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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殇全集 - 第57章:谈心二

2025-03-30 08:35:38

那一夜回来,正德帝在云翳斋中披阅奏折到深夜,待到事毕,却又隐隐有些头疼了。

投毒一事尚未彻查清楚,可是线索到了胡太医那里却已断掉:收押那一晚,胡大人便在牢中自尽了。

在早朝时得知他自尽的消息,正德帝只是冷冷一笑:哼,到底什么人值得他以死尽忠!也罢,朕也不愿再追查下去,只盼某些人好自为之!只是那一事后,正德帝似是存了心结,太不愿意去碰汤药了。

因此,当今日旧疾似又复发之时,何公公伏在他耳旁轻轻征询:可要老奴派人去传太医来?正德帝只是略带倦意地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用,朕只是有些困乏,想休息了。

何公公忙遣人收拾了东西,点了息神香,又撤去几盏宫灯,可不想正德帝在榻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

当时我也侍立在侧,见了何公公暗暗投过来的眼神,便略略思量一会,上前在软榻旁轻声问道:奴婢前些日子在薛太医那里学了些按摩的法子,也能安神催眠的。

皇上若是放心,就让奴婢试试?正德帝此时睁开眼,似是有些欣然地望了望我,也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去坐。

此时,其他人已经相当识做得悄悄退出殿去,只余了我二人在殿里。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单独面对他,但我还是不自觉得有一些的紧张。

依言在他身边坐了,见他点头示意,这才伸出双手,用了中指拇指,循着记忆中的法子,在风池、风府、肩井、合谷、太阳、百会各穴一路轻揉下去。

我的手略略有些凉,指尖触及他温热的肌肤,渐渐和暖起来。

他又合上眼,静静的似在享受。

半响,突然淡淡一笑:不错,确是舒缓许多!想不到士其竟无意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月遥,还是你能解朕忧困,比朕那些朝臣能干多了!见他好转,我心中亦是欣慰,低敛回了一句:皇上玩笑了,奴婢愧不敢当!他略收了笑意,似是认真了些:不是朕虚夸,你的胆识心智,确不亚于那些一般男儿!我思量片刻,才道:那一日是奴婢唐突。

奴婢事后心想,就算没有奴婢,陛下和各位大人也未尝没有方法决断是非,只不过当时奴婢一时情急,竟未想那么许多。

一时情急?我的话仿佛让他带了些许讶然,转而却像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不错,朕要的就是这一时情急。

我不竟微微有些脸热,定了定心神,这才继续:皇上与诸位大臣的思略均在奴婢之上,只不过谋略得深了,才知道其中厉害关系。

哪似奴婢般口直心快,却缺了自知之明。

说道此处,却听他淡淡一声轻笑,却教人品不出其中意味,尔后,才道:幸而你不是朕的朝臣,如若是的话,只怕朕此刻便要叱责你!我有些不懂,因故接不上话,只能听他继续:若当身为臣子,竭心尽虑才是臣道。

然而凡事有所保留,有所顾忌,既便只是韬光养晦,也是为成各人之名,决不是为人臣的尽忠之道。

说着稍顿了顿,口气渐沉:朕心知你说的不错,这身边的臣子确有些心思太多了,不但防着别人,也在防着朕。

所以,朕才格外珍惜你这一时情急。

听到此处,我只觉心中莫名一阵翻腾,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帝王内心深处的孤寂,虽然这份皇权比世间最华贵的珠宝还要夺目炙手,但又有多少人能够忍受这份尊贵之后的凉薄与清寂。

我依旧是说不出话,指尖所及之处正是他的太阳穴,他说话的表情牵动着此处肌肤的纹路,似也牵动了我心,不由得轻轻一叹。

听到我这一叹,他却是笑了:朕本不该与你说这些。

说罢,换了语气温然问道:再过几日就要回京去了,你在松云宫中也待了有些日子,过得可还习惯?我规矩答道:宫中众人待奴婢都很好,皇上对奴婢亦是照抚有加……他却打断我的话:月遥,朕命你做一样事情,你不许拒绝!心中一懔,只不知是什么事,手中动作也随之一停。

听他沉沉开口:以后在朕面前,不许自称奴婢。

他竟然说的是这个,我还待拒绝:这不合规矩,奴婢不敢……他却不由我继续说下去,只加重了半分语气:朕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我只有默然以对,手中继续。

他见我不再反驳,反而放缓了语气,像是在幽幽一叹:你总是这般倔强。

一时间,我却未能听懂他指的是什么。

垂首望他,却见他仍是紧闭双目,但眉头轻皱,面上表情却似在沉思:第一次除夕夜里见你,想邀你陪朕多赏一会烟火,你却连名字也不肯留,就那样急急走了。

听他谈起往事,几分感慨浮上心头,竟让我一时不能言语。

可他却又突然转移了话题:你当真觉得朕待你很好吗?是。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又继续追问:难道朕把你强留在身边你一点也不恼?奴婢……知是说错,终改口道:月遥每次遇难,总是承蒙陛下相救。

那一日在长天湖里,月遥已是游得没有半分力气,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又是陛下的画舫出现,救了月遥一命。

对陛下的感激之情,月遥总在心里说不出口,只愿用此一生在陛下身边尽心侍奉,以报圣恩……不想此时,他却霍然开眼,直视我片刻,似有话欲说,却许久未能开口。

半响,才似颓然般的一叹。

见他如此,我却起了愧疚之意,不由得轻轻开口:陛下待月遥确是很好,就算月遥不知天高地厚地无礼冲撞,陛下也不曾训叱甚至责罚过。

月遥时时觉得内心有愧,无法报答陛下的宽容之心……听我此言,他似是略为宽慰:朕对其他人严厉,甚至睚眦必报,那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情。

而你本身没有做错,朕又何需对你责罚!说罢,又换上深沉语气:不错,当日朕有心纳你入宫被你拒绝之时,也曾恼过。

但要我罚你,却是无从下手。

朕最看重的便是你的这份真意。

身边的人不能说他们对朕全是虚情假意,只是他们在对着朕的时候,只是在面对一个皇帝,有时,竟连喜怒都是假的。

而你不同,见到美景自是满脸愉悦;既使朕以帝王的身份要封你为嫔妃,你不愿意仍能直言拒绝;后来得知那宫女死了,你不开心亦能整日对朕摆一张冷脸。

虽然你不喜欢朕,但能将这份真情实意明了表现在那里,反倒教朕更赏识你。

听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我却觉那份愧疚之情更深,只能由衷一句:皇上心胸宽广,月遥甚是钦佩感激。

他微微一笑,继续言道:所以,朕倒是想明白了:你若不愿意做的事情,朕决不会再逼你。

只要你能时时陪了在朕身边,像这般随意谈笑,已经足慰朕心。

说罢,他用肘支了胳膊起身,稍稍靠近了我,声音愈加低醇:就算是哪一日你想要走了,朕也绝不拦你。

迎着他眼中深沉之意,我却觉得思绪混乱起来,前尘往事,悉数尽在心头,许多话说不出口,心间不由得淡淡哀伤。

许是我的眼神亦有些哀然,他又轻轻开口,却带了几分怜惜:为什么你眼中似总蒙了一层水气,让人只是看不清?这才发觉这样不对,我缓了缓神,微微撇开脸去:皇上说笑吧!他却依旧保持了那个姿势,轻声问我:你闺中可有什么小字?听他忽然这么问,不知用意,我思量片刻,淡淡摇了摇头:只母亲幼时会唤我‘月儿’,并无其他。

月儿?他轻声重复一句,随后便问:今后朕也这么唤你可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一时意外,竟不及反应。

只听他继续:月字本已清冷,遥却更让人触不可及,你不该起这么一个清寥的名字。

我垂首微微一笑:这哪是月遥可以作主的事情?听我这般说,他不禁也带了些许笑意:呵呵,朕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语气又转深沉:朕只觉得这名字太过贴切了,反而更潜移默化了你的心境。

一时不解其意,只能抬首望他,不想他却又躺下,缓缓合上双目,像是刻意躲开我的眼神。

直至片刻之后,他才幽然一句,语气低沉得似是喃喃:你总是这般清淡冷寂的样子,月儿,朕只盼有一日能够真正温暖你心……之后,便不再言语。

一时间,心头似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一下,慢慢涌起一阵暖意,许是感动吧,却如轻波暗涌,教人难以自禁!我说不出话,只有继续默默为其着手按捏,直至他呼吸渐沉,显是已然睡熟,这才轻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