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快回屋去罢,外头冷!阡儿一听说我回来,赶忙气冲冲地奔了出来,手里还挂着一件银红的刺绣披风和一条雪白的狐裘围领。
无动于衷地任她在我身上忙碌,裹了披风,要扶我回房。
他……,人呢?我木木地问。
素瓷,素瓷,你真个儿把我们给吓死了。
凌见你上了那马车,就追了出去,还着人来告诉了阿蠡,如今都去寻你去了。
还好还好,没出大事。
如意也跑上来,不住地说着。
把爷叫回来,快点。
我侧颜转向身后那看门的小厮,漠漠着。
是。
给我整了整披风的系带,与阡儿一左一右地搀着我走,回房去,外头冻死人了!回去,回哪儿?我睁着模糊的双眼,傻傻地望着她,脚下却不动了。
回家啊,回你自个儿房里去。
如意一怔,脱口道。
家?没出大事儿?呵呵呵呵……呆看了她许久,我突然忍不住地就爆出一连串的笑声,那声音同暮夜时分深山里陡然惊起栖息的鹳鹤回荡在云霄间的磔磔声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是啊,这里的确是风平浪静,可是如意,你知道么?上官家,上官家……凄然地望着她,我眸底的伤痛岂是言语能表述一二。
你是凌的妻子!素瓷!如意见我的神智恍惚,心里隐隐不安,劝导的声音也不禁拔高起来,不若平素那般温婉平稳,你清醒一点,是,上官家是亡了,可是,你们还要过日子的不是?不!我求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他答应我了,不动他们的。
我胡乱地抓住如意的手臂,不自觉中的力道掺入深刻的怨和恨,弄疼了她,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我的!他从来都不撒谎的,可是他竟然骗我!如意忍着痛,默了一会儿,才道:素瓷,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再过段时间,把他们淡忘,就会好的。
呵呵呵呵……十二月的阳光,十二月的浮云,把我的笑容映得雪一样惨白凄美,我笑出了眼泪,如意,姐姐!连你,也骗我!说什么逃避不一定躲得过,面对并不一定最难受。
谁说失去不一定是痛苦?却原来是,得到的不一定能长久!不是这样的,素瓷,你总是劝凌放开,最放不开的人却是你。
如意转过我的脸,把自己的眼睛映到我的里头,眸光伤痛而黯淡,既然已经成为事实,素瓷,我们就把它忘记罢!只有懂得遗忘的人,才能找到自由。
甩开脸,我不愿再与之相对,石板路上的青砖熠熠泛起冷光,晃了眼,冻了心,自由?没有自由了,再也没有了。
现在的我,连个理由也找不到了。
轮回的理由,活下去的理由……如意姐姐,素瓷在这里求你件事儿,轩儿在城外五里坡一个姓陶的庄子里,跟他的乳母张氏躲在其中的一户农居里。
你只要去了五里坡,一问,就能找到。
姐姐,你帮我把他……正说到一半,那去而复返的小厮兴奋地跑了过来,这么寒的天儿,竟是头上冒着热气儿,回来了,夫人,爷,回来了!我顿了顿,盈盈地笑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午时三、三刻不到一点儿。
那人许是不怎么见我笑,又是笑得那般倾城绝俗,动人不可方物,登时说话都结巴了。
哦?是么?可是赶巧儿了。
那抹笑意在唇角绽放得更盛,只是宛如落日将尽最后的绚烂彩霞。
咬唇仰面朝向天空,十二月的阳,空有万丈光芒,可是温暖却半点都上不了衣来。
翩然转身,等候他,当灼灼的视线终于胶着在那个蓦然出现在门口,步履凌乱仓猝的身影,我的表情定格在花开得最美丽惊心的那一刻。
素瓷……式微试探着靠近,子夜的眸一瞬不瞬地注意着我的神情,这样灿烂的笑容,使他头一次在心中产生恐惧。
我娇笑着望着他担忧地靠近,甚至,还松开右边如意的搀扶,伸出一臂向前,仿佛在招唤他,也在迎接他的靠近。
只是当他走到五步之遥时,我推了推阡儿,她识趣地退开一些距离。
她以为我是要投入式微的怀中,可是她错了。
阡儿,你果然还是太单纯,可瞧见如意变色的脸庞?手指恋恋不舍地摸索着发顶那枚被我视若珍宝的琥珀簪,那么温柔,那么轻缓,带着满心满怀的怜爱,如对待最亲密的爱人,最无间的情人那样,细细地抚过身体的每一寸,还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它。
素瓷……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试图让自己能够镇静,因为他懂得,一旦自己失控刺激到了眼前心爱的女子,后果,将会更加地不堪设想。
式微啊,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痴痴地凝视着他,那些娇柔,那些妩媚的风情,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那样勾魂摄魄,教人痴迷目眩,然而,手上悄然的动作,在痴望容颜的不经意间,做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刚烈决绝。
簪子抽出,如墨的长发立即泻了一身,还来不及触到腰背,已经被过境的冷风狂乱卷起,翻飞在空中,额发碎了,鬓发乱了,髻,消失了。
我就那样盈盈玉立在青石路上,任满头青丝飘散在洌洌的风里,无章起舞,偶尔扫过近旁之人的衣衫,与肌肤。
那簪子慢吞吞地向下游移着,尖锐的簪尾沿着后脑辗转至耳骨,再经由耳窝下滑到颚骨,最后顺着纤细欲折的颈子来到咽喉的正中央,那么,让我来提醒你,你可想起来了么?素瓷,不要啊,我不是……你不是什么?不是凶手,还是你不知情?他噎住,只是双眼惊惧地死死盯着我,想要阻止,又怕反而更糟。
式微,事到如今,你仍旧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又该要让我用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来相信你?我连一个欺骗我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算了,式微。
绝美的笑意中,终于染上苦涩,颤抖的双唇硬是忍下了几欲破喉抽泣。
式微,我不恨你,因为你的仇恨是那样刻骨,毕竟不是常人能够淡忘的。
好了,我不得不承认,我输了,我赢不了它在你心里的地位。
我不恨你,不想要再恨了,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恨下去了。
真的,式微,我不恨你,可我,是再也没有办法面对你了……素瓷,不要!天哪,夫人不要啊!素瓷——如意的,阡儿的,府里尖叫声四起,伴随男子一声凄厉的嘶吼,在漫漫天幕青云间响彻——然后,送到了上苍的耳中……那一刹,是腹中的孩子猛地一脚,踢去了我所有的力气,当我无法阻止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直直地往地上坠的时候,我的心,一片空白,紧接着,我的眼前,剩下满世界的灰。
然而只是一瞬,那苍淡的灰便迅速化作一抹凄艳的红。
扬起头,我看到天幕里被扯裂出一道鸿沟般深重的伤痕,我的眼眶被清澈的水泽浸泡湿润,模糊了所有的视野。
可是老天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却能这样清晰地望见那伤口里陡然映现出的前生,我那最最绝望的一幕。
冷风跌跌撞撞,倒在树林里,阵阵树声摇曳拂动满枝花蕊。
而我所目睹的不只是雪地里从自己身体里汩汩流出的鲜血,更是这猩红的傲梅被风的绝望嘶吼激得仓皇逃离枝桠牵绊。
漫天落地的梅花,这苍色的青天里浓烈得教人窒息的红,刺目地熊燃着,如同在绽放生命中最后的美丽绚烂。
我轻轻柔柔地笑着,这片虚惊的红尘之间,最后只恍然若见这红得张狂,红得鬼魅,红得肆无忌惮的梅花落英狂乱飘飞下坠,扑簌簌投了满地,成就一场最华美凄伤的自尽。
主子,你看,血,好多血,怎么办?我感觉我是盲了、聋了、眩晕了,可是头脑中,仍尚存着几分意识。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也不能动,恍惚间,骤然响起阡儿心惊胆战的颤声。
不好,羊水破了!如意的语调显然也没有好多少,没有阡儿的六神无主,反而更为沉重,现在可不是生的时候啊,常言道‘七活八不活’,八个月是要出人命的。
糟了,凌,易蠡回来了没?还没。
快派人去催!先抱她进屋,陌儿,快,叫人到附近寻个稳婆来,快点!迷蒙中有人抱起我,可我残存的触觉却感到那双抱着我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素瓷,你不能死,你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耳边是式微癫狂的低吼声,他紧紧拥着我,可是我却不自觉地嘲弄地笑了。
我答应过你,可你答应我的呢?你都可以骗我,我也不过是还你一件罢了。
来来回回的呼唤声在耳畔游走,我恼怒于他们不肯给予我安息,不断地将我吵醒。
素瓷,你别睡。
如意的声音更加惶恐了,凌,你喊她,不停地喊她,这么睡着就再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多好,再也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也不会心碎。
不,素瓷,素瓷,素瓷,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式微的声音充满了哽咽,他一声声唤着,却不见任何的反应。
式微啊,你的爱太沉重,我已经不需要了,我也要不起了……易蠡!如意陡然挑高的声音像是带来了希望般。
凌,你出去。
不,子浩,让我陪她。
不行,你在这里,只会妨碍我!易蠡暴怒地大喝一声,顿时所有的声音都禁止了,前一秒还是喧嚣狼籍乱哄哄的屋子里,倏地鸦雀无声,最后,只有易蠡一人的命令,你们几个,把你们主子架出去!不准!式微凶狠的道。
听我的,不然我不管了!易蠡气极,如意,帮我把他弄出去,马上回来。
凌,出去罢,易蠡会救她的。
素瓷,她不愿意见你,你在这儿,反而,不好。
如意渐远的声音逐渐模糊,说到最后,竟是含含糊糊的。
……不好,这是崩中下血的症状,恐怕要胎产不下。
快,去烧碗霹雳酒来!凿些铁烧红了浸在酒里,给你家夫人灌一点,催生的。
如意,掰开她的嘴,把这人参片放到舌苔上,让她含着。
房里,到处回荡着易蠡利落的话语,好不拖泥带水,但他的声音隐隐也开始有些紧张。
素瓷,你不要这样,用点力啊,这样孩子会给你憋死在产道里的。
如意的心急如焚,我听得清楚。
也能够感受到,她拼命推着我的肚子的那一份恐慌与揪心。
可是如意,我已经万念俱灰,使不出半分力气。
生命的诞生,原来是这般痛楚,它不会将你一次击垮,这痛,是一回又一回的折磨,一次比一次强悍。
我躺在枕被混乱的床上,只觉得这痛夺去了思维,所有的感官只留下那么一个,用来感受这个尘世,这个冰冷的尘世。
这痛早已达到即将破裂甚至崩溃的地步,我能够清晰地听到孩子的心音,我知道,那是它在黑暗里沉浸了数百天而对于降世最迫不及待的心情,它想要用自己的眼睛,鼻子,耳朵去真正感受这个世界。
我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十分清楚地听到感觉到这房间里,房门外,不时传来的激烈尖叫、哀吼和咆哮,身临此境,却是觉得这崩裂的痛楚犹如万剑齐发,戳在身上,戳在我心里。
孩子啊,这个红尘,并没有你所预料的那般美丽安详,它并不如我的身体宁和平静,使你不受伤痛,它是这样冷漠,冷漠到教人绝望。
一波波的剧痛袭来,我却只会艰难地呼气吐吸,叫不出任何声音,也许是习惯了压抑疼痛压抑情绪,不擅以尖叫发泄自己,也或许,是我根本就连尖叫的力量都丧失了。
素瓷,用力啊,不要绝望,不要放弃,这可是你盼了那么久的生命啊!如意哭泣的喊声在朦胧中响起,回旋在我的脑海,想想式微罢,他在门外担心极了。
他不能失去你们的,没有的你们,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本该满心欢喜等待你的生产,然后给予你和你们的孩子最温暖坚实的拥抱。
如果,我将要去告诉他,让他准备一大一小两口棺材,他该要如何面对?素瓷,你不能这样狠心待他。
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
这样的晴天霹雳,你教你的丈夫要如何活下去?如何活下去!我狠心?泪水脱出紧闭的眼眶,我的心如麻般混乱,刀绞般疼痛。
这痛楚夹杂着恐惧逐渐再度将我逼回昏厥边缘。
如意,你不忍见他遭受这般打击,难道就忍心逼我痛苦一世?子宫收缩的痛,是撕肉裂骨的。
孩子是没有罪的,你没有权力决定它的人生,即便你是它的母亲!素瓷,你已经伤害了你们的第一个孩子,你曾告诉过我这是你心中永远的痛,那么,你想要在这个人世再划上一道同样的创伤,留下最后最深的遗憾么?如意被逼急了,厉声大喝着,企图点醒了。
而我,真的有如当头棒喝,想通了一件事情。
是啊,我没有权力决定它的人生,既然它愿意留在我身体里,便是它想要到这世上来走一遭,我必须帮它打开这扇通往世界的大门。
我是一个母亲,爱它的母亲,它是我浇灌了无数心血与爱意的孩子,我要把它生下来,我必须,达成它的心愿!缓缓开始用力,我咬牙死命地推动者腹中的骨肉,这是我能为它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一件身为母亲最伟大的使命。
如意,如意……羸弱地低喃着,我没有多余的伸手的力气,我得留着把它们用在把孩子推出来的那一刻。
怎么了,素瓷,你听得到我说的么?你不能放手不管,听话,知道么。
她凑近我蠕动的唇,我疲惫得睁不开眼,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她轻柔的鼻息浅浅地拂过下巴面颊的湿暖。
生出来……,你,你帮我……我语不成句地呢喃着,但是此情此景,且身为女人,我想她懂我。
对,这才对。
好,我帮你,阿蠡也会帮你的,我们一定让它平平安安地出生。
如意听完我的话,欣喜地吸着鼻子,道。
素瓷,待会儿,我叫你用力,你便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出来,知道么?易蠡的声音在床尾那头响起。
好……我费力地吐出这个字。
好,对,对,用劲!好,用力!嗯,快,素瓷,用点力!那撕裂的疼痛,一次比一次猛烈,却似乎仍然没瞧见胎头。
歇一歇,待会再来一次。
不行,如意,我生不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磨干了我的力气,我渐渐失去信心。
不会的,素瓷,马上就要成功了,不要放弃。
不行了,如意,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这或许也是这孩子的命。
我啜泣着,信心流失见底,勉强地说着。
不可以啊,素瓷,乖,我们再试一回。
没用的,如意,我真的不行。
就一次,最后一次,好么?我不行……听话,真的是最后一回,要是真不成,我们就不再勉强你,好么?……看到了看到了,好,素瓷,再用点力,好,对,出来了出来了!我已经不知道这是这是如意哄我的第几个最后一次了,终于在意识昏厥前,听到了易蠡曙光般的高喊。
好,出来了,我摸到脑袋了。
易蠡,你把它拉出来罢,我是再也没有半分力量了。
素瓷,用力。
蓦地,下腹一轻,瞬间,好像江河倾倒一般,所有的东西,都从身体里流泻出去了。
嗯那,嗯那……哇哇的啼哭声回荡,是人间骤降的福音,但大抵,也是我的丧钟。
素瓷,是个男孩,多漂亮啊,你看一眼。
如意轻轻地摇晃我,然而意识却离我渐渐远去,飘忽走远。
突然,有一阵惊叫,尖叫响彻屋顶。
……素瓷,若你过不去这关,凌要如何受得住这重击?若是你就这么走了,那么上天未免对他太残酷。
你看你的孩子,这么小,这么惹人怜爱,再长大一些,就会跟轩儿那么可爱。
难道,你要他一落地就失去母亲,你想想,失去了你,让他的一生,如何暖得起来?稍稍恢复意识的我,听到如意一面摇着我,絮絮地在我耳边如是说道。
我拿出最后一分力气,挤出几个字眼,轩儿,轩儿……此时此刻,我惟一不放心的只有那个小人儿。
我们的孩子,式微他会好好照顾的,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是轩儿,我可怜的弟弟……对啊,为了轩儿,你也要好好活下来,你不想在看看他么?如意,我想,可是我是真的无法再面对式微。
颀脩,你带我离开罢!我知道你等得寂寞了,所以,我来陪你,好不好?我知道我的心灵在那一刻已然爆炸,它在不住地对我呐喊: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厌恶这个荒凉冷漠的世界,它让我感到绝望,我恨不得逃离这一切,如我的孩子出世那般迫不及待地逃离这个烟火人间。
心灵里的魔鬼蠢蠢欲动,用它魔魅的嗓音引诱着我:难道你已经麻木到这种程度,还愿意停留在这个充满痛苦磨难的人间么?如果不是,那我们就逃走罢!逃到一个名为死亡的伟大的地方去罢!我来负责这场旅途,可怜的人,准备好你去黄泉的行囊罢。
要不,就再远一些,我们到天涯海角的最远处;可能的话,再离尘嚣远一些,到极地去居住罢。
那儿的阳光只是斜扫过大地,白天黑夜缓慢交替取消了变化,增加了单调,这虚无的一切。
在那里,我们可以长时间地沐浴在黑暗离,为了解闷,极地的晨曦还会给我们送来玫瑰色的花束!好,好,再美妙不过,我提起脚步,欣然奔赴……不,素瓷,想想轩儿,我跟阿蠡始终都要离开的,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也不能带上他。
届时,要谁来照顾他,呵护他?他毕竟是上官家的种,难道你便不担心式微伤害他么?不要紧的,轩儿,你也跟我一起到那美丽的极地去罢,姐姐会在那等你,照顾你,呵护你。
那儿多好,跟我走罢!冥冥中,我仿佛还看见了轩儿喊着姐姐,跟在身后朝我甜甜的笑。
素瓷,真的一点眷恋都没有了么?人世真的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么?你不能否认那些过往的美好幸福啊!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你找得到悲伤的理由,就一定也能找到快乐的!请你,不要逃避。
不,我不要听,我只想要一个不受伤害的国度,平静安宁地生活,我要去极地,只有到那里我才不会有伤痛,才会得到永恒的幸福。
素瓷,你不要被那个魔鬼的谎言欺骗!有人在说话,这张脸孔,这样美丽动人,这样令我心疼,这样教我怀念。
素瓷,没有那样的国度。
它所谓的死亡极地,只有黑夜,没有白天,那里阴冷潮湿,并不适合畏寒的你。
它所谓的玫瑰色花束,却只是地狱之火的反射!颀脩温柔地凝望着我,目光痴缠,柔情似水,素瓷,回去罢,你不该现在就过来的。
不,颀脩,我害怕这身后绝情绝望的人间,我已经万念俱灰,你带我走罢!我望着他,恋恋不舍,依旧执着。
还没到时候,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完,素瓷,还有人等着你去关怀。
不,我不想回去了。
颀脩,你还是带我离开罢!我把幸福全数给了你,你要全部用完才能回来啊。
颀脩抬手抚过我的一绺乌发,笑得好不温柔。
我还有幸福么?我凄怆而笑,注视他的眸光里再度浮起旷世的忧伤,这一生,已经再没有幸福了。
我想要捉住他的手,那只记忆中柔如雏雀的手,然而他的掌却透明般地从我的指尖穿梭而过。
我呆住了,他却柔柔地笑起,坚持下去啊,不要放弃生命,就一定会有的。
素瓷,回去罢。
等到你寿终正寝的那一日,我会来接你的,放心,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那你该怎么办呢?还要在孤单单地在黑暗里待上那么漫长的岁月,你的苦忧,你的寂寞呢?谁来安慰你,谁来陪伴你?不要紧的,我有与你的来生之约,已经知足。
可是连我都不知道那能不能实现,颀脩,你真的不悔么?不悔,无悔。
颀脩笑得灿烂,如夜幕中盛放的烟花,夺目铭心,素瓷,回去罢。
……太好了,总算母子平安了。
感谢老天,凌,去看看她罢,她睡着了,别惊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