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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迷局

2025-03-30 08:34:54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正在翻着一本手札,却听到有人略微激动的声音,抬眼一看,青航穿了一身质地精良的绸袍,欣喜地走过来。

听说他升官了,短短一年模样更成熟了许多。

是,你们还好么?我站起来,盈盈走到桌边,让他也坐下。

心里却琢磨着:看来下回他来,得让下人先通报一声,以前不觉得,这么闯进来实在是不好。

好,我娘和小竹都记挂着你,又怕扰了你,才没来。

回来这几天,也没去你们那,倒是疏忽了,等她们哪天有空,就过来坐坐罢。

小姐,我派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地方,连那里的手下都放出去了,怎么会一点音讯都没有?您到底是去了哪里?抿了口茶润喉,捏着瓷杯转了转,我才道:船沉了以后,飘到了一个荒岛,又找不到回来的路,就白耗了一年。

关于那里,不想多说什么,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也不愿有人去打扰如意他们的生活。

小姐,关于那匣子……哦,我正要跟你说呢,那匣子掉海里了,这事儿便就此打住罢。

他不提醒我倒真忘了,来得正好,我也想跟他说把一直派去盯梢式微的人散了,让他从此清闲安全地做官,也算是对大婶最好的交待,我也放心。

青航听了我的话却是一脸古怪,他定定地看着我,道:不会罢,小姐,您是亲眼所见么?我一愣,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怎么了?可底下的人查到说,匣子在将军手上。

什么?!不可能。

先是一惊,随后我就笑了起来,定是那些人弄错了,当日我把那东西放在木舟上,那舟翻了以后,就沉到海里。

后来式微找到我,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他身上有没有匣子我会不知道?再说那里四面都是海,想先找地方藏起来都不可能。

青航听了我的解释,表情反而更加凝重,过了半晌,他才又缓缓地开口,听到您遇难的时候,我一方面立刻派了人去搜寻,又分了一批人去打探消息。

那件事传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很注意出海的码头,着急地等着,我们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那日子一天天过去,杂七杂八的人少了,可还是不时有人去探探。

等到半年后,大多觉得没什么指望,就很少人去了。

你和将军回来的消息之前秘而不宣,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幸好我另谴了人盯梢将军的手下。

将军回来后,那个姓蓝的总管就马上带了一批高手坐船出海直到今日未归,我们的人查到他们是替将军护送匣子归国的。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我还没抓到什么重点,就见他瞄了一眼我的脸色,似有难言之隐,继而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道:还有,小姐,已经能够确定之前有关上官大将军的传闻,是将军的手下传出去的。

将军与上回绑你的那个匿门似乎达成了协议,将军替他们拿到黑匣,他们就……始终关注着我的脸色的青航,陡然将话语刹住,犹疑着是否把它继续下去。

而在他这一席话缓缓倾泄而来的过程中,我只觉得内心的不安在逐渐扩散,我甚至可能隐约猜到那会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然而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当我木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孔,将左手的指腹全力抵在桌面上来强抑自己可能会产生的退缩,我听到自己缓慢地吐出平稳而冷冽的三个字:说下去。

那一刻,我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因为极端地恐惧,恐惧自己会对刚才的那三个字而即将产生的后悔,因为我知道只有一件事情,只有那一些人的命运会让青航这样对我欲言又止。

他们则协助将军让上官家彻底地声败名裂。

如果密室之中的那只黑匣是假的,那是不是表示,从头至尾只是我这个傻瓜走进了式微精心设下的一个局?故意将我带入密室,给我打开机关的密钥,发现匣子,最后以为匣子坠海,从此不再插足;是不是说明,那些相依相伴,以命相护都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华丽戏剧,在他的完美演绎之后,感动了我这个信以为真的看客?式微,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式微,明日待在府里好么?上回你答应过我,请义父来吃饭的,你该不会忘记罢。

晚膳前,我小心地试探,也是求证,然而当话问出口的瞬间,那些积攒了多日的希望和勇气却似盛在布袋里的米突然找到了破洞,簌簌地往外泄漏收也收不住,声音也一点点减弱。

明天,就是青航告诉我式微与匿门碰头的日子。

如果说等待回答的这段时间是我将破洞修补的时机,那么他坚决道出的改天二字,便如一柄利剪的左右两翼,合并挥舞着,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彻底剪碎了那一只我用来收拢希望的袋子。

改天罢,我明日有事。

什么事那么重要?不能换一天么?强笑地凝视着,我走向他,躬身半蹲于他的腿前,双手轻晃他的胳膊,软言恳切,语气隐隐几近哀求。

他怔怔地盯了我半晌,最后坚定地摇头,后天罢,后天。

黯然阖眸,心知是劝不了他,我低眉惨笑,轻轻地回一声,好。

你怎么了?他托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面色。

没事。

睁开眼,我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对他盈盈对视。

……小姐,这是慢性的化功散,无色无味,加在茶水饮食中一个时辰后才会起效用,因此在入口时极难察觉。

你只要想法子让将军出门前服下,其他的人我会让我们的人下在他们的早膳里的。

到时候,我们在半路上截住他们抢到匣子,将军也拿不出东西去与匿门交易了。

晨光微熹的时候就已经醒来,式微还在睡着,我躺在他的怀里,以柔软的指腹描摹着安睡时眉眼温和的线条和鼻间英挺的轮廓,若不是青航的话反复地在脑中打转,这会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早膳之后,清香的茶被端了上来,我上去拿了一杯先浅啜一口,随即噗地全吐了出来。

式微一看我这样,放下丫鬟递上的瓷杯,就走过来替我拍背顺气,你怎么了?继而咳了两声,我才咂着舌,道:这茶的味道怎么这么怪?阡儿你拿什么泡的?就是一直用的雪顶乌龙啊。

阡儿立即紧张地应道。

那应该不会有事的。

式微听了我的话,表情凝重,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一付着急出门的样子。

我举了那茶硬是横到他眼前,气鼓鼓地望着他,不信你自己试试!他还真试着喝了一口,勉强地咽下,才道:好像是有点问题。

抢回杯子,把两杯茶都放回了托盘里,再去沏两杯来。

又一顿,随即亲手端了那盘,道,还是我自己去罢。

不用了,我有事,先走了。

式微在身后叫住了我。

不行,再急也不差这会儿功夫,喝了茶才走做事也精神。

我给你沏茶,你也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托盘的手微颤,我重重说道。

什么事?他蹙眉重复,忽见我微变的脸色,哦,明日吃饭,我记得。

那就好。

跨出房门的刹那,竭力维持在脸上的浅笑失去了牵扯上扬的力量,剩下的只有杯中茶水恍惚地晃动,口中徒留那碗加了盐巴的茶味恒久不去的苦涩。

红泥火炉上的水已经煮沸,我慢慢地提起水壶将滚烫的水注入两只茶杯里。

把那只杯口点了朱砂痔的移到面前,然后,一包白色的粉末被我哆嗦的手死力地攥在杯子上方,冉冉上升的热雾烫红了手,也迷了眼。

化功散?服下以后会怎么样?顾名思义,武功尽化,数十年道行一朝散。

……白色的粉末一接触温热的茶水,即刻溶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深吸一口气,捧着托盘回到屋子,阡儿小心地接过。

我端起那杯茶向他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沉比千金,定定地注视着他饮下,满心满眼只塞得下那粒沁血般赤红的朱砂痣…………长亭街 华坪道 乌雀巷小姐,你怎么来了?偏僻无人的街道,荒废深幽的长巷,惊见蓦然出现在附近的女子,青航快速地将她掩护着拉到一旁,压低声响地问。

我想来看看而已。

始终悬着一颗心的我在府里坐立不安,不由自主地就来到青航告诉我预备动手的地点,我低着脑袋,明白自己的现身将会给他们添的麻烦。

小姐,这里危险,你还是回去罢。

青航的语气有些焦急,若不是不敢冒犯,怕是要撵人的架势。

好不容易过来,我哪里肯听,硬是留了下来,其实,心里仍旧是抱着一些荒谬的期望,期望能够不必正面冲突,至少不要刀刃相向。

现在情况怎么样?应该快要经过了。

我抓紧青航的一角衣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低声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刀,无论如何,都不要伤他。

青航一凛,随即颔首,是。

又过了会,巷子的另一头忽然想起了激烈的打斗声,不好,看来没办法了。

小姐,你快避一避。

青航挥臂下令,立刻又一批人冲了出去,把人逼到对面的死胡同!小姐,你等在这里!话音微落,人已经跟离弦箭一样冲了出去。

兵器相交的撞击声渐远,我脑袋空空地跟在青航后头,转眼就被甩出了老大一段距离,等到出了巷子,越来越多的尸体躺在地上,似乎都是式微的人。

我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对面的死巷。

小姐?!方才已进入那死胡同的青航与我猛然间遇到,被他狠狠地拖着往巷外的方向跑。

这里危险,你快避一避!你们动手了?他怎么样了?这地上都是他的人,他没事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是一味地抓着青航一通问。

突然有人举着硕大的松明火把往死巷跑,是我们的人,指着那人的背影,我惊恐地质问青航:这是干什么?我们在巷里撒了硫磺粉。

什么?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们这么做了?被青航擅作的主张惊得又是一个趔趄,你忘了我是怎么嘱咐你的?青航一顿,道:小姐,你别紧张,只是加大剂量的爆竹粉,我们只是把这里封住,不让将军逃走。

这么多墙一倒他们就被埋起来了,再说,再说……不行,你给我马上停止!拼命地摇头,尖叫着喝止他,我的眼眶开始发红。

我知道,小姐,你放心,不会伤到他们的。

小姐,如果不堵住他们的出路,恐怕他们会乘机带着盒子逃走,到时候上官家就真的身败名裂了!青航明白我的意思,见到我的反应,知道话外之音是他给我的那包药粉。

一句话如刀剑戳入心扉,教我骤然从激动恐惧的尖叫冻结成死寂。

无论如何,要拿回盒子,这样才能保住上官家。

上官,这两个字对于我的意义,第一次教我觉得不甘,然而它是那样地沉重,重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压断我纤细的脖子……战栗地捏着青航的手腕,也许隔着两人的层层衣袖他也能感觉到我冰凉的手温,我乞求地看着他,你发誓,真的不会有事。

那手几乎就是搭在腕上的,抖得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看着我,我发誓。

,接着把脸转向巷子,默默地观察。

而我滑落的手,寂静无声……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没有人会相信,有一天,墙上的砖块会像羽毛纸钱一样在空中散落,高大粗壮的房梁会在瞬间变成树叶甚至是铜钱大小的碎屑,而脚下厚重坚实的石板路龟裂如破布……围墙之后的屋舍轰然倾塌,飞散如齑粉的石块瓦砾滚滚江水一般泻入死巷,大地震荡颠簸,地皮翻起。

大风飘过,卷起四处沙石尘嚣,割破人的皮肤。

然而,当风停时,那破肤的利器便纷纷凋落如狂花……徒留脚下那撕成裂帛状的地面,与高过百岁银杏的巨型土丘,寂静无声地隔绝、葬送,与掩埋……耳畔的轰鸣犹未散去,脑中空芒,心也空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傻傻地瞪视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地转向站在一边的青航,眼底一片迷惘。

你们到四面守着,等过几日开始挖匣子。

耳后响起一列不算陌生的男声,萧南殇。

你,你来做什么?眼前空蒙蒙的一片,我睁着眼睛迷惑地看着他从容镇定地指挥手下,身影晃来晃去。

闻言,他转头冷冷笑道:不是明知故问么?自然是来拿回黑匣。

可我刚想发问,却见到青航从我身后走至他面前,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掌摊平在他的眼前,寒声道:说好的,解药,快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