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雪扇吟 > 第八章 添重帘慕添重伤

第八章 添重帘慕添重伤

2025-03-30 08:35:09

那段时间,是又忙又乱,忙乱得闹哄哄、喜盈盈,除了忙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什么事情。

谢扶苏小屋这边,草药要浇水料理、鸡犬要养,前来找谢先生治病的病人要知道谢先生去哪了,要被介绍到其他郎中那儿,或是病情简单已有方子、光要抓药的,青羽凭着从谢扶苏那儿学到的知识,也还能抓给他们。

何家扇坊这边,老法儿的扇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铁生的大扇子挂出后,很受一些外城顾客的欢迎,尤其是华城人。

他们高洁而任侠,倒很爱这种乡土调调的东西,但青羽很怕其他蒲扇坊很容易也能仿出这种大扇子来,于是又动脑筋革新。

学了云水坊一些刻艺后,她想出主意,在扇面上烙出线条乡村画来,与竹骨上的烙画不同,很是新奇可爱的,但烙画工艺对于何家扇坊的人来说一时不易掌握,她灵光一闪,又想出先在纸上描画出线条,把处理得极薄、半透明的蒲叶蒙上去,以针刺出画面来,再粘一层蒲叶,制成扇面,又结实、又好看,制作的速度比烙画快,价格自又不凡。

旁的扇坊在想通整个制作关窍之前,要让何家扇坊好好赚一阵子钱。

云水坊这边,全靠了依依的面子,样样能支持的事,都鼎力支持青羽,连云水坊雕刻的手艺也不瞒她,令青羽受益良多。

青羽感激之余,任何能做的事,也拼命帮依依去做。

她能做的,也无非引秋坊中学来的做扇子手艺。

嘉虽然看不上她的手艺,龙婴那儿的甲先生、离上人也对她的能耐嗤之以鼻,但云水坊的诸多制扇师傅,学得比她还糙,不少流程上的关键还要请教她呢!青羽难得被人这么重视,再忙也是欢喜的。

晚上,她跟依依睡一张床,两条被子,一条杏红、一条淡青,全是湖绉被面、细白棉布被里,带流苏的两个深蓝刺绣枕头紧挨在一起——两个人就亲密到这种地步。

第55节:添重帘慕添重伤(2)秦歌那一百两银子,青羽已经还上一成了,本来还可再多还点儿的,但总要多留些银两做本钱——何家扇坊,要大大地扩张呢。

工坊像国家一样,往往越扩大、越昌盛,扩大之后管理不过来,结果像瘸脚骆驼一样烂死的,不是没有,但在创始阶段,总要往大了走,困守一隅是没有前途的。

秦歌哪里看得上这点儿银子,并不要青羽还。

青羽硬给,他也只好收下了,转买些细巧吃食、玲珑玩意儿,青羽没那么多空闲招呼他,反而是依依长袖善舞,同他处得越来越熟。

这天,四宝跑进来,他喜欢地直拍手,青姐姐,云小姐,快去看!秦少爷拿了个魔法棍来,上面有银球,球里还有只小白耗子,跑啊跑的,好可爱!云贵在屏风边放下书,嗯?了一声,四宝最怕他,先没看见,如今一发觉他也在这里,垂手老老实实在旁边站好,云当家。

三娘跑进来,一把将他往外拉,这死崽子!没天没地,瞧吵着人家大当家的、大小姐!一个眼风儿就飞给云贵。

这当儿,何家扇坊的人分成两地住了,春婆子秋婆子、大娘二娘、铁生大宝,留在原来家里做蒲扇的基本处理,二宝三宝过来学手艺,三娘吵着过来,说照顾二宝三宝,顺便侍候青羽跟云水坊的恩人,有事没事老在云贵面前献媚,谁都知道她的肚肠,看见一次就闷笑一次,汉伯很不待见她这样的行径,跟她吵了几次。

四宝还小,跟着娘过来,也学不了什么,就帮着他妈跟汉伯捣蛋,气得汉伯吹胡子瞪眼的,云水坊里倒热闹许多。

云贵是素来不理三娘的,当她空气。

云心怕弄僵了,拉着青羽笑道:好,什么银球耗子的?我们去看看。

青羽正欲跟她走,云贵却道:我跟青姑娘有点儿话说。

他平常话不多,说一句是一句,云心看了看他,没敢问,就一个人出去了,还轻轻替他们把门掩上。

云贵翻了几页书,再将它合上,青姑娘,我想了很久,你还是住回何家扇坊去吧。

什么?青羽没有想到是这句话。

最近街坊中好像有些流言。

云贵道。

是的……说青羽跟云水坊当家的住一起,有点儿不清不楚,甚至说她从引秋坊里被逐走;就是为这个缘故,连谢扶苏也被编排上了;还有人说她想夺云水坊的家产,真可怕。

传这种流言的人里,有些叔叔婶婶,都是熟人,看着她长大的,还给过她糖吃呢!该八卦时一样不含糊,双目炯炯,正因为越熟越兴奋。

对不起。

青羽向云贵道歉。

跟我没有关系,住出去是对你自己比较好。

云贵皱起眉,好像她侮辱了他。

可是……依依需要我啊。

青羽迷茫。

云贵哑然。

是的,整个扇子流程都需要她,但是她懂得什么呢?几天前,就在这个房间,关起门来,云心曾质问他:你在搞什么?我明明告诉你,只要你先向她施恩,这个傻子什么都肯替你做的,她什么都猜不出来的。

我知道。

她有点儿傻骨气又怎么样?顺着她好了!一个老扇坊又怎么样?那几个小孩子,如果可以栽培,正好做我们的人手,不行的话,以后踢走也不迟。

可是她啊,全部流程像她这么熟的,再也没有了,引秋坊没在时她就在了,她是个宝贝!我知道。

他知道,但是青羽这家伙知道什么呢?看见她那一刻起,他就看穿了她是什么人,像云心报告的那样,一个傻子。

她永远猜不出云水坊的水有多深,趟进来,从此就与云水坊共存亡,要么撑下去,要么有一天身败名裂。

他已经撑得够苦,何必又带一个?他跟青羽翻脸,也许是故意的,把她从门口推开。

此刻叫她住远点儿,也是为她好,真有什么事的话……真有什么事呀!也许她可以撇清一点儿。

他跟云心已是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但并不一定非得把别人拖下水。

可这傻子不肯走呢!只要有人需要她,她就不愿意走吗?这叫他……叫他怎么说!云贵死死盯着墙上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的冷金笺对联。

冷静,冷静……可是叫他说什么好呢?青羽目光却被旁边玻璃壳自鸣钟上的钟点吸引了,哎,时辰要到了,约好去山上看竹子呢!做扇骨的竹材很讲究外皮,所谓的货卖一张皮,竹材未干透之前,表皮清筠不能有丝毫损伤,否则犹如美人面上生疤,那价值损失多少,就说不得了!为了保证材料完美,讲究的扇骨艺人常常自己亲入山中精挑细选竹林,选好后截成小段,用纸包好携运出山。

采伐旺季在冬天,许多未雨绸缪的秋季就去挑货订货了,如今已快入冬,依依说要做批好扇子,那自然该入山去,跟种竹子的山主都已经约好。

我去叫她。

云贵站起身。

不,不用了。

那个什么银杖,应该很有趣吧?依依和四宝的笑声,连这个院落里都能传进来,她很开心,让她玩会儿吧,反正她也没选过竹子,我去就好。

第56节:添重帘慕添重伤(3)云心不会喜欢这样,她希望把青羽脑袋里的知识全榨出来,一丝都不放过呢!云贵阴郁地想。

那样也好,早点儿把这女孩子榨干,再像甘蔗渣一样吐掉,以后云水坊再有什么沉浮,也就与她不相关。

他按了按她的肩,等着。

便去叫云心。

那是演戏时,戏子扮演远方的帝王时使用的权杖,木质的,有戏子气质一般夸张雕刻与癫狂涂料,蛇与果实、假的金粉与火焰般的红。

但杖头那颗银球居然是真的银子,镂空,里面有只雪白的小耗子,四只小红爪子踩着球,再怎么奔跑,都是逃不出去的,只能蹬动球儿不停转动罢了,说起来真是悲惨的命运。

但所有少年和孩子围着它,都逗弄得兴高采烈。

少年和孩子们,根本是这样残忍的生物,而且残忍得如此兴高采烈、理直气壮,让人也只能原谅了。

云贵对云心道:山上的约,你要去了。

云心跳起来,吐吐舌头,是,大哥!别人都以为他是狠心的家长,指使大病初愈的妹子干这干那,其实,谁都不知道,这里真正主事的是云心。

他是废人,从很早起,就已经是废人了。

云贵跨过一道门槛,忽然道:你去引秋坊前给我留下的珍珑,我已经快解开了,就差一步了。

啊,那个,我自己都解不了。

云心耸耸肩,因时因势的玩意儿,取个乐子,大哥你又何必太在意。

选竹子的活儿,完成得不赖,虽然没能选中什么极品竹子,将就用也就得了。

云心又缠问一些价钱、市场方面的事,青羽不太管这些,看到竹林边一弯流水,反而心一动。

这应该是雨水汇成的,入山时就有了,略混,流到竹林这边,竟比刚才还清,也许因为这一带的土质好,溪床都是细砂,没什么泥,水流得又缓,所以越流越澄澈。

青羽不由得一路跟下去——要造好扇子,水也是很重要的,越洁净的水,磨出来的玉竹越洁白细腻、肌理迷人,然而澄清了的雪水干净了吧?又不一定比清溪水磨出来的效果更好,大约跟水质也有关系,水质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一次次地试验。

现在引秋坊后头的那口好井,嘉当年不知费多少力气打出来的,根本是先寻到得用的井,再顺着井的地理位置造起坊来,好水就有这么重要,怨不得青羽一见到,就留上了心。

走出半里远,她失望了:一片杂树林,老叶与果实都落在溪水里,把好好的山水搅得一塌糊涂。

造化弄人,这烂叶果搞脏的水,连洗衣服都难,更别说磨扇骨。

溪水像是害了臊,弯个弯儿,消失在一块大山岩脚下。

水是不会消失的,总要有什么去处接纳它,它才会去。

这山岩脚下,是哪里有暗隙把它吸纳了去吗?青羽心念一动,张开双臂,贴住山壁,喃喃道:在哪里?砂石能够净化水,如果它渗进地里,又从哪儿冒出来?那么会有几成可能,出来的水会很洁净,比它刚出生时还洁净。

山壁不会说话,但青羽听见鸟鸣、虫叫、叶子簌簌地歌唱,有些不是来自身边,而是遥遥的,前后左右……甚至是山壁的那一边。

有水的话,就有生命。

山壁的另一边也有水吧?会不会就是青羽要找的那股水?青羽绕过去走。

有路,她顺着路;没路,她自己就是路。

凹凸不平的石块,她把脚搁上去,生刺的枝条,她用袖子包着手抓上去。

水!她惊喜地叫出来,随即愣住。

人迹罕至的地方,小小湖泊,半湖碧波粼粼,半湖的血,那血色还在晕开来。

有个人倒在湖边,只穿着中衣,是细白的上好料子,满脸血污,紧闭着双眼。

青羽撕布条裹住他伤口,用了各种方法叫他,叫不醒。

她想把他背出山去,可力气还不够撑起他半个身子的——这人真肥!若是一头猪,老早出栏了。

一只蚂蚁搬不动东西时,要去叫另一只蚂蚁,人总不能比蚂蚁更笨,青羽决定回去找依依和山主一家人。

可是,来的时候,她不知怎么一鼓作气爬过来的,回去时根本找不到痕迹,另辟一条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还难,她好容易爬到山脊上,远远看见山主的小徒弟坐在门前劈木头,赶紧把手在嘴前卷成喇叭,哎……依依……她还在吗?她没等到你,说有事,跟师傅走了!小徒弟回答。

那……我这里有人受伤……你能来帮忙吗?师傅不让我乱走!小徒弟回答得怪没余地的。

青羽看看脚下,就算努力爬下去、再努力劝他一起上来,也要耽搁太多时间了,而且这种没路的山头,不一定能运送伤者。

不如顺着山脊往西南去,就是何家扇坊,把力大无穷的铁生叫来,比一个小徒弟还中用些。

主意打定,她埋头往何家扇坊去,没进门就大喊:铁生铁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定住,先生。

你怎么样?没出什么事?谢扶苏摸摸她的头,看看她全身上下,还好吗?云水坊的小子欺负你了?第57节:添重帘慕添重伤(4)他是准备在山洞中静修的,没想到谣言长了翅膀,连深山都飞进去。

他相信青羽绝不是乱来的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云贵欺负了她。

他咬碎一口牙,下山来,先到何家扇坊探探情况,没想到正撞见青羽。

撞见她,袖污袜脱、头发上扎满木刺和碎叶子,眼神却比谁都清亮。

他忽就鼻子发酸,有一种孩子再乖、再听话,都注定不让人省心的感觉。

他觉得心都要让她揉碎了。

谢先生,正好正好,我看见一个受伤的人,希望他现在没死。

可是那里没有路,还好先生有武功的是不是?天哪,那个人可千万别死!青羽急得语无伦次。

等一下,你是说,有个陌生人受伤将死,倒在深山里没路的地方?谢扶苏理出点儿头绪,那种地方你是怎么寻进去的?你有没有看官方公告?有个疯子逃在外面,杀人无数,官府正悬赏捉拿呢!你有没有一点点保护自己的意识?!天哪,连他想离群索居的人,都听到了这条消息,她住在城里,居然就没感觉吗?她能不能更荒谬一点点!青羽眨了眨眼睛,宵禁啊,大搜查啊,都是为了那个疯子,到处贴着布告,所有人都在谈论,她知道啊!她只是不大知道那疯子跟她找水、救人有什么关系。

谢扶苏叹了口气,扶好我的肩,我们走。

也许刚回来找她时,他想让她向他道歉,想让她保证以后一切听他的,再也不胡闹,但现在他放弃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如此而已。

再有能力的人,抱着再善良的意图,也不能让一朵兰花开成一朵牡丹,是不是?他能做的只有尽一切力量保护她走她的路,根本如此,他到现在才领悟。

叫铁生帮忙把伤者背负回何家扇坊,再查看了他的伤势后,谢扶苏脸色有点儿凝重。

先生,他死了吗?青羽胆怯地问。

没关系,我可以救活他。

谢扶苏把了脉后,这样回答。

青羽松口气,放心地笑笑,去看铁生的扇子了,咦,你烙画做得这样好了!铁生憨笑,他心灵手巧,看别人做什么,拿来想想,就会了。

纵然一时不会,多想个几日,总也能像个几成。

尤其青羽对何家这么尽心,他觉得自己多做一点儿,都是在跟她并肩战斗,所以又怎能不全心努力?但他说不出来,有些人的心像花朵,开在心里,外面一丝光华都泄露不出。

可是这里还是有点问题哦,你想,如果这样……这样子。

青羽喃喃着,跟铁生切磋,一时又把伤者的事给忘了。

专注在一件事情上时,她每每这样,把别的都无视。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伤者洗净脸之后,露出的容颜足与龙婴有四五成相似,如果龙婴忽然发了福,这伤者简直就是他的亲兄弟。

青羽!青羽!谢扶苏提高嗓门喊。

啊?青羽抬头,眼神空茫,思绪还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一时回不了神。

这个伤者的事,对谁都不准说出去。

我跟何家其他人也会叮嘱。

此外,你如果有什么重要东西放在云水坊里,去拿出来,今后你不要在那里睡了。

啊?青羽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

我要对你负责!你听我的。

谢扶苏干脆直接下令,铁生难得的、坚决支持了谢扶苏的意思。

于是青羽就往云水坊走了。

东西倒没什么东西,但总要跟人家说一声……吉里巷,云水坊门口,她看见几顶漂亮轿子,还有许多人。

奇怪,巷子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而且那些人之中的一个,是嘉?嘉的神色凛然像个女神,指着云心哂笑,你们看,云水坊的大小姐,竟然到我坊里做丫头,被我赶走了,靠着偷来的一点儿三脚猫功夫,竟想卖扇子呢!怎么可能,天底下有哪一户放心跟贼做生意的人,就尽管到这儿来好了。

老字号?呸!怎么想得出来!云心站在门口,面色发青、嘴唇雪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人都是菩提斋之类大商户的有头有脸老板,讪笑着看看她,交头接耳,那种目光,足以让一个女孩子羞愤投河。

但云心只是站着,纹丝不动、只字不吐。

坊主,怎么了?青羽奔过去。

好,这里又有一个。

嘉斜睇她,你们的猫腻,我不管。

但你们得不了好的,我告诉你。

到底怎么了?青羽急得哭出来。

来参观参观的,参观完了,也可以走了。

嘉懒懒上轿,其他老板也都鄙夷地笑着走开。

云水坊,不会垮的。

云贵走到云心身后,两只手按在她肩上,不管你使什么手腕,最终得不了好的,会是你。

目光冰冷望着嘉。

贼还嘴硬。

嘉笑起来,艳红的唇角,狠毒如火焰,你会后悔的。

坊主,他们……他们是好人啊!为什么你不帮忙他们,要跟他们吵架?青羽无法理解。

小姑娘,你走时,我跟你说过一句话,得罪我的人,有天要跪着求我。

嘉不理青羽,盯着云心,跟我斗吗?还早呢,你现在还不算最惨的时候呢!大笑着上轿。

掀轿帘时,她的手停了停,想:是不是再叮嘱几句呢,对青羽,叮嘱她不准跟谢扶苏发生什么关系……但也不必了,那两个傻瓜,是绝不会乱来的。

她甚至还可以想办法把局面弄得更乱些呢!越乱,不是越好玩?她笑着,直到笑得咳出来,帕子捂住嘴,轿子远去了。

第58节:添重帘慕添重伤(5)青羽呆站着,坊主好像不再是以前的坊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终于能小小声问云心。

云心整个人,好像全凭云贵的两只手才能支撑住,可她的声调冷冷的,还很有筋骨,桐梦商行说想跟我们合作,订我们的扇子,其实是嘉设计的,我信以为真跟桐梦老板谈时,嘉带人来笑我。

我太天真了,她早看出来我是云心,她存心要踩我的。

怎么会……那当时,你到底为什么要进引秋坊呢?青羽总算想起来问了。

因为一个特殊原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可以吗?云心恳求地看她,你还会继续帮我的,是不是?云贵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的行径,无论怎么看都是潜入引秋坊窃取秘密,想化为己用,但这么简单一句托词,因为说得足够真诚的关系,青羽也就信了,甚至都没有想到自己也正在帮忙把引秋坊的工艺秘密泄露给云水坊——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掌握的手艺有多么重要,再说,如果不可以对外人说,嘉为什么不直接对她说不行,然后把她带回去呢?是!当然。

青羽握紧云心的手,我当然要帮助你!我……嗯,今晚要回何家扇坊睡,因为这样可能对大家好一点儿……胆怯地看一眼云贵,而且我跟铁生又商量了些烙画的事,也许会好的。

还有水,我找到了很好的水呢!不过还要试一下,反正明天跟铁生去盛点水运回来试试,我们这么努力,一切都会好的!用力抱抱云心。

是,一定会,我相信你。

云心目送青羽离开,笑容冷下去。

只要被人相信着,这个笨蛋就一定会跑回来帮忙。

她知道这点,所以利用。

只有利用与被利用,她的世界里。

她太疲倦了,没余力在人的背后赠送什么温暖笑容。

你留下的珍珑,我刚刚解开了。

云贵在她身后轻轻说。

哦?云心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那天你说,你比我聪明,我应该听你的。

你说,如果我能胜你一局,我可以喊停。

我们可以……云心打断了他,大哥,你不知道吗?晚了,事已至此,我们回不去了。

云贵怔怔看着她的眼睛,晚了吗?他们只能在她划定的道路走下去……不,即使是她,也无法掌握这条路的方向吧?然而他会陪着她,他们会陪着彼此。

何家扇坊的暮色下,谢扶苏蹲到地上,对着那些做扇的东西看了又看,叹口气。

帮不上忙,他会武功、会行医,但是这些叶子、竹子、布头的东西,他真是一点儿都搞不来。

青羽既然坚持,也只能让她自己去忙,而他,就多看几个病人,多攒几个钱,万一这个作坊撑不下去,他也好在经济上多支持一点儿吧?唉,其实以他的身手,随便去偷去抢点什么,就够几户这样的作坊吃几年。

但是……他实在不是那种会劫富济贫的人啊!谢扶苏又叹一口气,自从认识青羽,他几天内叹的气比从前几年都多。

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向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那个伤者状况已经比较稳定了,虽然仍然发烧,并且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像是受伤过重所致。

谢扶苏知道他身上的伤口,不是一般的强盗砍出来的,他身上的衣料也不是平民能穿。

这个人不简单,只不知是哪路豪强,谢扶苏默默守护在作坊里,不管出什么事,他想他总会有这双臂膀保护青羽。

如果青羽要保护别的人,那他也理应帮忙。

先生?青羽出现在门口。

谢扶苏抬头看她,眼神静静明亮,仿佛她是烛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先生,有一天,就算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也不会不理我、不会祝我得报应,然后从我身边离开,是不是?青羽疲倦地在他身边坐下。

是的。

谢扶苏回答,发生了什么事?先生,你会削竹丝吗?很细很细,像头发丝一样细,可以吗?她忽然请求。

谢扶苏就拿起一块竹子,开始削。

他的剑艺,可以在夜色中刺破一只蚊子的翅膀;可以准准削下一个中年人头上的一根白发,而不会伤及其他黑发。

虽然很久没有使剑,但他的剑心还在,于是随便拿把刀,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纤细绵长的竹丝,就在他手指下形成。

我可以用它们编一把扇子,然后用先生的名字给它取名。

青羽喃喃,这话好耳熟,像是谁说过的……你不会突然离开,也不会突然变得很凶,是不是,先生?我害怕,那样太悲伤。

晚霞静静在窗台上荡开,竹丝绵长似情人的相思。

谢扶苏说:是,我答应你。

第59节:河汉几时渡(1)下卷 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