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好了朝服,我终于能在侧殿静坐片刻,殿中三人的谈话隐约传来,言及的不过是朝中杂碎的琐事。
我无心去听,不过支着脑袋发呆,脑中盘桓着的却都是靳轩深皱眉心的表情。
不一会儿,却见何公公过来吩咐我备些清茶呈上去,迅速收敛了心神,依言端了杯莲心茶进去。
此时,只听正德帝满怀欣慰的声音:靳轩,此次江南河道缕堤疏水的事情做得好!各省藩司官员定职查看,厘清责任,限期合龙,省得他们相互推脱!我把茶杯轻轻地放了在桌面上,正待退下。
却听他转了口气对我:月儿,上一次的莲心腌得有些甜了,尝不出那清苦味,朕倒情愿它苦些。
下次记住了给换换。
我没想到正德帝会突然对我说话,心头暗自一惊,但随即转过神来:是,月遥记住了!眼角余光中却见靳轩微微抬首望了这边一眼,显是注意到了正德帝对我的称呼有些亲昵,而我亦是用了名字自称,不竟稍稍变了变脸色。
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发慌,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幸而正德帝并未察觉这些,只是继续对了靳轩言道:这件事情办的干净利落,也顾及得周详,赏罚分明,这才像是个皇子的作为!说着稍稍一顿,尔后放缓了些语气说道:前些日子朕见你总有些恍乎,许是大婚之后又新入雍王府,杂事太多。
而回京之后看你振作了许多,这才放心下来!朕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忧心,只是希望你记住,身为男儿,应以成就一番事业为重,为那些儿女私意或是财物府邸而牵绊,反倒失了男儿本色!此时,已是以着慈父的口吻谆谆开导着自己的孩儿。
却见靳轩微微有些诧异,稍后面色一凛,但依旧是一副臣子的模样,恭然起身伏地行礼: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谨记在心!正德帝只能轻轻一笑,转首了对一旁的靳廷说道:廷儿,你也该多像你三皇兄学学,把你那些聪明机警拿出来办一两件事情给朕看看!靳廷也是起身跪了,一脸恭敬地回答:父皇若让儿臣吟吟诗做做曲还成,对着政事儿臣确是无能为力,这段时日跟着皇兄已是头大如斗,摸不着头绪,只能帮着打打下手,还盼着不要给皇兄添乱。
廷儿才智浅薄无法为父皇分忧,还望父皇见谅!说着,把头叩如捣蒜。
这一番话我听着都觉得无语,正德帝却仿佛是习惯了,苦笑了一下便挥了挥手:罢了,退下吧!朕看了你只怕更要头疼!待到他们俩人退下,殿中只剩了我与正德帝二人。
正德帝缓缓起身,也不说话,慢慢踱了几步,负着手站住了,这才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是自嘲般地对我说道:先帝的皇子们大多是争强好胜颇具野心的,想不到朕却教出了个无欲无求的信王。
这个问题我心知不能多言,便只淡淡回道:信王单纯随性,品行却是好的,圣上又何必忧心?正德帝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错,朕是应该放宽心。
在朕的三个成年皇子中,静王枭桀有魄力,雍王则宽宏仁厚,但论起聪明来,却是谁都比不过廷儿。
这是我第一次听正德帝谈及对几个皇子的评论,不由得略为诧异,正待继续听下去,却闻他突然问我:你与他俩是何时相识的?见他瞬间转了话机,心中不免怦怦直跳,只能半分隐瞒半分老实地回答:月遥还是做秀女的时候在御苑中遇见,馨蕊姐姐……哦,不,是雍王妃曾替月遥引见过。
哦,他却像是对我的些许紧张不以为意,只继续问我:朕差点忘了,你与馨蕊的关系是很好的。
那一日在德妃的浩云殿外,馨蕊还邀了你单独谈过。
只不知谈了些什么?我思及馨蕊最后对我的那句似有深意的话,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心事,陛下又何必多问!呵呵。
正德帝转眼看我,却轻声笑开:对,是朕不该多问的。
馨蕊初为人妇,想必是有些话要同你这闺中密友说的。
只不过朕见靳轩新婚之后反倒有些郁郁寡欢,什么相敬如宾不过做给外人看的,若是真有什么芥蒂存了中间只怕不好。
皇家子弟不同民间夫妻,要顾及的东西太多。
若是你知悉了什么,有机会能从中调旋,倒是再好不过的了。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暗暗放了心,不竟也佩服起正德帝的敏锐的观察力来,原来靳轩的情思神形,他却分毫不差的看在眼里,这一点上倒看出靳廷与他的相似来,难怪他对靳廷怀着格外的宽容态度。
想到此处,不觉得微微一笑算是答应,却没有再答其他的话。
他也淡淡笑了开去,转了个身言道:好了好了,说了太多婆婆妈妈的事情,月遥,去把今日的奏则呈上来。
朕还有许多事情未做呢!说罢,又在书桌前忙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