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追逐名利与富贵,古痕便是其一。
而且除了这些东西,世上也还有更珍贵的东西值得人们去追求……我振振有词。
哦?对少夫人而言,还有何物更珍贵?云楚颇感兴趣。
我冷言,譬如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东西都不是用名利,金钱能买来的,人常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天伦尽失……可我若成了天下之主,又岂有得不到的东西?遑论爱情,亲情,友情?云楚粗暴的打断我的话,睇着我反问。
我一气,是,你的确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会是真正的爱情,友情,亲情么?别人看中的只是你的地位和财富,万一有一日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地位,没有财富,又有谁会真心爱你,关心你,在乎你!云楚听罢,久久地看着我,而后意外地大笑起来,想不到堂堂赤唐国尊贵的九公主也会有这种令人意外的想法,奇哉!怪哉!我自觉对牛弹琴,不想再与云楚纠缠在这个无知无解的问题上,毅然站起,你若不愿告知我的过往,那么我想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了,实难奉陪下去,告辞。
共同语言?云楚蹙眉嘀咕。
我转身补充,还有,你若敢对古痕不利,我定会带着孩子立刻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
我此刻真的后悔自己冒冒失失来了日月国,找了云楚,如果不是我在云楚手中,古痕此时的处境定然不会如此被动。
不知道这几日,古痕在落日城的境况如何?我真的好想他。
可惜人总是在分离之后方能体味出相聚的可贵。
云楚仰望着天,依旧坐在玉阶上,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为何爱古痕?我微滞,没有理由。
我的心告诉我爱了,那便是爱了。
云楚不再说话,大笑了几声,这回没有留我,我缓缓走回逸香楼。
逸蝶,飞羽,古巽正在屋内等我。
见我进屋,逸蝶笑迎上来,我问道:怎么还没休息?逸蝶笑答,先前爷让人炖了些补身的燕窝送来,少夫人还没用过呢?我被逸蝶拉到桌前,坐下吃起燕窝,随口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么?这么好,送燕窝?也不是,逸蝶回道:听逐云说,似乎爷新近得到一些粮食……今夜举办庆功宴……哦,难怪他穿了一身彰显身份的见客华服。
粮食?什么粮食?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意识到这粮食似乎与牧原有关。
联想那日乌飞城杜府招婿时的情景,云楚的出现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令人完全忽视了他的贴身侍女玉逐云及其他某些人的举动。
莫非云楚新近得到的粮食就是牧原从醉城购回的那批?想想,真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杜从商一定与牧原有关,而云楚出现在杜府断然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行为,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牧原那批粮食的下落,看来他已经得手了。
我摇了摇头,牧原哪里是云楚的对手?吃完了燕窝,我起身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四天,我还是日日上山寻找极品诛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这个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心里早有了准备,但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我是决不会放弃寻找的。
这几日,云楚时常来逸香阁,而我与他除了争执再无其它。
我与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太不一样,实在难以平和相处。
他有太严格的男尊女卑以及主仆等级观念,以致他的侧夫人们在他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没有一丝自我主见。
除了逸蝶稍有见识,其他人皆是言谈乏味,了无生趣之辈。
纵使妇典倒背如流,又有何意趣?还不是人云亦云的应声机。
纵使个个官宦之女,大家闺秀,妇容妇德兼备,也只是好看不耐用的花瓶。
想必云楚纳的也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娘家,看中的也非她们的贤德,而是她们大富大贵的身份。
刚刚送走一个串门的侧夫人,我望向窗外。
今夜,云层密布,万里无月。
逸蝶去了千寿阁还没回来,说是要留在那里伺候夫人。
虽然夫人早醒了,但连日来出现头痛、头晕、厌食、恶心、呕吐、耳鸣、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
听说连皇宫的御医都来了好几位,日日把脉问诊,开方熬药,却总不见好转。
我曾问过逸蝶为何不为夫人诊治,她淡笑,说她虽出自名医红家,但于医学之道只得皮毛,医术并不高明,夫人的病兹事体大,御医尚且无法,她就更不敢卖弄了。
其实,听过逸蝶对夫人病症的描述,我心中早有腹案,毕竟我曾是医学院的脑外科学生。
夫人的病按理说,十分清楚,依据她摔倒后立即发生短暂性昏迷,清醒后又近事遗忘、以及此后的头晕、呕吐、耳鸣等症状判断,她应该只是脑震荡。
只要恰当服用些镇定药物,多卧床休息,减少用脑用力,保持良好的心态,适当进行精神安慰即可,唯一比较可怕的是脑震荡可能与其他颅脑损伤如脑挫裂伤,颅内血肿合并存在,否则单单一个脑震荡短则五、七日,一般半月左右就能恢复正常。
哪里需要如此劳师动众的医治?奈何她是尊贵无比的愈德长公主呢?只怕打个喷嚏也比一般人矜贵。
这些话我与逸蝶说过,逸蝶只是笑了笑,未予评论,说云楚已请来了神医,夫人的病不日将痊愈。
晚膳沐浴之后,我斜靠在软塌之上冥思,想的,忧的全是古痕。
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了,倘若古痕有事,我独生在这世上又有何意趣?没了他,可还会有人懂我?若是无人,又何必让我孤独的灵魂漂浮在异时空呢?少夫人。
古巽忽然进屋。
我撑起身子,事情打探得如何了?回少夫人,古巽走近,小人已经查到了,是禁园。
果真是禁园?走,一同去看看。
我迫不及待的走下软塌。
可,少夫人,今夜恐会有雨,而且夜黑去禁园,这恐怕不妥。
古巽面露难色,实在担心我的安危。
没事,不是有你和飞羽在吗?时间所剩无几,我强压住心中火焚般的烦躁,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希望,岂能轻易放弃,而且我就不信弑君宫里的禁园还真能有妖魔鬼怪不成。
可少夫人,飞羽去了厨房,此刻不在。
没关系,有你在也一样。
我只打算去瞧瞧,又不是搬东西,不需要人多。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逸蝶说起禁园,说是弑君宫中的禁忌,不得擅入,曾经有人误闯之后不久便暴毙身亡,从此没人敢再去。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又或者我天生敏感,我让古巽去下人中打探不久前死去的那个弑君宫的管事死前去过什么地方。
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没错。
那个管事的确是在误闯了禁园之后,天没亮便暴毙身亡了。
如果他真是水净宇派来的卧底,那么助妍山有极品诛颜的消息,应该是他进禁园之后,死之前放出去的。
这也就是说,他在禁园内发现了什么东西,足以证明助妍山有极品诛颜。
想到这里,禁园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走一遭。
古巽提着灯笼在旁照路,我一直小心的紧跟着他。
走了许久,古巽,你可打听仔细了?去禁园是走这条路?为何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禁园?古巽回道:回少夫人,禁园在‘弑君宫’的东北隅,自西南隅走来,自然是远了些。
那也不会这么远吧,而且一路上一个宫内的侍卫婢女也没看到,你确信没有走错路?回少夫人,这条路肯定是对的。
古巽的声音越听越令我觉得有些怪异。
你没事吧?我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古巽拖长了声音,小人没事。
此时,四周漆黑寂静,密云遮月,虫蛙乱鸣,听了古巽的声音我禁不住害怕起来。
等等,古巽,这不是路,我们这是走在草地上,你肯定走错了!脚下的软草发出吱吱声。
古巽猛然转过脸,怪异的笑起来,没错,少夫人,这条就是你要走的路。
我的路?哇——我后退一步大叫起来,古巽的脸竟然开始扭曲,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脸,他却仍旧笑着,笑得诡异,渐渐那笑变成了我的笑,那脸也变成了我的脸,我又一次见到了那和我一摸一样的容貌,出现在别人的脸上。
火,漫天的大火烧了起来,烧透了半边天。
火光中伸出一双手,不,是一双爪,腐肉粘附在骨架上,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从火中一步步走了出来,狰狞的笑着,一身血红的衣裳在火中尽情的燃烧。
你是谁?我一步步后退,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中。
这场景曾在郑王府中出现过,水墨宇说那是我的噩梦,那么这次,一定也是个梦。
你的梦?女人破锣般沙哑的嗓音响起,那声音仿佛出自被火烧坏了的嗓子,话语像是由嗓子中呛出来的,你的梦就是我的梦。
她步步逼近。
你究竟是谁?一股阴风直灌入我的脊柱。
天是火红色的,女人癫狂的笑着,我就是你!不可能,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我疯狂的打开女人伸过来的手。
女人狞笑,你害怕了?不要怕,你看到的火已烧了两百多年,我受了两百多年的火噬之苦,你只是看看,何必害怕?什么?两百多年?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惊恐的叫起来。
女人逼近我,你放心,我只是要告诉你去哪里寻找极品诛颜,你无须害怕。
她的尊容,她的声音叫我如何不害怕?我移开一步,颤道:极品诛颜?你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