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中只剩了我与靳轩二人。
又是一阵静默,多久了,我终于又有一日能单独面对了他,心中却不见半分欢喜。
但此时的心绪是静的,毕竟,时过境迁,许多事情都已与原来不一样。
若说我与正德帝之间的心结已经解了,那么剩下的,便是我与靳轩的了,难不成我俩之间,要用余下的岁月来俩俩相望,莫不能言。
想到此处,尘埃落定,于是缓缓开口一句:好久不见。
好一个寻常不过的开头,他终于抬了首望我,忽尔问道:怎么,你与靳廷很熟吗?我淡淡一笑:也不是很熟,不过在殿下大婚那一日与信王偶然相遇,聊过几句。
哦?他似乎有些诧异,却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转了话题:想不到你最终还是留在了父皇身边……我无奈别过脸去:不过是机缘巧合。
殿下应该知道,这并不是我所能选择的事情。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心虚,他却不置可否,继续言道:更想不到我竟然会有一日在廷寄中见到你的名字!你在殿上当众揭出了偷药毒害父皇的祸首,举朝震惊!又是此事!我轻轻叹了口气:是月遥大意了,没想到那么许多!不管殿下此时信不信,月遥本意并非哗众取宠,争这一时的风头。
他这时才凝了神用那双墨玉般的双眸复杂地看着我,半响,才轻声说道:我信你,虽然,我总是不能懂你!这轻轻一句,其间多少深意,我心中能懂,却不愿说明,只有淡笑一下:月遥不过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并没什么高深莫测,许是雍王想多了!他听完我的话,也是一笑,像是自嘲,又似无奈,开口说的话却让我有些意外:你说的并没有错,是我想得太多!有些事情只因机缘巧合,并无关对错,我本不该强求。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月遥,其实你有父皇照抚,更加让我放心……此时,之前两人之间那种冷冰已久的情绪仿佛已悄悄化开少许。
我与靳轩,每一次的匆匆见面,都没有能够像这样一般聊上几句,没想到,今日却如此有幸。
原来,这数月时间,不仅仅让我疗伤成长,也让他从原来的落魄伤怀慢慢变得理性。
微微垂首感慨,却无意间见了他腰间悬着的,不再是那个松绿的卧龙袋,而换做了个浅黄的荷包,荷包的四周用了玄色的暗纹织锦装饰,其上系着同色丝络打的同心双结,包的正中绣着的那只啸天猛虎,竟如此眼熟!我一时忆起,于是加深了笑意:月遥之前在宫中遇上了王妃一次!他跟了我的视线也低头一看,随后却是眉头轻皱,似是添了一分忧虑。
我像是没看到他黯然的神色,只是由衷赞道:王妃真是好手艺!尔后抬眼目视前方,幽然回忆:那时还是在钟灵宫中,身为秀女并无多的炭火供应,外头天寒彻骨,宫中也没有和暖到哪里去,别人都围着炉子烤火,馨蕊姐姐却丝毫不曾分神,只顾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中荷包。
雍王可是属虎的?那时姐姐竟然都瞒着我们,只说是绣给庞大人的!说罢,才回首望他,却见他的眉心皱得更紧,始终不发一言。
我心中一叹,忆起那一日湖边馨蕊对我倾诉的伤感神态,当下打定了主意:姐姐对殿下一番情深意重,教人好生羡慕!殿下可曾听过郑人买椟的故事?那样一枚珍贵无双的宝珠放在面前,居然都不珍重,真真让人惋惜。
说到此处,我悄悄回首看他,却见他的双眸像是凝结了说不出的深情,只是款款望我,心头一紧,竟有了半分的慌乱。
我赶快转身平静了心绪,这才继续:雍王和王妃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宫中人人尽传,月遥也是真心为姐姐欢喜。
还望殿下能够看重姐姐这一番心意,将它视如瑰宝,加倍珍惜,也不枉月遥把这一番往事尽数托出。
说罢,我仍不敢转身看他,半响,才闻身后轻轻一叹:你把这道理全说尽了,叫我还有什么话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费这般心思。
说罢,声音愈加低沉坚定一字一句缓缓言道:但是,有些心意,靳轩只放在心底,此志不渝!这才回首,眼前的靳轩,似是已扫去了之前的颓伤,一如往日般温润神态,语气亦是带了半分释坏。
那个曾经在面前伤情悱恻的靳轩悄悄的在我的记忆中化散了去,只回到了当初初见时的雍容镇定的模样,心头莫名的欢喜,竟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觉,而那一句此志不渝道得深重,那凝结着的情意悠悠点化于心,却教人不知该是感怀还是歉意,一时间却又相对无语……正在此时,却听殿外隐隐传来人声,不久便见正德帝一步踏进殿来,身后跟了信王靳廷。
靳廷偷偷地对我们做了个庆幸的表情,显是刚才的话收得及时,未被他人听去,不由得暗暗放心。
靳轩即时起身行礼,我也迎上去接过正德帝随手脱下的冕冠,并放置于后侧专用的方几上,然后与何公公一道伺候着更衣,这一切已是做熟了的。
之后,见他们有政事要谈,我收拾了换下的朝服,默默的退到后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