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凌式微正同又一个生面孔在说着什么,我进去的时候,正好那人要告退。
本来不觉有何特殊,然而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人却仿佛刻意地盯着我看了一眼。
狐疑地回首望向那人离开的背影,仍是瞧不出有何特别,但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迅速地在脑中翻阅了一遍自己认识的所有的人的名单,没有一个对得上号的。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的毛病又犯了罢。
谨妃怎么样了?他似乎在考虑什么,低着头坐在主位上没有看我一眼。
知道他看不到,还是摇了摇头,不太好,虚弱得很,伤心透了。
幸好皇上没把那件事告诉他。
瞬间抬起的眼眸滑过一丝仿佛是诧异的星芒,随即又暗淡泯灭,补药带给她了?嗯。
让我多谢你和丞相。
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只觉得与他说话空气都会变得稀薄。
你已经嫁给我了,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以后都要叫他义父,不能再称丞相。
我不觉失笑,却没有理由反对,于是哦了一声。
正在这时,下人通报称蓝总管来了,我便借机回房了。
然而,提到这蓝总管我却又记起一桩事儿来,一个人待在房里开始反复琢磨起来。
我们搬出来之前,丞相几乎将所有的生意就都已交给凌式微了,自从他当上了将军,便少有闲暇来费心这边的事情了。
另辟新居以后,那些大大小小的生意就又大多下放给了蓝总管,而我之前那一阵子都浑浑噩噩再没过问过。
之前是不愿过问,他还曾几次三番地拿这些烦人的事情来逼我出房间,我不想看到他那个人那张脸,总是百般推卸不理不睬。
而如今便是不让过问也不由得他了,连这些事情都全然不知,那我所有的功夫不是全白费了?这样可不行。
待到听说蓝总管告辞后,我便急不可耐地随便抓了个丫鬟,一问凌式微在哪里却不知,又抓一个小厮,再问又不知,一路上几乎无人知晓。
这才明白那日他找我却遍寻不到心里头的窝火。
就在我快要抓狂的前一刻,终于遇到了一个顶事儿的,府里的总管,老贺。
花白的胡子,胖胖的身材,一脸的慈祥,是他不知打哪儿找来的老人。
也是这府里我惟一看得过眼脸上带着表情的下人。
也真是莫名其妙,这府里的每个下人仿佛都跟他一样,极少有喜怒哀乐的情绪,那么多人整天在府里忙忙碌碌,然而这府里沉寂得跟冰窖似的寒颤人。
这不是平静安稳,是压抑得死气沉沉。
夫人好。
老贺和蔼地笑对我着急上火的脸。
我一把抓住他,贺管家,你可看到爷在哪儿?爷正在‘一日还’呢。
一日还?原来在南苑星稀黯夜轩其中的一间书房里,南苑里这东屋较远,而且都是他处理公务包括生意的的地方,而这东厢兰薰木秀居除了主卧便都是我的领地。
西屋的月落霜满楼是空着的留给外人的客居。
至于北边的云淡风清馆则是下人所住的院落。
知道了他的所在,我便急吼吼地朝那里赶去。
一阵声响,坐在高大的案牍后的位置上,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看见了门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没有回答,走到他身边,张望了一眼案桌上的纸,在看什么?生意的情况和帐目。
随手捞起桌上的那几张,扫了两眼,就这些?这么少?这是两个月份前的。
斟酌了一会儿字句,我才没有把握地开口,前段时日撂挑子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那样。
我看以后生意的事情还是交给我罢。
他不说话,就在我懊恼说得太直接的时候,突然捞过我的后颈把脸贴近了我,那双眼漆黑乌亮,像是浸在水银里面,微眯的时候久久地在我的脸上定格,使我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我不敢说话,不敢动,也不敢逃,只好僵持在那里等待他开尊口,答应或是不准。
不是说再也不管了么?怎么又想要做事了?我天生皮粗命贱,待在府里闲得发慌。
没好气地乱扯,后颈遽然一痛,看来这人又要发怒了。
怎么现在这么容易动怒,从前不是怎么都一副沉默寡言的收敛样子么?可是如今的霸道也煞气却越来越重了。
他要理由,我便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就是了,我看你皇上那里的事都快来不及应付了,哪有时间来管这个,最多也不过这样偶尔看看帐簿罢了。
蓝总管一直在管事,可毕竟只是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这些事情乱得不得了很多也是我一直在顾的,总不好长久让他这么帮我担着的。
你说的对,有了左手,右手仍旧还是要用的。
若有似无地微笑,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脑中回响的是青航的话:小姐,那批欺霜姑娘派来的人调查所得,当时敌方的确有奸细存在,并且可能是凌将军安插的,曾经有人窥见那细作在将军的营帐里出现过,却也是仅有的一次。
仅仅一次?只是,这一次便已能证明许多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祖父的死绝对不简单,而且这件事情多少必定与他有关联。
既然已经嫁了他,我就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了解这个人的一切,这样才能达到我的目的,才能值得我的选择。
身子蓦地一旋,头一晕,待缓过神时已堕入了他的怀里,坐落在他的腿上。
顿时尴尬扭动着要起身,你干嘛?放开我让我起来!这么说,我倒要好好感谢夫人你了。
挣扎的我看不到背后的他此刻的表情,他的话也没有一丝的情绪。
我劝你别再动了,不想我在这里要你罢?我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比死尸还僵硬,别人仿若销魂的那件事情是我现在最最恐惧的梦魇,那样的一种痛楚,比身上的任何掐伤扭伤划伤烧伤都要难以名状,每一次都必须集中了全部的精神与全身的力气去忍耐,每一次都似经历了一场疼痛的酷刑。
别后只知相愧,泪珠难远寄。
独山西楼日暮,愁望芳草路。
满庭枫萧,罗袂湿斑红泪滴。
消息断,不逢人,坐看凋零空叹息。
千山万水未曾行,魂梦欲教何处觅?从迷蒙间清醒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当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的时候动了动想要揉眼的手,却发现它们全都被束缚了起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挣扎,然后,门被推开了。
那个一脸斯文却难掩贵气的男子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见我醒来先是一怔,随即叵测地微笑了起来。
悄悄咽了咽口水,镇定了一下,我开始发问:你究竟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为何要绑了我来?这人稍稍轻蹙了眉峰,转瞬又莫测地笑了,你这女人问题还真多呢。
不过我也不打算告诉你呢。
我是谁你不需要了解,而绑你的原由么,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能知道了。
那几个人怎么样了?他知道我问得是那帮伙计。
死。
这人笑得一派风清云淡,仿佛我问他的是今天的天儿可好?,然后他笑着说好。
于是不寒而栗。
他慢慢地挪到门口,复又停留,回首笑道:这几天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休息,自有人按时给你来送饭的。
可是记住哦,别问他们任何话。
他的笑容极坦率,然而那坦率下又藏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记住,别问呵……嘻嘻。
阖上以后,他的话隔着木门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同话语一般,诡异。
又试了一次,妄图挣脱那条看似不太紧实的绳子,却发现怎么也摆脱不了束缚。
在环顾了房里的四周良久还是没发现任何能够让我割断绳索的物件,甚至连个插花的瓶,喝水的杯都没有,终于放弃了靠自己逃走的念头,坐在那里静静地反思被绑的过程,看来这些人恐怕是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我这只自投罗网的兔了。
自从那一回凌式微首肯了把生意交回我手中,我就开始了荒废已久的忙碌日子,每日在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意里周旋得不可开交,跟转个不停的陀螺没啥大差别。
那日,我去作坊巡视,正巧碰上了最近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蓝总管。
夫人好。
他向我打招呼。
我有礼地一笑,看到他身后的几个伙计手里捧着为数不小的货品,正跟随他出去的样子,嗯,可是要去送货?还没待他回答,一个脸生的小厮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喘得话也说得模模糊糊的,总管,也找你呢,要你马上过去。
蓝斯叙单手抱胸,一臂撑起下颔,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正要去送货呢,这个客人难搞得很,他们去不行的。
说罢,复又向他后面的那些年轻伙计投去烦恼的一睥。
爷找您找得急,仿佛有什么紧要得不得了的事,您还是快跟小的走罢,耽误去晚了,小的担待不起,求您了。
那小厮见蓝斯叙犹豫着不动,也急了,说话都诚惶诚恐的,看上去怕极凌式微的样子。
蓝总管,既然爷这样急着找你,必有什么大事,你就跟他去罢。
我指着那小厮,话却是对蓝斯叙说的,见他仍旧是为难的神色,莞尔一笑,至于这送货的事情么,我就替你去一趟罢。
这怎么能劳驾夫人?不行不行。
惊愕的他听了我的主意连连摆手。
没事儿,把要送去的地儿告诉我,我就当出去逛一圈了。
瞧他依旧一副不敢应承的样儿,忽而正色,你还是快去罢,误了他的事可不好。
沉默了片刻,他才冒出一句:那……劳烦夫人了。
把地点跟我说了,就立马跟着他火烧屁股似的小厮走了。
我带着哪几个伙计按蓝斯叙说的地方而去,到了那家聆涧楼,到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厮拦着不让进,说要通报一声。
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跟着个领路的下人七拐八弯走过一间间房直到楼上最深处的一间包间口才停下。
偷偷舒了一口气,看来还真如蓝斯叙说的,的确难搞!走进去竟发觉里头还没人,小姐请这这里稍等,我家主子过会儿就来。
那下人诺诺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了门。
好大的架子!却无法,只好忍。
让伙计们放下手中沉重的货物,我气定神闲地找了张圈椅静坐。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男子,斯文成熟,大抵三十来岁的年纪,挡不住的是一身华丽奢靡的贵气,定然是个显赫人家出来的,心下立时了然。
贵客要的东西我们给您送来了,烦请清点一下。
我站起身便迎上去,礼貌地挂上了谈生意时用的笑容。
那位贵客愉悦地笑了,笑得好不爽朗,点了点头,倏然抬手便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的那群人便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瞬时便将我们几个团团围住,一出手就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那几个伙计反手而缚,扣了起来。
您这是做什么?放开我们!虽然自个儿只是被圈了起来并没被他们抓着,许是不屑拷我这个女流之辈罢,然而着慌地望着身旁围住我的几个陌生男子与那几个被绑的伙计,我还是忍不住尖声惊叫了出来。
那男子却不搭理我,自顾自地发号施令,眼睛里一片明亮,这女的押走,其他人,杀!是。
他的手下齐声应道,不顾那几个伙计死命地挣扎,一用力提溜着他们便走出去了。
他竟然如此视人命如草芥,骇了一大跳的我惊惶呼叫,不要啊,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给我放了他们!我边叫还被他的人推推搡搡地走着。
女人,你还有资格发命令么?自身都难保了。
那人嗤笑了一声,微露轻蔑,皱眉对着我身边的他的手下,吵死了,打晕她,扛走!于是,我的世界又变成了一片安静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