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月殇 > 月殇全集 - 第122章:情妒深几许二

月殇全集 - 第122章:情妒深几许二

2025-03-30 08:35:38

这一声有如旱地惊雷,我当即噌的坐起,慌忙的看一眼正德帝。

只见他瞬间恢复了稳如泰山的深沉神态,压低了眉峰,对我道:走,随朕去看看。

长安宫的合春阁外,已是聚满了各处赶来的妃嫔,见到皇帝匆匆前来,均是自觉的向一旁跪让开去。

正德帝目不斜视,只是沉着脸一路进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我却是一路感受到众人投向我各式各样的目光,如犀利而冷彻的碎冰,在肌肤上划出痛而凉的痕迹。

待我们入到殿内,只听一片呜呜的哭泣之声。

德妃、荣妃领着芳淑仪几个身份贵重的妃嫔立于房中,见到皇帝亲临,立即将一旁跪着哭泣的宫人们赶了出去。

寝室正中的床榻上,丽嫔满面惨白,闭紧了双目,颈上是让人触目惊心的一道淤痕。

榻旁跪着的太医为其把脉后,将手压至她人中各穴,忙得满头是汗。

终于,丽嫔眼睫微微一颤,口中轻吁一声,慢慢的现出生机来。

殿中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眼见丽嫔尚未完全清醒,德妃已上前柔声禀道:皇上,据合春阁的几个宫女交待,今日丽嫔回宫后一直闷闷不乐,发了阵脾气,又哭了半晌,本来已是平复了下来,晚间却忽然又将众人赶了出去,说是要就寝。

她随身的宫女不放心,悄悄趴在窗棱上看了一眼,却见到她已将脖子套到了白凌上,几个小内监合力撞开门进去将她救了下来……还好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正德帝细细听完,未置可否,负着手于榻旁数尺远处站定,面无表情。

少倾,只闻他冷冷低哼一声,却依旧压低了眼眸不言语。

殿中众人皆是熟识他的心性,见状只觉心中一凉。

此时丽嫔已是幽幽转醒,见到床前的一袭明黄身影,那一双生息微弱的秀目却突然间焕出一丝清烁的神采,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声:皇上……正德帝听到动静,转过身去俯低半分看她,面上似笑非笑,缓缓一句:你可知道,在宫中嫔妃自缢是什么罪名?众人闻言皆是赫然一惊,我亦是似有不信般的暗自睁大了双眼。

方才一刻才从他的满腔温情蜜意中抽身而出,转眼便亲见了他如此酷似寒冰的一面,仿若瞬间被人推入寒窖,一层冷汗津津腻在脊背上。

而躺在床榻之上的丽嫔显然是始料未及,只余满脸的伤愕。

只听正德帝不急不徐的继续冷冷言道:哼,让朕猜一猜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般的想不开——不过是今日德妃罚了你几个月的俸禄让你回宫思过!只怕你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自己过在哪里,满心满肺的都只是委屈而已!那么朕眼下便告诉你——你是错在了狂妄自大无法无天却又愚顿不堪!既往人前人后的调唆几句也就罢了,眼下居然敢在当众指责朕的嫔妃与皇子有染!难道在你眼中,朕真的是这般一个色令智昏、有眼无珠的无道昏君么?还是你非要亲自编派出斗大的一顶绿帽扣在朕的头上才能够心满意足?!正德帝一向辩才犀利,此时的滔滔话语更是夹杂了如霜寒意倾覆而下,教人没有半分辩驳的余地。

一席话了,丽嫔似乎终于顿悟过来,容颜瞬间憔悴,满面状如死灰,双目却依旧牢牢的盯住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动也未动,直至泪珠一滴一滴由眶中满溢而出,才见她缓缓地垂下睑去,哀沉沉的一句:嫔妾确是无颜以对陛下,不敢苟存于这世间,只盼陛下成全!殿中的气氛冷凝得似要成冰,身边众人神色恻然,皆是噤若寒蝉,沉寂得像是陷入一潭死水。

而我此时,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撼动,心绪如潮,翻腾不已。

此刻的丽嫔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绝望沉静,只有那惨白面上的一双寒眸,尤自凝着幽邃的波光,其间含杂了一分愁,二分怨,更多的,却是深情空付的痴怅。

突然间让我发觉,原来让历代后宫无数宫嫔苦心积虑明争暗斗的,除了那目眩神迷的炙手权力,除了那朝不保夕的聊薄恩宠,亦有让人苦苦挣扎却又放不开的或多或少的对于情爱温暖的渴望吧!这般想着,面对眼前支离不堪的女子,我竟从心底生出一丝动容来,只觉她不复曾经那个冷眼看我、言语轻佻刻薄的娇颜美人,而是一个教人可悲又可叹、空有一腔痴情意却又化不开的可怜人罢了。

于是,稳稳地迈开了一步去,婉声一句:皇上,臣妾斗胆,心中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众人讶然,正德帝却是缓缓回首,不带半分意外神色,只是平静道:好,你有什么话,只要不是为她求情的便可尽管讲来!胸中暗吸一口凉气,他简直太过明了我此刻要做什么,一句不是为她求情的便可似要讲我口中的话全部堵回。

我沉住气淡淡一笑,当下心念微转,口中道:臣妾心有疑虑,不过想请含春阁中的宫人问清楚些事情。

正德帝转过身来负手望我,满面的饶有兴味。

一旁的德妃见他并未反对,便扬声唤了个丽嫔贴身的宫女进来。

那唤做杏儿的小婢俏生生的跪在殿中,垂首啜泣不已。

我柔声说道:杏儿,本宫有话问你,你可要据实以答。

她抬眼看我,面上尤带泪痕,眼中却是犹疑不定。

我恍若未觉,只继续问道:方才听合春阁的宫人说丽嫔晚间本是好好的,却忽然赶了你们出去。

这一下子前后变化事出突然,本宫只想知道其中缘由,想来你应该清楚。

我问话一出,那杏儿微微煞白了脸色,却低头一时不见答话。

正德帝只立于一旁静观,冷笑不语。

德妃见状当即喝道:你这个丫头,这答案兴许事关你主子生死,现在还不知轻重么!杏儿这才颤颤抬首开口答道:本来奴婢们苦劝了半日,主子已是好些了,晚上小赵子去了乾元殿打探了回来,说是晚上圣上是去了熙韵宫留寝的,主子这才又哭了起来……正说着,却听身后沉寂已久的丽嫔忽然带着哭腔喊道:住嘴!你别说了!说罢,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一把抓起榻上的绣枕狠掷过来,差点就要砸到杏儿身上。

同时,一双眼恶狠狠向我瞪来,凄厉得几乎是要滴出鲜血。

我置若罔闻,缓缓上前向正德帝站近半步,这才开口:皇上此时可知晓丽嫔姐姐为何会一时错念而自寻短见么?正德帝面色愈加冷峻,我却仿若无视,继续平静抬眼与他对视,口中的话却尽量说得婉然:臣妾以为,丽嫔姐姐其实并没有半点藐视圣上的意思,亦不是成心想要在后宫生事。

她这一切所为,不过是因为对陛下的这一片深情罢了!佛经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情爱‘二字,看似简单,实则痴愚,如若参悟不破,甚至能教人生死相许,更何况是一时的嫉妒而迷失心智呢?因爱深而忧重,因情重而患得患失,说到底,都只是太过痴迷而已。

陛下又何苦要一意追究这痴情之罪呢?一番话了,众人皆默声不语。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身在无人之境。

良久,才闻正德帝淡淡一声:那么,依你所言,这宫中所有的人为了情字而犯的过错,都一概不能追究了么?我回首看一眼丽嫔,她眼中已没有方才嗜血般的仇恨,已是渐渐哀凉而伤婉下来。

我细想了片刻,才缓缓答道:臣妾以为,事事不能一概而论!单就今日之事而言,起先丽嫔姐姐一时失言,已是受到责罚。

而今晚之事,更是差点以性命为代价。

这个教训已经足够深重,实不该再为深究了。

正德帝的目光一直牢牢地落在我身上,直到此时,才见他微微一笑,而笑中的融融暖意却仿如春回大地,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定下来。

只见他上前一步伸手抚上我的肩头,深深望来,尔后神色和煦的款款一句:那好,朕依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