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快乐时,审视自己的内心,你会发现,曾经的忧伤,如今,却让你快乐。
当你忧伤时,再次审视你的内心,你会发现,曾经的快乐,如今,却让你泪流满面。
隔了数日,皇上将式微召见宫中,由是此次查清谜案,扳倒尚书,他则功不可没。
天子执意封赏不得推辞,赐了一个四品的武将官职,名曰:广威将军。
另许了他一个赏赐,式微沉思片刻,才道:皇上隆恩,那劫狱的杜笙虽是犯了大罪犹是糊涂,却是难得重情重义之人。
可否念在他救妹心切,又豁出性命指证尚书罪行勇气可嘉,免其一死。
皇帝思索了片刻,好罢。
看在凌将军的面子上,就罚他个流放边疆了。
死罪能免,却是不能不重罚的,劫天牢可并非小过。
谢皇上。
式微叩谢。
此后,皇上便对式微颇为重视信赖,他又是丞相义子,便与丞相同等看待,称之爱卿。
自然,这些也是我在他向丞相交代时的所闻,说此话时,丞相的面上亦俱是欣慰之色。
春欲尽,景仍长。
满园花正黄。
粉翅两悠飏。
翩翩过短墙。
鲜飈暖,牵游伴,飞去立残芳。
春尽时,颇久未来相府的蓝斯叙登门造访。
他是来答谢式微与丞相的,只是,于我看来,纵然这沉冤昭雪还得蓝大人一世清爽又能怎样?斯人已逝,也换不回当日那个风骨清雅文采高华的翩翩君子了。
所求的,亦不过是在生者的几许安慰罢了。
不必这么客气了。
其实这次能够揭穿尚书还斯源清白大多归功于上官大将军的那本账册,要是没有他所掌握的这份凭据,这样的铁证如山,或许还无法定罪于尚书。
斯叙,其实你最应该谢的人是上官大将军。
是,是。
我一定会去登门拜谢的。
这尚书,自是尽数咽了自个儿种下的苦果子,被判下狱定了死罪不说,那些个大到倾了半边天的权力自是称心如意的回到了皇帝的手里。
府里不管大小的一干人等都捆了发配边疆,其实,尚书府的人丁倒也是不多。
膝下也只有丽妃这么个嫁出去的女儿。
实因尚书大人的妻子难产而亡,此后也没有再续过弦,连个侍妾也无,也算是令人称奇的了。
然,正是这么个人丁稀薄的尚书府,在皇帝下旨去抄家,查没充公他所有的产业财务之时,搜出的黄金珠宝、明珠玉石令多少人都看傻了眼儿。
即便当砖瓦使,也造得出一座气势恢弘的行宫来了,这要是铺在地上足可以在皇城绕上好几圈儿了。
再合计上珍奇古玩、房契地契,是生生地在国库里稳稳占足四五成之多!后来我入宫去瞧灵妃,听说那丽妃又给囚禁在了冷宫里,便顺带问了一句情况。
灵妃是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才给我慢慢地说了一通。
原来,尚书大人给押入死牢之后,才自冷宫出来没多少光景的丽妃便要为父求情,在御书房的暖阁门前跪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是拉也拉不走。
她一遍遍哼唱着一曲《长相守》,唱得是凄婉悱恻,催人泪下。
这曲子于皇上和她可能有些什么特别罢,也许想要借由唤起皇帝的一些往思,念在从前的夫妻情分饶过了她父亲的性命。
到后来她是一面儿吟唱一面儿嘤嘤啜泣,哽咽得句断词离、语不成章……连唱了几日,再好的嗓子也经不起如此折磨呐,最后是嘶哑得宛似夏虫的哀鸣一般。
这人是全没了从前那份骄奢尊贵,灵妃还偷跑去看了一眼,真不似从前的丽妃了,只是一个家破无依的可怜女子。
就算之前再厌恶她,哪怕是那些个铁石心肠的,见了这景况,也着实是恨不起来了。
说这话时,灵妃也是心有戚戚,面上一阵寒意,仿若感同身受。
我轻握了握她的手,她便又说了下去。
本来这前朝之事是波及不到后宫的,尚书犯事皇上要杀他,就算丽妃是他的亲女,也不至于会怎样。
饶是皇帝那般硬心肠的,也在这日日哀嘶的歌里似是有了些松动。
只是要他放过尚书,也不大可能,原想这尚书势必要死的,只不过这丽妃还会好端端地作她的娘娘,待她恩宠一些罢了。
然而那日,皇帝听着底下人报上来的数目,一张脸是越发青紫,手握的朱笔差一点儿就给掐折了。
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身上却是一阵阵发寒,这样大的权势财富捏在手心里,也亏得早除了他,不然这后果……真真是断断也容不得他!偏那厢丽妃还在一声声地摧着心肝地低吟,饶了她的父亲。
原来入耳的缠绵情谊,低眉缱绻进到心里却一下子成了凄冷指控,刺耳的怨怼。
心头一阵烦乱,猛地拍开了金漆朱门,跨过了门槛。
那丽妃一见皇上出来,还道是打动了皇帝,匍匐着爬上石阶,一把拽住他的套着明黄龙靴的裤腿儿,涕泪纵横地扯着干烧的嗓子,皇上,您就念在瑂儿昔日同您的恩爱,饶过我父亲的性命罢!瑂儿发誓,今后安分守己,再不去与别的娘娘争宠了。
她这不提还好,一提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算了!皇帝抬脚一蹬,这丽妃立时身子向后一仰,嘭——地重重摔落下了石阶,歪在了一边,只闷哼了一声儿。
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冷宫,再也不准她出来。
皇帝的一双怒目转向身后威武挺立的御前侍卫,袖子一甩,再度进了御书房,门又一次被狠狠地阖上了。
举步至御案前坐下身子,提起御笔在已摆了多时的文书上找到了斩立决三字,沾了沾血红的朱墨恨恨地画了个圈,力透纸背!门外的丽妃娘娘任由几名侍卫拖拽着弄走了,紧咬着唇齿再不说一句话,面上的泪痕斑驳交错。
东风苦冷,恨郎抛掷,泪湿罗衣。
这一世,也就这般到了头了。
听着听着,我心底亦是感慨良多,却也心下讶异,这灵妃怎生知晓得这般详尽,仿若亲见一般。
只是很久以后,才了解得这一切皆是皇上的身边儿的那个随侍太监暗暗告诉于她的。
然此时,我虽惊讶,但也不好多问。
又忆起一个本不该想起的人,斟酌再三,才出言相询:尚书一党广受牵连,那他名义上那个干儿子雍璟王可有株连?那倒没有,他亲爹,就是上官大将军替他求了情。
再者他也没做什么官,尚书干的那些事儿与他亦无多少干系。
皇上也就没追究什么了。
烽火照西京, 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 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 胜作一书生!启曦北地塞外,番邦众多,大漠荒凉,谷米难生。
再极远之地便是终年是冰封千里、万里雪飘,日子过得极是艰难,又是年年进贡。
偏那些个番邦部族之人生性凶猛残暴,甚具野心,屡屡进犯妄想版图扩张,却次次失败被赶回原地。
边境的大多百姓生活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料不到哪一日便是家财被洗劫一空,亲人被烧杀掳掠。
生活苦不堪言,且存性命之忧。
当今皇上有心收服扩充疆域,却苦于没有那大到发难的充足理由。
然,欲望,却是那野火也烧之不尽的东西,时逢春风一拂,便随即丛生!是年夏至,关外蛮夷犯乱,连番侵入我朝边境疆域。
是因我朝边关防御松散,短短数十日竟被夺取城池三座!吾皇震怒,急召文武臣工,尤是上官大将军觐见,特封其定国大将军,率新封广威将军凌式微,又手下李濮、郝况、孙弘延、管戌建诸将,发大军十五万,北定蛮夷!三日后,所有将士皆整装待发。
是日,晟康城城门洞开,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城中百姓拥塞住街道两边,观看我朝军队严整的仪仗,和两位出征大将令人生畏的仪容。
祖父与式微前后跨马,缓步而行。
身后大旗迎风飘舞着,上书上官两个大字。
路旁的所有百姓齐声欢呼起来。
他二人却只是略抬手向人们致意。
紧随其后的,是罗列成方阵的铮铮精甲骑兵。
战马踏着碎步缓缓前行,队形却是丝毫不乱,训练有素四字名副其实。
骑兵与战马,彷佛天生便是一体,不可分割。
马队的后边,便是望不到头的庞大钢车,牛皮蒙覆,严实得密不透风。
这些俱是行军的辎重。
每一辆都由三四匹驽马拉牵。
而那些驾车的军士,也都是刀枪弓箭,一身武装。
最后押阵的,自然是数目最多的步兵队伍。
百人为一队,个个披甲带盔,戟刀铛亮。
踢踏着有力划一的步伐,凛凛微风。
沿街的地,随着他们踢出的步子,也在微微动荡着,颤抖着。
什么叫做扬我国威?我想这便是了罢。
振聋发聩的欢呼声自百姓的口中此起彼伏地炸开,当他们亲眼看到朝廷的雄兵昂然出征要将凶残蛮夷驱逐出国北,不由自主地热血涤荡,振奋激越。
嘉和帝亲率文武百官,在国都交界之处的承威门静候出征大军,为出征的众将士壮行。
明黄流苏飘拂的御用大伞的绸面伞盖之下,皇上端坐八马御辇之上。
所有官员朝服正冠,分立御辇两侧,均是屏声敛息。
一声声有序的巨响传来,不多时,骑在高头战马一身戎装的上官大将军与广威将军的身影越来越是清晰可辨。
皇上自辇架上立起,百官向他二人投去专注敬仰的视线。
此二人来到皇帝面前,下马三叩首。
皇帝一跃下车,亲自弯身将二人扶起,番邦蛮夷,乃朕之心头大患。
二位爱卿此去一役,定要将之一鼓荡平!二人俯身再叩,齐声道:臣等愿以死报国,决不教皇上与举国百姓失望!皇帝亲斟两杯酒,二人一饮而尽。
眼见这等场面,百官皆是面露动容,一起向二将施礼,道:祝大将军、广威将军旗开得胜,荡平蛮夷!祖父与式微两人抱拳,向那些同僚回礼。
一声号角震天巨响!大军出城的时辰到了。
嘉和帝向两人挥挥手。
两位将军飞身上马。
瞬间,鼓号合奏,齐鸣大作。
在皇帝与百官百姓摇若风中竹林的手臂挥舞之间,大军徐徐出城远去了……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城郊湖畔古树傍岸,垂柳拂水依依,我一人独立郊外远道,望着连绵层迭的黛黑山峦映衬下渐行渐远的祖父气息一紧、泫然欲泣,盈盈下跪,向着他离去的方向重重叩了一个头,别了,祖父……素瓷知道,一切早有命数,此生再难相见。
让孙女送您最后一程,您走好,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