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琼儿如此反应,娃娃跟那美貌尼姑互相打量着,心中暗潮涌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还是娃娃先沉不住气,主动问道:您,您是我的亲人么?尼姑微微一笑:贫尼已是出家之人,原不该提世俗之事,今日你我能相见便是缘份,你且过来,我说个故事你听。
娃娃急忙上前洗耳恭听,那尼姑并未马上开口,只用手轻轻抚摸娃娃娇嫩的脸庞,抬手为她将几丝碎发别到耳后。
正当娃娃以为她要开口时,她只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娃娃觉得她是在回忆,在整理尘封多年的往事,只静静等待,不敢出声打扰。
几盏茶时间过去,尼姑回神抬眼望着娃娃,问道:你先说说你是哪房的女儿?娃娃肃容答道:我是二房元配所生。
尼姑点头,拉过娃娃坐在她身旁,对娃娃讲述了一段陈年往事。
十六年前玉府有一位大小姐名唤玉蕊,年方二八,德容妇工,诗词书算,无一不佳,又是相府千金,被选入宫封为贵妃。
当时同为十六岁的皇帝惊为天人,暮其才华,怜其美貌,宠爱有加,不久就怀了身孕。
虽然当时皇帝已有一子,但那是一宫人趁更衣之便色诱所出,少年皇帝血气方刚,当然抵抗不住美貌少女的诱惑,临幸后又厌其功利之心太重,再不理会她。
那宫人倒也争气,才一次便怀上龙种,得了个贵人封号,只是母子俩如入冷宫般,再没见过皇帝。
大皇子生母身份低贱,又为皇帝厌恶,这皇长子的身份自然异常尴尬,别说皇位与他毫无干系,皇帝甚至都不当他是自己的儿子,曾公然对外称玉贵妃怀了他的第一胎,命众太医好生调理侍奉。
如此看来,这玉贵妃的肚子若是争气一举得男,这储君之位,不作他想。
于是乎,所有人都盯着玉贵妃的肚子,只可惜,这肚子太争气了,竟得了对孪生子。
这双生子在平常人家乃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可在皇家就大大不同。
照皇家秘史记载,若非要立孪生子中一人为储君,必先溺毙另一子。
皇帝为这事很头疼,看着这对可爱的儿子,既希望自己和意中人的孩子将来继承大统,又不忍残杀亲儿。
思前想后决定先将两个孩子秘密分送到两个亲信府中抚养,等将来容貌长成后,再作打算。
当时所有知道玉贵妃生了孪生子的宫人太医都被封口,知道真相的只剩孩子的双亲。
玉贵妃对皇帝的做法没有微词,但失去亲生孩儿的陪伴整日里郁郁寡欢, 玉容消磨。
有一日深夜,宫中闹刺客,那受伤的刺客逃到了玉贵妃所在的承露恩殿,当时了无生趣的玉贵妃面对刺客的长剑竟起了求死之心,不待刺客动手,自己就往剑头上送。
刺客大惊收剑,打量这个女子,对上一双倔强的明眸,两人同遭雷击。
爱情这个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来无影去无踪,可遇而不可求。
没遇到的一生也就那么过了,然而一但遇上了,便是生死相许之时,世俗禁忌再也禁锢不了他们的灵魂了。
原因呢?无解!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旁人更不理解了。
要说玉贵妃移情别恋么?也不尽然。
那玉蕊自幼被养在深闺,所接触的男子除了父亲便是两位兄长,哪里识得情滋味?二八年华便贵为皇妃,眼里除了太监只有皇帝。
皇帝爱她怜她,她也温柔以对,她以为那就是情爱,她以为老天垂怜,让她跟对良人。
然而自从遇到了他,一切都变了,就像缺失一半的心遇到了另半颗,无需他人解说,碰到了便完整了,心完整了,便无师自通了。
刺客在承露殿藏匿的三日,劫走了玉贵妃。
贵妃被劫,这对皇室绝对是丑闻,消息自然被封锁,暗中查找无果只能作罢。
再者,一个被劫出皇宫的妃子,为了皇室的清誉,纵然被找回来也是死路一条。
便是皇帝宽容赦免了她,按当时的礼教,作为皇妃本人,能不给自己一条三尺白绫么?于是,贵妃被劫三日后,皇室便对外宣称玉贵妃产后体虚,染病身亡。
玉蕊跟刺客逃出宫外,料到城门必然被封,也不知会有多少人马城里城外搜索呢,决定先在相府后山躲一躲,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的没人想到他们居然藏身玉府。
风声过后,玉蕊偷偷去见过一次父亲,也就是娃娃的祖父,父亲盯着女儿一字一顿道:从今日起,你已不是我玉家的女儿,你好自为之吧!不,爹爹,我生是玉家人,死是玉家鬼……,艰难的吐完这几个字,玉蕊再没力气站立,被屋顶等候的刺客拦腰抱离,仍然回到后山顶。
刺客知她心事,便在半山腰设下迷踪阵,一住就是十五余年。
本来在林中作一对神仙眷侣也是不错的选择,谁料女人心海底针,她既不后悔为爱私奔,又觉得愧对真心怜爱她的皇帝跟忠于皇帝的父亲。
这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心思啊,无法平衡,她只能惩罚自己,她削发为尼了。
真是孽缘哪,尽管被赶无数次,刺客仍然选择留下与子偕老,埋骨青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恋,明知道这爱不大可能有结果,知道留下来的结果是肝肠寸断,寂寞终老,仍然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刺客每月下山为两人采购衣食,还帮她买来木鱼佛经,为她盖了木屋,自己则在梅林外,等待伊人的回心转意,十五年如一日。
无须情话绵绵,不必山盟海誓,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是心痛得麻木了吧,姑姑平静的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两个听众却早已泪如雨下。
姑姑淡然的讲完故事,脸色苍白,却面无表情,直挺挺的那么坐着,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然而,娃娃能感觉到,她内心在沉痛中,一切的思维好象都已停止了,似乎,她在待死,似乎,她的灵魂已从肉体中飞了出去!行尸走肉,娃娃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她紧紧握住姑姑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姑姑的鲜活的灵魂。
她是她的亲人,所以她为她的痛而痛;她同是女人,所以为这个凄美的故事感动悲伤。
但,这并不表明她认同她的做法,既然不能彻底挣脱世俗的枷锁,为什么还要私奔?既然选择了真爱,又何必用如此愚蠢的方式伤人伤己?你当年若多一分责任感,就不会为爱抛下丈夫儿子私奔,而是继续你安逸的贵妃生活。
你若再多一分洒脱,就该跟有情人归隐山林,做对神仙眷侣,而不是为过去的遗憾成为一堆行尸走肉。
你现在的痛苦那不是自找的么?你惩罚了自己,连累了爱人,难道就能对丈夫儿子补偿了?娃娃对姑姑的做法确实不以为然,但她不忍开口指责,也无力说服她执拗的荒谬的处事原则。
这样的女人是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她们的思想不是娃娃这样的穿越女子能理解的。
在没摸清姑姑内心深处的心思之前,她不敢贸然开口,以免弄巧成拙。
时候不早了,娃娃服侍已瘫软身子的姑姑歇息,自己则拉出琼儿选了一间空木房打地铺。
娃娃问琼儿对这事怎么看?琼儿难得露出庄重的表情,认真答道:小姐,奴婢钦佩姑小姐的勇气,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洒脱,只是,只是……见琼儿犹豫,娃娃鼓励道:但说无妨。
只是,这样做有点自私的,咱们女子的使命就是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这样跟个男人私奔,有,有些轻浮,不过想来姑小姐也是一时冲动才失足成恨的,她现在为自己的过错吃斋念佛十五年,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你的意思是说姑姑做的没错?娃娃不确定的再问一遍。
琼儿闻言,急得结巴道:小,小姐,好歹她也是您的姑姑啊!虽然这样苟且偷生有些可耻,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只要您不说,我不说,这事就这么过去吧,让他们在这儿过完余生吧。
娃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就让姑姑这么着了?见小姐有些被自己说动,琼儿更加恳切道:小姐啊,您冰清玉洁见不得这样的丑事,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哦,您,您就忘了此事吧,赶明儿咱们就离开这个是非地吧!娃娃不信邪的再问一遍:琼儿,你是说我们明天就离开,然后就任他俩在这儿自生自灭?琼儿真急了,提高音量:小姐,平日里您虽然古灵精怪,但还是很善良的,怎么到了自己人这儿就变得冷酷无情了呢?您,您还真要逼死自己的亲姑姑不成?娃娃无话可说了,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啊,在畸形的封建礼教熏陶下,逼死个偷情的妇人好像是天经地义的,而放过她,却反而像做亏心事一般要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娃娃感慨,连出身江湖的琼儿都是这样的观念,就更别提被女诫喂大的名门闺秀了。
按这个时代来衡量,姑姑还算是个勇于冲破礼教枷锁的巾帼英雄了,只是就像那些农民起义一般,虽因为民心的进步而起义反抗,却仍然因不够进步而以失败告终。
想到这里,娃娃对姑姑多了份理解,姑姑追求真爱没错,她用惩罚自己的方式赎罪也正说明她善良不够自私。
这样的女人,可悲可敬亦可恨!第二日天蒙蒙亮,琼儿还在睡梦中,娃娃悄悄掩门出去,穿过梅林,来到昨夜黑炮男子留步的地方,四处张望。
少顷,那男子无声落在娃娃身后,冷冷问道:你找我?娃娃转身,甜甜唤道:姑丈!姑丈一愣,嘴角颤抖,硬声问道:你,你叫我什么?姑丈,姑丈,姑丈!娃娃连声叫道。
姑丈喜形于色,这对面部僵硬了十五年甚至有可能更久的人来说,突然的面部大动作会不会抽痉哪?娃娃有些担心。
姑丈柔声问道:你找我有何事?我是来帮你达成心愿的。
娃娃问道:你跟我姑姑有过肌肤之亲么?姑丈一副见到鬼的模样,不回答娃娃也知道没有了,便自顾说道:不是我说您,您这样就算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
姑丈打断她的话:这是个闺阁小姐该说的话么?谁教你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跟你姑姑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莫要再提这些龌龊事了,更别在你姑姑那儿提起,不然有你好受,听到没?娃娃撇嘴:我这是帮你,你不知道,这女人都善变的,当年或许她一心向佛,可难保十五年后的今天,她还是相同心思啊。
任何人都会因为冲动做过些偏激的事情,您能确定姑姑心里没有半点后悔么?她若有心后悔,你不主动求好,难道还要她一个女人家倒贴不成?姑丈迟疑问道:这,这话她让你来说的?娃娃摇头:这倒不是,不过我觉得她吃斋念佛十五载,再大的罪也该赎尽了,该是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了,难道您不想跟姑姑举案齐眉如胶似漆,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这话的诱惑力太大了,姑丈病急乱投医,请教道:你小孩子家还能有什么好主意?娃娃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一番,姑丈不以为然道:万万使不得,这样一来,你姑姑必定寻死。
娃娃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你要特别留神,把可以寻短见的东西都撤离,然后寸步不离陪着她。
见姑父又想开口反驳,娃娃伸手制止继续道:你之前就是太君子了,才失败的,要知道这烈女怕缠郎,贞妇这一套,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为了爱扮一回小人一点也不可耻,侄女我支持你。
姑丈仍担心:可防不甚防啊,没了剪刀匕首绳子之类,她还可以撞墙,从崖上跳下去啊,我每月还得下山一趟的,总不能带上她吧?姑父啊,这么着,您那,先把好事得逞了,然后她要撞墙,您就说\'你撞我也撞\',她若要跳崖,您就告诉她\'你跳我也跳\',她要是解下衣带要上吊,您就也解下裤腰带宣誓\'你吊我也吊\'。
姑丈轻咳一声:这不是无赖么?娃娃一拍大腿叫道:啊呀姑丈,您总算开窍了,就是要无赖,越无耻越有效。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拉不下脸皮拐不到媳妇啊。
姑姑一直不接受您,多半是因为\'烈女不事二夫\'的顾虑,您一旦来个霸王硬上弓,好事成都成了还能咋地?女人嘛,一哭二闹三上吊,您就陪她折腾几日,只要几次寻死不成,她就会认命的啦。
姑父觉得这法子虽损了点,却也不失为良策,只是困惑道:你这小丫头,打哪学来这套下三滥的?娃娃现在已经不怕他了,蹬鼻子上脸道:您就省省力气对付我姑姑吧。
哦对了,这事还得等我跟琼儿下山后再做,这女人都是死要面子的,若让旁人见到这样的事,说不准真会羞愤寻死,到时候就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