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天方大白,让我一下辨不清时辰。
忆起昨晚,似乎我与靳轩在院中弹奏了许久的曲子,还说了许多话,然后呢?我却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我一直都那么快乐,望着他对我温柔笑起……正思量间,却觉有人一挑我床帘,朗声道:你终是醒了,看来昨晚真是醉得不轻!我一诧,竟是靳轩!当即垂首去看身上衣物,只见寝衣完好的着在身上。
他见了我这般模样,不由得邪邪坏笑起来:怎么,吓着你了?我脸上一红,竟羞得无力回他,只能看着他坐在我床沿浅笑了望我。
他温醇开口,像是安抚我般:你放心,靳轩并非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不过是半柱香前才到的,看了你睡熟的模样不忍吵醒你,才在房中小坐少许。
我这才放宽了心:怎么今日这么早?就下了早朝了么?他轻轻点头:今日早朝散得早,不过晚些时候还要去紫垣殿议事。
心中柔柔一动,我抬首看他:这只有一时半会的功夫,你又何必来回奔走得这般辛苦?他依旧是温柔笑起:我心中挂着你,怕你醉得深了,醒来后又有什么不适。
还有,他稍稍一顿,朝窗边一指:我见今日烟波湖中的白莲开得好,特意采了几枝送来!我转头去看,果然,在靠窗的一角,几盏白莲清润洁净,如玉般的绽放,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在窗棱间透入的丝缕阳光之下剔透生辉。
只是在秋娘家似乎一时找不到放花的瓷瓶,此刻盛着白莲的竟是昨晚装酒的棕黄泥坛。
我不由得轻声笑开:这酒坛盛花的主意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倒是相称得宜,别有一番风韵!他亦是随我浅笑:你喜欢便好,秋娘为找个东西盛它,差点把厨房都翻遍了。
又说笑了一阵,我才起床洗漱,尔后坐罢妆台前。
靳轩一直坐了一旁看着,而此时,他轻轻起身站了我身后,柔声问:月遥,我帮你梳发,可好?我一听,竟是怔住,答不上话来,只愣愣点头。
他便拾起台上木梳,一下一下的为我梳理起长发。
他修长的手指含着木梳,亲昵地在我发丝间穿梭,指上的温度透过发梢遗留在我颈肩的肌肤上,一路渗透至心底。
身边氤氲有白莲清盈的香气,心中无限柔情,望着铜镜中他的身影,眼眶竟在此刻湿了。
他初始毫不知情,直到许久未听见我话音,这才停下手来,弯腰看我的脸。
待他看清我面颊上的泪珠,不由得慌了,急急问道:怎么?可是弄得你疼了?我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半晌,才哽咽道:月遥只是欢喜,这一刻,我就是做梦都不曾想到过。
他这才宽心笑起,坐在我身旁拢着我的肩,用手轻轻一夹我的鼻尖,在我耳边轻道:是啊,我差点忘记了,你是一欢喜便要哭的!我泪眼婆娑的看他,却是迷离得看不清。
我枕着他的肩,满头的青丝尚未梳起,泛着柔亮的光泽,蜿蜒在他身上。
他轻嗅我发间香气,在我耳边喃喃: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终是被他勾起了笑意,于是举手抚泪。
而他亦是伸出手来,帮我拭去眶下的泪痕。
我的泪水就这样柔软渗入他指间皮肤的细密纹理,一直湿濡到他掌心。
我只觉的他手上动作一停,慢慢的,整个人似乎离我愈来愈近,近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眼,近到呼吸都像是粘在我的颊边。
心跳一下一下,那么明显。
我只是分不清,那心跳声究竟是我的,还是他的?他的唇终于轻柔的俯下来,点在我的唇上,尔后,愈来愈紧,愈缠愈深。
那柔软微潮的感觉,还有他唇齿间的气息,仿佛是我隔世的记忆。
我依稀记得,那是尘世间最具魔力的****。
让我迷离,深陷,沉沦,连心都丧失得不知所踪……张开的手指紧紧合起,掌心里有他的一片衣角……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伏在他怀里,静听着他的心跳。
只听他忽尔无端一声轻笑。
我起身看他,有一丝的不解:怎么好端端的竟一个人偷笑起来?他笑着望我,说道:我想起前一次吻你,你却狠心咬我一口。
你当时太用力,我只觉得唇上的痛,一直痛到心底深处去了。
是吗?我不由得急急道:我当时只是情急,本不想那般狠劲的!尔后,才看清他眼里的笑意,这才明白又着了道,一时羞得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他却在身后温柔的揽住我,在耳旁轻声道:那一刻虽是痛的彻骨,靳轩却没有丝毫怪你!正是因为那么痛,才让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你!永生永世?这四个字似乎有说不出的重量,让我心中忽地一阵沉悠,歪了头枕在他肩上,带了几许遐思幽然道:一个人究竟会有几生几世?人的一生已经太过长久,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记住一世?不,他在我耳边沉沉道:你应该说,人的一生已经太过长久,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记住一世?那样我便会告诉你,此时今日,已足以让我靳轩永世难忘!我回首望他,那一抹眸光之中清烁着的光辉荡然在我眼底,让我说不出话,只能这样呆呆的看着他。
只听他继续轻道:靳轩在外微服私访之时,曾听过一首民歌,歌中大意是说是一对男女深情相恋,私定终生,相约百年,怎么唱的我记不清,只是清晰记得最后一句: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我身子不由得一颤,只为这词中深意:虽然已是相约百年,可来世依旧要携手啊,就算穿越过生死茫茫,阴阳两隔,天上地下,不离不弃!是怎样的深情才许得下如许的誓言!心中顿时一片沉重的感伤,而他微醇的声音,在我耳畔呢喃:月遥,若我比你先去,奈何桥上,可否能等到你的身影?我急急拿手堵上他的嘴:你这是什么话!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他一笑,抓过我的手来,在掌心轻吻一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只想告诉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靳轩都想要和你一起,好不好?那以后的无数年里,每当想起这一幕来,我的心底都是伤痛的。
只因那一瞬太过美好,美好得就像到了最最旖旎的春光深处,再往前走,便到了尽头。
只是那时我们并不知晓,竟真的以为,此生此世,都将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