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身周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想要看清却是什么也看不真切。
前面有个人骑着马,那身影似是相识,我直追过去,可他就是一直向前走也不停下来。
想起来要唤一声他的名字,可那到底是谁?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喊道:你别走,等等我!他果真停了下来,在马上转身看我。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赫然是正德帝!原来他一切安好,我禁不住满心的欢喜!只见他坐在马上对着我笑,那英伟的面庞上荡然的笑意就像春日暖阳一般倾洒下来,让人周身暖意。
我迎上去,想对他说话,却见他翻身下了马,走近我身边,伸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觉得不对,呆呆地望着他,慢慢的却发现他的脸变了,那方才还有的温存笑意一下子变成了萧王的狰狞面貌,想要躲开,却觉得动弹不得,只见他狂笑着对我说道:我说过,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说罢,一双手就要伸过来扯我的衣襟!不要!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只是个梦!正想松一口气,却发现真的有人在解自己胸前的衣扣!啊——你是谁?走开!我大喊着坐起,把那双手打开!这才看清,自己是被人放置在了一张床上,面前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一身淡青色的素衣布裙,立在我床边。
她显是被我这一下子吓住,愣愣地微抬着双手正不知所措。
我正待细问,却见那边的房门一下子被人打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急急问道:她怎么啦?我一时愣住,似是不信般的呆呆望着来人,就如同恍然还在梦中,那清俊眉眼,玉立长身,那殷殷关切的神情,正是靳轩啊!那是我在人海中呼喊苦追不到的靳轩!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只觉得终是寻到了真正可亲可信之人,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可以依靠的浮木,那紧绷多日的心弦骤然放松。
眼眶中的泪似乎积聚了许久,终在这一刻,温热地落了下来,所有的惊恐与不堪,也随之渲泻而出,只让那泪越淌越多!看见我在哭,他像是有些慌了,几步踏了过来,坐在床沿,没有半分犹豫,只张开双臂紧紧地将我拥在怀里。
他的体温隔着青墨色的锻衫那么真实的贴在我的面颊上。
有多久了,距离这个怀抱,到底隔了多么长久的距离,我一下子想不清,只觉得安慰和放心,呜咽着一句:真的是你?我能感到他轻轻一笑,尔后才说:对,你可放心,是我!那呵出的气在我耳边痒痒,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和暖意,压住了我心头的意乱。
我亦是带了泪随了他浅笑:人那么多,我以为你没看见我!只觉得他将我抱得更紧,这才喃喃道:起初,我是没看见,差点让我错过了你。
可是有些东西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竟在马上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于是,顾不上他们拦我,迳自回头去找,才发现你倒在了人群里。
我那弯笑意荡得更深:当时那么吵,你居然听得见……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几乎是贴着我的耳说道:是,这也许便是心有灵犀……他久违的气息萦绕在我身周,他的心跳隔着衣襟却清晰传到我胸前。
时间若是能永永久久地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可是,我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往昔亦是一幕幕地重现在我眼前,原来我不能……唇边那弯笑意凝在这一瞬,便犹然转淡了去。
我轻轻地挣开他的双臂,直起身子,不顾他有些意外的表情,只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抹去了面上的泪,带了一分恭然淡淡说道:殿下,月遥失礼了!他顿时愕然,虽然还是坐在我面前,眼神却一下子遥远了起来,惶然地一笑,像是在嘲笑自己方才的情深款款。
三年了,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太远的距离,那一切的物是人非却那么清晰,让人不知道是伤痛还是惋惜。
一阵沉默淹没了彼此,幸而屋内还有第三人存在,立在一旁的那名女子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殿下,既然姑娘醒了,就让她先更衣吃点东西吧!我俩这才回过神来,靳轩像是此时才见到我胸前被解到一半的衣襟,不由得尴尬起来,立即站起身,退后一步去。
而我亦是拢过被褥来覆在胸前,低头理清了思绪,这才茫然问道:这是哪儿?靳轩半转过身子,有些黯然地答着我的话:这是华侍卫府中。
然后看了眼那名女子说道:这位便是嫂夫人!什么嫂夫人?殿下这么说教人真不敢当!那女子似有几分羞涩,转了头对我笑道:姑娘唤我秋娘便可。
我强扯了一丝笑意对她点头示意:方才真是对不住,月遥一时紧张反应过了……那秋娘嫣然一笑:哪里的话,月遥姑娘千万别见外了!我这才细细打量,那秋娘中等身材,一身青底素花的对襟裙显得整个人甚是清爽。
而她容色亦算秀丽,尤其是那双弯目清澈明晰,使得那分笑意温暖动人,让人无端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
靳轩在一旁淡淡解释:昨日无故见你晕倒在路旁,而宫内情势不明,自是不能即刻把你送回宫去,一时情急下便只能让华侍卫将你送至此处,倒是叨扰秋娘了。
那边秋娘还待客气,却听靳轩继续:此次萧皇叔竟联手南宫克做下这谋逆之举,确是让人始料未及。
说罢,轻轻问道:月遥,你在宫中到底有何遭遇,为何会晕倒在宫外?我苦笑了一下,淡淡回答:是萧王把我擒去,一心逼我就犯。
月遥险些就命丧萧王府了!说罢,轻轻的抚了抚颈上被他掐的地方,想来却真是侥幸。
忽然,我又想起旁的事情,不由得急急问道:宫中到底怎样了?叛军可是镇压下了?皇上呢?他怎样?靳轩这才转首看我,那双温润的墨玉眼眸却被他掩在微压的眼睑下,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他沉寂了片刻才开口:父皇会有什么事情!谁人都敌不过他的韬略神机!早在南宫克请旨调兵的那一刻,父皇已是觉出了其中玄机,他故意按而不发,正是想试探到底南宫是否忠心。
就连我及一班朝臣都被父皇蒙在鼓里,频频进旨呈奏此次调兵不妥,他都只是一笑了之,照样跟那蒙古大王饮酒骑射。
可不想郎骁将军的绿营大军早被他暗中调来,伏在山庄周围戒备。
而宫中的侍卫军中亦是安排了一只伏兵,只在关键时刻控制形势。
我的心只在他的一席话中骤然冷去:他早预计到会有兵变,早知道宫中侍卫会叛乱,可是,他却依然把我留在那里!之前我还在念及他对我的好,可转过身,却发现,这个自己心心念念挂系的人只顾着自己派兵布将,却全然不记得我还在那片险境里!面上殷切的神情就在这一刻黯淡下来,让我不由得暗笑自己:宁月遥,原来你是这般的不清醒,他是皇帝啊,你忘记了吗?到底是什么让你失了自知之明?微叹了口气,收回神来,一抬眼,却遇上靳轩怜惜的神情,急急的把眼神转开了去,只听他似是心事深重的沉沉说道:当时把你接回这里是出于情势无奈,眼下……宫中内乱已平,我可即刻派人将你送回宫去……而我的思绪却在此时稍稍飘远了去——你说吧,这满朝文武甚是皇子亲贵,你看中了哪个,朕为你指婚便是了!到时候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宫去,也不枉你在朕身边侍奉了那么久!那最后的清冷神情还清晰的映在脑海里,让我当下定了主意。
我微微侧身,看的却是那立于靳轩身后的秋娘:秋娘,月遥暂不想回宫去,可否在你这多叨扰几日?秋娘听我这般说,却是满脸的欢喜模样:姑娘身子虚弱,正是不宜劳顿的,大可放心地在这儿休养几日,待身子养好了再说!而靳轩,他显是对我的举动颇为意外,却没有多问,只在一旁,微蹙双眉,深深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