亮!她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物,诸葛亮,你出来,我还有话和你说啊,你要记得按时吃饭,歇息,不许太累,天冷要记得加衣,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泪水频频滚落,四周却仍是悄无声息。
诸葛亮!伴着这一声叫唤,施茜蓦地睁开双眼,自榻上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是梦。
只是梦而已。
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然而为什么,就连在梦里,他也要消失,要离开自己?施茜坐在床上,长叹一声。
郑旦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施茜呆呆坐着,不禁也坐起身,试探地问道:西施妹妹,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施茜涩然一笑,点了点头:是啊,睡不着。
妹妹有心事啊?讲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
谢谢你,但我不想讲,我害怕如果经常挂在嘴边,我就永远也忘不掉了。
为什么要忘掉呢?因为那些回忆再也回不来了。
就是因为回不来才要记住啊,又回不来了,又被你忘记了,岂不可惜?不可惜,记住才是对我的折磨。
我不愿意再想起他,不愿意再想起那段过往,可是我每次闭上眼,就可以看见他的样子,我每次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都会觉得他就在不远处,只要我走出这扇门,就可以看见他站在外面,就可以走过去和他说话,像往常一样嬉笑聊天。
然而,每当我抬头,每当我环顾四周,总是发现,我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不在这里,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说,我还留着这些回忆干什么,空惹自己烦恼吗?原来是为情所系。
我和你一样。
你是见不到他了,我却是见到他还不如见不到他。
原来的他变了,变成了一个不顾别人死活的男人,只想着他的仕途,他的国家,他的人民,丝毫不顾念我的感受。
郑旦听施茜这么说,不禁也感伤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都忘了过去吧。
我害怕夜深人静时总想起他,害怕一个人时脑中总浮现他的身影,害怕孤独时总是会想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偶尔想起我。
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他,既然命运有自己的安排,既然最终是要分离,当初何苦要相遇?施茜说到这里,仿佛又看见了诸葛亮淡定的笑容,如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然而,却是如同一个泡影,脆弱得碰一碰就灰飞烟灭。
西施妹妹,顺其自然吧,你急切的想要忘记只会记得更清晰。
交给时间吧,相信岁月的力量。
别想那么多了,睡觉吧。
郑旦见施茜眼中尽是哀伤,轻叹了口气,心想,看来女人都难免有这一关。
施茜点了点头,重又躺下。
梦里,自己漫游江边,一步一步小心丈量两岸的距离。
摆渡下眼波的涟涟,如水,日夜川流,从初始落入终点,从雨燕双飞的春天到达皓雪满地的冬天,以花落的声音,放逐了一场思念。
杜若洲头,只剩离愁。
范伯,你快替我出出主意吧,我该怎么办啊?少伯搓着手,急得满头大汗。
范伯嘿嘿一笑:我说少伯,我上次都叫你不要那么心急,你还是一去就越国长越国短的,我要是郑旦姑娘,我也懒得理你啊。
我看啊,你就去蹲点吧。
蹲点?嗯啊,你不知道蹲点是什么?蹲点……是什么?你没看过警匪片啊?就是守在那啊!等郑旦姑娘一离开,你就进去检查检查那个绝色美女是否真的绝色。
若是果然天下无双,又大仁大义,岂不是很好?那……我该不该开门见山的跟她说?该!直截了当的跟她说!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那是对付郑旦,这次不一样,你听我的就没错,假如你拖泥带水的,不直接进入主题,这事就砸了。
少伯仔细一思量,突然想起刚才范伯似乎提起过警匪片这三个字,心下一惊:范伯,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不是古代人,对吧?你说呢?范伯端起茶壶,瞟了少伯一眼……难道,你……少伯还没问完,便被范伯生生打断了:哎,别问那么多,我可懒得解释,我都不问你从哪里来的,你又何必问我呢?少伯听他这么说,只得点点头,道:那你以后会告诉我的吧?呵呵,我以后就算不告诉你你自己也会知道的。
真的?当然,我哪会骗你,你快去竺萝村找美女吧!范伯边说边把他推倒门口,快去快去。
少伯踉踉跄跄的被推出门外,不觉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只得闷闷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竺萝村走去了,心里却塞满了心事,怎么都想弄个明白。
他恍恍惚惚的走到郑旦的小茅屋外,差一点走过了头才发觉,于是赶紧蹲下,偷偷往屋里瞄了一眼,只见郑旦在屋内写着什么,而另一个女子则微微笑着看郑旦落笔。
虽然她只露了半边脸,却还是能看出她容貌出众,非一般人能比。
只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何其熟悉。
他闭上眼,使劲回忆,终于找出了一丝线索,那便是范伯屋里那幅画。
他蓦地想起入越时做的那个怪梦,和梦中的女子说的话:溪边女儿家,叹浮生,数落花;紫阙琼门下,仙翁道,炼丹砂;春池温水滑,千层浪,逐奇葩;两代美人话,只空付,淡酒茶。
他暗忖,莫非,她就是画中女子?思及此,他不觉探头仔细看去。
那名女子生的娇俏玲珑,肌肤似雪,星眸含泪,只可惜侧面看不完全,只能推断出她的容貌足以颠倒众生。
不过只是看这半张脸,倒是和他失踪的妹妹施茜颇为相似,只可惜,若是十几年前,这副水嫩的面容倒可能是她,而现在他都在春秋十余载了,他的妹妹又怎么可能不老呢?他躲在墙脚半晌,终于听见郑旦说道:西施妹妹,我出去转转,你也别闷在屋里,要是你呆腻了,就到溪边找我。
随后她便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少伯听到这句话却是如中了一记闷棍。
西施?!西施出现了?!竟然正巧在这个时候?真是天意。
他思量半晌,却不敢唐突进屋,只好在窗口喊道:在下范蠡,冒昧请见姑娘!屋内一个恬淡的声音传来:抱歉,郑旦姑娘刚刚出去。
在下并不是来找郑旦姑娘的,而是来找姑娘你的。
施茜听闻,不禁一愣。
范蠡来找她?怎么会呢?她刚到这里不久啊。
她纳闷道:范公子可知小女子是谁?西施姑娘。
施茜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道:你如何得知?在下与郑旦姑娘乃是故交,故而有所耳闻。
她想了想,仍是不敢放他进来,于是问道:不知公子是否有事指教小女子?不敢,事关国家存亡,不得已来求姑娘!希望姑娘大仁大义,可怜越国百姓。
小女子愿闻其详。
施茜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气喘,心想,莫非自己真的要去吴国媚惑夫差,莫非这历史的大梁,仍然是要自己来挑,莫非这一次回来,自己要背负的,竟是这样艰巨的使命?少伯见西施不请自己进去,也不敢太突兀,于是就在窗口把近期发生的事情讲了一边,开门见山的告诉她,希望她用美色迷惑夫差,见机行刺。
施茜听毕,眼珠转了几转,自忖这似乎不符合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啊,怎么会是去当刺客呢?又怎么会是去救勾践呢?她一时难以决定,不禁坐在凳子上沉思。
少伯见西施不回答,有些急了:姑娘,若是在下冒犯,请姑娘恕罪,但万望姑娘以国家为重,从大局出发!这……我……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几天的事情已经够乱了,现在她竟然还被卷入了两千年前的命运,这要是弄不好,也许会送命的。
思及此,忽然一个念头倏忽闪过:死了,倒可以忘记诸葛亮了,也许,魂魄还能飞到三国,与他相见,反正现在找不到哥哥,也回不了现代,答应他又何妨?她轻叹一口气,做了这个决定,泪水缓缓滑落。
她站起身,幽幽道:好,小女子愿意效劳。
少伯闻言,大喜过望。
只是他总想要进去见她一见,也好完成爸爸的嘱托,但怎知她就是没有开口请他进去,于是他想,自己总要来接她去吴国的吧,到时再见也一样。
于是他拱手拜道:姑娘如此大仁大义,范某替越国百姓谢谢你了!请姑娘准备准备,在下明日便来接姑娘起程,顺便交待一些事情。
施茜苦笑一声,道:小女子知道了,请范公子放心。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她跌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给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幸福的家庭,却在某一天突然剥夺了她继续享受的权利,偏偏在她肩上安下了陌生的使命,却也是她自己原本拥有的命运。
她这次回来,终于沦陷进了历史洪流中,挑起了她原该挑起的担子,回归本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