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工夫,我就成了宫里最忙的人。
送走了一拨人又来了一拨人,还个个皇亲国戚,这个叫三哥,那个叫二姐,一下子又是德妃、贤妃,诰命夫人……要是没有我娘在耳边提点,那些人我一个都叫不上来,谁晓得皇家有这么多三姑六婆的亲戚?而且还都这么么么么热情,个个看我的眼神都像在鉴赏一件奇珍异宝似的,眼中烧着一团好奇的火,令人完全体会不到亲友间熟悉热络的自然亲切。
这几天,娘天天都来我的景瑞宫,既闲话家常,又向我讲解皇宫里的礼仪规矩、人情世故,赤唐国的国情民风乃至天下的诸多有趣事情,常常听得我不思吃饭睡觉。
这个娘,真是个温柔贤惠的好母亲,她与我妈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类型,我妈一直是个高傲而倔强的女人,从不会委曲求全或向人示弱,更几乎让我相信她从没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而她恬静,淡雅,温和、博识……完全颠覆了我对古代宫闱女人的看法。
只是她望着我时的关怀眼神中仿佛还隐隐藏着些东西,却说不上究竟来是什么。
而且她似乎并不怎么愿意说起李霓裳坠马之前是个怎样的人。
也许怕我知道自己以前是个傻女而感到自卑吧。
她竟编出了一套令我乍舌的说辞,说李霓裳自幼聪明灵俐,勤奋好学,于诗词歌赋、曲艺乐理……皆有涉猎,且颇有小成……每每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就会洋溢着慈爱幸福的光,眼睛里满是骄傲,为自己女儿的出色感到的骄傲。
这种骄傲相当真实,一点儿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可是,玄机不是说李霓裳自幼痴傻吗,又怎么可能精通诗词歌赋、曲艺乐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谁在说谎?可又为什么要说谎呢?送走了娘,我坐在铜镜前冥思,有意无意的摸着头发,满脑子的问号。
我的近身婢女婵儿端着药碗进来道:公主,药煎好了。
我正想着问题,哪里有心思吃药,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放下。
可是淑妃娘娘(李霓裳的娘)临走的时候吩咐奴婢要看着公主趁热喝。
我差点忘了,婵儿是我四个近身婢女中最死脑筋的一个,对我吃饭喝药之事都有一股执著到底的劲儿。
我好几次筹划的拒绝吃药事件都在她的执著中宣告泡汤。
可是中药真的好苦啊!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天大的病也只是吃一颗中药合成药丸,根本不知苦滋味。
捏着鼻子,我好不容易把一碗苦药喝完,婵儿这才满意的收起碗。
我问道:婵儿,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呢?婵儿愣了愣,奴婢听说公主以前很有才情的……听说?我截断婵儿的话,怎么是听说呢?回公主,奴婢以前不是在‘景瑞宫’伺候公主的,是这次公主病好后才调来的。
所以奴婢只是听说,公主是个精通诗词歌赋、曲艺乐理的才女。
婵儿的语气中分明有些躲闪的意味。
那谁是以前伺候过我的?回公主,现在‘景瑞宫’里执事的人都是公主坠马昏迷后从别的宫新调来的。
以前的人都……都因为保护公主不力被陛下治了罪,流放边疆了。
所有的人都治了罪被流放了?这种处罚也太过严重了吧。
据奴婢所知,确实是所有的人都治了罪的。
李霓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痴傻还是聪明?若非痴傻,玄机为什么要这么说?若真痴傻,又为何宫内会盛传她颇具才情呢?而且为什么出事之后,皇上会将景瑞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治罪,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保护不周?算了,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以后再想吧。
倘若李霓裳真是个颇具才情的才女,对我而言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那你知不知道在宫里我和谁关系比较好?假如李霓裳在宫里有交心的朋友的话,那这个人应该会对她以前的情况比较清楚。
回公主,奴婢不知。
但是婵儿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告诉我她定然知道些什么。
真的不知?我加重了语气,佯装发怒,你是不是也想本公主治你的罪?婵儿吓得立马跪下,俯首道:公主恕罪,奴婢是真的不知,因为公主以前并不常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别苑,一年只回‘景瑞宫’一两次,往常也只有皇上与淑妃娘娘常去看公主。
李霓裳这么奇怪?身为公主却不住在宫里,怪不得那些三姑六婆用看国宝的眼神看我呢,敢情有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李霓裳。
是个什么别苑?公主恕罪呀,这个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了。
婵儿卷缩着颤巍巍的身子不敢抬头。
叹了口气,算了,估计这种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也不可能知道太多。
只是我对于以前的李霓裳却兴起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我让婵儿出去,唤言儿进来,近身婢女言儿主要负责我的梳妆穿戴,没有她帮我,我肯定无法拆下头上的发髻。
说实话,古人的头发虽然弄得很有艺术观赏性,可在生活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不便,怪不得再好看也不能成为现代社会复古潮流中的一支呢。
轻抚垂下的青丝,我忽然想起了刚醒那天见到的那个哥哥,禁不住就嗤笑出声,那天我还真是糗大了。
我当时还奇怪呢,为何当我叫那个飘逸的男子哥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还以为他们吃惊一个哑巴会说话了。
原来问题的结症在于他根本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我的未婚夫——赤唐北方邻国和国的六皇子,水墨宇。
言儿很快就进来了。
她的手很巧,往往是随意拨弄一下,我头上那看似繁杂无比的发髻就自然散开了。
想起水墨宇,我便提起了关于他的话题。
言儿似乎很崇拜水墨宇,神采飞扬,口沫横飞的描述着他,六殿下待人温善谦和,文质彬彬,又满腹经纶,诗词曲画更是冠绝天下,无人能敌……行了,行了,先替我把头发梳直了吧。
不适时制止,我怕我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话就要出来了。
不过自从得知水墨宇竟有如此出色后,身为他未婚妻的我心里也是大唱颂歌,只是可惜自从那天见过之后这么多天就再没见到他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我问言儿。
他?公主是说谁呀?凭我这些天的观察,言儿什么都好,乖巧听话,可就是常常会犯迷糊。
水墨宇啊!哦,短路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公主是说六殿下呀,大概在忙‘群英会’的事吧,六殿下半月前来赤唐就是专程为忙这事的。
前阵子因为公主生病,殿下每天陪着公主,都没有空闲管这事,现在公主好了,殿下可能就去忙了。
不过昨个儿殿下还来过呢……他来过?我怎么不知道?我一脸惊喜,看来他还是挺关心我的。
那会儿公主睡下了,殿下就没有进来。
我的目光扫向周围当值的宫女,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还以为自己单相思呢。
奴婢知罪,奴婢下次不敢了,请公主恕罪。
齐刷刷一溜儿的宫女都跪了下来。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古人的尊卑观念如此根深蒂固,我都劝到懒得再劝了。
摇了摇头,我轻叹,都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什么罪不罪的,都起来吧。
看来我就不是做颐指气使的主子的材料,见她们怕成这样,再大的气都消了。
谢公主。
言儿,你刚刚说的‘群英会’是怎么回事?我对这个名字比较感兴趣,当然更重要的是群英会是水墨宇正在做的事情。
想想我那时空不知道哪个地方电视台好像也有一个节目叫做群英会,不过具体玩什么就不记得了。
言儿一面梳理着我的头发,一面详细的讲述,回公主,‘群英会’是咱们赤唐国、和国、日月国三国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的比试大会,今年正好轮到咱们赤唐国举办……听了半天,我总算有点明白了。
美其名曰群英会,其实也就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运动会,当然不会是比游泳,田径、体操、排球……这些运动项目了。
但性质差不多,也有类似于金牌榜之流的排名。
从言儿期待的表情和憧憬的眼神判断,群英会应该是属于奥运会那种高级别的。
而且天下三大国,三国皆参加,想来规模一定不小。
当今天下,最大的三个国家分别是南赤唐,北和国,以及疆域最大且雄踞西方的日月国。
三国之中,赤唐物丰民富,日月国兵强马壮,和国两项都不突出,但好在比较平均,而且国民尚文,也就是说国民的文化素质比较高,多产才子才女。
听言儿说,群英会那天宫里的主子都可以携带宫女太监出游,而且自曾祖皇帝那代开先河之后,女子也能参加群英会中的比试项目。
这总算是给了我一个盼头,否则真会把我给憋坏了不可。
若真应了那句故国三千里,深宫十二年的话,我可就不只双泪落君前了,我非要把玄机老头揪出来打一顿,好端端居然把我丢到皇宫里当金丝雀。
锦衣玉食的帝王家生活虽然不错,但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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