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茜靠在车窗旁,不禁暗自猜想,到底是吴山青还是越山青,如果不是为了行刺的话,宫廷的生活,是不是今朝醉了明朝醉。
如今,只能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
赶路许多天,坐罢车,又要坐船。
西风中一叶飘渡,看夕阳下十里故乡树。
窗外,只见青帘高挂垂杨,暮卷西山雨,却又忍不住去想诸葛亮头顶的明月,和自己头上的明月,是否还是同一轮。
此番入吴,不知道宫墙高几许,进去之后,若不成功,是否便永无重逢之日。
那关键的一夜,是不是要千方百计讨好君王。
若是行刺失败,死了倒也罢了,总好过真的做个王妃,屈指盼归期,谩写下鸳鸯字,细数年年灯花。
少伯也是看着窗外,望故国三千里,秋风中默立的楼宇。
和主公刚刚分别,然而不久后,离筵饮泣又难免了。
意悬悬,思绵延,他暗忖,原来肩上的匡复任务,竟然要用这样好不容易相聚后的离别来完成。
郑旦凝望前方,回忆着曾经每日在房间内吟就花月词,心中矛盾万分。
行刺成功或是失败,自己都难免一死,纵然妖娆万千,又凭何人付与娇姿。
倒不如安安心心做个王妃,反正少伯也不愿娶自己,况且也不知西施与他是什么关系。
只是进宫之后,一春鱼雁也许都杳然无闻,等到压春山长出皱纹,青春将死,自己是否还无悔?唉!三人同时叹息一声。
他们听到声音,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的笑笑,然后又各自想心事去了。
车轮咕噜噜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肃杀,落叶黯然作响,像是远人浓重的谓叹。
繁华世锦施茜从未在三国见过,此时看见车入吴国,街上摆卖的珠花头饰,不禁好奇的扭头看去。
看了几眼,她又逼迫自己不去看,否则贪恋了这尘世的喧扰,还怎么安心刺杀夫差呢?少伯却将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停车!他跳下车,挑了一枚头鐕,复又上车,在施茜眼前晃晃,替她戴上。
施茜浅笑盈盈,不停的问他:哥,好看么,好看么?郑旦瞧着他们亲昵的样子,闷哼一声,背过身去。
施茜听见声响,扭过头去看郑旦,见她气鼓鼓的背对他们,不觉敛了笑容,将头鐕拔下,递到郑旦眼前:其实,刚才,哥哥是想把这簪子送给你的,怪我一时兴起,非要他先戴在我头上。
喏,还给你。
郑旦斜觑了簪子一眼,淡淡道:我虽然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但是瞧那架势,也知道他是送给你的。
说罢她忽而娇媚一笑,拉住施茜的手,好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吃醋,明明知道你们兄妹刚刚团聚么,是不是?呵呵。
她这么说着,眼底却泛出两道寒光来,心中冷然。
啊,这……施茜看她笑得灿烂,有些疑惑。
这什么这,你哥哥买给你的,你可别拂了他的意,快戴上吧,来,我帮你戴上。
她边说边笑着接过簪子,轻轻插在了施茜发髻上。
少伯听郑旦这么说,十分快慰:郑旦妹妹,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到时再给你买就是了。
我看,我们现在不如先下车,去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早进宫吧。
还不等两位美女点头,忽然听见砰一声,车身猛地一颤,接着是喔唷一声,再接着便是哎哟哟你这怎么赶车的啊?糟了,撞了人了!少伯说着,便掀开帘子探出头去。
只见一人身着现代装束倒在地上,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带着一顶大大的帽子,整张脸只有眼睛鼻子是可见的。
此人呻吟好半天,才艰难的坐起身来。
少伯一看清这人的眉眼,不禁觉得十分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哦哟哟叫个不停,一脸的不乐意:喂,你搞错没有,撞了人也不过来扶一下。
然而在他抬起头看见少伯的那一刻,却是蓦地愣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
少伯见他眼神异样的看着自己,有些茫然,只得疾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他,你不要紧吧?那人盯着少伯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一般,讷讷道:啊,啊,没什么,还好骨头硬朗。
你……是谁?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视线紧紧粘在少伯身上。
在下范蠡。
在下?!范蠡?!那人一挑眉,看了看四周,这什么年代?呃?少伯一愣。
他……莫非是从现代来的?这是……春秋。
此人瞳孔遽然一缩,似乎吃了一吓,思索片刻,缓缓道:可是,你说话,不像这时候的人啊。
哦……我……少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小声道,我想你可能跟我一样,是从以后来的。
他听闻,忽然圆睁双眼,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少伯,道:你从以后来的?你从哪里来的?!少伯想了想,道:就是,两千年以后啊。
此人眉毛紧蹙,愣了半晌,又道:你真的叫范蠡?哦,其实不是,是一个叫范伯的人帮我改的名字。
范伯?!此人登时一惊,脸上表情极为热闹,你遇到过一个叫范伯的人?!少伯看见他如此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我是认识范伯啊,我是他认的儿子。
你是?此人听候,只不说话,愣了许久,才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十几年前吧。
当时他多大?比我现在大十岁左右吧。
此人瞬间陷入沉思,良久,才抬头,看着少伯,忽然呵呵笑开了,缓缓道:我……明白了……来,跟我讲讲你们相识的经过。
随后不由分说把少伯拉进附近的一家茶馆里,完全不管他满面愕然,只强要他说他和范伯的故事。
少伯无奈,只得把所有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通。
哦?原来范伯培养出了你这个范蠡?还帮你见到了美女?此人听完以后,眉间微蹙,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大哥,你怎么对范伯这么感兴趣,难道你认识他?少伯奇道。
他拍了拍手,聪明!我和他……算是认识吧。
他还聪明?其实他很笨的!郑旦见少伯这么久不回车里去,于是下来看看,正巧听见有人夸他聪明。
哦?他笨?我看他挺聪明的。
此人只是盯着少伯微微笑。
他根本不知道别人是高兴还是难过,是说正话还是反话,哼,哪里聪明了。
郑旦一脸不屑。
范蠡兄弟,看来你得罪这位姑娘咯!请问这位姑娘是……小女子郑旦。
郑旦欠了欠身。
郑旦妹妹,你回车里去吧,我跟这位大哥谈完便去找你们。
少伯边说边将郑旦往外推。
哎——喂喂——你别推,我自己会走。
郑旦甩开少伯的手,回转身对那个神秘人人道,我告诉你,他真的很笨的!少伯满脸无奈,眼看着郑旦走回车内,才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啊,她……不必解释。
想必这个就是你刚才说过的郑旦姑娘吧?人家老说你笨,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对了,范伯让你等的西施呢,又在何处?也在车内。
哦。
范伯的推算完全准确?不错,是他让我等,仿佛他早就知道西施何时会出现。
他确实是早就知道了,呵呵。
此人一脸黠笑。
哦?你怎么知道?少伯想起范伯曾经说过的话,此时他仿佛看见真相就在一层薄膜后面,轻轻一戳就能看见了。
你告诉他的啊!嘿嘿。
我?我几时告诉他的?呵,你还果然是有点笨。
他叹了口气,抱起了茶壶使劲嘬个不停。
少伯看着他这个动作,听着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心中忽然一凛,蓦地站了起来:你……你……你是范伯?!哟,别瞎猜,我比他年轻多了。
他眯起眼笑笑,放下茶壶,不过猜猜也无所谓了。
对了,我要赶路了,看来……我只能在这继续我的研究了,呵呵。
你?你继续什么研究啊?和时空有关的研究。
时空?!少伯大惊,你也是研究时空的?什么叫‘也是’?我爸爸也是研究时空的,我这次来春秋,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时空统一论,却不想身陷历史之中。
听见少伯这么说,他眉峰忽然一蹙:时空统一论?你爸爸姓什么?姓施。
果然!他眼中犀光一闪。
嗯?什么果然?少伯不解呵呵。
他笑得有些深意,定定看着茶杯中的茶,凝眉不语。
少伯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只好咳了一声,道:你现在要去哪里呢?去这个定点之前的点。
啊?他摇了摇手中的茶杯,笑意迷离,范蠡兄弟啊,你不用问了,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啊?少伯不解。
没什么。
他眯起眼看少伯,笑笑,好了,我该走了。
祝你好运。
对了,从你入吴以后的事情,范伯可能就一概不知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忽而促狭一笑:茶水的帐你付吧,呵呵。
再见咯。
哦……少伯挠挠头,付了帐,走回车内,边走边嘀咕,难道他真是范伯?施茜坐在床边,轻轻捻着灯芯,兀自出神。
西施妹妹,想什么呢?睡觉吧。
明天一早入吴,我们估计也只有一天的命了。
郑旦说着,心里却打起鼓来。
她有些后悔,然而话已出口,不去显然不行了。
但是万一行刺不成功,岂不是要死?就算是行刺成功了,夫差死了,自己一样会被来保驾的人杀死。
还不如,自己一进去就告诉夫差西施是来行刺的,说不定夫差念在她立了大功,就纳了她做妃子呢?就算不会纳她,至少也不会杀她吧?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道:郑旦,你怎么能这样,就算吃醋,也不能出卖少伯哥哥和西施妹妹吧,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一定会死啊,这可怎么办呢……施茜正在愣神,忽然听见啪一声,回头便见郑旦打了自己一巴掌,急忙抓住她的手:郑旦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郑旦一愣,手足无措的不知说什么好,忽地灵机一动,道,方才好像有蚊子,所以,我就一拍,没想到没打到,呵呵。
有蚊子?施茜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啊!郑旦姐姐一定是累了,赶紧歇息吧。
施茜吹熄蜡烛,把郑旦拽到床上。
初秋的夜晚,皓月当空,懒星烁烁,两个绝代美人各怀心思躺在床上,只是辗转难眠。
施茜睁开眼睛,在心中叹了一声:不知此去,可还能回来,若不能回来,哥哥会不会太难过,自己的魂魄,又将飘往何处,不知道能不能穿越时空,停留在他的身边?郑旦睁开眼睛,忧思不已:西施妹妹和少伯哥哥会不会不是兄妹?我这一去,究竟该怎么做?是帮她,还是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