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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殇全集 - 第147章:风声转一

2025-03-30 08:35:38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都要更早一些。

还未过十月,京城的天空已渐渐起了北风。

转眼间,我入宫已整整四年。

这四年里,我几番生死,宠辱沉浮,喜怒哀乐,百转千回。

看似波澜风光,扶摇直上,其实是冷暖自知,患得患失。

摊开手掌,我细细回想自己这十指之间究竟抓住了什么,又错失了什么,却始终盘算不清。

如今,我手中所能紧握的,也许只有这帝王的恩宠了。

可是,这隆厚的恩宠太过光华耀眼,像覆在我身上的一件金织银绣的华裘,刺得人双眼发疼,刺得人心头滴血,让人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我终是发觉,就算是再苦心提防,悉心铺陈,人生的这一条路,变数委实太多。

谁又能够躲得开,尘世后那一只覆雨翻云的手。

我潜居在随安斋,努力的调养身子,只盼着能够一天一天快点好起来。

渐渐的,能起身了,能下地了,能在芳云的搀扶下到附近走走。

我只字不提火烧熙韵宫一事,只字不提失去的那个孩子,也不让悲伤和仇恨占据自己的脸庞。

而我的心,则像中暗中蛰伏的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每一日,正德帝除了处理朝政,余下的时光全都放在我身上,就算朝政再繁忙,他都要腾出时间来陪我用膳,若要通宵批阅奏章,他也会先来看一眼我睡得好不好。

而随着身体一天天的康复,我赖在窗台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时只是为了用目光去追随天边那一朵流云,一坐便是大半日。

身后是重重的一声叹息,正德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在我身后静立了多时。

他缓缓上前,在我身畔坐下,轻轻问道:在想什么?我面色平和,甚至很努力想笑得自然,柔声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想想晚膳是吃珍珠丸子还是桂花茯苓糕。

他眉心一颤,微沉了眼眸,终是开口道:若是心中难过,不妨哭出来。

我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酸滞,顿了一顿,这才转首看向他。

这几日政事繁重,他的面容日益憔悴,鬓角竟不知何时生出了几丝白发,教我看得心头一痛。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轻道:皇上,事情都已经过去。

月儿不是难过,只不过是在努力忘却。

那些往事也许只是浮华一梦,梦醒来,身边还有您,月儿便没什么值得再难过。

天愈发的冷了,随安斋中却依旧和暖如春,炭火煨在暖炉中,冉冉迷迭着松果的香气。

他的眼中满满是沉沉的伤痛和怜惜,伸出手拥住我,放下那一切不去再提,只是责怪道:你的身子怎么那般凉?天寒了,别在窗边坐那么久,来,朕抱你进去。

其实,我掩藏得好的,不仅仅是悲伤。

我不止一次的在想,其实他给予我的恩宠,才是这一切的始末,是所有的前因后果,是我所有坎坷跌宕真正的根源。

那曾经的欢爱和旖旎,像短暂的春梦一场,醒来后却总是让人跌进更沉痛黑暗的现实里。

心中或许是有些怨的吧,如果我还能够再选一遍,便一定不会在那初遇时的雪夜,一路贪恋隔岸的烟火,一路靠近那个命中注定的开端。

躲掉与他的相逢,是不是也能够躲掉此刻这伤痛的结局?可是,当他又在我面前,当我又见到那与自己一样悲戚的容颜,见到那眉眼间的皱纹又加深了几许,心一下子软了。

我情愿强颜欢笑,伪装自己还足够坚强,只希望这样能够让他好受一些。

我们彼此之间,不再是耳厮鬓磨,你侬我侬,我们俩人越来越像是那涸泉中的两条鱼,需要相濡以沫,互相慰藉。

又过了小半月,从前殿得来消息,正德帝已向礼部传下口谕,让他们详拟进封我为贵妃的诏文。

此言一出,又起千层浪,礼部数位老臣颇多争议,尚书史怀民更是在紫垣殿长跪不起,只说这贵妃之位贵重,不宜逾位进封云云,百般推辞。

贵妃?我无奈笑起。

他曾起誓永不再立后,能颁予妃嫔的最大恩赏,便是这仅次皇后一级的贵妃了。

看来,他是下了决心,要用所有能够给予的恩宠和荣耀补偿我,弥补掉那个失去的孩子在我心中留在的空缺。

我并未急着动作,而是静静地等待前殿的消息。

那史怀民跪了也足有一个多时辰,以他六旬的年纪多少有些不支了吧。

只是场面上闹得那般难看,不给皇帝半分情面,倒真有空有一腔忠肠傲骨了。

这才举手理了理发鬓,转身向芳云吩咐:芳云,替我去一趟紫垣殿,就说时辰不早了,还请皇上和史大人用了晚膳再说。

紫垣殿的偏殿中,我吩咐人备好了一桌酒菜,请他二人入席。

那史尚书是两朝老臣,德高望重,铁骨铮铮。

眼下见了我陪膳在侧,亦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好一派耿直秉忠的模样。

我淡淡一笑,亲自为他斟酒布菜,而他依旧岿然稳坐,不为所动。

正德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

我放下银筷,缓缓言道:史大人是辅国老臣,居功至伟。

今日能请到大人在宫中用膳,实是臣妾之幸。

那史怀民继续板着张老脸,冷冷回道:娘娘言重了,老臣只是谨遵圣意,事先并不知晓娘娘会在此处。

正德帝面色一寒,望了我一眼,依旧忍而不发。

我见他说话半分不留情面,索性开门见山:其实臣妾今日请得大人在此,实是有一事相求。

史怀民两缕花白的长眉一抖,斜眼看来,目中精光一闪,微有冷嘲之意。

我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道:史大人老臣持重,大人的话相信皇上一定能够听得进去。

臣妾今日只想请大人帮着臣妾劝劝皇上。

说罢,站起身来跪拜在地。

史怀民面带讶色,显是始料未及。

正德帝牢牢盯住了我,依旧沉声不语。

我抬起头来,恳切言道:臣妾惭愧,入宫数年,一来对社稷无助,二来未能为皇家绵延子嗣。

无功无德,实不敢再受天恩,逾级进封。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撤了那道册封贵妃的旨意。

若不然,臣妾受之有愧,只怕是要终日惶惶。

其实我的身体尚属虚弱,这一番动作,额上早已是冷汗连连。

正德帝看不下去,噌的起身一把捉住我胳膊,低喝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轻轻挣开他的手,不再出声。

他叹了口气,终是答应。

那史怀民看在眼中,面有愧色。

正德帝将我扶起,也不管他人在场,怜惜地抚过我面颊轻道:你身子尚未好全,这又是何苦?我深深直视他的眼,淡然道:皇上的心意臣妾自然明了。

可臣妾早就说过,这荣华地位,只是过往云烟,臣妾看重的,是皇上的情意。

正德帝微微蹙眉,正色道:可朕也说过,不愿委屈了你!说罢,转向史怀民道:下月初八,进封昭仪宁氏为怡妃,只进一级,未有逾越。

尔等可还有什么意见?史怀民起身叩首,再无他言。

这一番风波终是就此了解。

自此之后,我贤德之名遍传朝野,而我与正德帝之间两相情深,更传为一时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