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那拿锦来寄买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我留于恒在锦斓庄里守候,不敢大意。
原玑责怪我不该去管这样的闲事,我也只能淡淡笑了,锦斓庄事小,怕的只是锦斓庄给了孟廷飞,就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到时候如果真的惹出什么大事来,我们怕是更脱不了干系。
原玑无奈,只得随我了。
傍晚时分,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龙湖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竟有了几分凄凉。
到前院里用过晚饭,身上懒懒的,便想回后院去休息。
走到天井时,忽见无盐拎着个小篮子往院外的湖边走去。
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无盐走到一处无人的湖岸边上,将篮子里的东西取出,摆了一个祭案,对着西方静静地拜了拜,又点了香,烧了纸钱。
我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她见了我,免不了微微一怔,却没有说话。
我幽幽地看了她半晌,眼光停留在那祭案上,心中不由自主地乱了一分,淡淡道:无盐,你在做什么?无盐低了眼光,叹道:我……只是在怀念一位故人。
我眼色忽变,道:故人?!什么人?她低了眼光,没有说话。
我忍不住道:无盐,你打算瞒我多久?一辈子吗?无盐愣住,眼光复杂地望向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我缓缓地走到那祭案边,拿起三柱香来,手竟在微微地颤抖,点了半天,居然点不燃。
无盐轻声地叹息,将香轻轻地拿开,点燃,再放进我的手中。
我再也忍不住,冷声道: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无盐黯了眼色,却只是站到一旁,仍旧没有说话。
我闭了闭眼,叹道:这四年来,每年的今天,你就会往西方遥拜,当我不知?四年了,你一直瞒着我,我不问,只不过是……我也想自己骗自己,不愿意去面对那个真相。
无盐一震,神色无比忧伤。
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我,却已经掩藏不住痛苦。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告诉我,我要知道。
无盐黯然道:你这又何必?就这样不好吗?你就当她……真的是在凌宵宫养伤,不能再来你的身边。
我急声道:不好!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她真的还在吗?我真的要这样骗自己一辈子吗?我手里捏着那香,几乎快被我捏碎,平复了一下心气,努力平声道:可我不想再这样骗自己了,你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
无盐看了我一眼,叹道:你知道了又如何?非是我不愿说,只是我答应过她,绝不能……我叫道:够了!眼眶中竟然止不住一热,用力将香插在香炉上,走到无盐跟前站定,不容置疑道:你想让我一辈子不安心吗?快说!无盐低了头,轻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四年前,在断情谷,阮心璃服了符魂散,他以内力封住她的经脉,但是没有用,一个时辰之后,刚回到王府,她即毙命。
就连曲方舟也无力回天。
我们算好了一切,就等着五天后下葬,可是……我心中一痛,叫道:可是什么?无盐闭了闭眼,叹道:可是我们什么都料到了,就唯独料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低估了他对阮心璃的感情。
我喘了一口气,闭目不语,手却止不住微微打颤。
胸口堵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无盐幽幽道:他独自守灵七日,不肯下葬,连皇后娘娘懿旨也不听。
无盐深深地看向我,继续道:我们深知,过了七日还不能将你救回,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当时宫主还在边关,赶不回京城,伏涎草又只有北藩边境才有,来回最快也要三天,万般无奈之下……我颤声道:她……她竟然……无盐道:不错。
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
临死之前,她要我答应她,不能告诉你真相。
只说她受了伤,回凌宵宫休养。
我努力喘息,已经说不出话来。
无盐缓缓道:宫主赶到时,她已经断了气,宫主请皇上下旨,又与他谈了一夜,我才得以找到机会,将你换出来,第二日……我颤声道:第二日下葬的,是她?无盐沉默不语,我禁不住激动地大声叫道: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么傻?无盐沉痛道:她跟了你十几年,一直对你……情有独钟。
她知道你此生的心愿,便是要摆脱一切,自由无垠。
她怎么忍心让这所有一切的计划,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只要七天内能将你救回,要她去死,又有何难?我心如刀绞,痛喘出声,指甲已经掐进肉里,眼中的泪水抑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控制不住泣声叫道:她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如果这自由,一定要她的命来换,那我……宁可不要!!无盐轻轻抚上我的肩头,淡淡道:是吗?那我们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事,都是白做了?是让你去死?还是让你活过来?如果让你去死,恐怕谁也不会答应,可是让你就那样活过来,你这一生,还想走出王府半步?我浑身一震,却说不出话。
无盐又道:这些年来,你总算是安定下来,也不算是辜负了她。
无垠,她这一番苦心,你……就永远记在心里吧。
我收了眼泪,心中似已痛得麻木,长叹一声。
与无盐静静地对望,哀伤之情无法言喻。
站了半晌,我才低低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无盐想了想,说道:这几天云海颇不安宁,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逗留。
我闭了眼,冷声道:你不用管我,回去吧。
今天晚上,我不想有任何人来打扰。
无盐看了我两眼,犹豫半晌,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往回走了。
我走回小阁岸边上,上了小舟,由得小舟在湖水上轻荡,慢慢地朝龙湖晃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色里的月光忽明忽暗,映照在湖水上,说不出的冷清凄凉。
我心情沉重,坐在舱内,只是发呆。
口中喃喃地念道:文昕,文昕……你为什么那么傻?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觉得手脚都已经冰凉,只听见一个声音问道:这么巧?严老板也来夜游龙湖?我蓦然一惊,抬头望去,竟然是孟廷飞。
他坐在一艘小船上,正冷冷地打量我。
那船比我的小舟大了一倍,布置得简单舒适,并不华丽。
心中微怔,淡淡笑道:果真是巧,孟爷今夜居然也有兴致来游湖?孟廷飞道:都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么有缘,就请严老板上船来,与在下喝一杯如何?不知严老板给不给在下这个面子?我叹了一口气,只得笑道:不敢。
孟爷相邀,是小女子的荣幸。
孟廷飞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放下梯子,我慢慢地上了大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了,面前立即摆上了酒菜,孟廷飞方道:粗菜俗酒,自然是比不上风月楼了,不知可合严老板的心意?我连忙端起杯子,笑道:哪里,哪里。
我风月楼里也是一般生意,哪敢在孟爷面前显摆?小女子借花献佛,敬孟爷一杯。
孟廷飞看了我一眼,饮了一杯,方才说道:这几日云海风平浪静,不知道严老板何时能跟在下履行交易?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忽然之间,船上窜上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面覆黑巾,一双眼睛精光毕露,手持长剑,直直地朝孟廷飞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