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5-03-30 08:34:59

一般所谓毒药,或是毒草提炼,或是蛇、蝎、蛛等所分泌的毒液制成,所制毒药都为死物。

‘虫眼’却不同,这种毒药本身,便是活虫。

以特制的药丸封住休眠中的幼虫,一旦幼虫入体,药丸融化,毒虫便以人体为巢,开始释放毒素,将人体营造成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而后在体表形成水泡,‘虫’便在水泡中生长。

待‘虫’长成熟,水泡破裂萎缩,‘虫’便离开破败不堪的旧巢寻找新的可以排卵的场所……这就是虫眼的中毒过程。

倘若懂得方法,将这些离体的虫收集起来,待其产完卵,孵化了幼虫,便能够再制新的‘虫眼’。

只是这方法与药丸的秘方丝丝却是不知,也不知道‘虫脉’究竟是什么,当年银勾不肯说,她也不想再问。

她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恐怖的东西。

一条‘虫’飞快的在地面游动,靠近已经僵住的冷遇,他愕然的看着眼前,连躲开也忘记。

风师兄猛地拉了他一把,拉到身后,声音艰涩道:放火……把这个房间烧干净。

冷遇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风师兄一把把他推出门,吼道:快去!冷遇抬起头看着他,好似有许多话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终是放弃,转身对家丁道:没听到吗?快去准备!有人慌慌张张的跑去准备柴火和油,剩下的人,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浓烟在冷家庄滚滚而起,灼热的风中风师兄削挺的身姿显得分外孤离,直到大火越烧越烈,直到火焰渐渐熄灭,直到一切灰飞烟灭……就算众人散去,丝丝也一直站在他身后,他站多久,丝丝便陪他多久,没有语言,只默默陪伴……——小卓。

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天与地那么久,风师兄才回过身来,透过一层黑纱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是个好女孩,一个好得近乎完美的女子,一个完美得近乎虚假的女子。

然而此刻,众人已散,空气中还残留着焦灼的温度,身后便是大火后的断壁残垣,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心中竟为自己那种想法感到歉意。

他能觉出她的好,觉得她好得不真实——但如果这是真实呢。

为何这世上就不可以有这般女子,为何有了,他却不信?他静静与丝丝对视,看得丝丝心里发毛,面上却依然宁静,眼中透出对他毫不掩饰的关心。

锦地罗教得好——死抗到底。

终于风师兄走近,轻声道:回去吧。

回去吧,他已感到疲累……对方还会来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却已经很累……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在事情再次发生之前,只想稍稍的休息……一番折腾,回到西祠院的时候已过中午,丝丝不忘在回来之前吩咐下人准备点清口小菜,只是风师兄依然毫无胃口,只靠座在躺椅上,静静的,仿佛小憩。

疲惫的气息一重重,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丝丝第一次走进风师兄的卧房,摆设简单,利落,却太过干净,干净得有些冷清,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原来房间整洁过头,是可以让人觉得空旷和寂寞……还有,一丝丝揪心。

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得出,风师兄的心思,根本没用在自己的生活。

丝丝甚至有种想要弄乱这个房间的冲动,只是她怀疑,就算她把这个房间整得扬扬乱,躺椅上的那个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起来看她一眼。

打消她这种冲动的,是一具琴,摆在桌上,成为这个房间里唯一有一点人气的东西。

多年来在锦地罗的教导下,她对琴乐自虽稍有研究,也一眼能够看出这具琴价值不凡,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拨了拨琴弦。

琴音果如玉珠一般清脆空灵,较寻常琴音大不相同。

身为一个学琴的人——勉强还能算一个音乐爱好者,自然是有技痒的时候,尤其碰上了这样一具好琴,风公子,这琴是你的?也不算是……他姿势未变,轻声答道:是师弟找来送我,硬是放在这里的。

风公子会弹琴?真意外,她以为他只会玩剑咧……过去……不过,已经许久不弹了。

曾经……那是多久以前的曾经?他的手指,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拨弄琴弦,而非握剑。

可是如今,早已经没有了那份闲情,只有师弟依然记着他的琴声,特地寻了这具琴来。

风公子,我可以试试么?风师兄总算稍微肯看她,抬起头来,你会弹?他并不是要看轻了丝丝,只是有点意外,转瞬便也释然,是最初把她当做了丫头的想法影响了他,况且丝丝一直表现得纯朴,看不出有何才艺。

他只点点头,丝丝对他一笑,在琴前坐下来,纤纤玉指便随意拨弄两声,感受了一下琴韵,手指渐渐灵活,一曲《青蛇-思情》轻松流淌,小试了半曲。

风师兄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的确有些意外,这曲子是陌生,却别有风情,曲中意境妖娆流转似乎并不适合小卓这样纯朴的女孩子,但是她弹来偏偏又说不出的受用。

只见丝丝笑意明媚,眼中隐约闪烁仿佛找到了宝,抬起头对风师兄粲然一笑,竟让他看得有些恍惚,心中一动。

丝丝活动了一下手指,方才小试牛刀,现在才要来大显身手。

她想起已经许久都没有唱过歌,她这个‘音乐爱好者’本就是动机不纯的,没有小白莲在,她连唱也懒得唱。

只是这叮咚悦耳的音色闹得她心痒,怎么也想要来试上一试。

风师兄微挑唇角看着她要‘干仗’一样活动着手指关节,然后挽起衣袖——怎么弹琴还要挽袖子的么?接着他想都没有想到的,丝丝竟然把琴从桌上拿起来,斜斜抱在怀里,调了几个音,便轻轻哼唱起来……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发现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恍然大悟早已远去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肯相信错的是自己微微怔住……很……特别的曲子……只是……为何听起来,却如此的触动……他看着丝丝的眼神渐渐变深,静静听着,慢慢靠回去,仰望着房顶……他们说这就是人生试著体会试著忍住眼泪还是躲不开应该有的情绪我不会奢求世界停止转动我知道逃避一点都没有用只是这段时间裡尤其在夜裡还是会想起难忘的事情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种病久久不能痊癒……忘记身边的人需要爱和关心藉口总是拉远了距离不知不觉无声无息我们总是在抱怨事与愿违却不愿意回头看看自己想想自己到底做了甚麼蠢事情也许是上帝给我一个试炼只是这伤口需要花点时间只是会想念过去的一切那些人事物会离我远去而我们终究也会远离变成回忆Oh思念是一种病Oh思念是一种病一种病……她轻轻哼唱,合在琴音里,并不突兀。

她唱了一会儿,却发觉风师兄已经靠回躺椅上,似乎睡着了,似乎没有……收了琴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拿了他挂在墙上的外衣替他披上,转身轻轻推开窗户——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进来,顿时变得暖暖的,一室阳光的颜色。

她回头,阳光中风师兄削瘦高挑的身子掩在外衣下,收起了周身锐利的气息,整个人宁静和煦,只有那顶帽子和黑纱如此突兀碍眼,她支着下巴蹲在他旁边看——这样好的天气,心情都会变好,偷偷看一看他的脸,也不会生气的吧~~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丝丝露出一脸老鼠偷到油的笑容,轻轻的,慢慢的……伸手靠近那顶碍事的帽子……她的手在帽沿边停住,偷偷看她——没有反应哦~还是没有反应哦~~你再没有反应我就真的看喽~~~~丝丝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挑起了他的帽子……嘴唇薄而有着诱人的淡淡色泽,配上尖削胜女子的下巴,让人有吻下去的冲动……英挺鼻梁,再上面,已经完全摘掉了帽子,一对剑眉微挑,凤目细长,此刻却并未闭上,透出其中如刀子般尖锐的眼神,仿佛失却了鞘的利刃——终于,她看到那张脸。

那一刻,丝丝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手中的帽子掉落到地上,丝丝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风师兄并未睡过去,此刻正静静的看着丝丝,甚至方才丝毫不阻止她的企图。

可是、可是!丝丝看着那张脸——一张看似斯文秀才,与江湖毫不沾边的脸,却又如此矛盾的掩不住尖锐锋芒犹如尖刀——但是这眉,这眼,分明、分明!就是无忌小白鼠的成人版!!无、无、无无忌!!无忌!!!*风无忌的确没有睡着。

他知道小卓在做什么,只是没有阻止,丝毫没有打算阻止……只是,他不明白。

不明白小卓为何好似看到鬼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三魂七魄不见了六个半。

小卓?——小小小小小卓?小卓是谁?丝丝用了半天才恢复大脑运转,小卓=丝丝……风师兄=无忌小白鼠。

一瞬间她脑中已经转过千转,扫过跟风师兄、冷遇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很好,目前为止冷遇并未叫过自己的名字,也未跟无忌提过……看起来无忌还没于认出自己。

毕竟当年在黑目山,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又因为修习,每日作的都是轻装打扮,与如今形象天壤地别毫无共同之处……只要防着冷遇说出自己的名字,应该能一直瞒下去。

她绝对不能穿帮,否则就会被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伪装,要不被怀疑就更困难……她的嘴角困难的勾了个疑似笑容的弧度,面部肌肉仍旧有些僵硬,风公子,你醒着啊……我……突然间想起还有点事情,先去忙,你一定累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拾起地上的帽子放回风无忌手中,她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落荒而逃。

小卓跑了,无忌茫然了。

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小卓为何看了他的脸突然之间就疏远了,还处处躲着他,走路都很不得绕着西祠走。

难道他长得真的这么凶神恶煞?当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没有戴帽子便出现在大厅里,这回轮到冷遇愕住了。

师兄……怎么?干吗你也一副看到鬼的样子?风无忌微撩衣衫下摆,在桌旁与冷遇对面坐下来。

我‘也’?冷遇正啃着一张油饼,那是他错过了两顿的饭,他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嘴里继续大口嚼着,却看也不再看手里的油饼,只盯着风无忌猛看。

风无忌不想回答他的疑问,转口道,看什么。

师兄……冷遇一边嚼,一边看,一边还要点着头用眼睛指指点点,忙得很。

原来你现在长这个样子……黑线……||||说什么疯话,你又不是没看过。

冷遇丧失了对油饼的兴趣,丢开油饼拍拍手,带着凳子往他旁边靠了靠,师兄,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你的脸了?整天那么藏着掖着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两年竟然变得这么………………冷遇考虑着措词,不怕死的蹦出两个字:诱人。

风无忌瞪了他一眼——讨打!一双细长的眉眼,刀子一般锐利而冰冷,看得冷遇不自觉地缩缩头,脖子上凉飕飕的。

明明有这么诱人的资本,偏偏眼神如此锐利,冷遇知道多年的仇恨和江湖舔血的生活已经让那种锐利刻进了风无忌骨子深处,纵然在他收敛了杀气之时,周身依然有着如刀的锋芒。

但也似乎正是这种尖锐,更让他有着让人无法靠近的诱惑。

可是师兄……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肯拿下那顶煞风景的帽子?我可是每一次都费尽口舌劝你,也不见你肯露露脸。

这句话仿佛是戳到风无忌的死穴,脸色沉了一下,说道:本就是为防行踪走露才遮掩着面目,如今都被人找上门来,还遮它做什么?这话冷遇听着实在有点牵强,倒的确是为了防止行踪走露,但是江湖上要找他的何止千百,自从不知从哪里透漏出风无忌曾上过黑目山,便有无数眼睛盯着他。

黑目山那是什么地方,多少人上去过,都是有去无回,然而他却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就意味着他从黑衣或银勾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一时间就变得很显眼,终于被人发现他拥有‘虫眼’和‘虫脉’。

这两种东西在江湖上纵然只是传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们的真身,但正是传说的力量使它们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被魔道中人,及杀手组织,心怀不轨者觊觎的不传之毒‘虫眼’,以及更加神秘的‘虫脉’——没人知道‘虫脉’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全死了,也因为知道的人无一不是江湖巨头,或者魔道一霸,有人说虫脉是一本得之成魔的秘籍,也有人说它是可以控制天下的魔蛊——没有人能从黑目山,从银勾老儿那里得到虫眼与虫脉,不代表他们不可以从得到它的人手里抢。

魔道的人在追杀风无忌,为的是抢夺,正道的人也在追他,为的是铲除祸患于未成形。

无论是什么理由,无忌公子并非一个人人宰割的人物,他出手狠辣无情,惹我者死,便因此招下许多仇家。

不过这些,毕竟是当年的事情。

多年过去之后,无忌公子既未成魔也未成王,而他本人随着岁月成长有所收敛,渐渐隐藏行踪低调行事,谣言便有所平息。

谣言平息,不代表那些偷鸡不成失把米,被无忌公子惹下血债的仇家肯放过他,于是便有了今日局面。

这一切,冷遇是看在眼里的。

多年的师兄弟,他知道风无忌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无奈和仇恨。

只是风无忌不肯说,一个人默默扛着,他便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尽量能帮就帮。

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用这般手段?是来找风无忌报仇的人?还是风无忌的仇人?师兄,已经到了今日局面,你还是不肯说出来让我帮帮你么?冷遇,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冷家庄,我当日一时不慎才会惹出这种麻烦,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

但是有关这件事情你还是知道越少越好,否则也只会惹祸上身,这不是冷家庄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事情……风无忌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冷遇也只能蹙眉长长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