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痕说日落,果真日落时分,马车入了醉城。
这辆马车竟在醉城中也享受着优待,进城时依旧不需停下检查。
我不禁思忖起古痕的身份来。
马车进了醉城没有停,一路听得街贩叫卖起起伏伏,这种时候街市竟还如此繁华,可知醉城的风貌当真与别的城池不同。
行了好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车门竟是从后方打开,落尘、弄尘利落的下了车,想接过古痕怀中的我,古痕却停也不停径直抱着我下了车,震得两个丫鬟呆立当场,竟似被吓住了一般。
我抬眼看了看,眼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富家宅院,高悬的匾额上有两个烫金大字古府,古府门前立着两尊石雕麒麟。
下了车,古痕依旧没有停,抱着我直接往洞开的门里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指使身后两名丫鬟接过我,古痕冷眼一斜,说了句:多事!两个丫鬟便瑟缩到管家身后。
古府门里立了两列共百来个下人,个个低垂着头,古痕漠然扫视了一眼,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新夫人,还不都过来参见新夫人?众人一听,异口同声道:参见少主,参见夫人。
我一直没有说话,既不想承认自己是他的夫人,也对新夫人这个称谓颇感新奇。
既然有新便该有旧,心中自然涌出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两句应景的话来,禁不住笑意也在脸上晕开。
古痕似乎察觉了我的笑意,轻哼了一声,走入抄手游廊,左拐右转,走了好一会儿,方进了一个外表看来很高雅的房间,进了房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这,这原本是谁的房间呀?我真很佩服古人的聪明才智,发明了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这句话,不然我此刻还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房间。
显然这风格不会是古痕这种冰冷调调的喜好。
看到我强憋着笑,脸涨得绯红,古痕皱了皱眉,冷道:想笑便笑,何必憋着。
我一听,放肆的大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想必你的前夫人一定极爱鹰和黄金。
房间里才会处处有鹰的图案,一只屏风上绣满了各种姿态的鹰,甚至房间的墙壁上也贴满了鹰的画像,同时屋里的器皿全是金质的,而墙上则干脆渡了一层金。
真是俗不可耐的装潢!我越看越觉得这位前夫人可爱,越觉得可爱就越想笑。
古痕却仍面不改色,将我从床上抱起,轻喝一声,齐管家。
先前那个管家模样的老男人便马上应声进到房间,少主有何吩咐?古痕冷哼,怎么还没把她赶走?齐管家似乎颇为为难,回禀少主,这是城主的意思。
古痕抱着我转身走出房间,突然回身暴喝道:拆了它!我打了一个寒颤,清晰的感觉到古痕身上的冷冽之气越来越重。
我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会惹得他抓狂。
齐管家马上聪明的应了声,是。
古痕抱着我拐进了另一个院子,进了间房,这房间设置古朴,虽不出彩却也没失分。
古痕放下我,傲然道:以后你便住在这里,三个月后我会正式迎娶你进门。
有任何要求你可以和齐管家提,他一定会为你办到。
是吗?我不以为然,我若让他放我回去呢?他能办到吗?古痕挑起我的下颚,冷道:不要试图挑衅我,这不是聪明女人的作为。
没有我的令牌,凭你还出不了醉城。
我却不放弃,倘若兵临城下,以你又能关住我几时?我说过,他们不会为了你与我争一时志气,古痕冷嗤一声,何况,你念念不忘的和国六皇子两天前已经起程回国,而赤唐国皇宫里的人都认为你去了‘皇宫别院’,别忘了你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别院公主’。
谁会知道你在醉城?我的心一紧,浑身发冷,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赤唐国的百姓都不知道我以前常住别院,他又怎会知道?那么他还知道些什么?关于我,他似乎知道的比我自己还多。
你只需知道,以后是我的妻,古痕特意强调了我字,待会儿自有人来服侍你,醉城内你可随意走动。
古痕留下个清冷的背影,出了房。
我寻思着他的话,越想越感觉害怕,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桀骜不驯,阴冷难测。
他又有着怎样的势力?他并非醉城城主,却似乎连城主也不放在眼里。
而赤唐国皇宫呢?只怕也不在他眼中。
他用了什么方法将我运出宫中,又用了什么方法令人相信我去了别院?我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此刻我方才觉得自身的渺小,我虽为一国公主,在古痕面前却不名一文。
夫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将我拽了回来,好标致的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模样,和言儿差不多的年纪,该吃药了,她似乎有些怕我。
你叫什么名字?夫人可以叫奴婢小兰,夫人要奴婢扶您起来喝药吗?小兰闪着一对乌黑发亮的眸子。
喝药?我奇怪了,喝什么药?小兰小心的回道:少主说是解您身上‘软骨散’的药。
终于肯给我解药了,我想起身,却办不到,那你过来扶我起来。
小兰走近我,突然瞪大眸子怔住了。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小兰一跪,颤道:奴婢该死。
这就该死了吗?起来吧,扶我起来。
我叹道。
小兰扶起我,喂我喝了药,又扶我躺下,说是一个时辰后我就能动了。
我冲她笑笑,刚刚是怎么了?被我吓住了吗?见我笑了,小兰才放松下来回道:是夫人您太美了,进门的时候,少主抱着,奴婢没敢看,刚刚看了,就愣了,奴婢第一次见到夫人这样美的人,连红夫人都……意识到说错了话,小兰急忙打住,咬了咬下唇。
红夫人?故事刚开了个头,我可不会就此打住,来个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红夫人,是你们少主以前的夫人吗?难道就是那间鹰房的主人?不是的,夫人,您别误会,红夫人虽然从前……不是,红夫人是城主的夫人。
小兰急于解释清楚,却越发的语无伦次。
我笑笑,替她理清楚,你是说,红夫人以前是你们少主的夫人,可现在是城主的夫人,是吗?古痕这人还真够变态,老婆也能让给别人。
是的,小兰回了一声,又急忙道:不是的。
小兰这种表达水平,我也糊涂了,到底是还是不是?夫人能不能不问了?要是少主知道了,齐管家会打死奴婢的。
小兰楚楚可怜的望着我。
我正了正嗓音,你知情不报难道就不怕我罚你?小兰已显了哭腔,咚得跪下,夫人饶命。
起来吧,我安抚道:你老实跟我说了,我不告诉你们少主就是了,你是我身边的人,我没说罚,谁敢罚你?说这话,我自己都有些心虚。
小兰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发怒,接道:红夫人原本是少主带回来要做夫人的,可后来少主没有娶她,红夫人就嫁给城主了。
原来是这样啊,古痕还真够绝情的,带了回来又不娶人家,白白便宜了什么城主,红夫人是不是很喜欢鹰和黄金啊?我又想起了那间鹰房。
小兰颇感奇怪的看了看我,红夫人喜欢红花,白夫人才喜欢金子,所有的夫人都不喜欢鹰的。
鹰是少主喜欢的,少主还养了很多只。
古痕喜欢鹰?倒符合他那种冷调调。
看来那个白夫人才是那间鹰房的主人。
贴满了鹰该是想讨好古痕吧。
所有的夫人?这是个颇为奇怪的措辞,想来故事里可不仅仅只有红、白二夫人了。
小兰,老实说,你称过‘夫人’的一共有多少位?小兰似乎在心里数了数,扬起头,以前有五个夫人。
以前有五个,加我是不是就有六个了。
那古痕有几个夫人?小兰似乎不解,就夫人您一个呀。
就我一个?那其他几位夫人呢?难不成又便宜给城主了?小兰想了想,红夫人、白夫人、兰夫人都嫁给城主了,花夫人前些天被送出城了,雅夫人一直在‘荷院’住着。
这些夫人全是古痕带回来的?是啊,全是少主自己带回来的,原本说过了三个月就要迎娶的,谁知才过了半个月就说不娶了。
要留要走随她们,可是居然没有一个夫人愿意走。
少主也就让她们留下来了,后来红夫人、白夫人、兰夫人就先后嫁给城主了。
小兰顿了顿,夫人住的这院子原本是花夫人住的。
是吗?我随意环视了一眼。
我心思本不在古痕身上,住谁住过的房间又有什么关系?对了,你说的城主是不是醉城城主?不知道古痕与他有怎样的恩怨情仇,听到城主,竟然会暴喝,难道是因为这个城主娶了他不要的几个夫人?不太像。
城主当然是醉城的城主了。
还是少主的爹。
小兰得意道。
什么?我吃惊不已,古痕是醉城的少城主??他爹娶了他不要的几个夫人,这,这——也算不上乱伦,毕竟古痕并没有娶那三位夫人。
小兰也吃惊不小,夫人不知道少主是少城主吗?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古痕是一个非常不正常的人就可以了。
既然他有婚前弃妻的习惯,看来不用逃跑,我也有出醉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