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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殇全集 - 第78章:盛怒二

2025-03-30 08:35:38

默默地起身随了他过去,远远便听见他在殿内呵斥内监的声音,那群刚刚还被我派去清扫紫垣殿正殿的小内监们随即垂首碎步退出,与我撞了个正着,却都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神惶恐地瞟视我两眼,便灰溜溜地退下了。

待我一步踏入殿内,何公公细心地从外为我关上了殿门,只留了我一人,独自去面对那盛怒下的皇帝。

乍然从外头的阳光下踏入殿内,在殿门合上的那一刻,我的双眼有了瞬间的不适,眼前的紫垣殿似乎阴沉得奇怪,那平日见惯了的书桌御椅盘龙金柱都一下子掩在了阴影里,也包括了那一身银灰色锦缎长袍的正德帝。

过了片刻我才看清,他背对了我立于书桌旁,左手虚扶在桌沿上,修长的手指似有些微微颤抖。

我凝了凝神,疑是眼花,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在那一片阴影中响起:你便没什么要对朕说的了吗?说什么?我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说我为什么和靳廷一同把玩那只琉璃?说我并非有心勾引皇子?还是解释那一句宫中有你……真好……我一下子辨不明白,因此有了那一刻的语塞,还好,思量了片刻,我终于想到一句并轻声脱口而出:信王无心犯错,还望陛下开恩,饶了他这一回!砰!书桌被拍得山响。

我一愣,只被这一拍震住。

只听他加重了语气冷冷道:哼,他是无心,那你又是何意?说罢,他转过身,让我终是能面对了他。

只见他的双目依旧是透了森寒的冷峻,直直地逼视过来,只是其中,为什么竟像是含杂了一丝让人辨不分明的伤痛?我心中微微一颤,像是瞬间明白了他那一腔怒气中隐含着的深意,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梗在心头,却如何能说得出道得明,只能侧过头去,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是站着与他对话的,却完全失了礼数。

这才冷静下来,屈膝欲待跪下。

朕不要你跪……未待他说完,而我的膝已是触到了大殿冰冷的金砖,那坚硬的感觉硌得双膝生疼。

见我依旧是不听他的,他仿佛更是气极,那带了寒意的话语如暴风疾雨般打落下来,朕知道你是聪颖,聪颖到几乎连朕都看不透,差点被你骗了去!那一日朕彻夜难眠,原以为你只是些许轻傲,却不想你竟是如此的用尽了心机,竟是故意要讨朕的不喜欢,是着了心的只想让朕疏远你!这一切他竟然都知道!我讶然启首,仿佛是更加清晰看清了他眼底的伤痛。

原来这些东西早已被他看透而且在他心底已经积聚了那么久,只是我,竟自作聪明的以为不露痕迹。

心中一丝恻然,只能更加无语。

见我依旧默然,他仿佛更加焦躁,负了手在书桌前来回走动了几步,如同一头困伤的兽。

半响,忽然疾步走向大殿一侧的红木书橱,似是翻找着什么,尔后,从一层木屉中抽出一只扁长方盒。

那层木屉原是上了锁,纵使我在殿中待的时日甚久,也从未见它开启过,此时,见他从中取出那只方盒,心中只是茫然,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只见他将那只深色雕花木盒放了在书桌上,啪地开启盒上的弹锁,从中取出一样东西,狠狠地掷在我面前地上。

我定睛一看,那似曾相识的一抹淡蓝终是勾起了我点点的久远回忆……想不到它竟在这里……我颤着手轻轻拾起它,那张颜色丝毫没有褪去的丝质方帕上,赫然是我亲手绣上的那句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那一个除夕夜,依稀还是我与馨蕊并膝在钟灵宫中双双坐在横塌上一边绣着针线一边与玲珑谈笑的除夕夜,却也是我在之后的银霜素雪中迎着隔岸的妖娆烟花与正德帝初遇的那一个除夕夜!回宫后我遍找不着那张方绣好的丝帕,只当是无心丢了,也无意去寻,却不想竟被他拾了去,珍藏至此!心中宛然的伤痛说不清是歉意还是其他,只让我深锁了眉心,却是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只听他似是沉缓了语气,语音间禁不住的有些沙哑:朕一直庆幸,老天能让朕在那一夜遇见你,世间竟有如此轻灵婉约的女子,教人忍不住的要动心!可不想,朕只是空负了天子之威,却是不能在你心里占据半分。

倒不及朕的一个皇儿,简简单单的便能换来你一句由衷感叹!朕不想逼你,就连这小小一方锦帕也不想让你瞧见,生怕是会给了你半点的压力。

原以为这日子久了,就算是冰也能含化了,可不想,你竟是只养不驯的兽!朕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枉费了力气!他的话愈到最后,语意中的森冷愈甚,语调也愈深重。

压在我的心头只让人喘不过气,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在我面前剖开了心扉,把那所有的心意一字一句地道得那么分明,只那心意,亦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深重,只让我承受不起。

我紧紧的捏着那方锦帕,颤着声,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这是我现下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凝重的一句:皇上……月遥确是对你不起……哼,对不起!朕何尝是要听你这句对不起!他的怒火似是又被挑起,一句又一句的咆哮,把积聚已久的所有情绪只在这一刻爆发:想不到朕竟是这么地让人生厌!这么地让你想方设法地只想要逃远了去!朕不想再听你说些什么感激或是愧疚,朕只想弄明白,你究竟是不是一心想让朕厌了你、恨了你、甚至是把你赶出宫去?听着他的怒吼,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有种奇怪的东西正在刺穿了我的心,只是为什么会那么痛,痛得久了,让人只剩下麻木的冷冰。

想不到我与他,竟有一日割裂到这个地步!我咬了牙,压住了心头的波涛翻涌,俯下身去深深地一叩首,轻轻地回作一句:月遥确是不值得圣上如此费心。

前尘种种,皆是月遥无知狂妄,时至今日,已无话可辩,只但凭圣上处置。

听到我这般说,他反倒是颓然了,像是要吐尽一切愁绪般地深深叹了口气,半响才道:罢了罢了,这只是朕的不堪,又有什么理由来怪你!既然你是满心的不情愿,朕又何必要苦苦把你握在掌心!我禁不住仰起双眼,对上他那伤至无奈的双眸,其中的伤怀与不堪,教人生出千丝万缕的情愁,牵挂得只是放不开。

仿佛是心软了,为了他的这番从未有过的感怀,也像是为了心中曾经隐约萌动的不舍,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一生一世若像这般的做个小小宫女,只要能陪伴了他度过,竟也是好的。

这一刻,似是困扰了我许久的谜底一下子揭开,心头仿若是轻了许多,不由得生出半分欢喜。

正想迎上他的话,却见他生生转回头去,硬收了方才一刻流露出的心痛与不舍,竟瞬间恢复了他作为一个帝王的冷峻与威仪,只像是换了一个人,冷冷的开口道:也罢,你说吧,这满朝文武甚是皇子亲贵,你看中了哪个,朕为你指婚便是了!到时候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宫去,也不枉你在朕身边侍奉了那么久!什么?这一句不带半分感情的话让我方才所有的意念转瞬化为乌有。

我愣住了神,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只听他的话还在继续:过两日蒙古王要来,朕定了在蓊沁山庄召见他,移宫的日子也就提前了。

此次你不用随驾,哪一日方才朕问你的问题想好了,差了人告诉朕一声,朕即刻便帮你办!好了,你跪安吧!身上的血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了,我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从不认识一般,片顷,才默默地起身。

在打开殿门的那一刻,我最后一次回首望他,而他却像是不想再见我一般,漠然的转过了身去。

徒留给我,那一个欣长独立的背影,在大殿后方巨大的盘龙金壁映衬下,兼带着帝王的冷峻与孤寂,似是诉说着他决不再见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