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
收服一枚人心,我算盘上的珠子徐徐拨动。
以为部署的是我的计划,哪晓得,原来爱有天意。
策,也有天意。
小竹姑娘,求求你,让我见见素瓷小姐吧!大婶带着苦音的话语中满含焦急。
哼,不行。
你家那个好儿子真是长出息了不是?还嫌害得我们家小姐不够惨么?小竹冷哼一声,满脸的怨气向老泪纵横的大婶发去,枉我们家小姐对你们这般好,我还道他是个有作为的好人,谁知道,真真是我瞎了眼!竟是这么良心教狗给吃了的!大婶扑上去给小竹啪地一声儿跪了下来,都怨我这个老不死的,青航他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对不起素瓷小姐的事情,小竹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一回罢。
老身给您跪下了,要骂个够出气,您就是要打散了我这身老骨头都成。
您让我见见素瓷小姐罢,求你们救救我儿子罢,老身如今就剩他这一条命根子了。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啊?他怎么着了?要我们小姐救他?有本事做出这么混的事儿,还想我们小姐去救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您别想了,去想想别的法子罢,我不会让你见我们家小姐的,省得她自个儿身子还没养好,再为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烦忧。
你走罢……看着大婶声泪俱下的可怜劲儿,小竹眉目间倒是有一丝的不忍,然,嘴上却半分也不肯松口。
不,我不走。
求您让我见见她罢……大婶死活不肯,说话间就抱上了小竹的退,仿佛那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唉,您撒手。
您就是再求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让你去烦我家小姐的。
小竹挣扎着要抽出大婶臂弯中的腿,奈何却是动弹不得,您快撒手,不要逼我命人把您拽开轰出去!不,我不放。
大婶坚定地要着头,喃喃自语。
小竹急了,狠声道;您放不放?再不放,我可踹啦!不,您让我见素瓷小姐罢……不行!来人呐!把……小竹气极,如何也劝不了面前的这个死乞白赖的老妇,无奈之下只好唤人来把她弄出去。
才刚开口,却听吱——地一声,身后的镂花金漆朱门微微启开,一道清脆如冰的女声自里边传了出来,让她进来罢。
小姐!把您吵醒了?小竹一脸的懊恼,这里没事儿,我让人把她带出去,您再歇会儿罢。
说着,边又要唤人。
大婶乍见那半开的大门,竟是神情恍惚没反应过来,如今听到小竹的话,才又哭天抢地地,小姐,您救救我们家青航罢。
求求您了……给我把她带出去,别再让她打搅到小姐了。
快!府里的几个侍卫来了,小竹一见便急急地冲他们喊道。
小竹。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之后,门儿已是半开,一个如诗如画的女子站在了高高儿的朱漆门槛后边,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柳眉积翠,美目生辉,雪衣轻纱。
此刻,在大婶的心中,她只怕比天上的观音大士更要美丽万分了,她便是握有救命的杨枝甘露的仙人了。
把大婶扶进来罢。
我淡淡地扫了庭院中的人们一眼,向小竹说道,转身走回了房间。
小竹是满脸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放手罢,我带您进去。
其实,我躺在美人榻上并未入梦,外边的一切听得是清清楚楚。
然而,我却是原本真的不想要见到大婶。
她和青航虽然始终帮我看顾着我在这个尘世上唯一的、名义上的家,我也曾将他们视作亲人一般地对待,可是经历了这样一件事,我才发现,纵使亲人也不过如此,况且我们终究还是外人罢了。
心灰意懒的我终是不耐再去面对他们,是以,也就随小竹让她离开算了。
然而,当听到大婶那样地哀求小竹,那行为言语却是教我不得不动容的,便是这样又一回心软了。
这样一个为孩子鞠躬尽瘁的母亲的确是教我不忍心,忽而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禁黯然不少。
青航那样做也只是出于孝心,这样的母慈子孝,我又怎么对怪罪呢。
罢罢罢,就看在这样一份亲情上,我再帮他们一次罢。
坐罢。
半盏茶功夫不到,小竹便领了大婶进来,我坐在搁了瓜果盘的乌木雕莲枝嵌理石桌旁,示意她坐下。
我细细地瞧着大婶因操劳而布满皱纹的一张脸上,泛着慈母的隐隐光辉,您说罢,青航怎么了?素瓷小姐,是青航对不起你。
老身替他跟您赔罪了。
说着大婶颤颤巍巍地要下跪。
我连忙向小竹使了个眼色,她及时地阻止了大婶的动作,我们家小姐不喜别人向她下跪,您别这样。
素瓷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青航,你要打他罚他是应该的,可是求您绕过他一命罢!我一惊,饶他一命?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料得青航定会被罚,却不想这般严重,想来绑我的人也不是他,顶多就是教衙门关起来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有人把青航抓了起来,说是要他的命,替您罚他出口气。
那天把他带走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我怕他凶多吉少。
素瓷,是我们对不住你,可是您看在老身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且饶了他罢。
求求您了,帮帮我,如今我只能来找您救他了。
我思量片刻,才知道原来抓了青航的人不是官府的,而是有人动用私刑。
至于这人么……我知道了,您先回去罢,我会想办法的。
到时候把青航带回来。
向大婶保证后,她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啐,他这么忘恩负义的人,才不值得救呢。
小竹看着大婶远去地背影不满地道。
我却盯着她半晌,轻叹了一声,小竹,说罢,青航是谁给抓走的?她躲躲闪闪地回避我盯视的目光,一脸的心虚,我,我不知道。
我明白她是不愿我去淌浑水,省得再做一次东郭先生,然而我既是答应了大婶,有怎么可以食言而肥呢?再者说,我犹豫着当初的计划还没去实施,青航仍旧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我,还用得着他……你是骗不过我的,不是那块料。
老实交代罢,是谁?我面色一凉。
雍璟王。
她垂下头,声音极低地道,很低很低。
与我料想的不错,什么时候的事儿?就是你出事的那天,雍璟王到府上来说你被绑了,后来派了人去抓了青航,又和丞相大人的人一起去找你了。
颀脩啊颀脩,或者,应该称一声小叔,我们之间似乎总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系着,无法触摸,无法割断……次日 雍璟王府眼前的人甫一见我,愣怔了一下,应是没料到我会出尔反尔,打破之前说过的话,再踏入他的府邸之中。
当然,他的怔忪亦是一闪而逝的,眉头挑高,媚眼戏谑,一如既往。
小瓷儿,你怎么来啦?我踌躇着,微微紧张,这次的事,谢谢你。
认真地与他对视着,对于他,真的是有一番感激之情的。
勾人的眼角微微牵起,性感的薄唇一张一翕,没事,救小瓷儿是我的责任啊。
笑得像朵妖冶的芍药。
真是个祸害!我如是想着,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派人抓了青航?是啊,你提他干嘛?漫不经心的口吻,却是蹙起了一弯眉。
我向他跨近了一步,可以让我去见见他么?颀脩不动声色,沉默了半晌方才点头,跟我来罢。
一座硕大的牢房矗立在面前,令我惊惧的却是它座落在王府之中。
从前在将军府的家里从来不知有这样一件东西,这,便是私牢么?让我和他单独谈谈罢。
我淡然一笑。
牢房不似当初见到蓝大人的那个天牢阴森恐怖,然而青航身上的乌青伤痕倒是不见得少,看清了来的是我,开始还被惊了一下。
然后却是一脸放心地垂下了头,素瓷小姐……你的伤,……他们对你用刑了?问虽是问话,答案是心理有数的。
是我害了小姐,我对不起你。
他们这样也是应该的。
惭愧之色溢于言表。
我定定道:你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置你么?知道。
这原是我犯下了大错。
我无怨无悔,甘心受惩,只愿母亲她老人家可以平安。
青航不假思索地道,忽而面露恳切,素瓷小姐,青航有个不情之请。
要是我死了,求你帮我照顾母亲,我没办法为她送终了。
是儿子不孝。
要是要来生,我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您。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
您也是出于孝心,倘若我给你一条出路,你,可愿意?我怡然微笑地看着他疑惑地抬起头怔怔地望向我,不用来生,我且要你今世就还我。
你的母亲自个儿照顾。
至于我,不是个相信来世的人。
也不是个有来世的人!……可以将青航交给我处置么?出牢后,这是我对颀脩说的第一句话。
他未置可否,只是勾唇一笑,诺。
小瓷儿的请求我一定答应。
……青航,我要你为我所用,只听命于我。
我让你办的事须无条件接受,只做,不问。
懂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诱人犯罪的魔鬼。
我相信从今后,他必是效忠于我,收归于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