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椭圆的玻璃镜前,侍女用象牙的梳子挑起我脑后的一撮发,手势熟稔地高高盘起束了。
接过另一位侍者手中微热铁棒的木柄,细致地将我披散的绺绺青丝卷了。
局促地要阻止的时候,第一缕卷曲的大波浪已经赫然眼前!Danes,马上要回中原的。
你让我这样怎么回去见人?不安地皱着眉,思绪不知不觉地已经飘到了这浪漫而媚人的发式回到故土将遭遇的窘境。
素瓷,别担心。
丹妮丝带着明媚的笑容走上来,柔软的双手按上了我的双肩,不用怕,洗一洗就会恢复成你原先的模样的。
我有些将信将疑,却不好再驳她的面子。
丹妮丝退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坐着,捏着酒盅一般粗细的铁棒站到一旁的侍女收到了王妃的示意,凑过来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顺从地套上华美炫丽的及地洋装,裙身的肥大,反而勾勒得腰肢更加柔软纤细,不盈一握。
额前的碎发,被绞丝的淡金色花环固定,鬓间的卷发随意地散着,细长的眉以笔勾画出,常年苍白的容颜染上了淡淡的胭脂。
这耳中的碧色的宝石,颈间三层珍珠串镶着同色菱形的宝石的,夺目地晃了眼。
这样隆重而悉心的装扮,却使我联想起曾经的那场婚礼,而我所有的记忆似乎只剩下那件鲜红破碎的嫁纱,和那对滴泪到天明的花烛。
至于那一天的红妆,那一日的过程已经模糊不清。
不,好像还有一件东西是给我留下印象来的。
是什么?凝神思索的时候,王妃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镜中,白皙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发,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好一个风情万种的俏女郎!我猛地抬头,被她的声音惊醒,瞠目盯着她映在镜中的手,妩媚而未知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扣门声骤响,高大的人影进入房间,淡淡沉沉的嗓音传来,时间到了,该出去了。
哎呀!这么快?王妃一摸额角,有些吃惊地转头,见到式微惯常的平淡表情,调皮地一笑,走过去拉着式微快步地向始终背对着他们的我走来。
凌将军,快来看看你的妻子今天是多么的美丽!王妃笑得有些得意,没有察觉到式微蹙着眉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触碰,然而我却在镜中一览无遗。
微微地偏首,捕捉到他瞬息的恍神,果不其然,在他回神之时对上了一双泄漏出不悦的黑眸。
挖低外翻的领子裸露出锁骨与肩胛的肌肤,柔媚的大波浪肆意地披散,这是任何的一个中原男人都不会愿意他的妻子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模样。
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装扮,那就好好地享受这一晚的异国风情。
想明白的我自在地站起身,在他原地缓缓地转了一圈,发上的玫瑰油散发出馥郁的芳香,我的脸上扬起了真切而灿烂的笑容:就这一晚,入乡随俗,可以么?他没有作声,表情沉吟地注视了我片刻,默默地牵着我的手往外走,王妃,王子在等你。
好,你们先去罢,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丹妮丝向回过头张望的我暧昧地一笑,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走在复杂曲折的走廊里,跟着他显然刻意放慢的脚步,悄悄地打量他。
换了一袭蓝色的礼服,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只是脱去了黑衣的他,今晚似乎不再那样充满凛冽之气,就连脸上亘古不变的冷硬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宴会厅渐渐近了,侍者为我们打开了大门,一阵悠扬的乐声飘进耳中,趋步轻移,循声而望,见识到了传闻中的皇家乐队,清亮的小提琴与醇厚的大提琴,还有迷人的萨克斯风管,与音域宽阔的钢琴。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在水晶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雍容的贵妇们与优雅的绅士们纵横来往,一曲壮观流畅的宫庭热身舞正在进行。
脚步自如地进退、旋转、变换,华服上装饰的斑斓的羽毛和飘带轻快地随之跳跃,好一个衣香鬓影,美不胜收!我站在一边拈起一支细长的水晶酒杯,浅浅地啜饮,欣赏着美妙的舞蹈,以及每个人脸上各式各样新奇漂亮的面具。
怎么不过去跳?许是见我一直站在一旁,他居然开了金口。
我讪讪地摇了摇头,抚上戴得牢固的半脸面具,心道:纵是有面具遮着,别人认不出,总不能将他撇在一边自己跳去罢。
再说,我一个人跳哪门子的舞哪!他瞧我不吭声,手指捏着我手里的水晶杯,随手递给了来往走动的侍者。
在我讶然的神色中行了一个标准的邀请礼,May I?不可置信地去寻找他的目光,我们在两层面具的隔膜下触到了彼此的眼眸,那笃定的眸光告诉我,他是认真的。
茫然地把手放入了他邀请的手掌里,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被他有力的手一拽,急速地两个转圈后,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这样标准的一个动作使我安心了不少,他带着我步入舞池,随着众人翩翩起舞。
左右左右,右左右左,绅士们举臂,女士们旋转两周,靠近之后又远离。
向门的末排在前排的舞者双手抬臂相连搭出的拱门中屈背穿梭而过,数次之后,各自的舞伴回到原位。
什么时候学的?脚步与身姿利落地动着,再次回到他面前的我微喘地问。
前几天。
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却不见丝毫的疲惫。
你……从未想过他竟会将时间花在这样的事情上,我还以为……甩甩头,不愿多想,笑道:是王子教你的?嗯。
乐声乍歇,门再一次被打开。
所有的人迅速地分开两边,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国王手握着他的权杖昂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丹刹年轻优秀的王子,和王妃。
他们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然而又无比的坚定,这是一个国家的领导者与生俱来的气质。
他们的举止,当是皇家的典范,国家的楷模,所以每一丝细节都要十分注意。
大殿里的人纷纷单膝半弯,默默地低下了头,等待国王他们经过。
国王在高高的王位上落座,王子与王妃也躬身行了礼后,才直起身静立着。
这是对他们所尊敬的上位着最虔诚地尊崇,也是对皇权无条件的臣服。
这,便是皇权的魔力?世间的男人都跃跃欲试梦寐以求的滋味?王子在国王的指示下,向前一步来,镇定地俯视着王位下的众臣,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上空清晰地回旋起来,As the heir to the throne of the country, I used to evade the question only to bring the issue to spoil. But now I understand the truth that whether being a man, or so the future king, I am supposed to uphold and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till the end. A timid king can not make the country strong and lasting. The king who is lonely also can not protect the country. As the future of DanSha depends on your support, I need your help. (作为这个国家的王位继承人,以前的我总是回避问题,却把事情变得更糟。
可是,现在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做人,还是做未来的国王,都必须坚守原则并且坚持到底。
一个怯懦的王,是不能让一个国家强盛与长久的;一个孤独的王,同样不能守护住一个国家,所以,丹刹的未来要靠你们的辅助,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语毕,向站在底下的Russel父子投去真诚的一瞥。
这一次,是Russel带头叫了起来:*God bless the King and Prince !王子的话结束了,优雅从容地退到国王的王位旁。
国王始终保持着会心的笑容,手微微一抬,向着静候的乐队的方向,Continue .乐声再次荡漾开来,宽阔的场地被空了出来,王子与王妃手持面具,姿态高雅地谨慎地跳起了开场舞。
一曲舞罢,掌声四起,手中的面具被侍者接走,所有的人都在此际摘下了面具。
踏入王子夫妇优雅退开的舞池,开始另一支新的舞曲。
王子携着王妃朝我们走来,见到我焕然一新的装扮,眼睛一亮,兴奋地笑说:夫人今天好漂亮,看来凌将军这几日的舞练得值了!怎么样?将军跳得可还好?觑了式微一眼,我亦笑答:好,王子教的,怎会不好。
那当然,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来着,啊,对,‘名师出高徒’!不是我自夸,我的舞技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当初Danes也是被我的舞技给迷住的呢!难得见到王子这样开朗地调侃,丹妮丝娇嗔地横了王子一眼,解决了心头大患的两人如今一派甜蜜。
说什么呢!你堂堂一个王子,也不知道谦虚!少得意了,根本就是人家凌将军学得快,干你什么事呀。
是啊,是啊,为了夫人,能不快么?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没完了。
我听了这话,却是莫明地一怔,王妃与王子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齐齐看过来,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式微。
你没有告诉夫人?注意到我的反应有些奇怪,王子挑眉问道。
式微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动如山,讳莫如深,可是这一回竟然连反应都没有了,只当充耳不闻。
王妃将我回避地拉到一旁,对着我询问的眼色,凌将军这几天都跟着Frederick学跳舞,正是为了今天能够陪你一起跳,定是怕你没有舞伴而尴尬,想让你开心。
眼中的眸光浮动起来,我闭了闭眼,张开沉淀得更深的眸子,Danes,你知道吗?在我们中原,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跳舞的,在中原,只有被生活所迫而沦为最最低贱的男伶的人,才会去跳舞。
你觉得,他可是这样的人?我哪里会有这么伟大,他怎么会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情,是你们太看得起我了。
我的嗓音变得几分低哑,由于喉咙的颤动。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这么伟大,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他的……Danes!素瓷!丹妮丝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强迫我继续听她的话语,就算在中原跳舞是男子所不耻的,可是现在,是在丹刹!如果不是为了你,又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去做你们认为的低贱的事情呢?他是为了……猛地住了口,我只道他是为了他的野心,为了满足他的欲望,为了找到那个传闻中的黑匣,可是,这样的理由却是那么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不能再相信了。
就算是真的为了拖延找匣子的时间,他也大可不必去学跳什么舞,一门心思地去找才是合情合理。
丹妮丝扳过我的双肩,让我面对着王子和式微所站的方向,指着他道:你嫁的人,你自己都不了解么?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肯承认。
她拉起我,往回走去,去罢,是你自己说入乡随俗,好好享受今夜的盛会,忘了其他,尽情地跳罢!王位要靠公义才能坚立,你所说的言语当按公义判断,并且为困苦和贫乏辨屈。
式微的声音在热闹欢腾的大殿里低沉冷静,当我们走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正在对王子这样说着。
默然地垂着头,细嚼着王妃适才的话,我是真的不了解他,他是这样一个莫测的男人。
Frederick,陪我去跳舞。
王妃对着王子使了个眼色,留下了我们。
抬头的时候,笑容已经回到了脸上,这段时间人都不见,就是在忙这个?嗯。
含糊不清的答句。
偏着头,我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抹隐约可疑的红晕,麦色的肌肤上暗暗地从脖子中间开始红了一片,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觉。
一时间,我居然有了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为了这个,我也不应该无聊地闹别扭。
管他是为了什么理由!只要尽兴,又有什么关系呢!手腕穿过了他的胳膊,挽住,踮起脚尖贴近他的右耳,不意外地看见他的微红立即蔓延到了耳际。
于是,牵起一抹得逞的笑,魅惑的红唇轻启,带着煽情的意味,如果这是一生一次的狂欢,那么,就让我们继续罢!不要停,今夜,我要纵情释放所有,我要跳到路也走不动!让我们沉醉今宵!* God bless the King and Prince :保佑国王与王子殿下。
其意等同于中原臣子对皇帝跪拜时三呼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