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袁天罡的话,聂小川觉得吹进来的风刺骨的寒,以至于袁天罡挥舞在眼前的字条都变得有些模糊。
这个孩子对自己的目标有着不一般的执拗,她以为这次会不一样了。
他疯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回去会让李靖坐实罪名?袁天罡气急若狂。
黄老妇人紧紧揽着孙子,不知所措的盯着他们两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聂小川呆呆盯着手上的字条,李君原本刚毅的字体,因为手上的伤而变得虚浮,我会到益州找你们,保重,勿念。
勿念?怎么能够勿念啊!你要做什么?他要寻死自己去,关你什么事。
袁天罡看到聂小川一言不发的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衣物,忙一把抓住她。
别说胡话了。
聂小川叹了口气,甩开他的手,我怎么可能不管?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故意的,我就知道他不想去益州,小川,我不能再让你冒险了,不要管他了,求求你好不好,你跟我走吧。
袁天罡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抓住聂小川的双肩,大力摇晃。
你冷静些!聂小川一个反肘将他推开,看了一眼惊恐的黄老妇人与孩子,我们出去说。
她抓起包袱就往外走,听袁天罡在身后凄然说道:好。
话音刚落,脑后一麻,不由愕然回头,看到袁天罡决然的面容,他怎么也会这招快速致人昏迷的技能?别怨我。
这招是李君那混蛋对付我用地。
耳中只听得袁天罡一句话。
昏迷过去。
她地手紧紧握住腕上地青蛇。
袁天罡无害她之意。
她不想害了他。
按理说按压大动脉不过昏迷一刻。
但聂小川再醒来时。
却感觉身体摇晃。
竟然已经在船上了。
身边坐着一脸担忧地黄老妇人和孩子。
走了多久了?聂小川立刻坐起来。
伸手就撩开帘子。
看到河宽十几丈。
船速极快。
两岸风景瞬间后退。
几个时辰了。
昨晚半夜就上船了。
黄老妇人一脸担忧地说。
欲言又止。
恩人少爷可是走了?因为李君一句话才带上他们。
这位老妇人一直把他视为恩人。
聂小川已经站起来了。
活动关节身体并无大碍。
也顾不上她地问话。
抬脚就出去了。
今天天气大好。
红日当空。
无半丝云彩。
聂小川看到自己所处地这艘船是典型地商船。
宽大厚重。
最大限度地满足载重。
共有三层船舱。
她自己就是从最上层地迈出来。
甲板上站了许多人。
大多数是船夫以及商人地护卫。
闹哄哄地说着什么。
聂小川四面扫视。
看到袁天罡站在船尾。
忙快步走过去。
你闹够了没?下一刻就靠岸吧。
她沉声道。
袁天罡闻言猛地转过身,眉头深锁,以往嬉笑的面容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凝重:小川,我们三日后就可以到益州,到时我会派人去北周,以我们袁家的声望,绝对可以把李君接出来,李靖也没问题。
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你是万万不能在踏入北周一步了。
聂小川摇头不语,袁天罡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从来没信过我,我真的对你无半点害意,那一日,我在街头看到你,就想着要认识你,只是这个念头。
一直到现在就只有这个念头。
哦。
聂小川答了声。
躲开他的手,那是我错了。
我知道了。
这时几个护卫站在船头喊袁天罡,袁天罡便走过去,聂小川慢慢跟在他的身后,注意力放在减缓的船速上,河道进入一个转弯处,水流的很急,但离岸边却近了许多。
于是她顺手抄起堆在一边的一根长长地竹棍,快速奔跑,在众人的惊呼中,撑杆跳远那样,借力飞了出去,正好落在岸边不远处,水流只没过脚脖子,看那船已经因为转弯激流走出去好远了,袁天罡以及黄老妇人抱着孩子都站在船尾。
保重啦!聂小川摇摇手,大声喊着,转过身走上岸,将湿衣拧干,定神分辨方向快速飞奔而去。
袁天罡的话她基本上没往心里去,前世里,因为显赫地家世无双的美貌,见惯了各式各样的追求者,什么样的表白都见过了,多的都麻木了,而今生,她没打算能找个爱的人,这样的时代,她不相信自己能找到自己的良人。
聂小川日夜不停,困极了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眯会,终于来到一个比较大些地城镇,这一路行来始终没有问到李君的行迹,这个孩子从小跟着她耳濡目染,野外生存技能是学到手了,追踪以及反追踪,很拿手的。
聂小川心里也开始焦急起来,杨坚是知道李君真正身份的,目前北周与北齐关系这么差,说不准杨坚会将李君供出去,来巩固同盟关系。
姑娘,到底要多少馒头?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聂小川这才醒觉,她已经站在这个铺子前好久了,野外打些野物勉强吃饱,进了城吃喝都是要花钱的,她的身上并无半分钱,潜意识的因为饥饿停在这家店铺前了。
以自己的体力,饿个两顿是没问题地,聂小川抱歉一笑,忙起身走开。
吃了再走吧。
袁天罡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聂小川愕然回头看去,见他已经买下几个馒头,包着走过来,他的脸色带着几分困顿,清秀的脸上蒙上一层风尘,显然也是仓皇的赶路来了。
你怎么?聂小川一时说不上什么心情,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摆出防备姿势。
袁天罡叹了口气,将一个馒头放进她手里,说道:你不跟我走,那只好我跟你走了,说罢,一面大口吃着,一面大步迈向前。
从现在起。
聂小川对他是再无半点疑心了,一种难言的激动涌上心头,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孤单,而同时又有一种愧疚感,她当然明白这个男人肯如此做。
是因为对自己的情难自禁。
你要知道,我不能。
聂小川赶上他,开口说道。
我自愿的,你无须担心。
袁天罡笑嘻嘻地说道,再说,李君将来非王则侯,我还指望靠他发家呢。
既然他有意回避,聂小川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二人边走边说。
分析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这个小弟我真搞不懂怎么想地,就像一头瞎了眼的牛,只知道一味向前跑。
也不管前边会不会撞破头,也不管会不会拽伤关心他地人。
袁天罡叹口气,自己受了那么大罪,怎么就是没长进!一个人只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受苦,他就能忍受一切苦难。
聂小川慢慢说,此时他们买了两匹马,正奔驰在大路上,四周茫茫荒野,隐约点缀这一些小村落。
袁天罡听了双眼放光。
仔细念叨几遍,才满脸敬佩的说道:小川说话总是入情入理,李君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万年修来的福气。
聂小川呵呵笑起来,说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我也想要认识下这个高人。
袁天罡倍感兴趣的追问,聂小川一拍马,大笑道:一个疯子说地!越往北上,看到的场面越惊人,因为战乱而出现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他们现在走到北周边界不远处,东边属于天鸿,北面就是已经被占领的北齐边境疆域,不时有一队队彪悍的天鸿兵士呼啸而过,输送各种物资的车队也是接连不断。
天鸿已经围攻北齐国都三天了,北齐各地纷纷自立,北齐的大使在北周国门外哭了三天三夜了,眼都哭瞎了,大叶国宣布不能再接受难民了。
等等。
各种消息不断闯入耳中。
北齐看来是没救了,那下一个会不会是北周?聂小川再不敢停留。
拿出项上的戒指,一路上四处留印记,她要抢在李君之前见到杨坚,她要杨坚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可用的价值。
乱哄哄地气氛紧张的边界,竟然奇异的繁华起来,无数带着各种货物地商人们跑来跑去,聂小川不由感叹,战争果然是促进生产力发展的一大手段啊。
有人跟着我们。
顺着人流走在前往北周的国境处,袁天罡用手臂撞撞她,低声道。
聂小川也察觉不对,借着整理头发,侧目看到身后不远处有几个可疑人,其中两个是背着扁担的行脚贩,身旁还有几个贫妇正在他的货筐里乱翻,他们的神情却十分凝重,眼睛不时的乱转。
而就在此时,前方也出现混乱,不知道为什么行军中的天鸿的兵士开始驱打众人,惊了两辆载满粮草地马车,一左一右,并驾齐驱,不管脚下哭喊的众人,向着聂小川这边飞奔而来。
马车上两个车夫,面容狰狞,额头青筋暴涨。
袁天罡抓住聂小川,飞快向后退去,身后却已涌上那些行脚贩,马车在颠簸中扬起无数草料,伴着这些散落的料草,跳下来七八位手持大刀的汉子,呼喝着劈向飞速退向一边的聂小川。
聂小川扯过滚落身旁的几个箩筐,挡住砍过来的大刀,手里牵着的马却瞬间被砍中,嘶鸣着扬起前蹄,还没来及奔跑,从后面伸来四根长矛,生生将其刺穿,聂小川赫然看去,这些长矛带着倒刺,伴着人的齐声暴喝抽回,血肉飞溅。
是谁要杀她?或者说,他们要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