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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不放

2025-03-30 08:34:54

屋外的雨声洋洋洒洒,屋里却似冻结凝固了一般,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捧着他的脸出神的时候,他始终定定地坐在那里,然而,淡漠的眸光却渐渐变得异样,越来越深邃的眼眸,身后所依靠的肌肉渐渐也紧绷起来。

放下柔软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手指从已握成拳而青筋突起的掌中解救出来。

他不是柳下惠,从来都不是。

可为何今日却这般隐忍?我不解。

你……子夜一般的眸,浑浊。

不喜欢他扭曲的脸孔,我跪在他的腿上,半直腰身,樱唇覆上凌厉的眉尾,吐气如兰。

蜿蜒轻吻,顺着如刀刻出来的轮廓,就像蝶翅轻掠过水面。

苍白的面颊,染成绯红,湿濡微温的唇舌含住半片发烫的耳垂。

然后,我却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汹涌而至的羞耻心让我无所适从,颓然地一松口,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对着他视线所触及不到的墙壁,沮丧地不住喘气。

式微呵,你的定力向来惊人,可是,你不是从来都不会抑制自己的欲望的么?那凶猛得如同兽一般的欲望,没有一次不教我思之战栗。

依旧恐惧他所给予的疼痛,可是此刻,我更贪恋他所赋予我的温暖。

有意栽花,花却不开。

谁知无意插柳竟成荫。

正自疑惑的时候,却不晓得喘息之间,靠近于他胸口的两团酥软也时不时地摩擦着他渐近灼烫的肌肤。

感觉到他的肩在耸动,胸口的起伏很快超过了我自己,颈边一阵阵灼热的气喷来,是他愈显粗重的喘息。

胸前敏感的肌肤蓦然一热,奇异的酥麻电一般地传到冰凉的指间,微惊之余,撤颈回视他的脸,却发现轻薄的纱缕已不知何时滑落腰际,上身毫不藏私地曝露在空气里,除了他掌中的方寸之处……不适地扭了扭腰身,感到有些冷,不自觉地向他再靠近几分,然而他却久未动作,尴尬之下,蹑手欲将那轻纱挂回原处。

谁料,我不动,他也不动。

我一动,他比我更快!手腕被单手紧扣放在腿上,从那一瞬开始,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回来了。

啮咬伴着亲吻从细腻柔滑的颈部肌肤开始,火热粗糙的手掌四处游走,这仿佛要将我熔化的温度只有他能给我这具冰冷的躯体。

忍着被啃咬的刺痛,用尽全力地倚向他,我像一只飞蛾,扑向这一刻最炽热的火焰。

唔……雪白软玉的顶端,殷红的珠粒被他同样灼热的唇舌玩弄,稍稍升温的躯体痉挛似地一颤,乏力的十指指尖紧紧攀附着他的肩。

腾出一只手,捏住我纤瘦骨感的脚踝,慢慢侧倾,顺势将我放倒向床榻,衣衫零落褪尽,丢弃空中……霸道的唇闯进檀口中小小的空间,攻城掠地、翻搅狂放,敛尽一切蜜津,感官随着温度的攀升有些变得迟钝,而有些却更敏锐。

迷离,又清醒,是这一刻,最矛盾而真实的感受。

跟着他徐缓地下倾后仰,脑后绾发的木簪被忽然取走,失去了支撑的青丝云瀑一般散开,柔顺的乌发带着微凉的气息披在雪白光滑的背上,一分分下坠,经过袅娜灵巧的柳腰,终至性感娇俏的臀际……明黄的灯灭了,但是寒冷与我绝缘,男子的火热温度将我牢牢包围,虚软地喘气,指尖无意识地穿过他的发,任他将情欲的火苗在敏感的身体上点燃,逐渐蔓延……称不上温柔的吻辗转于脐穴、小腹,异样的潮湿感仿佛刹那集中,然后涌向一处……热烫的手掌抚向幽秘的花谷,而另一只则扶住了纤腰后侧,所以,他紧接的举动在未实施之前,还是让我无法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唔……纵然再多的准备,当他的欲望猛烈闯入之时,还是教我的痛呜从口中泻出。

怎么了?连声音都带着浓重的情欲造成的沙哑,粗嘎。

炙热深埋却僵硬不动,无论对于他,还是我都并不好受,自然,他忍得要辛苦得多。

幽然叹息,我轻轻摇头,却想起黑暗里无法视物,又何况一个轻微的摇头?于是摸索着他的肩臂,在漆黑中紧紧地抱住他。

他一震,然后在须臾之间,开始了最原始的律动。

每一下都似要深入我的灵魂,熟悉的痛觉掺杂着记忆中的些微惶恐,莹白玉雪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每一次的撞击,为了抵御那种钝痛,圈着他的手臂便又紧一分,那么下一次的撞击便更激烈一分……周而复始的钝痛被习惯,渐渐的,却有另一种道不明的感觉在身体萌芽,慢慢茁壮,通向全身,最后冲向头脑。

然后,每一次的律动竟似一个滔天的巨浪,将我甩向虚浮的云端,仿佛极乐……从清醒到迷蒙晕厥,再到苏醒,陪着他在欲海中的数度翻腾,教我瘫软如泥,惟有一双柔荑,始终纠缠于他的腰背,肌肤相亲。

我舍不得睡去,然而他居然也无睡意,方才的最后一次泻身之后,竟将我放在身上,温存地抚揉起我全身的肌肤,我抱着他的手于是更不舍放开。

这样的一个悠悠良夜,若是永不逝去,该有多好?若是红日再不升起,就算黑暗永在,我也甘愿。

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眼睛失去了作用,只有你拥着我,我抱着你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舍不得放开。

是不是下一刻,我便能推开你的心扉,而你会触摸到我的灵魂?有谁,能教这黎明再不要来?现在这浪漫的感觉,放我在浮世之外。

再美的黎明也不须再来彰显姿彩,这一刻的梦幻诗意,我想永远也难以被替代。

此刻的温馨,在冷雨中更教我伤怀。

当朝霞流进,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我们的分离。

可是,就算是奢望,沉溺在浮世外的痴人,却依旧想要祈求红日,晚些再来…………漆黑中睁大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犹豫良久,我低声地问:式微,太阳是不是快升起来了?流连在我那对曲线妩媚的蝴蝶骨的大手微微一滞,复又继续,只是醇厚慵懒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颇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知道,可能快了罢。

而我的手在迟疑良久之后,缓缓收回。

再不舍,终究还是要放开的。

于是,微微坐起身子,乍失的暖意引来一个寒噤,阖上眼眸,而指甲早已扣住了身下的竹席,式微,等太阳升起来,你就离开罢。

我想要留在这里,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情,那你就去做罢。

如果有一天,你放下了一切,再……啊……骤然地拉拽,翻身狠狠地将我压在身下,你答应我的,跟我一起回去。

你说过,让我们好好生活的。

是,我说过,可是……不,我不要听理由,你不能离开我!重重的啮咬划破我的皮肤,他的情绪越来越急躁。

苦涩的泪,再一次奔流而出,我捂着自己的脸,哽咽不已,你放过我,好不好?你不让我死,我懂,所以我不再寻死。

可你要我跟你回去,我真会发疯的!为什么,为什么?那你放过上官家好不好,不要再伤害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我就跟你回去,做一个让你满意的好妻子,好不好?粗暴的啃咬倏然中止,然后,我听到一句将我打入谷底的不可能!。

坚决的口吻,充满了森冷与戾气。

渐渐地转化成,素瓷,我不能。

然而,这对于我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差异。

拼命地推拒着他,我甚至怀疑,这个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悲凉可笑的人,我开始哭叫:那你就让我留在这里罢,我求你,难道你真要见到我发疯才满意?求求你,你走罢,让我留在这里,我不要回去!不,不许你离开我!你不应该叫我跳下海,不应该找不到我就不愿回去!为什么要哭着在海里找我?为什么那时候非要一起走?现在却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咆哮,他的怒吼,在房间里回荡,雷鸣一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蒙着耳朵尖叫,我开始不能自控地战栗,抽泣声渐大。

是你先伸出的手,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走,所以这辈子,我再不会放手!就算绑,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哪怕是疯的你,我也要定了!你是属于我的,休想逃开,就算到地狱也把你抓回来!啊!他强行分开我的双腿,以手扣住,不由分说地再次贯穿,蛰伏的原兽在瞬间疯狂,寻找发泄的出口,耳边只有四个字不停地回旋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原来太阳已经升起,淡淡的金色从窗框门缝里撒落进来。

我想着我们的过往,想着他的话语,无声地笑起来。

式微啊,你可知道,我早就已经置身于地狱了……可是我想到了如意,想起她说过的话,所以最后,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它在说:好,我跟你回去。

(卷二 完)人世哪得尽如意?很早的时候,如意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异于常人的相貌。

四五岁的时候,爹爹总是和蔼又怜爱地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着说:我的如意,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孩,是爹爹最珍贵的宝贝。

爹爹给你取名如意,但愿你懂得凡事顺着自己的心意,不要太过倔犟。

七八岁的时候,娘亲总是温柔又仔细地梳着自己的头发,笑着说:我的如意,笑起来就像天上最好看的星星。

将来,娘亲要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高高兴兴地送你出嫁。

直到十二岁,如意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扑进爹爹的怀里,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脸上的胎记是不好看的。

事情是这样的:隔壁的小柱子和豆儿他们整天都喜欢跟在金枝的屁股后面,看金枝扭着腰一面拿手指戳他们的鼻子,一面对他们呼来喝去。

而每次如意经过的时候,就发出一阵阵的怪叫嘘声,以前她还不明白,开心地走过去想跟他们一起玩,每次都被他们恶声恶气地赶开,渐渐地也就不敢靠近他们了。

可是那天,当她走过的时候,却听到豆儿和小柱子两个人都给对方打得鼻青脸肿,还有一帮小孩在旁边起哄,金枝倒扇着风闲闲地看着,也不上去劝。

原来,这两个半大小子都吵着要金枝作自己的媳妇,谁都不肯让,金枝就叫他们打一架,谁赢了将来就嫁谁。

这不就都弄得头破血流了,如意怯怯地想上去劝开他们,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到那两人厌恶地冲她大吼:丑八怪,走远点!再不滚小心我揍你!接着就听到金枝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人家是女孩子,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凶呢?啐,脸上长疤瘌的丑八怪!我爹说了,女人都是要做人家媳妇的。

就这付德性,打死我也不要!豆儿一脸嫌弃地说。

而站在一旁刚才和豆儿打得跟仇人似的小柱子,对金枝讨好地笑,说:金枝你离她远点,当心靠得近了变得跟她一样。

说着还朝如意脚边的地上吐了口唾沫。

金枝倒是咯咯地笑了,拿扇风的扇子敲了小柱子的脑袋,说:我好看么?小柱子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得一脸傻样,好看,好看。

如意又是难过又是疑惑地走开,她听到身后豆儿恶狠狠地说:谁娶了她肯定得倒八辈子的楣!金枝转头看着如意的背影冷笑,谁也没发现她的眼睛里竟然有着嫉妒。

其实,大家不知道,金枝的眼睛不比如意的又大又亮,水灵灵的;金枝的鼻子也没有如意的秀气俏挺;金枝的嘴巴也不像如意那么小巧红润;就连脸上的皮肤都比不上如意的细腻光滑。

要不是那块赤红的胎记遮住了半张脸,那可真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坯子!但是,就因为那胎记,从来就没有小孩儿会这样仔细地看一遍如意的脸。

其实,大家也都不知道,金枝的心里其实是很妒嫉如意的。

别人家的爹娘看女儿那都是赔钱货,跟别说她那对眼里只有儿子,整天不是打就是骂的爹娘。

每回家里那个死人老爹一赌输钱喝醉酒拿她和她老娘出气的时候,她逃到巷子口等很久再回去。

而这个时候,她揉着乌青,总能看到如意的漂亮爹爹(穷人家的小姑娘看惯了自己老爹这样邋遢粗俗的男人,看到脸长得干净穿得也整洁的男人就觉得那是漂亮) 抱着或牵着如意的手,温和地摸如意的头发,给她买上一串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那东西可是她一年都吃不到三回的,哪一次不是自己从爹娘让给买的东西缺斤少两地死抠下来的,每回问他们要,总是说家里穷饭都吃不上还吃那个!可她明明就看见爹买给弟弟的叉烧酥,那可是凤凰楼鼎鼎有名的点心,一个也不知能买多少串糖葫芦了!对了,还有如意那个疼女儿一样出了名的娘亲,多和气温柔的一个女人啊,跟谁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哪像她老娘揪着耳朵地骂赔钱货。

别人家的女儿哪个不是跟她一样家里的红线棉绳帮了辫子了事,稍好一点的也就地摊上给几文钱买一条发带。

而那个温柔的女人会到镇上最好的布庄,给如意裁一条有钱人家做衣裳的布料,有些布料上的花纹真是见都没见过的,好看得教人眼红!不但如此,还会在那发带上一针一线地绣上如意的名字。

所以每次如意高兴地跑来跟金枝说:金枝你看,我娘给我新梳的辫子!都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为什么她长得比如意好看,却有那样的爹娘?为什么那对好人不是她的爹娘?金枝的事情稍后再提,先说如意这边。

如意委屈又难过地回到家里,然后看到了自己的爹爹,想都没想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爹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了,其实我是丑八怪。

说到丑八怪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爹娘从小都没舍得骂过她一句,况且她一直都是个乖巧又善良的孩子。

她爹爹听了她的话微微惊讶,问:乖女儿,你这话是哪里听来的?今天豆儿和小柱子都说我是丑八怪。

如意闷闷地说。

如意的爹爹也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夫,想来也见过一些世面,此时一听到是小孩子的话,也就稍稍放下心,说:女儿啊,爹爹从来都没有骗你啊,你在我的眼里当然是最美丽的女孩。

你不记得你娘说过,你的笑容是能够让人感到快乐的么?豆儿他们年纪小,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你想想,这街上的赵叔、何婶他们,还有那脸长得凶凶的,小孩子都怕的薛爷爷哪一个不喜欢你?你要知道,你待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就算不记着你的好,帮别人一把总是不会后悔的。

十二岁的她,有些懂,又不是很懂。

只是依然做个乖巧的孩子,用和她娘亲一样好听的声音同别人说话,态度和善又诚恳。

时常帮着街里街坊的大人做些事情,跟着爹娘看望接济一些孤单的老人,她一直都记得爹爹的话,所以连见到浑身脏兮兮的乞丐都会叫他们等一等从家里拿些吃的给他们。

时间过得很快,过了三年,金枝嫁给了懂得讨好她的小柱子,据说她爹娘收了柱子家二十两银子做聘礼。

那一年,如意也到了十五岁,可是仍旧没有一户人家跟他们提过亲。

她爹爹开始有些担忧,可反而是她的娘亲劝道: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晓得你的担心,可是我们家如意不比平常孩子,要是嫁,也要嫁个真真疼她的人。

那也是如意第一次见到娘亲认真而严肃的脸庞,她说:如意,你要记住,将来你要嫁的人,一定要连你的模样一块儿喜欢。

懂你爱你的人,不但能知道你的好,也会发现你的美。

这个世道,做女人太难,若是找不到一个真心人,勉强嫁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倒不如爹娘养你一辈子。

你爹爹给你取名如意,是希望你时常问问自己的心,决定了就去做,不要太过在意他人,哪怕是不好听的言辞和不礼貌的态度,都不要过于在乎。

幸福,有时是要靠争取的,才不会后悔。

人世岂能尽如人意,但要记得一点,做好自己。

隔年,城边溃了堤,一场汹涌的洪水冲进了镇子。

如意被爹爹救起,放到了最高的屋顶上,又扎进了湍急的水里,他是去救娘亲的,然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连尸首都冲得不知去向。

洪水退去之后,意料之中的瘟疫来了,许多人死了,许多人走了。

家里的东西都被水泡坏了,银票也没有用了,剩下的银子她买了许多药材,自己留下一小部分,其它的都送去了没钱看病的穷人邻居的家。

很多人都走了,小镇实在是太危险了,几乎被朝廷封闭。

可是如意不敢走,她不相信爹娘真的死了,她要在小镇等爹娘,哪怕等上一辈子。

她帮着城里的大夫救那些染病的人,大家都被她的善良感动,那个时候,人们都忘记了她的脸上有着一块醒目的红胎记。

然而,直到瘟疫过去,朝廷派人来重整,如意的爹娘都没有回来。

可是如意不放弃,她执着地等着。

而为了生活,她来到爹爹告诉她的地方,取出了为数不小的银两,又在几个邻居老人的帮助下,开起了一间小小的客栈。

两年过去,镇上搬来了许多新的人家,而从前的那些人留在镇上的只有寥寥几户。

除了老迈走不动和不愿背井离乡的,年轻的就只有昔日的小柱子和豆儿他们几个。

客栈的生意从冷清,慢慢地一日好过一日,后来,颇有名声。

因为那客栈很奇特,有钱人花大钱,苛刻要求也想方设法地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一般的百姓,自然是服务周到,热情招待;而甚至有身无分文狼狈不堪的旅人来投宿,却从来不赶,细问他们会做的活计,让他们用自己的劳力换得在干净简洁的房间里睡一晚,又送上热腾腾的饭菜,甚至是洗一个热水澡。

并且都是先住店,再干活。

长久以来,面对这样的规矩,倒真没有人在吃好睡好后偷偷溜走的。

镇上的新邻居都不认得如意,只略略晓得云来客栈的老板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可是长得很丑。

所有的人第一次见她,反应都是一如既往,然而与她说话接触没多久便都发现了她的好。

而最记得她的好的,却是两个人。

说的是谁?金枝,和豆儿。

金枝成了亲的头几个月,日子过得还是相当舒坦的,虽然穷了点,但还是要啥基本上能满足,实在不行也能得个差强人意的。

到了第二年,生了闺女的时候,挨了第一次打。

两夫妇从家里打到了街上,骂骂咧咧栠是劝也劝不开。

倒也不是柱子怪她生了女娃,是她婆婆嫌她平日里就花枝招展的样子,再借着这缘故把她狠骂了顿。

她跟丈夫哭诉也就罢了,竟还闹个没完,想那柱子打小就多怕他老娘,再说父母大如天,还能怎么?叫她忍着呗!这下她气了,指着丈夫的鼻子就说: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她不知道她指的人身份已经不同了,居然还这么做,想当然换了一个又清脆又响亮的嘴巴子!直扇得她彻底懵了,可金枝还是金枝啊,泼辣的她哪有把柱子放在眼里过,立马不肯吃亏地抄东西砸了过去。

两个人扭打起来,向来喜欢扭腰的金枝就和柱子一块儿扭着扭着就从屋里扭到了门外,最后还是给力气大的男人拖了回去。

不过从此,在柱子的心里,地位便是一落千丈了。

两家的父母也不知算是命好还是不好,没有一个逃过那场洪灾。

因为要是健在,亲眼瞅着那两人的日子过得,不气死也没第二条路走。

家里的钱给水那么一冲,剩下的也就那么丁点儿。

原来倒是种点田,可那地又涝成那样,还种得出啥口粮,再说柱子也享受惯了媳妇的伺候越发懒惰,哪还会惦记着干活?偶尔出去找活干,或者拿钱做点小生意,这手一发痒又往那坑钱的赌庄一钻,美其名曰:试试手气。

那地方又哪里来的手气,压根儿连脚气都没有!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金枝一过问就先发制人似的先来一顿骂,骂着骂着又扯到生闺女的话头上。

金枝是泼也撒完了,挨骂也习惯了,打也被打怕了。

女人还不就那么过来的,像她老娘那么悍,也不是成天给老头子扇耳光?又过了一年多,生了儿子的时候,两口子竟然又从屋里打到了门外。

为啥?要娶小老婆呗!金枝心里那个怒呦,跟着他过苦日子也就算了,天天儿伺候得跟大老爷一样,说往西就不敢往东,嫌闺女吃白饭断他家香火。

现在倒好,老娘儿子都给你生了,还想讨小老婆,真当自己是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了?!那个烧心烧的,可又能怎么样呢?这种事情,还不是男人说了算?那媳妇就是自己的东西,想干嘛就干嘛,还能让东西来指手画脚的么?笑话!这不,要卖媳妇了!又为啥?真是看都不想看的戏码了!那一头娶妾还没弄出点名堂,赌庄倒寻上门了。

老规矩,先把人给揍一顿,然后逼债。

没钱?卖房子!房子太破,不值钱?嗯,这媳妇长得还凑合,卖咯!不够?闺女小了点,不过也算一个,卖!还不够?那可只有儿子啦……这种逼债的戏码,一年也不知几回,连说书的都懒得说了。

也从来不屑去听,哪里晓得如今倒真临到自己头上了,金枝搂着没牙的儿子哀哀哭着,死也不肯撒手。

大家让了条道儿出来,如意走进屋,直接看着柱子,问:你还要不要你儿子?柱子也急,被揍得肿起来的眼只剩一条缝,要,要。

好,那我借银子给你。

如意这话一说,人人都开口阻止,尤其是豆儿,她只扫了一眼金枝,接着脸色凝重地说,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如意肯借银子给他们就已经是万幸,有条件也是平常,柱子咽了唾沫,忙不迭地说:你,你说。

第一,从今儿起,不准再踏进赌庄一步,进一回打断你一条腿,进两回下半辈子你就做瘫子算了!自然,要是真残了,我帮你养孩子老婆,你自己顶多一天三碗白粥!第二,我这银子是借你,可也不是白借你的。

两天以后,自个儿到我的客栈来干活,从你工钱里扣,月例跟我店里的伙计一样!这话一出,大伙儿更是劝她:哎呀,他要是逃了咋办?如意姑娘你心好,可他这样的伙计不能用哪!他要答应,我自然信他一回。

如意说。

还有第三,不准娶妾,也不许进那些不三不四的地儿,规矩跟第一条一样。

这条一说,所有人都傻了,如意扫一眼众人,最后还是看着柱子道,你老婆孩子先住到我那里去,想见儿子看一眼,等你老婆答应跟你回去了,再一并领走。

但是不管她乐不乐意,至少先在我那里待上两个月。

好了,条件说完了,答不答应你自个儿想清楚了。

冷冷地看着柱子,如意等着他的回答。

想了想,柱子答应了,总比卖儿子好啊。

那成,这里有张字据,上头就是我说的几条,同意了你就签字画押罢。

这是二百两银票,多了给我还回来。

金枝,带上你儿子跟我走。

说着如意牵了他家闺女走了。

后来?还不就是柱子老老实实地给如意干着活,开始专门捡重的累的给他,这男人没别的,为了儿子也只好认了。

其实柱子还不是当年那疙瘩在心里窝火么?金枝这边,如意就把柱子工钱里扣下的余数给了她,温饱是不成问题。

时间一长,想想男人对她好的日子,如今连个骂架的人都没有,心里更开始空落落的。

见了面,柱子说:我知道你嫌我没用,不如豆儿勇敢本事,小时候打架就没赢过他一回。

金枝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说:关豆儿啥事?你是我自个儿挑的,又没人逼我,也没觉得你不如他啊。

你不是后悔嫁我么?那我当初以为你会对我好就嫁了你,谁晓得你会这样,要你你不后悔啊?那我以后对你好,你跟我回家好么?如意笑着把这俩冤家送走,不过那以后她的店里也多了个好伙计。

金枝说:我打小就羡慕你,因为你有一对好爹娘。

以前我总觉得你不如我,现在我知道,你比我要好太多。

废话了许多,该说到豆儿了。

这豆儿其实早不叫豆儿了,他现在的名字叫袁勇,倒是很符合他的性子,但是如意仍旧称他一声豆儿哥。

早些年的时候,袁勇一直跟小柱子争金枝,后来金枝嫁了,也就没啥好争的了。

老爹说,再过不久也给他讨一门媳妇过日子得了。

谁想到,那媳妇没着落,洪水倒先来了。

他们家人也就俩光棍,人没事,就是水去财空,名副其实的一贫如洗,这还不是被洗是什么?后来老爹染了病,如意一家家地送药,整好也送到了他们家。

年岁长了,虽然还是觉得她丑,可也懂得不能随便骂人的道理。

看到那姑娘给送药来,虽觉得拿人手短,但顾着老爹病重,也就收下了,顺便请人进屋坐坐。

那袁勇对他老爹倒是孝顺得很,娘死得早,都是靠他爹拉巴大的。

等如意进屋一看,倒给吓了一跳,袁老爹病着但也得开窗户通风,他们那屋里乱就不说,霉得屋顶噗噗地往下掉木屑,小伙子待待也就算了,这病着的老人家怎么成?袁勇拎着那药也不去煎,如意就知道他根本就不会。

叹口气拿过,煎了一副。

其他的我还是带回去,煎好给你送来,你记得叫你爹喝啊。

又让他把不盖的被子拿出来,一起带走。

第二天去他家,不但给送了药,还捎上一些吃食。

她晓得袁勇这人好面子,不愿求人,就说:这是给你爹吃的,那些是我客栈厨房多出来的,你要愿意就吃点。

那也不能白吃你的。

好,那你欠着,等找到活挣了钱再说。

如意把洗干净又晒得香喷喷的被子塞给他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他说谢谢。

之后,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没空就叫伙计给送去,袁老爹的药是一天不拉。

等城里重建的时候,听说袁勇会木工,就找人把他招去做搭房子的活,也算安顿了他们父子。

袁老爹本来以为这一场病,离归西也不远了,谁想到会冒出这么一个姑娘,又是送药,又是送吃的,常常来看望他,心里又感动又高兴,病也慢慢好了。

日子一长,对这个姑娘是越看越中意,就想让儿子娶她自己当儿媳。

袁勇心里也越来越觉得如意的好,老把这事儿记着。

终于有一天,他把意思给挑明了,可是把如意给吓了一跳。

你要娶我?为什么?你喜欢我?如意记着娘的话,问他。

袁勇倒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觉得她好就想娶了,还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如意又问他:你现在觉得我长得怎么样?袁勇不语。

然后如意微微地笑了,她说:豆儿哥,我不能嫁你,不然我娘会怪我的。

袁勇觉得很奇怪,你娘不是早……呃,我是说,你为啥不嫁我,是不是嫌我家穷啊?不是,我要嫁给喜欢我的人。

以后的好几年,袁勇不断地提亲,不断地被拒绝,每次如意都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可是不管他回答丑还是不丑,甚至有一次说她很好看,都被她盯得心里起了毛,还是被断然拒绝。

如意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当然除了应付豆儿哥偶尔的骚扰,算是过得很好。

她还在等爹娘,不管回不回来,哪怕是一个消息。

镇上的人现在都认识她了,云来客栈的老板,长得丑的未嫁女子,但是心地非常善良。

过了二十生辰的那一天以后,如意就没有想过她还会嫁给谁,也没有想过她的生活还会被改变。

娘说不嫁人大不了养她一辈子,现在她自己都能养自己,就更不想这个了。

可这世上的事儿有些是想着想着,然后自己去撞来的,而有些事情,却是找上门儿来的。

而就是那一天,客栈里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而就是这个人,改变了如意的一切。

是谁?嘿,你说,还会有谁?易蠡呗!镇上的人有谁不认识呀!哦,不对,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妙手回春的易大夫。

而唯一晓得他名字的只有一个人。

谁,不用再说了罢?不知道就成傻子了!如意岂能不如意?提到如意和易蠡的相遇,就不得不捎上另一个人。

那天,给客人打扫房间的春柳惊慌失措地跑来说:老板,不好了,楼上地字二号房的客人很不对劲,你快跟我去看看!如意被拉着急冲冲地跑,进屋一看。

不好,那客人倒在地方,手脚不停地抖着,嘴里还溢出白沫子,怕是痫症(现代俗称羊癫风)。

知道这情况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如意也急了,连忙说:还不赶紧找大夫去?阿全早去了,可这大晚上的,医馆都关门了,怕是难找。

春柳也担忧起来。

附近不是有个孙大夫么?老板你忘了?孙大夫前两天去外城出诊,还没回来呢!那可怎么办,这可是人命一条啊!不成,一定要救,你快点找阿新去请大夫。

睡了也给拍门拍起来,就说我付十倍诊金,快去!如意看着地板上那个痛苦的人,更着急了,那人的眼白都翻过来了。

春柳拔腿就奔下楼去,如意也是干着急,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突然又一想,高声喊人:喜翠,快,去问问其他的客人,有谁懂医术的!一个个地去敲门,快点!老板,这么晚了,不好罢?喜翠胆小,有些迟疑地问。

顾不了了,救人要紧。

等救了人,我亲自一个个去道歉。

过了一会,喜翠红着脸带着一个客人来到门口,说老板,这位公子是对面天字二号房的,他说他是大夫。

闻言,如意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容貌十分出色的男子,正望着她,脸上还挂着一抹奇怪的笑。

公子,麻烦你看一下这位公子怎么了。

如意对那人说。

只见他瞥了眼那发病的人,说了句癫痫。

那公子你有没有办法救他?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如意感到奇怪,大夫救人还得讲条件?不过人命重要,如意就说:你说说看,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你。

那男子却说:我想单独和姑娘谈可是,这病人……如意怕耽误时间救人,纳闷地看他。

那男子懂她的意思,笑着说: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给你救回来。

这点时间,死不了的。

说话的神情笃定极了。

于是,如意带他走出房间,对他说公子有什么条件?我现在住的这房间以后专属于我,并且你保证以后我在这里的吃住都是免费。

当然,作为交换,以后有需要我的姑娘你尽管吩咐。

这人,听到这条件,如意吃了一惊,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那种穷到付不起钱的人,住天字房的客人会没钱?打死她也不信。

可他怎么会提这种条件,而且还把握十足的样子。

但又想到那个病人,于是,就答应下来。

两人约定,如意随他吃住分文不收。

他可以替她做事,当然打杂是不干的。

但是他可以帮她诊治所有她带来的病人。

虽然想不透,她哪里有那么多病人给他看。

当务之急也一并答应了,不过就是一间房,再多一人的伙食,比不得性命紧要的。

谈好条件后,那男子便进去救人了,只是三两下的功夫,那病人就恢复了气色,也不抖了,写了药方说坚持吃着,慢慢会缓解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新才带了个大夫过来,如意就把方子给了那大夫让给抓些药,至于诊金,虽然没瞧病,却也守诚给了十倍的。

其实她不晓得,她的话,住在对面房的易蠡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些细节,也全看在易蠡的眼里。

所以说,那个突发癫痫的客人,倒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俩的介绍人。

日子还是这样过着,而易蠡渐渐地跟大家都熟悉了起来。

他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多说话的人,但奇怪的是,在如意和他接触的日子里,她却是那个沉默的人,有时易蠡甚至会讲些笑话来逗她。

可如意却始终同他保持着一定的疏离感,她知道,或许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自卑在作祟。

这个男子,不但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而且又有妙手回春的好本事。

许多的女子都为他着迷,明明好得很总是装病,央她请易蠡看诊,这些她都清楚得很。

况且那些姑娘哪一个不比她年轻,又哪一个不比她貌美?所以她更不愿跟易蠡走得过近,她甚至觉得这个男子自己很有影响力超出平常。

有一回,易蠡同如意说笑的时候,忽然问:如意啊,你觉得我长得如何?嗯?难道你的容貌还需要靠我的赞美来增色么?以为他意有所指,如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

那我真是不明白,为何别的女子都对我那么热情,可你却始终对我这么冷淡?难道你讨厌我,不会罢?如意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却听见他惋惜地说:看来,我还没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啊!抬眼看他,发现他嬉皮笑脸地盯着自己,知道他在说笑,也就一笑置之。

时间一长,如意对易蠡的生活越来越感到疑惑,如意猜想,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个没有家的人?可是他平日里的一些行为却很是古怪。

这天晚上,如意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过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于是便起来想到房外去走走,才刚出房间半刻,就惊觉楼梯处有人跌跌撞撞的顺着楼梯往上走来。

起初还当是喝醉的客官,赶过去扶稳那人,说客官,您没事罢?客栈楼下的光线很暗,也没看清那人的脸,只隐约感到他摇了下头。

等靠得近了,却更吃惊,原来是易蠡。

易蠡?易蠡转头瞧见如意,笑了笑,只叫了声如意……便没声儿了,兴许是算跟她打招呼,反正喝醉了也不指望能说什么好话出来。

如意低着脑袋,费劲儿地扶着他朝楼上走,两人走得歪七扭八,好不容易把他扶进他的房里,让他坐到床上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原来他不是喝醉,而是受了伤。

手忙脚乱地在易蠡的指点下替他包扎好伤口,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靠着床,她就坐在床边看他。

他说谢谢考虑了很久,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问的。

尤其是对于他们来说,更有些事情,是问了便永远也脱不了干系的。

可是,最后她还是问了。

易蠡,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的?是不是遇到恶人?易蠡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抖起来说:傻瓜,你不知道么,我就是恶人啊。

如意茫然地注视着他,他看了她一眼。

然后,告诉她许多自己的事情。

原来,他年少时是一个四处为家,闯荡江湖的人,渐渐地学会了许多的武功和剑法,武林里的人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找高手挑战。

挑战得多了,悟性又高,赢的次数越来越多,慢慢地,自己也就成了高手。

而现在,打得赢他的可能也没有几个了。

他天赋异秉,学什么都是一看就会,就连治病都是那样。

所以不管是做剑客的时候,还是做大夫的时候,他的生活都是如鱼得水的。

什么都学得会的人一定是比别人聪明的,而聪明的人通常都比别人心思多,他们心高气傲,所以什么都想要试试,自然包括这世上最诱惑人心的东西。

因为越是困难,他们就会越想要得到!野心,智者的追求,也是智者的毒药。

原来,他的受伤是因为他在与人抢夺一个黑匣时,不小心遭人暗算。

他说,那是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盒子,一个据说可以改变时代的神秘之匙。

如意第一次从易蠡的口中了解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和自己所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的一面。

然而最让如意疑虑的却并非这些,而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会对你不利么?你不是说江湖的人从来不相信别人的么?他却笑得自信极了,他说:因为我知道,就算别人会,但是,你不会。

如意突然觉得他的笑自信得让人有些讨厌,你怎么知道?我相信我的感觉易蠡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就像爹爹那样,然后,他与如意怔忪的目光对视,很轻,也很慢地说如意,我喜欢你。

这是如意一辈子除了爹娘头一回有人对她说喜欢,从前一直都在幻想若是有一天有人对自己说喜欢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想象过会很激动,会很兴奋,甚至是感动地流泪。

可是没想到当这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只是平静而木然地说易离,别开玩笑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不理会他眼中的失落,不理会他想抓住她的手。

从没想到第一次被人表白的时候,竟然会逃避。

因为那个是他,因为她的脸,也因为,太迟了。

接下来的数日,如意派了伙计专门去照顾易蠡,而她则有意躲着他。

每天只是从伙计的嘴里了解一些他的情况,知道他的伤在好转,知道他恢复,知道他痊愈,然后知道他要离开。

他要离开了,他要离开了……这些天的如意,脑海中始终都回旋着这句话,心神不宁。

只要一想到他要离开,一想到可能真的再也不见,就忍不住在心里叫着不要走。

这时的她懂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疏远躲避,就是害怕他的抛弃。

她觉得他这么完美,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他说的话只是逗她的一个玩笑。

可是,他真的是在说笑么?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喜欢上易蠡了,于是问自己,难道连试都不试,就这样放弃?可是,这样与她不般配的男子,真的会是属于她的幸福么?她不知道。

于是,在这样的情绪挣扎中,她渐渐睡着了,想着也许应该也去问他,娘亲的那几个问题。

那一晚,如意做了个梦。

梦中,有人在床边凝视她睡觉的模样,温柔的目光,模糊的脸庞。

是谁?是谁在低喃,如意……傻如意……等着我……等我回来……她感觉有一只手轻抚上自己落了胎记的脸。

不要走……梦里的她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不舍,于是低低地请求。

好,不走。

听着这话,心里好踏实,因此睡得更熟。

第二天早上醒来,疑惑地环视如常的房间,想起昨晚的梦,却始终觉得那梦真实得古怪,真实得一点儿都不像是梦……喜翠进来送早餐,顺便回复说:老板,易大夫走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如意一惊,追问喜翠。

就是一早的时候刚走的,老板……不等丫头把话说我,如意便冲出了门,不要走。

心里一再的叫着。

她急急地奔到渡口,可哪儿还来得及,易蠡早就离开。

怎么可以这样,就这样走了,竟然连声道别都没有,又或是,根本就道别都没必要?看来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才随口说说的。

只有我这个傻瓜才会当真,还真是一厢情愿呢。

如意喃喃,自嘲地讪笑着,站在渡口吹了会儿风,便回客栈了。

易蠡,如意的过客。

易蠡走后,如意就变得很忙。

可每天忙完,晚上回到房间,又忍不住想起他。

她也不愿意想他,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渐渐的,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有一晚,一个伙计敲门进来。

如意问:什么事?老板,这是易大夫让我交给你的。

伙计给了她一封信。

他走了好几天了,你现在才给我?是易公子说让我过几天再给你的。

摆了摆手,让那人退下去。

如意把信拆开,上面却只写了一句话;如意,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他还会回来?原来不是她一厢情愿,原来他也不是随口说说。

看着这信,如意的心便放下了半颗。

过了会,她把信仔细地收好。

易蠡,让人晚点把信给我,是怕我去找你么?可是,这次我不听你的,我也不要等你回来。

娘亲要我记得,听从自己的心意,我的心告诉我,它不喜欢等待,它说它喜欢你,所以我要带它去找你。

不顾众人的反对和劝阻,了结了生意,如意准备好了一切,包括放弃了等到爹娘,她决定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

如意承认这个决定很冲动,也很疯狂。

就像大家说的,不知去哪找,也不知道是否能找到,甚至不确定那人是否值得。

那是一条没有方向的路。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她都告诉自己不管最终会怎样,都要去尝试,去追寻,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而且,她的心告诉她,他值得。

当然,尘世这样大,要找个人,若是半点头绪也没有,那也是痴心妄想。

所以,能干的如意,自然有她的准备。

其实,她已经花了很多钱,不过总算派人打探到了他的行踪,才会结束客栈的生意。

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懂得做任何事都要有所准备,单凭冲动是办不成事的。

当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有了方向,如意开始了新的旅程。

易蠡,我来了。

历尽辛苦,当如意抵达易蠡所到之处,才发现,即使是在同一座城里,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易蠡的行踪又极其隐秘,从前毕竟是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想打听一个人的去向还不算太困难。

可是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该如何去找?如意忽然想起易蠡曾经说他一直都在找一个黑匣,一个众人都虎视眈眈的匣子,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匣子。

那么易离这回,一定也是为了找那样东西才会来这里的。

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故意叫人放风出去,声称自己知道匣子的下落。

风声一旦放出,那些找宝贝的人一定会蜂拥而来。

没过几日,许多人都晓得掌握盒子去向的人是位姑娘,长得很丑,据说脸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她也明白这个法子很不高明,甚至很是愚蠢,可是能引他过来的方法只有这一个了。

果然,风声放出去后,便开始有人追查。

如意在客栈定居下来,她不太出门,即使出去也会戴上面纱,尽量遮住脸,掩耳盗铃的法子。

银子像流水一样地花着,幸好她准备的足够。

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又能坚持多久?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易蠡能够尽快出现。

这天,小二跑来说有人找一位胎记姑娘,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了。

可小二又说,来人肯定不会我形容的那一位,但是一付来者不善的模样,掌柜应付不了他们,让她快些离开。

这些天如意住在客栈,与大家相处得很好,他们不因她的容貌而嫌弃,她待人好,慢慢与众人建立起友好的感情。

姑娘,我看你还是快走吧,这些人看来不好惹,掌柜正在想法拖延,你趁机快走罢。

精怪的小二见惯了各式的人面,心急地劝好心的姑娘。

我要等人,我不能走。

姑娘,你就听小二次劝,人能慢慢找,命没了你还找什么?听了小二的话,如意收拾东西,随小二从后门离开。

姑娘,你一定要保重。

如意诚心地点头,拿出一锭银子,这个给你们,谢谢你们多日的照顾。

小二不收,他说姑娘,你还是自己留着,以后用得着钱的地方多着呢。

提着着包袱刚走,就被发现了。

为了避开追踪,如意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天又黑,人又累,可还得走,最不济也要找个地方过夜啊。

她不懂半点武功,却也总是觉得怪怪的,后面有人一样。

看了又看却没没影儿,心想是自己太紧张。

又走了会,天已经全黑,荒郊野外的可也实在挪不动步子。

一咬牙,就打算先混一夜再说。

找了块空地坐下。

唉,想个办法找易蠡,结果却搞成这样,接着该怎么办?易蠡,你在哪,我该去哪里找你?从前只觉得她聪明,现在看来倒像是一根筋儿。

还是小小城镇长大的姑娘,比旁人懂事,却还是天真。

这么个法子,任谁都不会想,想到也不会真使不是?再说,这荒地哪是能随便待的?不过啊,这俗话说得好,憨人有憨福。

倒真是想啥啥来,还没等人回答去哪里找,人倒自个儿先送上门了。

如意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于是她叫着那人的名字, 易蠡……傻瓜,你怎么这么傻啊?她猛地醒了过来,张开眼,易蠡的脸映进眼里,揉了揉再看,还是在那里。

易蠡好笑地说:傻如意,真的是我。

她才反应过来,惊呼道易蠡,你终于来了,我找到你了!你在搞什么,不是让你等我,怎么跑这儿来了?居然还放风出去说自己知道匣子的下落,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么?有没有脑子啊你?重逢的第一句正经话,不是温柔的安慰,也不是喜悦的倾诉,而是劈头盖脑的一顿臭骂!她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很久以后,才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易蠡没好气地瞪她。

易蠡,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也会那么多话!你晓不晓得,刚才说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西街巷口的牛婶教训她儿子。

如意指着他,噗哧直乐。

听了她的话,易蠡先是一愣,接着无奈地哀叹。

怎么会跑来找我的?这次他的口气不再像之前,超乎寻常的平静。

十二岁以后,我就为自己的模样而自卑着,而你的出色人所共知,所以你说喜欢的时候,我更不敢相信。

你说要走,我才明白自己是喜欢你的,后来是那封信给了我勇气。

可是易蠡,我不想一个人等待,所以我选择寻找幸福。

因为我知道,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如意鼓足勇气把心里的话豆子一样统统倒了出来。

易蠡听了,说:你就不怕我不是真心?如果我只是随口说说呢?又如果你一直找不到我呢?那你要怎么办?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如意不知道,这是易蠡第一次被人感动,她的热情执着与真挚情意就像是冬天里一碗红油抄手(馄饨)上红艳艳热辣辣的那一瓢香油,带着傻气的热辣,偶尔会被辣得呛出眼泪,可是温暖烫贴得教人浑身都感到舒坦!如意,你决定了么,会有很多危险的,你不怕?易蠡仍旧有些犹豫,他不放心如意跟着他过现在这种厮杀抢夺的日子。

我不怕,无论多危险,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陪你。

于是,又一个为了情付出一切的女人诞生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夜晚……世界的另一面,充斥着掠杀,血腥,不择手段。

再多的人受伤甚至死去,都不会多看一眼。

人命,何时变得这样微渺?如意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她的客栈发病的客人,那情那景,久远得恍如隔世。

易离回来,不意外地受伤。

如意熟门熟路的扶过他,静静地处理伤口。

这些日子下来,吃惊担心到习惯,经验积累之下,她的包扎技术怕是比医馆的大夫都高明。

有一回她还玩笑说再这样下去,我都可以当大夫了。

他问过她,害怕么?也道歉说让她担心。

我真的很担心你,也很怕你受伤,所以以后要小心。

如意懂得他的意思,但她不后悔,虽然常常担心,很苦,但她是真的过得开心,因为有他。

坐在床边,不时的看看床上的人,确定易蠡没事,如意略微放心。

那天,当易蠡浑身鲜血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他会被伤得这么严重,以前都只是些轻微的皮外伤,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血。

她不想教易蠡担心,擦干眼泪,扶他到床上,想帮他处理伤口,可解开衣服,满身的伤却使她不知所措。

易蠡叫着他的名字,他含糊不清地念着包……包袱。

就昏睡过去。

把他带回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一只黑色的匣子。

她当然晓得这是个什么东西,其实,她觉得那不过是个梦想,抢来的人都不敢打开,得不到里头的东西,不过是件连摆设都不算的废物,可偏偏那么多有本事的人疯了一样地想要它。

她觉得,这东西其实不是宝物,更像是麻烦,是催命的符咒。

可那是易蠡拼命夺来的,所以她只能好好藏起。

她想找大夫,可又怕引来其他人。

只好努力控制住泪水和害怕,一点点地帮他处理伤口……易蠡醒来,眼里满是愧疚,因为他看到如意红肿的眼睛。

他说:对不起,如意,我保证,再也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易蠡医术高超,尤其对于药性和物性,应该是已经对黑匣的秘密有些掌握了。

数日后,易蠡喝了药睡去,等到他睡着,如意拿着包袱离开。

易蠡的伤还很重,而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已经找了过来。

白天在街上,她亲耳听到有人在找易蠡,他是当世高手又怎么样,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匣子到了他的手上,一旦被找到,乌合之众也是很可怕的,况且还要加上他的伤和自己这个累赘。

所以她走了,趁机替他引开那些人,她告诉易蠡东西的藏匿地点后,一声不响地走了,走得干净利落,走得不用脑子,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世上所有陷入情爱的女人太过用心,所以忘记了自己还长了个脑子,所以就变得越来越笨?结果用脚趾头想也明白,自然是被人抓到,逼着交待呗!可她哪会说呢,不管对方怎么折磨,倒没料到这陋颜女子的嘴巴怕是就算碰上死鸭子也得尊称一声师傅!倒是有一次,在她口径如一地说他死了,东西我不知道在哪里。

的时候,那逼供的人在多日来面对一个女子打死不说的态度下,终于彻底地被激怒,逼迫的刑罚都试过,又不能真下狠手断了唯一的线索。

你……哼,看来非得让你吃点苦头了,女人,我有很多兄弟,他们都很饥渴哦,你如果不想被他们吃了的话,你最好配合点。

那人以为如意会怕。

可怎么也没想到,如意顶着被扇得高高肿起的面孔一牵一牵地笑了起来,她说:我一直都很配合,更何况,我长成这样,如果你的兄弟不介意,那你就让他们来啊。

她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别说是现在这付德行,就算是之前,他们会有兴趣才有鬼呢!若不是觉得她的脸恶心,还等那人说?怕是早上手了。

这世上不嫌弃她这张脸的也只有一个人了,算算日子,那个人的伤该好了,至今都没有消息,应该很安全,她也没什么好再担心的。

惟一觉得遗憾的,也许是再也不能见面。

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来了,甚至觉得有些难过。

放了她,我告诉你们盒子在哪里。

听到易蠡真切的声音,如意几乎不敢相信,他们还会再见。

而绑她的那些人更不敢相信,抢到匣子的绝世高手会为了这么一个丑女人而放弃。

是的,没有人会信的。

就算有男人爱江山更爱美人,可这美人横看竖看都看不出美在哪里。

那时候把她抓来,也不过是想从她口中挖出消息,从来都不曾打过易蠡会来救她的主意。

男人嘛……所以他们怀疑是陷阱,说:没那么容易!我们哪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

那你们要怎样?要不是为救人,易蠡早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那人眼珠子一转,说:当面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交出来。

易蠡拎着如意跑,追的人太多,他就算武功再高也没用,杀都杀不完的还耽误时间,两人只好拼命地逃。

一边跑,还一边骂如意:你脑子到底长没长啊?还好抓你的是这些见利跟风的毛贼,看上去凶狠厉害,其实不懂什么手段。

要遇上真正的魔鬼,我拼了命都救不出你,只能两个一起死了!如意缩着脖子跟着他狂奔,听着他凶巴巴又罗嗦的洗脑:你能啊你,还当自己挺过了多大的折磨啊?这点皮肉痛谁会看在眼里,被抽两鞭子就当是狠的了?真正厉辣的手段你用你的脑子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你再试试下次自作主张,要不我也抽你鞭子,要不你就乖乖给我回家!等他们逃进一片树林,才发现身后半个人都没有。

易蠡发现那是一个阵,怕是都被挡在外头了,而他们俩光顾着跑和教训,竟然误闯了进去。

那是一个十分诡异的阵,易蠡试图破了它,连试了几次都失败。

当天幕变得灰暗,夜晚来临的时候,一个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紧随其后的是她的丈夫。

易蠡对他们说了实话,他向来不屑欺瞒或是说谎,敢说敢做得很。

那对夫妻听后,将他们带往林子深处,穿过密林,一座古朴的村落赫然眼前。

夫妻俩留他们住下,直到几天以后,易蠡才知道原来那里是古老神秘的望月族的居住地,而那个女子是望月族的后人,男的也是偶然闯进林子,后来娶了女子做了这里的族长,再也没出去过。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我一定尽力。

逗留了数日,易蠡怕给他们惹来麻烦,带着如意走海路离开。

在海上行了多日,无意间发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岛屿,易蠡说要在那里安顿下来,如意自然也不会反对。

过了一段时间,他说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教如意乖乖等他,并威胁她说:要是你敢离开这个岛,我就躲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

记得前几次的教训,如意哪里敢违逆,连连点头答应。

五日之后,如意与几天前一样来到海滩边,对着大海翘首期盼,终于看到了易蠡驾船归来的身影。

事情都处理好了?嗯,如意,以后我们都住在这里好么?如意长大了嘴巴,愣愣地盯着易蠡,然后语无伦次:易蠡,你不是要……那个匣子……以后不要再提匣子了,我这次出去,就是去处理它。

如意听不懂他的话。

他又说匣子被我开了,里面的东西我卖给一个洋人。

什么?易蠡,你……如意顿时感到头大如斗,这算不算是易蠡的一记回马枪?一个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如意,我一直都是一个剑客。

你被绑的那几天我才想清楚,什么江山、什么天下,根本就不在我眼里。

抢那匣子不过是自负没有我想要要不到的东西,是男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虚荣心作祟。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吃饭也没味道,看谁脸上的笑都是假的,恶心得很!如意一听,没好气地说:是哦,为了你的虚荣心,害得我担惊受怕,拼死累活!你不也让我心急如焚,差点吓死?我们算扯平了,好不好?不好!你这辈子都欠着我的。

如意顿了顿,忽然阴阳怪气地说,谁晓得你现在看别人恶心,哪一天就看我恶心呢!易蠡掰过她的脸给了她一个又重又麻辣的吻,直吻得如意的脸再一次变回红油,然后用能把人淹死的眼神看着她,说:如意,当初在小镇上听人议论你的时候,我还不信。

后来到你店里观察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有人会真心对待别人,帮助别人,即使那些人在背地里嘲笑你,议论你,你却依然谈笑风生,不去理会那些人。

而且,这么小年纪,你却能理性地处理一切,那么坚定,从容。

如意,你知道么?只有真正和你相处的人才会了解你的美。

也让我不得不爱你。

如意傻眼地盯着易蠡,半晌之后,突然抓着他的衣襟,大声惊叫起来:你把我当什么,跑我客栈看戏来啦?!还死皮赖脸的白吃白住!难不成那个病人是不是你串通好的?那倒是真没有,不过多亏了他,让我看戏还不用花钱,哈哈哈……如意气鼓鼓地瞪着易蠡难得开怀的笑脸,眼里一片潮湿。

她突然想起娘亲的话,才发现她早就忘了要问易蠡问题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没有一个字,他自己已经给了她最完美的答案。

娘,我找到那个人了,您一定也会为我高兴罢。

如意在心底自语,然后默默地偎进易蠡的怀中,偷藏去她的窃笑。

其实易蠡还不知道,她哪里还是小小年纪,他们相遇的那一年也都已经二十有二,更何况现在?看来得哪天找机会跟他说一声,嘿嘿。

想什么呢,如意?易蠡轻轻地走进屋子,从身后圈住站在窗口的如意,问。

没什么,只是素瓷和示威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微笑着,过了一会儿,又面露忧色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凌非要回去呢,像我们一样,住在这里不好么?我的傻如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么幸运的。

如意还是不懂他的话,疑惑的回头看着他。

救他们的时候,我给素瓷把脉,发现她的情况很棘手,不但顽疾难以根除,寒气侵入五脏六腑,最严重的是,身重剧毒。

本来像是被抑制的毒,待在海水里一夜,教寒毒给逼得扩散了。

易蠡叹息着,轻轻地把下巴搁到如意的颈窝。

如意望向窗外,或者,更遥远的地方。

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