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云箫听得我醒来的消息,急急地来看我。
我一见他,却是愣了愣,几月不见,竟长高不少,眼神更是稳重。
他没有如我所料的掉眼泪,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朝他笑了笑,姐没事了,不用担心。
他没有反应,半天才恨恨地问道:到底是谁?我神色黯然,轻声道: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问我这件事了。
让我把他忘掉吧。
云箫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问了。
一会儿,他又继续道:爹也很担心你,昨儿还一直在你身边守着,到晚上才走。
我笑笑,看来真的得赶紧好起来才行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在屋里养着,身子也一天天好转。
生日只是简单的庆祝了一下,连酒也没喝。
一直没见着郑夫年,问了云箫才知道他上个月已经动身去了北燕替元无计看病。
忽然想到韩无炎知道我是他徒弟的事实,不知道他会不会特意去找郑夫年问清楚。
也不知郑夫年会不会把我是云雨的事情告诉他,他若是知道了又该如何反应呢?这样一想,只觉得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理起。
干脆放下一切,顺其自然吧。
朝中的事务也纷繁复杂,范成喻对云家的打击一直没有停息,就连另外的容家和李家也很有所涉及,朝中也陆续被他安插了一些新人。
一时间,士族与庶族的矛盾开始激发,朝堂上也开始争论不休。
父亲却也不急,仿佛没事人一般天天窝在府里陪着我,下下琴、弹弹曲的过得挺悠闲。
姑姑要我进宫陪陪她,被我以身体抱恙为由给推了,这样弄了两回,也不再叫了。
范成喻那里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听说他的兰妃已怀孕八个月,要做父亲了。
我也一直淡淡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云烟说什么就答一声,她不说话,我就如同痴了一般,怔怔地看着什么东西,一看就是半天。
她见我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日日找了些笑话来说,就盼着我能露出些笑意来。
等这日子暖了些,云烟就试着劝我出门走走,我不好逆了她的一片好意,便应了。
看着她兴奋地去准备马车,暗暗为刚才的决定而欣慰。
虽说朝廷一片混乱,但这并不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
街道上还是热热闹闹的,摩肩接踵的人群让马车行起来颇有些困难。
我也不赶时间,慢慢地等着就是。
倒是云烟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瞧瞧。
车行至樟书路口,隐约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原来是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把路给堵上了,还跟江允志吵了起来。
我不想多事,便吩咐他让了路,没想到那车主人竟然还不肯放过,骂骂咧咧的说惊吓了他,非得让我们陪钱不可。
我也动了气,在杭州城里就还没遇上过敢在我面前嚣张的人,掀开帘子便要看看那人长得一副什么嘴脸。
那人长得倒也不差,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脚步轻浮,一副酒色过度的衰样,看得我有些不舒服。
正欲放下帘子,那人瞥见了我的容貌,一双眼睛顿时发光,色迷迷地盯着我看。
我生气地放下帘子,让江允志赶车,却不想那混混竟然挡在我马车前不让我走,还口出秽言说要娶我做他的小妾。
云烟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握得紧紧的,若不是我在一旁看着,只怕她早就出手教训了。
我又何时受过这种气,向她使了个眼色,让江允志好好揍他一顿。
一会儿,只听得外面一阵惨叫,也不知那人断了几根骨头。
遇上这种事,我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再游玩,吩咐了江允志掉转车头,打道回府了。
云烟很是不安,毕竟今天是她怂恿我出的门,遇上这种事情她也有责任。
我笑笑地安慰她,正好日子过得无聊,教训教训这种恶霸也好。
晚上范成喻突然来宣让我着实有些意外。
我虽是郡主身份,但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宣我进宫似乎有些不合礼制。
心下有些惴惴的,谢了太监,回屋换了身衣服就跟着去了。
到皇宫的时候,范成喻正在尚书房。
太监禀报之后,就意思我可以进去了。
我摸不清楚范成喻的意思,低着头小心地进了。
端端正正地行了跪礼,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皇帝不叫起,我是不能起来的。
也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
他仍是没有见到我一般,只坐在桌上改着奏章,若不是能听到他低低的呼吸声,我真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人。
也不知跪了多久,开始我还能感觉膝盖传来的疼痛,但是渐渐的就只有麻木了。
刚开始还有些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却也释然了。
头脑里渐渐清朗,浮现的人影竟然又是韩无炎。
一时又想到他的点点滴滴,脑子开始昏昏的,周围的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隐约听到太监又来通报了,一会儿,看到一双女人脚,缓缓地步入。
臣妾叩见皇上。
那女子一口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我仍是静静地跪着,既没做声,也没行礼。
兰儿不必多礼,你正怀孕,下次就不用行礼了。
范成喻终于说话了。
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臣妾拿了些南方刚送来的水果,给皇上尝尝。
这天也开始热了,皇上可要注意休息啊。
我虽然见不到这女子的模样,却也能想得到她该是如何的乖巧妩媚。
兰儿,你上午不是说有人将你兄长打了吗。
朕这就把她给叫来了,你说如何是好呢。
耳边传来范成喻的声音,却听得我心中火冒三丈。
原来我在这里罚跪了半天,只是因为得罪你的小舅子。
好,你够狠!那兰妃似乎有些惊讶,笑笑地说道:臣妾只是跟皇上提一下,哪里真的想怎么样,皇上您也太小题大做了,若是被其他姐妹见着,会说兰儿持宠而娇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那人下手也确实太重了,我大哥都断了好几根骨头。
这事儿,就由皇上看着办吧。
怎么就没把他打死呢?我心里恨恨地想着。
听这女人说话,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难怪能宠冠后宫了。
只不过,你别以为有范成喻才背后撑腰就不可一世了。
在东越,皇帝又算什么。
芷兰郡主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凶手呢?范成喻的声音懒洋洋的,想看好戏吗?我冷笑,云雨今儿还在纳闷,到底是谁家的人这么大胆子,撞了我的马车不算,还要拦了我做妾,弄了半天原来还是皇亲国戚啊。
既然皇上特意来问,敢情是云雨做错了,那下次云雨是不是应该马上应了他,赶紧披了红盖头嫁他才是啊。
我仍是没有抬头,但明显感觉到范成喻身边的温度冷了不少。
兰妃先下去吧。
他的声音冷冷的,明显的不悦。
皇上那兰妃低低地唤着,似乎有些不甘。
见范成喻没有理她,极不情愿地走了。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临出门前射在我背上的嫉恨目光。
你起来吧。
范成喻的语气仍不是很好,冷冷的,好象谁得罪了他一样。
我努力想起身,发现膝盖和小腿全部都麻木了,一时竟然还动不了。
呆了半晌,他又冷笑,怎么,要我去亲自扶你吗?我咬咬牙,使劲地捏了捏腿部的肌肉,然后一股劲地站起身。
一阵酸麻的感觉袭卷全身,只觉得两只脚已经不是自己的。
狠狠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身体摇晃,可是根本没法控制。
一个不小心,两脚纠在一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桌子倒去。
只觉得额头一麻,一股湿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淌下来,眼睛顿时迷糊,嘴里尽是血腥气。
隐约听见范成喻在高呼太医,然后觉得头沉得厉害,慢慢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