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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一卷:第25章病人]

2025-03-30 08:35:52

我与娘闻言都是一愣,正欲开口拒绝,却听他又道:我既然不能近身侍奉,总应该尽一点心意,希望岳母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娘抬眼朝我看来,似乎犹豫不决。

我只得笑道:既然方公子有心,娘就不必推辞了。

只是方公子这般为您打算,当真是难得啊。

娘垂下眼光,轻声道:你费心了。

璃儿嫁了你,也不算后悔。

他怔了怔,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岳母好好休息,在下告辞了。

以后若有机会,我自会再来。

娘起身相送,我只得送他出门。

他脸色泛白,眉头深锁,沿着曲折的回廊默默前行。

忽然间叹息一声,说道:严老板,你对你娘,倒是很好。

我小心笑道:那是自然。

小女子也是自幼丧母,难得又与干娘如此投缘,干娘待小女子犹如亲生,我自当尽心侍奉。

他淡淡道:这镜花小筑,就岳母一人居住?我笑道:哦,除了娘,还有辛姐和柴叔夫妇,做些杂事。

我隔三差五,也会过来瞧瞧。

他看了我一眼,问道:碧叶呢?我略略一惊,故作不解道:方公子说的碧叶,是指什么人?他敛了眼光,没再说话。

我不敢再问,两个人出了门,见武吉武玄站在门口,面有忧虑。

见我们出来,仿佛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如此紧张,倒让我有了一丝疑惑。

坐车回了风月楼,一路无话。

傍晚时分我仍有些不放心,让于恒驾了车到锦斓庄叫上念珠往镜花小筑去。

一进门,就见辛姐心事重重地站在回廊边上,心中一怔,连忙上前问道:辛姐!怎么了?辛姐叹气道:无垠小姐,大小姐她……今天吃了药,全吐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一惊,急忙往西屋奔去。

一进门,就见无瑕坐在床边咳个不停,莲儿在一旁焦急地轻拍她的背,连声道:小姐!你好些没?我上前抓住她的手,急道:姐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要我请原玑过来?无瑕摆手喘道:不用!不用。

我没事。

我急得无法,只得叫道:莲儿,快去拿参片来。

莲儿应声去了,我才又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突然这般难受?无瑕笑得苦涩,只是喘匀了气,软软地靠在床头,叹道:没什么。

可能……我想得太多了。

唉,我这样的身子,活不活都是一样。

我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为何要如此轻易地放弃?无瑕闭了闭眼,叹道:无垠,你不必这样激我。

其实我一直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子言没有替我挡下那一掌,我就那样死了,是不是更好一些?我一愣,轻斥道:姐姐这是何苦?牺牲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能让你自由?为何现在却来说这些丧气话?!无瑕木然道:丧气?我还有气可丧吗?这些年我是逃脱了那个大牢笼,可是我活着又有什么用?今天……他来了,是吗?我怔住,不知说什么,却听她又道:璃儿虽然死了,可他心里还是记着她。

我纵然活着,但他的心里,却永远不会有我。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真的好羡慕璃儿,我如果能有她一半的幸运,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遗憾?我的心抽动了几下,突然哽住了喉咙。

无瑕却是笑道:瞧我,又跟你瞎扯了。

算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宠爱过我,那有多好!我吸了一口气,沉默无言,只是忧伤地看着她。

她自从在宫中受过大伤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得好,可是有什么伤,比得上内心深处被撕裂的痛苦?只有深深爱过的人,才会明白那种痛苦足以令人发疯。

这些年来,她一直压抑得这么辛苦,真的让我都禁不住要怀疑,当初费尽心思把她救出来,是不是做错了?她见我只是望着她不说话,却又淡淡笑道:我又说傻话了?别在意。

无垠,若哪一天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璃儿的身旁好不好?我想……我们姐妹俩能经常在一块说说话。

就象小时候一样……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抱住她哭道:好姐姐,你不会死!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你答应我!!!无瑕愣住,却禁不住湿了眼眶,轻轻抚上我的头发,叹道:无垠,你别哭。

我懂你的心。

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

不为我自己,为你们这么多人,为这份心,我也不会。

我忍住了眼泪,努力浮出一个微笑,叹道:是。

姐姐,你相信我,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你相信我。

她无言地望着我,眼光慢慢地恢复了平淡,我见她神色已经疲惫,唤了莲儿来服侍她歇下了,出了门,见念珠站在院子里,神色竟有几分哀伤。

我轻声道:这几天你就在这儿住下吧,我已经答应了大哥,把锦斓庄交给天下丰源。

以后他们的事,一概不再管。

等孟廷飞派人来接手,你再过去作个交待。

念珠垂下眼光,叹道:好。

我望了她半晌,忍不住问道:念珠,你……在想什么?她抬起头来,轻声道:我想起了小姐。

我们来了东藩这么久,一次都没能回去看她。

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我心中微颤,连忙笑道:傻丫头,她不会怪你的。

如果她知道你把她娘照顾得这么好,一定会感激你的。

念珠低下了头,叹道:是吗?当初我说,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随她去。

可是……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叹道:她心里定然明白你的心。

你何苦执着于此?我见她低头不语,故作轻笑道:好啦!赶明儿让娘给你寻一门好亲,念珠有了家,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她不禁红了脸,啐道:去!无垠姐就知道拿我开心!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人要?我笑道:谁说没人要?!我们念珠生得这么好看,人又能干,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排队等着要呢?!她甩开我的手,跺跺脚叫道:你!我不跟你说了!我望着她快步进了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真是难为她,是该为她好好打算一下才是。

在镜花小筑里上上下下安顿好,我这才和于恒出门回风月楼。

刚刚出了大门,就见东方汐站在门前,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吃了一惊,连忙四下打量,却并不见武玄武吉,只得笑道:方公子怎么在这儿?他站在原地没动,清冷的月光照在他黑色的身影上,分外地冷魅幽深。

我心中微凛,犹豫了一下,只得走上前去,问道:方公子可又是来看娘的?可是现在天色已晚,娘已经歇下了。

他双眸微动,说道:哦?碧叶呢?我一惊,连忙道:方公子说的碧叶……他冷笑道:那我换个称呼,念珠呢?我只得浅笑道:原来方公子是问念珠啊,她今天是回来了,我想着反正那锦斓庄就要交给天下丰源,她也不必在那儿,就让她回来了。

怎么了?他看了我一眼,状似无意,却冷声道:是吗?那这镜花小筑里有什么人需要常年服药?你可别说是我的岳母大人?!我心中一惊,连忙道:方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轻哼了一声,冷声道:我是什么意思需要解释吗?严老板,镜花小筑内有玄水阵相护,住了五个人,我说得可对?[番外:东方汐(一)]我以为象我这样的人,绝不会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可原来,这世上的一切,只不过是宿命跟你开的个玩笑!第一眼看到她,惊鸿一瞥,仿佛天地之间,尽皆失色,唯有她,明媚鲜艳。

只是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

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女子,不仅是容貌绝世,连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极具风采,与众不同。

她被人挟持,居然还有心情来跟我讲条件!哼,她不过是想引开汪世仁的注意力,好让子默出手救她吧!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做个人情,先出手为强?!你既为我所救,便注定是我的人了!武吉说她身边有凌宵宫的人,这京城中有凌宵宫的文武公子护驾,那定然是阮家人。

阮家三小姐有天京第一美人之称,难道就是她?!如果是这样,阮修之身为内阁首辅,却居心叵测,城府极深。

这美貌女子若真是他的女儿……却不知到了百花盛宴,会不会有一场好戏?再见到她,她却象变了个人,凡事低眉顺眼,好象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藏起来不让人看见!这百花盛宴,谁不想飞上枝头,母仪天下?不过看太后之意,似乎更中意阮修之的大女儿。

阮相这两个女儿,一个心思深密,从容异常,一个美貌非凡,机敏聪慧,都不是俗物。

想来阮修之当真是处心积虑,不得不防。

午后休息,本想去找她试探一番,没想到居然碰到皇上。

她胆大妄为,为了不想进宫,居然连皇帝都敢骗!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连我都为她捏了一把汗!真不知该说她笨还是厉害,皇上只需要稍加盘查,就知道她在说谎,到时候恐怕不仅她的小命儿不保,就连阮家也难脱干系!可是,皇上似乎动了怒,却并未追究,想不到一代明君,居然也会为情所困!唉,这算是我天垠朝之福,还是祸?!既然这样,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你?阮心璃!当我把桃花插在她的发间,轻声笑语,她已然回不过神了。

你既然注定遇上我,就注定是我的王妃!皇上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为了一个女子而失仪!我知道这一步走得太快,但也是明白着表明心迹,皇上舍弃一个女子,换来一个忠心的臣子,这笔帐,谁都会算的吧?!大婚之期已定,她顺利嫁进王府。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王妃,而且是最想要的那一个。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之事,人定胜天,唯有筹谋计算,并无天降之运。

从小到大,我只明白一个道理,要想让自己活得更好,就只能比敌人更强!她来了我身边,我心中虽然不敢全信,但我深知,若她能与我交心,那必定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只是,为何还会有一个宫雪衣?有了皇上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凌宵宫主?阮心璃啊,阮心璃,你可知本王从来不曾为一个女子如此绞尽心力?为何独独是你,我总是没有办法放得下心?天下之事,谁能一一算清?她一个女子,却总是胆大出人意料!她被人刺杀,居然也不害怕,还是要出门,她难道就不明白,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她和我?我以前以为她只是胆大,如今看来,她很有主见,并不简单。

那刺杀她的人,分明只是警告,并非真的想要她的命!只是她,为何总是不知收敛?终于有一天闹出事来,宫雪衣深夜将她送回府中,我的心已经冷到极点。

众人见我已动怒,都不敢多言,她醒来以后,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真想把她永远关在屋子里,不准她再去接触任何一个男人!可是大夫说她有喜了!哈,天啦,她怀了我的孩子!阮心璃,你终于要为我生下我的第一个孩儿!她有了身孕,我越来越小心谨慎,她心事倒越来越沉重。

为什么?难道不喜欢这个孩子吗?还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真正放在心里?阮修之,心里到底又在打什么算盘?如果想利用她来达到什么目的,恐怕是枉费心机!我东方汐是随便就会受制于人的人吗?也许我宠她,由着她,她就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深夜私自出府?当真不把我东方汐当一回事?既然她这么不想要那个孩子,这么无视于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对她客气?!阮心璃,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看了你?![番外:东方汐(二)]七岁时,我已经到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

师父将我救活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东方汐。

我不愿意让母亲担心,这么多年来,除了非烟,我不纳一妃一妾,也是不想明南王府的悲剧代代重演。

除非是我真心信得过的女子,否则我绝不会轻易纳入府中。

可是进了京城,这一切仿佛都变了。

相比阮修之的老谋深算,赫连越是行伍出身,反倒显得直快。

从一开始,他便毫不掩饰想与我明南王府结亲之意。

他弟弟贵为附马,膝下正有一女,唤作清音,如今已到了适婚年龄。

他几次约我到府中饮宴,无非也是想撮合这亲事。

哪知护国将军燕北翎得知消息,也非要将他的侄女戚若翩嫁于我。

戚万曦也是内阁官员之一,身份不是一般,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

如此三番两次地提及,连皇上皇后都已经知晓,看来这件事是势在必行。

赫连清是公主之女,虽然倨傲,但心思简单,倒也无妨。

至于戚若翩,过于沉静,反倒不好把握。

这二人进了府,相信以阮心璃的聪明,决计难不倒她。

可是我的心里,怎么突然这么矛盾?我告诉她我要纳侧妃,她越是不在意,我的心就越不舒服。

这说明在她心里,我根本就无足轻重!但是她为何还要向我索要真心?从她罔顾自己腹中的孩子,深夜私自出府开始,她就永远没有资格,再向我索要真心!她嫁进明南王府,根本就是阮修之手中的一颗棋子!选妃夜宴之上,她的防备心很重,也许她对我,并非毫不在意?我几时变得患得患失?居然明知容罗有异,还一再地试探她的反应?她若即若离,时冷时热,想不到我竟然也会为一个女子这般失神?笑话!我东方汐岂一个女子能随意摆布的?可是为什么,无意中看到皇上对她关切之深,我竟然控制不住内心的嫉妒与愤怒,恨不得立即将她揉进怀里,恣意亲怜,好向天下人证明她是属于我的?!我一定是疯了,疯到屡屡失控,无法从容镇定?!她执意地拒绝,让我不得不一再地提醒自己,她是阮修之的女儿,虽然城府不深,却绝非头脑简单的女子!我不能让自己陷得太深!我不见她,就是让她明白,如今在这辅政王府,我才是唯一的主宰!我流连在三个侧妃的园子里,她们见了我,无不妩媚争宠,唯有她,永远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见我在她心中,竟然如此不堪!原先我万般宠爱,都不过是我自作多情!我派人查清了容罗的底细,原来她是铁寨主的女儿,四哥当年救了她,送来京城,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呢!哼!我倒是想看看,就凭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春熙宫年终大宴,宫雪衣奉旨赴宴。

他如今做了武林盟主,倒是身份不同往日了。

凌宵宫势力愈大,皇上的怕是越睡不着吧!清音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在宴席上一再骄纵,我也懒得管她。

只是她心事重重,到底在想什么?想那宫雪衣吗?想不到我明南王的正妃,一颗心竟然不知道是放在谁的身上!当真是可笑!赫连越拉着我到宛公主席间谈笑,我也只是虚应以对,清音在宛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笑着离开了。

我回头朝自己的坐席看去,心璃却不在席间,心中一沉,她去了哪里?我有些心不在焉,阮修之别有用心地来敬酒,这二人之间的争斗已经波及到我的后妃中来了,还当真是愚蠢至极!为何有些男人为了达到目的,总是要利用女子来作棋?!阮修之,赫连越,燕北翎,甚至……东方澈!这些男人的手段,也就这样了?正想找个借口离开,清音回了席来,她神色有一丝慌乱,我心生疑虑,不由得仔细打量她,竟然看到她左边衣裙一角有微湿的痕迹。

此时,人工湖那边一阵骚乱,有人急声报道:不好了!明南王妃落水了!我心中一惊,急忙跑到湖边,只见宫雪衣抱着心璃,浑身已经湿透!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连皇上说了句什么都没听清,冲过去将她抱回怀中。

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看得我心一阵抽痛。

心璃,你不会有事!她为何会落水?我不过才一时没见着她,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气得手都在发抖,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连我的人也打主意!直恨不得立刻将那害她之人处于极刑!皇后唤了人来照顾她,太医也来了,幸好她没事,只是为何是宫雪衣救了她?她安置下来,我才终于冷静下来,复又回到百花园的人工湖边仔细地查看。

方才来这里的人太多,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查探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线索。

仔细盘查当日宴会上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人与心璃有仇,其间离席的人……正在思索,赫连清音却问道:王爷,到底是什么人害了姐姐,可查到什么了?姐姐醒了吗?我冷冷地看着她,她言辞闪烁,试探之情溢于言表,当日她回席之后,便神色慌张,衣裙微湿,难道……于是不动声色,打发她回府。

心璃,一直高烧不醒,我忧心忡忡,却只能默默地看她。

她脸色通红,喃喃自语,叫的竟然是……宫雪衣?!心璃!你可是在怨我,没有保护好你?!从十四岁非烟为我受了伤,我就发誓要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我还是让她差点丢了命!心璃!我是不是做错了?你不再相信我了吗?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弃你,不想放弃……可是当清音说她要去私会宫雪衣,我明知清音在借刀杀人,却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如果我不跟去,你是不是就会跟他走了?心璃!你还当真是狠心!只是你以为天下之大,你就一定能逃得过我?!既然你已经生了他念,那就别怪我心狠!你就永远呆在这里,别想再踏出去一步!我不能得到你的心,别人也休想得到你![番外:东方汐(三)]开春以后,月异国纠集兵力,定会来犯!战事将起,朝中主战声一片。

皇上早有主战之心,只是主帅未定,两派人马已经斗得人仰马翻。

皇上授意赫连越挂帅,但这其中关系如何平衡,却是丢给了我!我诸事烦恼,体力却越来越差,甚至休息了也难以恢复。

心中越来越惊疑,连忙写信给方舟,仔细描述自己的症状。

没过多久,方舟便回信说我极可已经中毒!谁这么大胆?在王辅中还有能力让我中毒?细想之下,唯有容罗才可能使得出这种法子。

我让周益安挑了个伶俐的丫头去容罗身边,果然没过多久便将容罗常服的药偷了出来,原来是极乐香!哼!这个贱人当真是歹毒!不仅想害我,更想害我全家!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容罗进门后,我一次也不曾碰过心璃,否则她不是也……这难道真是天意?!天气渐暖,我更没什么心思到各个女人的园子里去作戏。

几次走到真意园的门外,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我不能犹豫,她的心既然不属于我,我为何还要纠缠?她也算是大胆,竟然敢无视的命令,私自回了阮府。

桂姨娘病重?哼!恐怕是阮修之得知她已被禁足,慌了神吧!如今朝中出兵主帅未定,阮修之在打什么主意,还能瞒得过我?!既然他要求女儿尽孝心,也好,你终究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珏儿悄悄在我的案桌上放了一缕头发,里面夹了一张素签,是心璃的笔迹!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拿起那一缕青丝,上面仿佛还留着她的香气。

我突然心头一颤,原来自己这样不堪一击!入了夜,我还是管不住自己进了真意园,我真的太想见她!关了这么久,她有没有瘦,有没有仔细地想一想我的苦心?她神色虽然平静,却掩不住内心里的一丝不安。

我苦笑一声,心璃,你在向我示爱,可我却太清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可以不信你吗?我真的很想信你,可是你却无法让我完全地相信。

你那样骄傲,那样倔强,到底为了什么,竟然会对我卑微至此?!你说你的心里有我,如果有我,为何却要骗我?你……却让我放不开手!明知道不能碰你!可是还是不想放开你!我夜夜苦苦煎熬挣扎,看着你睡熟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越来越认不出自己了。

我日盼夜盼,盼着方舟能快一点来,只有解了我身上的毒,我才敢要她。

她如此聪明,是否也已经看出了端倪?她不问我,也不再忤逆我,她越来越柔顺,越来越懂得察颜观色,隐藏心事,我应该高兴,还是害怕?我知道,她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见我将清音关在园子里,为何会怕成那样?其实她已经知道清音有害她之心!否则皇后不会提醒我注意自己身边的人!清音既然狠毒至此,我当然留她不得!至于容罗,先让她再多活几天!我以为一切已定,非烟竟突然中毒!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连与世无争的非烟也不放过!心璃焦急万分,我深深叹息,她……终究还是个良善的女子。

只是……王府之中,谁会有害非烟之心?我在她身上仔细察看,如果依方舟所说,非烟是被人以隐蝇的手法下了毒,的确难以找到痕迹,但我不甘心。

容罗不会明着来下毒,太容易暴露身份,那么只有瑾兰。

她从后面小路上走过,若想下毒,那极可能是从后面下手。

非烟的头发有几丝颜色稍浅,隐蝇一遇体温便会复活,这发丝不比皮肤,微有变化是可能的。

难道真是瑾兰?戚若翩与非烟有什么仇恨,竟想置她于死地?这个女人,我倒是小瞧了她!我让周益安密切注意恩意园里的动静,不许任何人往外通消息,戚若翩若有二心,立即囚禁!心璃,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的保护范围之内,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百花园的事再有发生的可能。

只有你进了泽云阁,别人才不会再有机可乘!我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心中复杂难安。

她一旦进了泽云阁,就等于告诉阮修之他的机会又来了。

她会不会背叛我?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背叛了我,我是否真的承受得起?军情紧急,我不想再分心。

立刻遣容罗回南藩,只要她一踏进南藩之地,东方澈必然知道事情败露,自然不会放过她。

好在现在有方舟帮手,戚若翩不足为患。

前方战事不利,赫连越绘了边关军机图送回京城,皇上令我速速定下退敌良策,以解边关之危。

我仔细查看地形图,琅琊谷地势狭长,易攻易守,倒是个军机要地。

我与方舟日夜研究,排下行军布阵的方法,只要赫连越指挥得当,这次引月异国军队进入琅琊谷,定能大获全胜!我让方舟将军机图绘成子母图,一份藏在泽云阁温泉池,一份藏在泽栖阁。

方舟在泽栖阁摆了九曲分岭阵,外人要进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正要完成之时,阮府又来人了。

心璃要回家探母,我不能拒绝。

我看着她,她面色平静,没有半分不对。

可是她到底在想什么?阮修之这个时候要她回去,难道还会有什么好事?但我不能不让她走,我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她一辈子锁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心璃,为什么你偏偏是阮修之的女儿?!你别忘了在温泉池你答应过我什么!她回府之后,就直闯泽栖阁。

看着她在阵中呼救,我心中一痛,明知道她真的是别有目的,我却不能不救她!方舟说我变成了一个赌徒!是,我变成了一个赌徒,我宁愿去赌一把,也不想看她伤心难过。

这一次赌注押得太大,如果我赢了,就能永远得到她,也能成为天垠朝最得力的辅政王!如果我输了……不,我一定要赢!我不能输!心璃,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这一次,我要相信你!我只能相信你!因为,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你。

可是,你终究还是……偷了图。

我坐在泽云阁的院子里,心已经冷到了极点。

我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痛不欲生。

她静静地走到我面前,没有分辩,没有挣扎,没有请求饶恕,她平静得让我心仿佛如撕裂一般地疼痛!她明知道会有今天,可是她还是选择了背叛!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难道我真的看错了她?不,她不是狠心的女子,她很善良,她不会视前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她不会,不会这么残忍!可是为什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到地牢里去质问她。

她……她竟然是严维正的女儿?!原来她嫁给我,竟然是为了来报仇的!阮修之老谋深算,居然布的是一颗这样的棋子?!我望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失败!我问她,可曾对我有半分情意?她没有回答。

她原来那样在意我娶侧妃!可是当初她为何不极力反对?当初,我娶那些女子,的确是迫不得已,但是她不知道,世上纵有万紫千红,我也独爱她一个吗?可是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做一个辅政王的苦衷,也许她对我的恨意,已经将她的情意全部抹煞!心璃,图已失,军机已失,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是要你跟我一起去死?还是放你走?最后一刻,我终于还是没能狠得下心。

子默带着你跃上墙头,众人都欲追赶,我却制止了!也许放你走,你还有一线生机,心璃,不管如何,我终不能看着你死!我每日坐在泽云阁中,想着她会逃到了哪里?王府和京城平静得令人快要发疯,我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与非烟对坐,我们默默无言,她眼光似乎有些不寻常,她想对我说什么吗?非烟,这个世上,只有你,永远守在我身边,可是我,却欠你太多了。

边关军情终于一路报进京城,我坐在泽栖阁里,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周益安将报信之人领进阁中,他满面喜色,大声道:恭喜王爷!边关大捷!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如果心璃将图盗走,那阮修之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狼子野心,甚至早已与月异国有秘密往来!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没回过神,宫中遣人来请,说皇上龙颜大悦,要我进宫领赏!我反复地在快意园里踱步,仔细回想心璃盗图前后的情形,对!昭然说她曾去过非烟的祥意园!非烟……我立刻招来璧儿仔细询问当夜的情形,璧儿说心璃送了一个新枕头给非烟,我心一动,连忙将那枕头取来,枕头后面果然有个活扣,打开一看,军机图赫然在目。

我手发颤,心璃!原来你真的没有背叛我!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可笑我东方汐一生自恃甚高,唯有你阮心璃,令我屡屡失算!如果当时我没有气得失去了理智,就应该仔细调查,你……你!我连夜进宫面圣,请求皇上下旨,许我在京城之内随意搜查,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问她,为什么要骗我说偷了那张图?!为什么要逃走?!可是我搜遍了京城,都没有她的踪迹,她应该还没有出城,唯一的可能……就是进了宫!她与阮心瑜姐妹情深,去求她相助也是可能的。

我让人在飞凤宫中仔细盘查,终于有人露了口风,说曾有人拿了明南王妃的玉牌进了飞凤宫。

我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往飞凤宫去,可是……她却不在!不知道皇后如何将她藏匿,不过,我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阮心璃,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出来![番外:东方汐(四)]苦等了三天,天还未亮,京城东门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个男子带着一个绝色女子出了城!那男子竟然有皇后的手谕!我大吃一惊,她逃出去了!立刻带了人,马不停蹄地往东追去。

她若是严维正的女儿,往东藩去倒是情理之中。

只怕现在不只是我在找她,阮修之也想找她吧!她送了一张假图给阮修之,让他的阴谋全盘流产,他还不气得要杀了她?不行,我得先一步找到她!刚到断情谷,就见到一辆马车被弃在一旁,显然他们是进了断情谷。

我一刻也没迟疑,立即追赶,果然见到她与文昕在谷中休息。

又看到她,我的心中又气又喜,正想上前将她抓回来,却只在瞬间,她被人挟制。

那人武功不低,看上去应该是阮修之的派来的人。

他似乎很清楚我在忌惮什么,以心璃为要胁,要我退出谷外。

无论如何,总要先保住她的性命!我只得让手下之人尽数退下,这才下了马,慢慢寻机出手。

武吉已带一小队人马赶往断情谷的出口,哼!以为我东方汐就这么好对付?他们不会轻易得逞!我死死地盯着那三人,不敢轻易分神,却万没料到心璃竟会服毒!那一刻,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不!心璃,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一定能救你?!心璃,你为何这么狠心,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我带她回王府,一心想着方舟能救她,可是她却不再给我这个机会。

我呆呆地望着她苍白的脸,不敢相信她真的死了。

方舟见我神思恍惚,说她虽然心跳全无,四肢皆冷,但心脉深处尚有余温,如果七天之内有奇迹,也许有一线生机。

我顿时心神一震,坚持守灵七日。

五天后,皇后下旨安葬她,我一概不理。

我不相信她真的就这样死了,我要守着她,一定会有奇迹出现!第七天,宫雪衣到了。

他神色黯然,只说节哀。

我看着这个人,这个一样爱着心璃的男人,他的镇定从容,远胜于我。

我无言以对,此时皇上旨意已下,让明南王妃安葬于皇陵王妃墓。

这已是莫大的恩宠,七日时间已到,我只得答应第二天下葬。

后半夜我守在她的灵棺前,不愿离开。

我看着她的脸,真的好希望她能睁开眼来跟我说一句话,哪怕是说一句我恨你,我也愿意!只要她能活过来,我就是永远不做这辅政王又有何难?天亮了,奇迹并没有出现。

方舟过来查看,对着我摇头。

说她心脉已绝,无力再回天。

我愤怒地抓住他的衣襟,想质问他为什么!他平静地看着我,眼中已经忧伤无比。

我放开手,急速地喘气,终于在这一刻绝望。

心璃,你真的死了,永远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灵棺被抬进了王妃墓中,手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皇上皇后来了,我闭了闭眼,下令关了墓室。

那门咣当一声响,仿佛要将我的心都震碎。

阳光顿时暗了下来,四周唯有一片阴冷。

我将自己关在泽云阁里,四处都是她的味道。

我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一闭上眼,就是她临死前的样子!我不停地折磨自己,折磨得快要疯掉。

方舟抓着我的肩大声地叫:东方汐!你的冷静聪明都到哪里去了?你醒一醒,她死了!你就知道在这里发愣,一句话不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她死得安心吗?那害死她的人,如今都还活得好好的!我蓦地惊醒过来,阮修之!我立刻去翻查严维正旧案,当年父王审此案时就曾经对我说过这案子有不少的疑点,但始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如今看来,严维正被人陷害也是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这陷害他的必定是与他亲近,且位高权重之人,先帝才会深信不疑。

想来想去,也只有阮修之的嫌疑最大。

皇上对朝中党争之事已经极为不满,加上一个凌宵宫,他早有对付阮家之心。

自边关大捷后,阮修之一直称病不朝,哼!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心璃一死,他除了心腹之患,不怕通敌卖国之事被人知晓。

后宫之中还有个得宠的阮心瑜,他想必又在家里筹谋怎么东山再起吧!只是要翻查严维正旧案,恐怕还是很难。

这件案子过去已久,许多线索怕早已被消灭干净。

但是当年既然能在辅政王府里藏匿待龙袍玉玺,那王府之中必有内应!若想翻案,只有一途。

我立刻上书,说有人来作证,严维正旧案乃是冤案,此人是严家旧部,遭人追杀,装死逃过一劫,多年来一直不敢说出实情,如今终于忍不住良心的责备,因此前来报案。

皇上大惊,着令我秘密严查。

我故意将这个消息泄露给阮修之,他果然沉不住气,派人前来查探,我冷笑一声,索性弄假成真,找个人来充当证人。

会审当日,阮修之一见那人,就一脸的不以为意,他越是笃定,就说明他越是明白其中曲折。

这人,不是真正的证人。

我开始审问那证人,他说得越多,阮修之的脸色越白。

我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

当那证人说他只是真正证人的义兄时,阮修之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依我所言,说真正的证人死之前曾经告诉过他严维正被陷害之经过,如果他丧了命,那这个秘密就只有他知道!阮修之支撑不住,找了借口提前离开了,我只将结果上报皇上,皇上盯着我看了半天,问道:你为何想他死?我只说了一句:因为……他害死了我的女人。

心璃……是严维正之女!皇帝一惊,沉默半晌,叹道:难怪当初璃儿向我追问严维正旧案,原来她……阮修之养了她十五年,为何会害她?我心中一痛,说道:因为她背叛了他!他养大她,不过是要安插来我身边,做一颗棋子!皇上应该记得,心璃当初为何宁愿欺君,也不愿进宫吧?因为……她的目标是我!可是……她最终没有背叛我,否则边关怎么能大捷?皇帝脸色一沉,闭了眼没说话。

我沉声道:皇上是睿智之人,这其中曲折,臣相信皇上心中已经有数!阮相野心昭昭,背后还有一个凌宵宫,皇上……还能容他?如果是顾虑皇后娘娘,那臣有一个主意。

臣只要他死,至于怎么死,皇上做主。

皇帝挥手让我退下了。

没过多久,就传来内阁首辅阮修之病逝的消息。

司杞元丰已经交由宫雪衣处置,我站在心璃的墓前,沉默良久。

阮修之一死,内阁中势力斗争顿时倾斜。

赫连越边关屡建战功,朝中赫连一派大有得势之兆。

没过多久清音也死了,但因我表面上与赫连越交好,因此也没有人过多地怀疑清音的死因。

至于戚若翩,那样毒蝎心肠的女人,我不想再见,任她自生自灭吧!皇后阮氏因阮修之的死,也渐渐失了势,不久就传来她害死皇子,帝大怒,将她囚在飞凤宫中。

边关战况愈紧,赫连越突然战死。

此事颇为蹊跷,我上书请旨,亲自挂帅出征。

我不愿再呆在王府,那里到处都是心璃的印记。

我将她送我的发丝揣在怀里,义无反顾,奔赴边关。

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沙场征战,每天都看到是血淋淋的厮杀。

我的话越来越少,我不想说话,只觉得从身到心,都累得不堪多言。

连宫雪衣都说我变了。

我变了吗?也许是,我这一生只做了一件错事,就是自作聪明放了她走。

如果当初我不放她走,她是不是就能活得好好的?我开始贪好杯中之物,喝到半醉,什么都不用再想。

朦胧中仿佛有个女子轻悄悄地来到身边,我一把抓住她,她居然挺剑刺来。

我一惊,连声叫道:你是什么人?她也不答话,出招既狠且快。

武吉武玄闻声赶来,将她制住,我见她容貌清丽,竟有两分眼熟,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杀我?她一脸恨意,大声叫道: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我全家报仇!我眉头一皱,报仇?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有什么仇?她恨恨道:小女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是铁寨的女儿铁忻离!容罗是我姐姐,你害死我全家,我一定要杀了你!我心中微微一颤,忻离……呆呆地看了她几眼,心中复杂难安。

武吉问道:王爷要如何处置她?我转过身道:忻离……放她走!你要杀我,好,我给你十次机会,你杀得了我,就来杀。

她愣了一愣,飞身跑了。

我在心中苦笑,忻离,心璃,可是你要她来的?你心里还是恨我的吗?我一路攻杀,不眠不休,无所不用其极。

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停下来,我怕自己会失控。

攻至月异国国都,曹破居然抓了戚若翩来要胁我!哈哈哈!我是不是该感谢他?感谢他帮我解决了这个碍眼的人?我盯着她,见她的眼中闪过无数的恐惧,她也会怕吗?当初害非烟的时候,为什么却下得去那么狠的手?她祈求地望着我,眼泪已经涌出眼眶,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救她。

我冷冷地看着她,只说出两个字:攻城!她的头瞬间被砍了下来,双眼睁得极大,仿佛不敢相信。

我不想再一眼,只下令全力攻城。

月异国国都半日即破,我站在城门上,满目都是萧瑟。

有人来问我,戚妃的尸体怎么处理。

我冷冷笑道:就地掩埋。

修书给戚万曦,他女儿已经为国捐躯了。

心璃,如今我将整个月异国打下来送给你,你也活不过来了……我摸了摸怀里的那一缕发丝,仿佛还有她身体的香气。

心中一痛,终于止不住倒了下去。

醒来时只看到方舟担忧的眼睛,他轻声叹息道:你为何如此拼命?当真不想活了吗?我起身看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不断地叹气,道:就算你心中伤痛,但也要为明南王府想,为你娘想想,还有非烟……我心中一震,终于闭上眼,挥了挥手,道:你不用说了。

我……明白。

来人,起程回天京。

阮修之、赫连越已死,朝中局势已变。

皇上想彻底消除党争之患,我思索之下,只有撤消内阁,另建军政机构,将权利细分,层层管制,才能将党派打散。

皇上与我研究近一月,才定下新政。

一公布,朝野哗然。

但两派势力此时均有损失,已经无力回天。

新政实施后,我终于卸任,辞官归藩。

一路辞了众人,出了南门。

我握着非烟的手,叹道:五年前只有你陪我来,如今也只有你陪我回去了。

我赢了所有,却失了最爱。

这京城之地,我永远也不想再来![番外:宫雪衣(一)]她静静地站在我面前,温暖地笑着,轻声地问我:雪衣,你愿意跟我走吗?她的笑容我记得一辈子,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无穷的宽容和温暖。

只是因为这个笑容,我走进了凌宵宫,改变我平凡的一生。

那一年,我八岁。

我成了元字辈武公子,她说,我有练武的天赋,做武公子是最好的。

我在文武殿日夜勤练武功,八年后,已经将所有凌宵宫的武林秘笈都熟记在心。

元字辈武公子年纪相差很大,最长的元丰公子,十岁便跟着阮修之,已经数年不曾回宫,除了他以外,其他的武公子都最小的都比我年长八岁。

她说,阮家人丁单薄,这些年文武公子也越来越少,有不少人,都是一辈子呆在凌宵宫里,不曾有过主子。

她是我的师父,也是凌宵宫第四代宫主。

我所有的武功,都是她亲自传授,她说得不错,我的确有练武的天赋,很多东西,她一点我就通,仿佛我天生就是为武学而生。

她一边教我武功,一边笑着对我说:雪衣,你要记住,只要你胸怀宽广,切忌浮躁急切,不可凡事与人动怒,你定会成为一代武林宗师。

我默默无言,其实她不知道,我喜欢学武,但我不喜欢与人动手。

如果练武只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而不是为了去打倒别人,那该有多好。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学会所有的武功,她突然走了。

宫中乱成一团,左右护法与军师前来宣布,师父临死之前,指定由我继承宫主之位。

我呆住了,抬眼往台下望去,看到无数双不敢置信的眼睛。

那一年,我只有十六岁,在凌宵宫文武殿习武八年,便做了万众瞩目的凌宵宫主。

虽然有人不服,但是大家没有话说。

这是宫主之命,没有人敢违抗。

我坐在宫主的位置上,忽然有了一丝惶惑,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我做宫主?就因为我的武功够好吗?可我年纪轻,阅历浅,如何能服众?这个时候,阮修之突然来了。

凌宵宫的宫规,有一条便是世代保护阮家人。

如今的阮家就是阮修之当家,我是第一次见他,他身材修长,双目含笑,却是精光内敛,城府颇深。

我见他手中牵了一个小女孩,正咬着手指笑嘻嘻地盯着我瞧。

我顿时呆了呆,那孩子好美!不过才三岁,已经可爱得不象真人!阮修之将她推至我面前,小声哄道:璃儿,快叫宫主哥哥!她甜甜地笑了,脆生生地叫道:宫主哥哥!璃儿,你就象个仙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从此以后,你成了我的小尾巴,总是跟在我的身后,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被你牵动。

凌宵宫因为你的到来,突然变得充满了欢乐。

你那么小,却那么可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你。

因为你,他们看我的眼光,也变得越来越柔和。

因为你,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和我说你,每个人都舍不得看你不开心,总是想方设法地想哄你高兴,璃儿,你知道我多喜欢抱着你,听你清脆而甜蜜地唤我:宫主哥哥!你只在宫中呆了两年,却是我一生中过得最无忧快乐的两年。

我喜欢看你吃桂花糕吃得满脸的渣渣还在傻笑,我喜欢你缠着我要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我喜欢你哭鼻子的时候还要讨好我要我哄你。

你时常理直气壮地说,宫主哥哥,长大了我就做你的妻子,一辈子缠着你!你五岁了,选了文昕子默做你的文武公子。

文昕性子温柔,子默武学天赋极高,定能好好保护你。

可是你要走了,我送你出宫,所有的人都来相送。

你一路哭,我怎么哄也哄不住。

璃儿,你可是舍不得我?我突然不知道能对你说什么,你抓着我的衣袖不肯放,哭得稀里哗啦,小脸通红,只是扁着嘴,眼泪汪汪地说:宫主哥哥,你把那个宝贝玉送给我好不好?以后我想你了,就可以看看你。

阮修之吃了一惊,斥责道:璃儿,灵通紫玉是你宫主哥哥的信物,怎么能随便送人?你别任性了。

你却不依地闹着,我只得叹气,将你拥进怀里,柔声哄道:璃儿乖,现在你还小,灵通紫玉关系重大,我不能给你。

等你长大了,宫主哥哥一定去看你,好吗?你被阮修之拉着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你眼中的泪水,我记了一辈子。

我时时惦记着你,璃儿。

可是事情越来越多,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你。

我越来越觉得做一个凌宵宫主原来责任如此重大。

你刚走没多久,千手观音便混进凌宵宫,杀害了我悬壶殿三十三口人!这是凌宵宫建立以来遭受的最大的重创。

我当时听闻这个消息,已经惊呆了,不敢相信姬蓝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只能命令文武殿所有武公子全力追捕苗一岚,可是还是被他逃脱。

蓝风,一个性格原本就刚烈的女子,一夜之间,人生尽毁。

宫中之人愤怒到了极端,一致要求处死姬蓝风。

我看着她,美丽的容颜不再,意志已然瓦解,除了痛心,却只剩下怜悯。

所有人,包括尧汩,都要求处死她。

我三天三夜没有说话,也睡不着。

只是站在悬壶殿里,看着三十三具尸体,眼睛发热。

师父,我对不起你,你将凌宵宫交给我,我却没有经营好它。

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责任,可我却让他们死于非命!师父,我该怎么办?众人见我不眠不休三日,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悬壶殿每一个灵魂都看着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杀一个姬蓝风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苗一岚是她带进来的,她对他也最熟悉。

为今之计,就是令她全力追查苗一岚的下落,将功赎罪!有人反对,也有人沉默。

我叹道:师父将凌宵宫交给我,我没有做好。

今天我宫雪衣在这里发誓,若不能将苗一岚带来凌宵宫治罪,我的命就赔给这悬壶殿所有丧生的人!尧汩震惊地看着我,我却万分地平静。

我走到姬蓝风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轻声道:蓝风,我相信你并非一心要背叛凌宵宫,你有你的苦衷。

可是……他杀了你门下这么多人,如果你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那你……也枉为悬壶殿的管事!她颤抖着看着我,眼中恨意已生,咬牙道:我姬蓝风,这后半辈子,只为报仇而活!我闭了眼,她的仇恨到底是好是坏?可是我已经管不了太多,我只能利用她的仇恨,去将苗一岚找出来!谁知这一找,就是十年。

十年啊,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心绪难宁。

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将悬壶殿重新振作。

这十年,为了重振凌宵宫的声威,我四处奔波,在江湖上逐渐有了名声。

在宫中我努力严谨宫规,赏罚有度,但并不轻易降罪。

我威信日隆,连一向自恃甚高的尧汩也越来越对我刮目相看。

他看着我的眼睛,淡淡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师父为何要将宫主之位传给你。

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宗师,武林至尊。

我对武林至尊没什么兴趣,我只想,不能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

十年后,姬蓝风传来消息,已经在宝光寺发现苗一岚的踪迹,我立刻赶去。

那个美丽的月夜里,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璃儿。

你长大了,已经亭亭玉立,美貌非凡。

可是,你却好象认不出我了。

十年了,十年来,你从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

我说起你小时候的事,你却脸红了,你不好意思吗?璃儿,你真的长大了,已经有心事了?!没有想到的是,昔日杀人如麻的苗一岚,如今却成了回真大师座下的弟子无生。

璃儿,你说他救了你,他若是能出手救你,想必当真是已有悔罪之心。

回真大师亲自为无生说情,我不得不答应他不杀苗一岚。

但我答应了凌宵宫所有人,必须要将他带回去治罪。

似乎一切都解决了,可是蓝风,却已经被仇恨蒙弊了一切!她杀了他,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年我一时的放纵,令她心结越结越深,终于还是失去了理智!看着她已经失了常,我深深叹息。

不管是蓝风,还是无生,甚至是我,都终究逃不脱,这世间俗务烦扰。

我知道,我逃不脱的纠缠,就是你。

璃儿。

[番外:宫雪衣(二)]文昕说,你去了百花盛宴,已经被钦定为明南王妃。

我心中微微一沉,你是阮修之的女儿,这条路,是你必定会走的。

我只是奇怪,为何你不愿进宫,却愿意做明南王妃?新一代明南王东方汐,是个心思深沉,手段高明之人,他若对你好,你固然能幸福,但我只怕他……不会轻易地相信你。

你父亲阮修之与明南王府曾有过节,恐怕这件事不会那样简单。

我思虑再三,决定将灵通紫玉送给你,若是将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应急。

你五岁离宫时曾向我讨要,我不敢给你,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你的前景未明,为防万一,这灵通紫玉放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你一时欣喜,只顾看那玉,竟没留神脚下。

璃儿,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那样令人担心。

我将你揽进怀中,仿佛又看到了五岁时的你。

我对你的疼爱之心,连我自己都无法理清。

这时,他却突然出现了,东方汐,这个将要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原来对你是有情的。

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显然是有了醋意。

他若是对你有情,那将来他定会保护你周全。

我也放心了。

璃儿,只要你过得好,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没有想到,你第一次用那灵通紫玉,竟然是因为文昕中毒。

璃儿为何执意要去翻查严维正旧案?你的心事越来越重,我看在眼里,却只能叹气。

璃儿,你不愿意告诉我了吗?只是当东方汐要抓我的时候,你那样的着急,璃儿,在你心里,始终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你不会私闯地牢,可你也太胆大妄为,皇上若是降罪,你还有命吗?还是仗着有东方汐的疼爱,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皇上对我凌宵宫的不满已非一日,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举。

只是我身为凌宵宫主,也不能逃避这个问题。

天垠朝向来有西南边境之患,当今皇上深谋远虑,怕是早有主战之心。

那他对我凌宵宫岂会坐视不理?内忧外患,总要排除内忧,才能解决外患。

只是我凌宵宫一片忠心,他却仍不放心啊!可是璃儿你,为何几句话,就让皇上改变了主意?莫非你与皇上之间,还有什么隐情?要我发誓不难,我凌宵宫虽是草莽武林,但也有报国之心,若边关战乱,要我随军助力,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你如此为我尽心尽力,却更令我心不安。

我不敢马上离京,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

果然,你让文昕到浣远巷五号去部署,想要抓什么人?我眼见子默在外犹豫了半天,才蒙面进了院子,难道,你就为了引她去?璃儿,你到底在查什么?文昕子默十岁就跟着你,她们对你的忠心我从不怀疑,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做?当你看到子默时,竟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心中一阵慌乱,只想着赶紧将你抱回王府,请大夫来诊治。

当东方汐从我手中接过你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面色无比阴沉,心中更加担心。

东方汐怒气难抑,下人们在院子里跪了一地。

他发了脾气,我什么也不能说。

可是璃儿你居然有喜了,世事难料,本是一件坏事,却突然变成了喜事。

王府里顿时一扫阴霾,变得喜气洋洋。

东方汐向我追问你为何会晕倒,我只能说你太贪玩,正好又被我碰到。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你有了身孕,他不便再多作追究。

天堑山武林大会在即,我必须得走了。

可是我仍然放心不下你。

璃儿,你不愿跟我讲你的事情,我也不能多问。

你想把灵通紫玉还给我,可我却更加明确了它对于你的作用。

我要你收下,将来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也能掌握你的情况。

东方汐对你有情,你如今又有了身孕,只要在这王府中安安静静,你必定会幸福的。

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天堑山在东藩,离天京城路途遥远。

我只能吩咐通晓殿弟子,密切注意辅政王府的动静。

武林大会,三帮八派以及江湖上的朋友都纷纷前来,此次的主要的目的是要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好领导群雄,重整江湖秩序。

凌宵宫虽不在三帮八派之列,但声望一直颇高,因此我也参加武林盟主的选拔,虽有些人不服,但终究没有异议。

既然是选拔武林盟主,自然是以武功论高下。

三帮八派的牚门人个个身怀绝技,不可小视。

此次参加武林盟主选举的人共有十二人,三人一组,皆以抽签决定。

我与海鲸帮帮主魏如海,五旗门门主章耀阳分在一组。

魏如海的武功以刚猛掌力见长,内功修为深不可测。

章耀阳则是使九节鞭,刚中带柔,更难把握。

此二人武功各有所长,华祁深提醒我,千万要小心九节鞭,魏如海武功虽高,但却是个直性君子,以我的武功,要胜他不难。

但章耀阳不同,此人心思深密,要防有诈。

我细细观察章耀阳,他情绪平淡,的确不是个容易波动的人,于是暗暗地留了心。

第一天比武,头场便是我与魏如海,果然不如华祁深所料,他武功虽好,却性直,与他过招全无忧虑。

打了二百多招,他便露了破绽,败下阵来。

他哈哈一笑,拱手道:凌宵宫主技高一筹,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我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第一天比武,各有胜负,却并未有结果。

第二天便轮到我与章耀阳,他招式变幻莫测,忽柔忽刚,是个罕见的对手。

没打多久,我就发现他原来不敢过多催动内力,仿佛有内伤。

心中有些疑惑,身形自然略略慢了些。

他眼色一变,忽然加快攻势,我见他气息略乱,似乎想孤注一掷,只是照这种打法,恐怕是有害无益。

当下也不也多多恋战,跳出圈外,拱手道:章门主,在下看你有内伤在身,不如改日再战。

他咬了咬牙道:废话那么多,还没打完呢,要不你认输!说完又揉身攻了上来,我叹了一口气,只得催动内力,将他弹开,他一个脚步不稳,似要摔下台去。

我吃了一惊,赶紧上前去拉他,他却回手一鞭,直朝我头顶挥来。

我心中微沉,他是使诈!连忙闪身到他身后,迅疾在他后背一点,他顿时坐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再不迟疑,托住他的后背,为他运功。

这变故生得太快,众人都一时呆了,全场鸦雀无声。

一刻钟后,他气息方平,我才站起身来,淡淡笑道:章门主有伤在身,在下胜之不武。

不如……改日再战。

他也站起身来,脸色不定,半晌方道:凌宵宫主以德报怨,在下无话可说。

在下认输。

不必再比了。

两日后我们这一组由我胜出,众人对我也是心服口服。

华祁深面有喜色,道:看来宫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指日可待。

接下来的几场比武,都是公平合理,点到即止。

各门各派对我凌宵宫皆是佩服称赞。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做不做武林盟主我倒是无所谓,就怕有人居心叵测,来这里多生事端。

如今看来,三帮八派的掌门虽然性格各异,但还都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偶有不服,也不过是说几不中听的话,并没什么阴损的招术。

至于其他门派,势力尚小,也没有多少异议。

我终于力挫群雄,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

看着底下的人欢呼拥戴,我突然有了一丝茫然,这武林盟主之位,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往前走。

从我当上凌宵宫的那一天起,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正准备回凌宵宫,皇上颁旨降恩,许我参加年终春熙宫大宴。

我不得不起程进京。

人还未到京城,通晓殿弟子便来回报,说明南王妃无故小产,明南王已新纳三妃。

我吃了一惊,埋怨他们为何不来早报。

华祁深只得叹道:我是怕你分心,武林盟主选举是一件大事。

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我沉默无语,我怪他什么呢?他是为我好,为凌宵宫好。

我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璃儿,你还好吗?春熙宫大宴,我终于见到了你。

你瘦了,眉宇间愁绪难掩。

我心中疼痛,却无能为力。

璃儿,你爱上他了,否则你不会这般痛苦伤心。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赫连清音身份高贵,与你父亲又不是同一势力,你在王府中的日子,怕是很难过的吧。

东方汐为平衡朝中党争势力,他要纳妃,应该是权宜之计。

他身为辅政王,政治上的考虑当然是首要的。

只是苦了你,璃儿。

我该怎么办?我只想把你抱进怀里,像你小时候一样哄你开心。

可是,你已经不是我的小璃儿了,你是明南王妃,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不会是你真正爱的人![番外:宫雪衣(三)]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不敢僭越。

宴席上皆是大官贵族,我一个草莽武夫,自然不会太引人注意。

可是没多久你就起身离席,我见你愁绪满怀,还是控制不住跟你到了湖边。

璃儿,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伤心,看着你哭了,突然觉得心痛难忍,第一次憎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是你的好哥哥,璃儿,我永远只能做你的好哥哥吗,这就是你要的?半天不见你回席,我终是不放心,又回湖边去找你,可你却没了踪影。

我吃了一惊,四下查看,却见湖边有一摊水渍,难道你掉进湖里了?为何却未听见你呼救?我跳进湖中,果然见你沉入了湖底,心中大骇,急忙将你救上岸来,一面大声唤人来,一面轻拍你的后背,让你将胸口的水吐出来。

还好,你醒过来了,我心中又气又痛,就算你伤心难过,也不该有轻生之念!我见你冷得全身发抖,脸色苍白,心中愈加难受。

此时众人都赶了过来,皇上皇后都显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东方汐直直地走到我跟前,他看着我,眼光阴沉,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将你抱进怀中,飞快地往牡丹园跑去。

我浑身已经湿透,心中冰冷。

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你抱走,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你为何嫁给了他!我不能再把你放在他身边,他既然保护不好你,让你伤心难过,那他就不配再拥有你。

我思虑再三,终于做了决定。

做不做武林盟主,凌宵宫主,对于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我要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一切,只要你平安无忧,我才能真正放心。

可是你拒绝了我,璃儿,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你在害怕,你怕跟我走了,凌宵宫和阮府都会受到牵连,你怕因为你,而毁了我一生的清誉。

你为了让我死心,如此委曲求全,那我……又怎能再强迫于你?我不怀疑东方汐会迁怒于人,可是我却不想放弃你。

璃儿,我真的不想放弃,你说下辈子,我们真的会有下辈子吗?我只能看着你跟他走了,我的心终于痛到无法自抑。

可我,终是,什么都不能做。

我身上有太多的责任,为了这责任,你放弃了可以自由的机会,为了这责任,我终不能,做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既然事已成定局,我即刻让通晓殿去将东方汐身边的女人调查清楚,以防有变。

不久便传来容罗竟是东方澈安排的一颗棋子。

我心中忧虑,虽想以东方汐的为人,不会不去查清容罗的底细,但终是为璃儿担心。

边关战事将起,皇上命我凌宵宫随军助力。

我只得奔赴边关。

让华祁深留在京城,注意辅政王府的动静。

没多久,赫连越便挂帅出征,边关处于西南两藩交界之地,十分敏感。

如今东方汐是辅政王,又总揽西伐所有事务,南藩主力军队,已经调到边关,听从赫连越指挥。

然而宁西王凤九天,却一直未见动静,境况堪忧。

历代宁西王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对于战事应该会积极才是。

传言这一代宁西王凤九天为人残酷,想来应是主战,但他一日不曾表明态度,就恐会有变。

赫连越建议朝廷派官员前往游说,没过多久,内阁中的易铭志大人便到了西藩。

凤九天始终没有动静,赫连越战况不佳,终日忧心忡忡。

不久便绘制了一幅边关军机图送进京城,请皇上及明南王定夺。

通晓殿弟子传来消息,说明南王妃恩宠盛隆,已经住进泽云阁了。

我又吃了一惊,璃儿夺回东方汐的宠爱了吗?容罗与赫连清音对她,是否已无威胁?如今赫连越在边关打仗,东方汐绝不会怠慢赫连清音。

其中究竟还有什么曲折?没过多久,京城便送来了军机图,明南王的布军方阵果然厉害,利用瑯琊谷地形之利,设下诱敌深入之计。

凤九天不出兵无所谓,只要他不反戈相向,我们必胜无疑。

赫连越大喜,立刻部署妥当,敌军果然中计,三天后尽歼月异国三万大军于瑯琊谷中。

全军沉浸在大捷的欢乐之中,捷报迅速传入京城。

我心中宽慰,想着总算是为国尽了一份力,也不枉我一番报国之心。

赫连越对我礼遇有加,欲让我做先锋统帅,我极力推辞,若是论行军打仗,我终是不如他们的。

战况越来越好,月异国遭受重创,大军已经后退五十里,不敢轻言出战。

赫连越欲乘胜追击,命我前往相助,三天后战胜归来,才得到消息,明南王妃薨逝!我呆住了,真是晴天霹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璃儿,璃儿好好在地王府,为何会突然死了?我再不迟疑,立即向赫连越请辞,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辅政王府内果然白幡招展,素孝满地。

我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快步走进灵堂,只看见璃儿的灵棺静静地放在堂上。

我心中巨痛,几乎快说不出话来。

东方汐守在灵堂之内,静静地看着我。

他脸色憔悴,似乎已经几日没睡,我望了他半晌,问道:文昕子默呢?他低了眼光,道:在真意园中。

心璃临死之前要我放过她们。

我答应了。

她们是你的人,要如何处置,你做主吧。

我立刻到真意园中找到子默,她房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得知是我到了,这才请我进了内室,却看见璃儿躺在床上,我心中大惊,这……是璃儿的尸身,那方才在灵堂之上的……又是谁?子默缓缓跪下,告诉了我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璃儿设下这瞒天过海之计,是想诈死来摆脱这一切的纠缠!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东方汐都被她骗过!可是她那样聪明,算好了一切,甚至让皇后答应死后五天内将她下葬,却永远也算不到东方汐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如果她知道东方汐守了七日也不肯下葬,那她……是否会改变主意?可我却不能再犹豫,文昕为了救她,竟不惜服毒自尽,将自己易容成她的样子,让子默去将璃儿换出来。

原来伏涎草与符魂散混用,竟能致人假死,苗一岚的药理造诣当真是世上一绝啊!当初他曾救了璃儿一次,想不到竟会再救她一次!子默叩首道:小姐千辛万苦,才设下这个计谋,谁知竟会生了变故?!如果过了今夜,再不将小姐救回,那她……就必死无疑!我们又没有多余的伏涎草,所以,文昕才会……求宫主成全!她临死前说,不能告诉小姐真相,只说她受了重伤,必须回凌宵宫休养,求宫主成全!我看着易了容的文昕,心里百转千回,只觉得眼睛里发热,却说不出话来。

为了救璃儿,文昕子默费尽心力,竟不惜以命相抵。

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我沉默着走到门口,低声道:我来安排,三更之前,你只要见东方汐出了灵堂,就去将璃儿换出来。

我即刻进宫请旨,让皇上降恩,许明南王妃葬于天京西郊皇陵。

皇上并未多言,准奏下诏。

我这才回了王府,见天色已晚,这才慢慢地进了灵堂之中。

东方汐仍旧守在灵棺前,与几个时辰前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我看着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竟对璃儿痴心至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曾经那样怨恨他伤了璃儿的心,我也曾经嫉妒过他拥有至爱的人,可是……曾经所有的一切情绪,如今都成了飞灰。

他终未能得到她的真心,我不禁有些可怜起他来,他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最爱。

而我,一直不曾得到,也未曾失去。

我走到他跟前,轻声叹道:逝者已矣,明南王何苦如此伤心?圣旨已下,还是早些让璃儿入土为安吧。

他闭了闭眼,道:你就不伤心?我慢慢地走到灵堂前,道:你问我?我伤心。

可是我更不忍心璃儿一直不能好好安葬。

东方汐,你随我来。

说完,我出了灵堂,直往院外走去。

他忽然地直直望着我,犹豫半晌,还是跟着我出了灵堂。

我默默走到王府后面的山谷口中,停了下来。

他脸色黯淡,却并未多话。

我望着他,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约璃儿在这里见面,被你跟来?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想带她远走高飞,永远逃离你!东方汐眼光一沉,冷冷道: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竟然敢拐骗本王的王妃!我苦笑了一下,道:是,我那时不顾一切,只想让她离开你,你伤了她的心,我想,只有让她离开你,她才会过得好。

东方汐别开头,眼色暗沉。

我又说道:可是,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她……拒绝了我。

因为,她说,她不愿因为她,而让凌宵宫毁于一旦!她说,只因她心中还有你,所以她不能跟我走。

东方汐身子微微一震,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叹道:如果璃儿地下有知,你如此……她会怎样?东方汐沉默半晌,方道:明日下葬。

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明南王妃出殡,连皇上皇后都亲临,震动了整个京城。

我默默地站在王妃墓前,看着众人脸色尽皆黯然,心中忍不住喟叹。

阮心璃,终成过去,从此以后,天下永远也不会再有明南王妃阮心璃这样一个人了。

我不敢去见璃儿,惟恐有人起疑,只让子默带她离开。

她易了容,天下人也只道阮心璃已死,所以她已经安全。

她进了东藩之后,我才放心再赴边关。

不久就传来阮修之病逝的消息,东方汐修书给我,告知我其中详情,我心中明白,璃儿的死必与他有关,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处心积虑至此。

我只得命司杞元丰回凌宵宫待命,一切等我回去再发落。

边关战事愈紧,七月时,凤九天终于起兵,战况渐好。

来年四月,璃儿在云海安置下来,我才抽出空来,送桂姨娘去云海与她团聚。

我替她掩饰身份,布好局让她与我们相识。

天下除了子默与我,无人知道严无垠就是阮心璃。

桂姨娘见她举止神情与璃儿如同一人,不禁喜欢上她,我便顺水推舟,索性让姨娘收她做女儿。

她们本就是母女,如今总算得以享受天伦,互有寄托,我也放心了。

正当我在云海替璃儿安排一切,边关突然传来消息,赫连被人暗算,战死沙场。

明南王东方汐已挂帅出征。

我吃了一惊,只得再赶赴边关。

再见到东方汐,他仿佛变了,不仅话越来越少,人也冷漠至极。

可我,什么也不能说。

只是不知道璃儿,再见他,心中会不会也能坦然?我遣了文玑子恒去璃儿身边照顾,再加上子默,她的安全应该无碍了。

云海地处东藩,她这一生,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东方汐了吧。

这样也好,这样,我便能安安静静地守着她,一直守着她……[番外:皇帝(上)]朝阳殿内安静异常,只有父皇的咳嗽声不时地传来,我的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父皇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次病倒,看太医的神色,似乎是难以支撑。

母后终日守在父皇身边,不敢擅离,只命我总理国事,我每日早晚来向父皇请安汇报,他神色安平,但脸色愈加灰败,每次听完,也只是略略点头,不再多言。

有官员来请示,今年的百花盛宴是否还要照常举行,我向母后请示,她低头叹道:你父皇如今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心思搞什么百花盛宴?!罢了吧。

太子好好管理国事,你父皇对你期望颇高,你不可让他失望。

我低首跪倒,轻声道:母后放心,孩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母后所托。

孩儿想三日后前往宝光寺为父皇祈福,望母后恩准!母后点头道:好,难得你有这番孝心。

昨个儿你四弟,五弟也跟哀家说起这事。

如此,你们兄弟三人,就一起去吧。

我恭敬应了一声是,缓缓地告退出来。

第二天一早,四弟、五弟与我一起前往宝光寺,我不愿过多地扰民,并未事先知会回真大师。

进了寺中,却见一个白袍僧人微笑着走上前来,轻声道:施主可是从宫中来?我略略一惊,答道:正是。

他恭敬施了一礼,道:施主请跟我来,主持大师有请。

传言回真大师能未卜先知,以前我还一直不信,如今这般光景,倒让我有几分好奇了。

于是随他进了后院禅房处,他合什道:施主请进。

师父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进了房中。

只见蒲团上坐了一个灰衣僧人,一脸安静,淡淡笑道:太子殿下请坐。

我吃了一惊,只得坐下,问道:回真大师有礼了,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他微微笑道:太子殿下气度不凡,自与常人不同。

你此番来宝光寺,可是为当今圣上而来?我叹了一口气,道:正是。

父皇缠绵病榻已有三月,我心中实为不安。

正好今日得空,便来为父皇祈福。

回真道:生死轮回,乃是世间常理。

太子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我看着他一脸淡定,似乎能看透人世间所有是非。

心中不免一动,问道:都说回真大师乃是世间高人,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回真大师能否应允?回真略略点头,我连声道:父皇的病可有好转之机?他双目明亮,看着我笑了笑,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脸色一暗,他方才缓缓道:老衲已经说过,生死轮回,是世间常理。

太子要往前看,不可过于执着于眼前。

我苦笑道:大师说得是。

只不过……身为人子,总归是心有戚戚。

回真道:此后十年,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将会是最重要的十年。

天垠朝能否得享百年太平,全部要倚仗太子殿下英明决断。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回真大师的意思是……回真道:明璃善心,浮香绝世,双王之威,得定天下。

我不解其意,正欲追问,他却已经将双眼闭上,我沉默坐了一会,只得默黙地退了出来。

站在禅房门口,我苦苦思索,前面两句不着边际,不知所云,这后面两句,双王之威……可是指四王中的双王?难道此后十年,将会有战乱,得靠二王来定天下?我边走边想,不觉已经走出后院,仍然不明白。

只得看着远远的天空发呆,忽然听见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嘻嘻,文昕你瞧,那个人可真象个呆子!我回头一望,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绿衣的小丫头,不禁一呆。

这小姑娘不过才十来岁,却是生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美得惊人!她见我盯着她瞧,忍不住拍掌笑道:喂,呆子!你瞧什么呢!她身旁站的那人,一身白衣,约有十五、六岁,俨然是一幅俊俏公子的打扮,皱眉道:小姐,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她笑嘻嘻道:你着什么急?反正我们都跟娘说好了,在这里住几天再走。

我不住地打量她,她衣饰不凡,看起来是个官家小姐,只是为何身旁却站了个男子?称她做小姐,应该是家仆。

但他神色之间恭敬,却并不卑微,身份不象是一般奴才。

笑了笑问道:你是谁?她走到我跟前,说道:我是香客啊,来这儿的人都是香客,难道你不是?我看着她天真的笑脸,顿时心中一阵激荡,这么美的女子,再过几年,不知要倾倒多少男人?不由得笑道:我当然也是。

只是姑娘怎么会走到这里来?要进香,得到前殿。

她笑道:我知道啊。

我是来找回真大师的。

你呢?你也是来找回真大师的吗?我略略一顿,道:不是,我只是随意走走。

她往前跳了两步,道:嘿嘿,我也正想去后面瞧瞧,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公子,你也要去吗?她身旁那白衣公子似乎有些急了,叫道:小姐,子默没跟来,你别跑太远。

她也没理,径直往前走去,口中道:那个闷葫芦啊,不等她了。

你在这儿等吧,我就到前面瞧瞧,一会儿就回来!喂,呆子,你去不去?我愣了一愣,这小姑娘还当真有趣,忍不住笑道:好啊,一起去。

白衣公子脸色一沉,叫道:小姐!你不能去!她板着脸道:文昕,你真是越来越罗嗦!你在这儿等子默,我自己去!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她开心地东看看,西瞧瞧,似乎不知道忧愁为何物。

我不禁叹道:真是少女不识愁滋味!还是你好!她认真地看了看我,问道:你不好吗?你有什么事发愁?我怔了怔,道:我……父亲病重,前程未卜,心中难安。

她愣了愣,笑道:别发愁了。

不是说吉人自有天相?你父亲会好的。

还有一句话,叫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愁也没用啊。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打量了我半天,转了转眼睛,又道:对了,我也挺愁的。

我爹啊,天天逼着我学这学那,烦都烦死了!你别发愁了,这样吧,我送一样东西给你!说着,她四下里打望了半天,扯了一些树枝花草摆弄起来,不一会便听她叹气道:哎呀,怎么青荷弄出来就那么好看,我弄出来就不对?我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了眼,竟然扑哧笑出声来,原来她是在编花环,只不过那花环不仅绕得又扁又散,缠在上面的花草也是又焉又乱,不成形状。

我笑道:你这个……只能算是乱草一堆!她瞪了我一眼,嗔怪道:你笑什么!人家也是第一次编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笑的!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真是的!我连忙忍住笑,将那不成形的花环接了过来,仔细地绕好,再递还给她,低声道:我的怎么样?她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叫道:哇,你真能干!说着将花环戴在头上,笑道:好看不?我笑着点头,她眼珠一转,飞快地将花环戴在我的头上,叫道:哈哈!你看!你成野人了!我哭笑不得,想不到数日来的烦闷被这个小姑娘一扫而光。

心念一动,上前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她笑道:我叫阮心璃!你呢?我深深地望着这个女子,生平竟第一次有了一点心动的感觉。

想了想,道:你……就叫我锐哥哥好了。

她开心地笑道:好!那你叫我璃儿吧,爹爹和娘都这么叫!我握住她的小手,轻轻笑道:璃儿,你真是个仙女!她笑道:那你以后要来找我玩啊,不能不理我!家里的哥哥姐姐一天到晚都忙,都没有人陪我玩!她的笑容一直印到我心底,忍不住问道:璃儿!你是哪家的女儿?她悄悄地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啊,不然爹爹要骂我了。

我是阮家女儿啊,我爹是内阁首辅阮修之!我眼光微沉,阮修之![番外:皇帝(下)]阮修之有两个女儿,阮心璃是小女儿。

这个小女儿年纪虽小,却已经名满京城。

据闻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些个文人雅士还送了一外号给她,称她是天京第一美人。

倪孝伏在堂下,轻声回报。

我沉思地看着手中的文书,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她平日都爱去些什么地方?倪孝道:阮家三小姐年纪尚幼,又仗着有文武公子护佑,因此阮大人似乎也没有过于严管,因此她隔三差五,就会往街上跑,除了宝光寺,这小姐最爱去天香楼里听戏。

我愣了愣,一个千金小姐,喜欢到处乱跑,倒是奇怪。

忍不住笑道:有趣。

好了,你去吧。

倪孝诺诺退出,我掩卷沉思,阮心璃,真是人如其名,如琉璃一般的人儿啊!过了三日,父皇的病突然有了些起色,每日午后,还能到御花园里略略走走,宫中上下都十分高兴,我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国事繁忙,我也难得偷空。

好不容易有了半日闲暇,却不知如何打发。

倪孝查看着我的脸色,试探道:殿下,不如……老奴陪殿下去宫外走走?我皱了皱眉,出宫?他连忙道:太子殿下出宫去看看,一来可以体察民情,二来也当是散散心,这些日子您可劳累了不少。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微微笑道:你倒是懂得揣测我的意思,不过,主子的事,你最好少插手。

他连忙躬身跪下,惶恐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希望太子殿下心情舒畅,身体安康。

只要太子殿下能事事称心,便是奴才们最大的福份了。

我看着他,自古以来宦官专权者不在少数,却大部份都是祸国殃民之流,这个倪孝虽然忠心,私心却也不少。

他百般讨好于我,无非也只是为了前程着想。

可是这宫中之人,谁又不是如此?不由得忽生感慨,叹道:你起来吧。

就依你所言,出宫。

不过你要记住,你只需要尽好本份,其他的事,能少则少。

否则……他连忙应道:奴才明白,殿下英明睿智,岂是我这等奴才所能蛊惑的?奴才自当尽心尽力,好好侍候殿下,别的事,奴才一概不会计较。

我笑了笑道:行了,替我更衣吧。

本来就是微服出宫,我也不愿过于张扬,只带了倪孝和两个侍卫,皆做平常商人和随从打扮,出了宫来。

皇宫位于天京城偏北,我们一路南行,进了市集。

我天垠朝建立近百年来,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只求国泰民安。

父皇和太祖皇帝为了这大好江山,也操碎了心。

外人只道帝王是天之骄子,却哪里有人知道这其中的苦累?创业难,守业更难。

如今西南边境战事仍然是个大患,若再起战事,恐怕会国无宁日……我心事犹重,边走边看,却是兴致缺缺。

偶尔见到一些杂耍艺人,也只是淡淡瞧瞧。

倪孝见我兴致不高,不由得问道:殿下可要去天香楼里坐坐?那里的戏班子比之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香楼?我心中微动,叹道:好,去看看。

刚走至楼下,忽然见二楼上摔下一个人来,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侍卫立刻挡在我身前,我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仔细打量那跌下来的人,竟然是个年轻公子,一身宝蓝绣金的锦袍,甚为华贵,脸上却满是轻浮愤怒之意。

他跌下来,似乎摔得不轻,哎哟地大叫道:死丫头!本少爷跟你没完!有种你给我下来!我抬头望去,二楼上走出一个绿衣丫头,嘻嘻笑道:汪公子,你就好走吧,没事儿别在这儿狗嚎了,我是来听戏的,不是来听你嚎的!快走!不然我让子默打你!我吃了一惊,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不正是阮心璃?!门前立刻奔出几个家丁,将那汪公子扶了起来,他仍旧骂骂咧咧,不依不饶道:你等着!等本少爷找人来收拾你!有种你别跑!边说边哎哟哎哟地走了,众人笑成一片。

倪孝道:这是谁家姑娘,竟然如此厉害!我略一沉思,道:上去看看。

倪孝犹豫了一下,见我已经举步上楼,只得跟了上来。

阮心璃仍旧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还在捂着肚子笑,她身旁站了两个人,皆是男装打扮,穿白衣的我在宝光寺里已经见过,应该是文公子,另一人腰有佩剑,定是武公子了。

我暗自好笑,走上前去唤道:璃儿!她回过头来,一见是我,大喜道:锐哥哥!你终于来找我玩啦!我笑着在一旁坐了,她连忙坐到我身旁,得意地对着文公子笑道:怎么样?我说他会来找我玩的吧?你还不信!文昕,这次你输了!我的冰糖果子呢?文昕无奈地笑道:好,我认输。

明儿给你。

阮心璃叫道:不行,我现在就要,你立刻去买!文昕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了那武公子一眼,只得下了楼去。

我望着她满面喜色,似乎开心得很,忍不住笑道:什么事你这么开心?她立刻笑道:哎,你刚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个该死的什么汪公子,哦,不对,是狗公子……我失笑道:狗公子?她得意道:狗不都是汪汪叫的嘛!本小姐在这儿听戏,他就知道乱叫,烦死了,所以就把他赶走了。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不少人朝这楼上跑来。

刚一回头,见到方才离去的汪公子,带着一大批的家丁跑上来,恨恨道: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抓住!阮心璃立刻站了起来,那武公子挡在她身前,一脸戒备。

阮心璃大声道:喂,狗公子你还不服气啊?!我笑道:狗公子,倒是人如其名。

不知你为何对一个女子如此不依不饶?他厉声道:关你什么事?告诉你,那女的本少爷今天要定了,你识相的就闪远一点儿,不然连你一块打!我笑着站起来,淡淡道:哦?那要看你有什么本事了!汪公子大怒,叫道:去!把他们给本少爷打个稀巴烂!只把那死丫头抢过来就行。

那些人应了一声,立刻扑了上来,倪孝想来拉我,我慢慢退到楼外,低声道:你们把他们赶跑就行,别暴露身份。

他迟疑了一下,仍旧挡在我身前,我转眼见武公子随手挥开两个人,那阮心璃还在一旁兴奋地叫着:好!子默打得好,打他个落花流水。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不知轻重。

眼见一个家丁瞅着空隙朝她抓去,再不迟疑,上前一掌将那家丁挥开,拉着她飞身下楼,疾奔而去。

我只顾拉着她一路快跑,转眼竟已经转过七八条街。

她这才喘气道: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没追来。

别跑了,我跑不动了。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在跑什么?只是想和她在一块儿?我仔细地打量她,她气喘吁吁,脸蛋通红,忍不住抬起她的脸,轻声道:你累了?那……我们去那边坐坐?她笑道:好啊。

锐哥哥,原来你会武功啊,你好厉害!肯定比子默还厉害!我挑了挑眉,道:哦?子默是你的武公子吗?她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笑道:我当然知道,刚才那个不是她吗?她立即笑了,道:是啊,你见过她了。

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我悄悄将她拉进怀里,说道:我只是……闲来逛逛。

她拿着我腰间的块玉珮把握,说道:哦,你父亲的病好些了吗?我将她的手握进手中,专注地看着她,她略略一怔,一双美目好奇地望着我,见我不答话,又笑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瞧?我脸花了吗?我叹了一口气,道:璃儿,你多大了?她笑道:我十二,你呢?我淡淡道:十二,再过三年,你十五,就有资格去百花盛宴了。

她天真地看着我,说道:百花盛宴,你是说帝王选妃的百花盛宴?我为什么要去那儿?我怔住,问道:你难道不想去?她笑道:我也不知道。

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吗?我轻叹一声,她竟然如此天真,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忽然心中一动,道:如果我让你去,你会去吗?她低了头,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话,我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了把握,连声问道:你会去吗?她想了半天,抑起脸来笑道:如果你要去,那我也去。

不过,你要陪我玩,不能不理我!我失笑一声,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好,我陪你。

我等你,等你来。

璃儿,以后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来找你,如果有事,我会让倪孝来通知你。

不过你要记住,三年后的百花盛宴,我等着你。

她双眼明亮地望着我,笑道:好,一言为定。

可是锐哥哥,你为什么要我去那儿?你……是什么人?我看了她半晌,轻声道: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

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话,不管我是谁,你都要把我放在心里。

明白吗?她的眼光忽然有了一丝迷惑,皱了皱眉道:那你呢?也一样吗?我笑道:对,我也一样。

她调皮地伸出手指,叫道:那好,我们要拉钩,以后不管你是谁,我是谁,我们都在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上!我只得伸出手来,钩住她纤细的手指,笑道:一言为定。

我看着她,为她的纯真美丽而心动,没料到自己竟然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动了情。

自从在市集一别之后,没过两日,父皇病情突然恶化,驾崩归西。

我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三年来诸事繁忙,我无睱分身,也没有再见过她,只是偶尔让倪孝捎一些信给她。

国丧之后,她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却只说,什么都不想,等待三年之约。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三年之约,等来的却是她的背弃!我等了三年的百花盛宴,见到的她,却完全象是变了个人。

直到她真正嫁进了辅政王府,我才突然想起回真大师所说的话,那头一句明璃善心,想来说的就是她。

既然她不可能属于我,却为何要与我这样相识,还定下誓约?难道世间之事,果真是注定无法两全?双王之威,得定天下,我要得明南王东方汐的忠心,要定天下,就会永远失去璃儿?我纵然坐拥天下,权谋盖世,却永远无法拥有,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我只得立她姐姐阮心瑜为后,这是母后与朝臣们都乐见的。

可是在我心里,我的皇后,永远只有她一人。

后宫佳丽如云,我却因为她,耿耿于怀。

也许母后说得对,作为一个帝王,永远不能感情用事,更何况她已为明南王妃,我又何必执着于此?我还有太多的事,太多的责任,容不得我再为她纠缠。

瑜儿秀外慧中,通达人情,的确是皇后的最佳人选,我慢慢地将自己对她之心,收了起来。

明南王是个人才,要平定西南边境之乱,缺了他不行。

对于西南战事,他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唯独阮修之的野心,日渐明显。

他身后还有一个凌宵宫,虽然只是江湖帮派,在民间却颇有势力,我骤然有了顾虑。

朝中党争日激,东方汐却八风不动,就算纳了一堆侧妃,还是一如既往。

他的确非同常人,让我略略宽心。

边关战事吃紧,东方汐绘出军机图送往边关,不仅便传来边关大捷的消息。

我心中大喜,重赏明南王与天威将军府。

正在举国欢腾之机,却突然传来了璃儿的死讯。

她死了?真的死了?!我看着东方汐将她葬进王妃墓中,突然心冷如冰。

这个世上,阮心璃永远不在了。

原来我们谁都没有这个幸运,真的能与她厮守终生。

只是瑜儿,也离开了我,对于后宫之事,我终于失去兴趣。

绫妃已废,英妃已疯,静妃终不得我心,唯有云妃,尚算贤慧,索性将后宫交给她打理。

母后劝我立后,我却再也没有兴致。

来年七月,凤九天终于起兵,回真大师的预言成真。

明南王与宁西王两面夹攻,战事频频告捷,朝中赞美之声一片,我心中终于宽慰。

想来我总算不负先辈所望,让我天垠朝得享太平。

[番外:阮心瑜(上)]瑜儿,你是阮家女儿,就是注定的皇后。

父亲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阮家女儿,就一定要成为皇后?那璃儿呢?她不也是阮家女儿吗?还是父亲和我想的一样,不愿意她也卷入后宫之中?可是璃儿却并不明白我的苦心,那后宫之中,争斗犹胜朝堂,以她的性子,如何能适应?可是璃儿并非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执意想要进宫?我看着她一脸的不耐与不快,突然觉得无力。

对于这个妹妹,我的心情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理清。

她艳冠京城,恐怕宫中也早已闻知她的名声,若是去了百花盛宴,皇上……会放过她吗?不行,父亲要我进宫,难道我们阮家的女儿个个都摆脱不了后宫的命运?不,我不能让璃儿成为皇上的女人!可是静气园火灾之后,璃儿却好象变了。

百花盛宴上,她百般隐藏锋芒,似乎根本不愿意进宫,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初衷?开宴之前,皇上单独召见她,又是为何?难道就因为那个召见,而让她生了别念?在桃花林里,她意外将名牌赠于明南王,却又对我说谎,说什么自己对明南王有意,若她真对他有意,怎么会那样一副事不关己,无可奈何的模样?下午献艺之后,我见太后的眼光已经满是赞许,心中既喜又不安,她淡淡地笑问:阮美人贤德仁厚,可愿辅佐皇上,辖治后宫?我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太后厚爱,民女不胜惶恐,只怕民女才智微薄,难当重任,辜负太后一番苦心。

太后将我扶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好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哀家看得很清楚。

今天来的这十八位美人,除了你,别人,都不能担此重任。

你就不必推辞了。

只是……哀家有一句话,想跟阮美人讲。

我心中一惊,连忙低首道:请太后赐教。

太后道:你们阮家世代为官,你父亲如今又贵为内阁首辅,都是有功于朝廷的人。

只不过,朝中党争由来已久,虽后宫不能干政,但……这其中关系,想必你也明白。

我连忙道:民女明白。

请太后放心,小女子绝无干预朝政之心。

太后道:那就好。

以你的聪慧,哀家相信,你定能辖治后宫!我心中一沉,却只得谢恩告退。

桃花林中宣旨,我果然被封为皇后,璃儿却做了明南王妃。

我看到皇上的眼光阴沉如水,仿佛难以置信。

各位美人皆得所愿,唯有心事重重的简颐,看向明南王的眼光,竟然有一分哀怨。

我终于做了天垠朝的第三个皇后。

大婚之日,我在阮府前辞别父母,坐进大红的花轿之中。

进了重华门,我心却如止水,穿过重重的繁华的宫门,仪仗威严豪华,在提醒着我,我的一生,无论贵贱,都无法逃脱这巨大的宫门森严。

进了朝阳殿,远远见到皇上站在殿门前,一身喜服那样刺眼。

我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真的是可以相爱相知相守的爱人,就在前面等着我。

我缓缓移动脚步,身边的嬷嬷轻声提醒着我:皇后娘娘,先行君臣之礼。

我回过神来,连忙跪拜在地,口中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虚扶一把,我随即站到他身旁,他看着我,眼睛里却并非是我的影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明亮,原来,他意本不属我,只可惜阴差阳错,如今站在他身旁的人,却并非是他心上的人。

我不禁轻叹,原来即使是贵为天子,却仍然有身不由己的一刻。

大婚之后,三妃陆续进宫。

四妃之中,绫妃资历最老,虽然出身不高,但育有一子一女,在皇上与太后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另新晋三妃,英妃容姿出色,性直爽快,颇得圣意。

静妃温婉,云妃贤良,一时之间,后宫尚算平静。

我无心争宠,只想有点清静日子过。

英妃得了宠,愈发地张狂了些,绫妃时常暗示,说英妃性子有些轻浮,圣上过于宠爱,怕会有不妥。

那赫连家向与我阮家不和,我也应该拿出皇后的威严。

我暗自冷笑,你看不惯,倒想借我的手来生事,当我是傻子吗?我虚应以对,后宫之事,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后问起,我也只说大家和睦,并无其他。

太后见我并不与众妃争风吃醋,凡事都能容让,倒也不甚介意。

皇上宠爱谁,与我有多少相干?我只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后宫之中。

那他宠爱谁,都不过是一时喜好罢了,怎么可能长久?但凡成了皇帝的女人,就别指望一个帝王会对你长宠不衰。

更何况,有宠无爱,更是可悲!我,阮心瑜,绝不会做那样一个可怜可悲之人!我在宫中清淡度日,后妃之争从不过问。

文阑没有多言,倒是朱络那丫头,日渐忧心。

这日我去太后宫中请安,回宫时竟见到璃儿在我宫中,我暗自取笑于她,皇上见她多过于见我。

我只是好奇,不知她是否也对皇上有意,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能进宫。

没想到她竟然多了心,怕我追究,我只得罢了。

晚膳后,朱络上来侍候,几番欲言又止。

我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朱络小心道:小姐,昨个儿淳嫔跑来请安,您托辞不见,奴婢听她那语气颇为不敬!小姐应该拿出皇后的威严来才是,岂能容底下的妃嫔这般放肆?我放下手中的书,懒懒道:朱络,你不会不知道昨儿淳嫔跑来是为了什么?!她那日在百花园里被英妃斥骂了几句,心里头过不去。

她原本是绫妃一派的人,受了英妃的气,不去找绫妃却跑来找我,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会儿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朱络怔怔道:话虽如此,可是小姐既然已经做了这皇后,怎么能如此清淡?我沉了脸,道:朱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连我的心思都还不明白?后宫之争,向来残酷,我无意卷入争斗之中,为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要想在这后宫独善其身,又怎能事事出头?!朱络伏身道:奴婢明白,只是奴婢见小姐这样被人欺负……文阑忽然掀帘走了进来,笑道:朱络丫头这样为小姐打算,倒是难得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去歇着吧。

朱络怔了怔,只得退了下去。

文阑静静地看着我,道:小姐当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吗?我叹道:有何不好?至少还落了个清静。

文阑眼光微动,道:英妃虽得宠,但锋芒太露,终难善终。

小姐由得她们胡闹,可是另有打算?!若小姐真想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老爷那边……我心一沉,父亲向来有野心想独霸朝政,只是文阑今日之言,为何却满是试探之意,难道……想了想道:父亲可是跟你说了什么?文阑沉了眼,没有说话。

我看着她说道:你虽是我的文公子,但素来与司杞交好,若是父亲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说。

文阑低声道:小姐,世上之事,不是你犯人,人就不会犯你。

你贵为皇后,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后位,更别说是后宫之中了。

小姐若不早做筹谋,只怕以后……不会有安宁之日。

老爷……也是担心小姐,殊不知,小姐如今已不是单纯的阮家小姐了,小姐身上系的,可是阮氏一门的兴衰荣辱!我沉默半晌,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也许她说得对,我既然进了宫,就别妄想摆脱后宫之争。

当初父亲说,我是注定的皇后,不也成真了?我注定要来为阮家光耀门楣,我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女子,比那世间最贫贱的丫头又有多少区别?若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白首偕老,可我……却生来就没有这个机会,没有得到真心真情的机会。

既然得不到,就该放下。

只是我的心里,为何一直不甘?明知道皇上心中永远不会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我还要去争得他的一时宠爱?我当真要卑微至此吗?一夜反覆难安,早上起来,又去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巧得很,正好四妃八嫔都在,见了我纷纷请安。

太后让我在她身旁坐了,我打量着底下的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明媚娇艳,恭敬贤良,只可惜,都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相比之下,英妃虽然骄纵,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想来,这也是皇上宠爱她的原因?坐了一会儿,大家用了茶,我正想起身告辞,突然听到有人唱道:皇上驾到!我暗暗一惊,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会来福寿宫?众人连忙上前跪迎。

皇一直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方朗声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皇上见过太后,在她身旁坐了,这才说道:三日后朕要到云坛去祭天,为母后及苍生祈福。

太后笑道:皇上有心了,既然是祭天,就让皇后随皇上去吧。

说着,笑意吟吟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得低头道:是。

儿臣遵命。

皇上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面色无波。

恐怕他早已经忘了后宫中有我这一号人物了吧。

见他看着我,连忙略略笑了笑,他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此时英妃突然站了起来,笑道:太后娘娘,臣妾还从来没有见过祭天是什么样子呢?臣妾……也想去为太后娘娘祈福……太后并未说话,只看向皇上,皇上淡淡道:此事照旧例,只应帝后前往,英妃的心意朕明了,但祖制不可乱,你……就在宫中祈福吧。

英妃一怔,只得讪讪退下了。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喟叹,人说我朝这一代君王,乃历代君主中最为英明睿智之人,看他决断之间,不容置疑,想来的确不假。

那我还瞎想什么?就算这后宫真的乱成一团,想必他也能快刀斩乱麻。

反正这里的任一个女人,对于他而言,意义都是一样,就是为皇家传宗接代![番外:阮心瑜(中)]安静,安静。

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

我看着朱络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到极致!这后宫之中,何曾有过真正的安静?!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掩耳盗铃,一直在自以为是,如今,终于为自己愚蠢的执着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让璃儿进宫来,把她的尸首领走,交给碧叶吧。

她们姐妹,终究临死都没能见上一面,枉费她跟了我这么久,事事都为我打算,却没想到竟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我不想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文阑子言小心翼翼,也不敢多说。

三天以后,紫莲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道:小姐要好好保重身体,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很清醒,我知道。

我知道这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我发怒,生气,痛苦。

可我偏不给她们看。

太后许我在后宫之中彻查此事,毕竟连皇后身边儿的人都敢下毒,这个人也算是过于胆大妄为。

皇上命静妃来协助我,我看着她平静如初的神色,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明南王的脸。

文阑沉思道:这件事,皇后娘娘心中应该有数了吧。

如今得宠的嫔仪不多,就算她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

四妃中,绫妃资历最老,绝不会如此轻率。

至于英妃,虽然骄纵,但心思简单,也不会有这等毒计。

剩下云妃与静妃,云妃之父是护国将军燕北翎,与老爷素来交好,也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细想下来,唯有静妃……我冷笑道:好,你要注意淑宁宫的动静,另外……你去帮我找一个人……文阑愣了愣,问道:找什么人?我淡淡笑道:子言得皇上恩准,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前些日子我听她与几个侍卫开玩笑,说绫妃的清和宫中有个侍卫长得与明南王有几分相似,你仔细留意他,找机会安插他去淑宁宫当差。

文阑应了,又道:昭德宫这几日太医出入频繁,我担心,怕是有什么事……我怔住,疑道:怎么英妃身子不爽么?怎么不听回报?文阑道:小姐久不管宫中之事,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则免,底下的人,自然就越发疏怠……我冷冷道:好,好,好,你即刻去传话,从即日起,每日晨昏定省,要严格执行。

不管各宫有任何大小事务,每日需细细来报,若有半点疏忽,宫规处置!文阑面色微喜,立刻去了。

初始时,各宫管事,还有些不甚在意我这个皇后,做事仍然懒散,我小惩大戒,罚了几次后,众人也都小心谨慎起来,虽然我不得帝宠,但总是皇后,背后还有太后支持,各宫中之人,慢慢地也不敢再大意。

不久,太医便证实了英妃已有两月身孕,后宫大喜。

太后、皇上也赏了赫连家不少财物。

昭德宫中一时热闹非凡,每天前往贺喜巴结的人不少,心怀鬼胎的人也不少。

绫妃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笑道:还是英妃妹妹快,你们呀,都落了后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打量。

静妃在一旁坐着,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至于云妃,还是一贯的面有微笑,不置一词。

要论明哲保身,她的确胜于其他女子。

她虽不是特别得宠,但处事得体,又能容人,皇上与太后对她一向客气有礼,也许百年之后,怕只有她,才能善终了。

而我,已经掉了一个无底洞中,永远也不要想翻身。

我每日在飞凤宫安静理事,并不多有动作。

文阑道:小姐,如今机会来了。

我笑道:文阑也急了吗?不急,肯定有人比我们急。

文阑道:小姐打算……坐山观虎斗?我懒懒地翻着书,嗯了一声,淡淡道:总之我让你密切注意清和宫和淑宁宫的动静,你小心就是了。

别的事,就一概别理。

文阑笑道:看来小姐是已经心有成竹了?那文阑就放心了。

一个月不到,英妃流产,突然失去了胎儿,赫连闻英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不等我动手,她就神经失常了。

我禀明太后,将她挪去抚芳阁静养,太后恩准。

没有我的命令,她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皇上了。

皇上大怒,命令我彻查此事。

我让文阑将事先搜集好的人证、物证呈上,所有人都指证是绫妃所为。

如今的一后四妃中,唯有她育有一子一女,她妒嫉使然,下毒害了英妃的胎儿,也是可能的。

皇上即刻将她打入冷宫,我看到她伏在地上哭泣,看过来的眼光却是无比的怨毒。

我亲眼看着她进了冷宫,她扭曲地笑道:皇后娘娘,你也好不了多久,我在这儿等着你……我等着你……哈哈哈……我冷冷地笑道:你安心过下半辈子吧,怪只怪你……太急功近利……你放心,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你!冷宫的门关上了,落胎事件,废了二妃,静妃渐渐得宠。

皇上往飞凤宫来的次数,也慢慢地多了。

可能我处事果断,令他对我突然有了兴趣。

有时候,他会笑着对我说:瑜儿,看来当初朕,并没有选错皇后。

可我清楚地知道,他的眼睛里面,看的是另一个人。

我叫来文阑,低声问她:淑宁宫如何了?文阑道:一切都妥了。

皇后娘娘只需要加一把火。

我笑了笑,说道:好。

明天吧。

第二天,皇上本应歇在我飞凤宫中,我身子突然微恙,劝皇上往别的宫中去。

皇上身边的倪孝引他去了淑宁宫,不久,便传来静妃被贬的消息。

我抚摸着身上光滑的锦被,突然觉得心中一空,朱络的脸,苍白地浮了上来。

皇上生气了,抓了个人来让我审讯。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笑,原来这世上,人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任你是谁,是贫贱是富贵,只要你动了情,你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文阑深深地看着我,叹道:司杞说,老爷的意思,让她永远都不能再在宫中立足。

小姐……我揉着太阳穴,道:你去吧。

我心里有数。

我不想做得太绝。

她是不是真的毒死了朱络,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况且,同为这后宫中的女子,她如今的处境已经是最低下最不堪了。

她想再得到皇上的宠爱,几乎已经不可能。

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动。

所有与我作对的势力,基本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只能每天木头一般地活着。

只是皇上来得越来越勤了,一个月,至少有十天宿在我飞凤宫中,后宫之中,大小事务,更是对我言听计从。

各宫见我得了宠,巴结的也越来越多了。

我却越发不安起来,这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我到底想要什么,在一天天重复的日子里,越来越模糊了。

在皇上面前,我恪守礼教,不敢有半点疏忽。

他笑着看我,忽然说道:瑜儿,为何你与璃儿两姐妹的性格,差了这么多?我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璃儿,我不明他意,只得淡笑道:臣妾也不知道,不过人与人,本来就不同的。

他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笑道:你过来。

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他忽然抬起我的脸细细地看,我不安愈深,却不敢多话。

他有一瞬间地恍惚,轻声道:她……执意要朕立你为后……老实说,你刚进宫时,朕真是不想看见你!因为有你,她便不能来我身边……可是……我悚然一惊,瞪大了眼睛,心中在微微颤抖。

璃儿果然……将后位让给了我!可是为什么?难道……难道……他的眼光未变,却有了一抹深思。

我却突然失了控,忍不住脱口道:皇上既然意属于她,又何必让我进宫?就算她一时不肯,皇上也不必立我为后!他脸色一变,我心中顿沉。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在意他心里一直想着她?他放开我,忽然笑道:很好,你也说出心里话了。

从一开始,你也是不愿意进宫的,是吧?!看来朕在你们姐妹心中,还当真是不值什么!我顿时语塞,眼泪却莫明地涌了出来。

他看出了我的心事,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他眼光微利,沉声道:你为何流泪?难道这后宫之地,当真就这样不堪?!我抬头去望他,他负着双手,立在窗前,黄昏的微光照在他的身上,突然让我想起大婚那天,他一身喜服,内心深处却仍然清冷寂寞。

他是九五之尊,也是孤家寡人,他高高在上,却并不能真正随心所欲。

他有太多的责任,有太多的无奈,也有太深的寂寞。

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立刻掩去眼泪,努力笑道:皇上误会臣妾了。

臣妾只是一时感触。

原以为我们姐妹都能进宫侍候皇上,也能时时相伴,和儿时一样。

却没想到,她如今成了明南王妃,而明南王……也要纳侧妃了……他身子微微一顿,淡淡道:明南王纳侧妃,是势在必行。

朝中党争日烈,他是辅政王,当然要以国事为重。

璃儿……会明白的。

我无言以对,却不由得叹道:她……会明白,可她恐怕不会接受。

有哪一个女人,真的愿意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他转过头来看我,问道:你也这么想?我暗暗一惊,连声道:怎么会?皇上与凡人怎能一样?后宫充盈,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国之大事,怎么能以普通百姓相论?他没有说话,我小心笑道:皇上,如今妃位空缺众多,不如……再纳……他打断道:此事再议吧。

明南王娶侧妃,你随朕去贺喜。

[番外:阮心瑜(下)]说是去贺喜,实则是为璃儿撑腰。

我如今宠冠后宫,璃儿又是我亲妹,纵使明南王再纳十个妃子,也没有人敢轻视她。

只是皇上,为何对她的在意,表现得如此明显?他看向明南王的眼光,愈加深沉,令我心生不安。

莫非皇上对璃儿……仍未死心?我不敢大意,惟恐出了乱子,阮家会受到牵连。

当初父亲处心积虑,希望我能在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能为我们阮家光耀门楣,我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早已经不能回头。

边关军情似有异动,皇上终日忧心忡忡,我也不敢多问。

父亲传话来,说要我关心皇上对边关战事究竟有何打算。

可我,什么也不能问。

他是个敏锐之人,沉默,是我唯一的武器。

果然,他对我的心,越来越亲近了。

有时候,我们常常坐在暖阁内,一个时辰不说话。

他看他的奏折,我做我的针线。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我会有一时的错觉,仿佛我与他,真的就是一对平凡恩爱的夫妻,夫唱妇随,情真意切。

不久年关将至,春熙宫大宴群臣,凌宵宫主也奉命前来。

父亲见我得皇上宠爱,似乎有些得意,唯有看见璃儿时,眼光异常地复杂。

我越来越担心,总觉得璃儿变了许多,她心事重重,对于明南王与其侧妃赫连氏似乎不理不睬。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难受的,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这就是身为一个女子的悲哀,就算你再不满意自己的丈夫,你都永远只能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给人看。

我以为只要璃儿不进宫,她也许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丈夫,可是这一切,原来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明南王是个何等聪明之人,怎么可能为了璃儿,而放弃他的身份地位?他与父亲之间,政见不甚相合,真不知璃儿夹在中间,会怎样难做!一场春熙宫大宴,人人各怀心事。

我看着皇上的侧脸,莫明有些伤感。

他的心里,可是还在想着她?突然湖边一阵骚乱,有人飞速来报:明南王妃落水了!皇上与我,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失声道:因何落水?他的焦急我看在眼里,原来他从来不曾放下过她!我心里微微一痛,见璃儿昏迷不醒,顿时失了冷静。

牡丹园里一片混乱,等一切安定下来时,我才看到明南王的脸,竟然阴沉无比。

他平静地问我:皇后娘娘,心璃醒来时,可曾跟你说过什么?我也平静地看着他,笑道:璃儿没说什么,只不过,明南王要想查清此事,不如……多多留意你自己身边的人。

他脸色未变,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人人都说明南王心思缜密,神鬼难测,我总算见识了。

也许,璃儿因何会落水,他已经心里有数,只是他会怎么样?如果真的是赫连清音欲加害璃儿,他又会如何处置她?可是璃儿醒了,却求我要她见皇上。

我直看向她的眼底,清楚地知道,她对皇帝并无情意。

但她为何要见皇上?我见她脸色苍白,一脸的哀求,我竟然无法拒绝。

我并不知道她跟皇上说了什么,送她出宫之时,我只觉得她的脸色,越来越差。

不久太后身体告恙,后宫中人人都是愁云满布。

皇上睡得越来越少,边关战事之患,加之太后病体难安,让他几乎夜夜都难以入眠。

我心里控制不住地心疼,为何他肩上的担子,会那么重?为何他生来是帝王,而我……永远也不能期望得到,他的心。

静仪自从查出有了身孕,便晋为静嫔。

我请示皇上,是否要为静嫔换个住所,他淡淡地看着我,说道:你拿出主意吧。

总之,我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他不想见她?是的,当他看到那个酷似明南王的侍卫出现在静妃的寝宫时,就已经对这个女人恨到了极点。

因为她,他才会想起她,想起百花盛宴,她就是为了明南王,而选择了舍弃他!他身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如何能放得下这么大的心结?!我还是派人给静嫔重新安排了住处,并让文阑密切关注。

她不知道皇上的心事,这辈子想翻身,恐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终于要打仗了,赫连越挂帅出征,明南王总揽西伐所有事务。

朝中局势也愈加紧张起来。

唯一让我奇怪的是,父亲居然主张求和,而不主战!他这是要和满朝文武唱反调?!我几次让文阑去试探父亲的意思,司杞只说,皇后娘娘安心养好身体,这些事就别管了!让我别管?这是何意?我越发不安,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每日在宫中安守本份,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过了几月,战事一直未见有起色。

直到文阑匆匆进了暖阁中,低声道:皇后娘娘,外面传言,明南王妃失踪了。

我吃了一惊,璃儿失踪?出了什么事?正想让文阑去打探清楚,却有人来报:皇后娘娘,有人持明南王妃玉牌求见。

我连忙让文阑去将人领了进来,她淡笑着望着我,说道:姐姐不认得我了吗?竟然是璃儿!我深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想问明原委,无奈璃儿不愿多说。

我只得让她在宫中暂住,没过几天,边关大捷,龙颜大悦,重赏明南王与赫连家。

家中却传来消息,说父亲病了。

我正想追问璃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南王已经带人搜到宫中,璃儿与文昕易了容,他自然是认不出来。

只是他的目光中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我不明白,他何以肯定璃儿定在我宫中?但我也端起皇后的架子,总算将他打发走了。

璃儿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让我在她死后五天内将她下葬。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美,只是少了儿时的天真,多了一分成熟的智慧。

她要去追求她的自由生活,不愿与一个三妻四妾的男子共度一生,原来,她一直都在坚持自己内心最深切的渴望,也是我最初希望她能得到的幸福,我不能拒绝她,因为……她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我……却只能做这个深宫里的一只金丝鸟!我不能让她象我一样过一生!我答应她,送她出宫。

她却真的死了。

我震惊之余,总觉得事有蹊跷。

五天后我下旨将她安葬,无奈明南王竟然公然违抗懿旨,不肯下葬!我吃了一惊,只得去求皇上,皇上却说:由他吧。

你不明白……璃儿走了,如今……朕身边只有你了。

也许朕身边一直都只有你,只是……朕不甘心而已。

可是看他如此伤心,朕突然觉得,也许,璃儿当初并没有选错。

我的心仿佛被重重一击,他神色黯然,虽然已经愿意放下,可他……终究还是伤心。

我说不出什么话来,也流不出眼泪。

直到宫雪衣回了京城,已经是第七天。

璃儿终于下葬。

我想去送她最后一程,我不明白,她为何执意要坚持五天内下葬?但所有的人,包括明南王,都已经接受了她死亡的事实。

我唯一的妹妹,天真美丽聪明的妹妹,竟然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到,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父亲久病不朝,没过多久,就说明南王开始重查当年严维正旧案。

没过多久,父亲就重病而亡。

我悲痛难当,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连夜召司杞元丰进宫,询问原委。

岂料他二人神色灰败,竟然一个字也不说。

我气得手都在抖,大声斥道:好得很,你们身为父亲的文武公子,主子因何去世,居然一无所知?!父亲正值壮年,怎会无故病亡?!说!你们不说,我就去问凌宵宫主!司杞抬眼看着我道:皇后娘娘问谁都没用,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问皇上吧!皇上?!我的心沉到谷底,腾地站起身来就往外冲,刚走出门,就见到他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望着我。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是那样平静,平静得仿佛天地一切都不存在。

我终于流出泪来,哽咽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父亲纵然有错,也不致死……他淡淡道:你不用多问了。

要怪,只怪你父亲,野心太大,天垠朝已经容他不得。

念在你阮家有功于社稷,朕将以王公之礼厚葬。

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他顿了一顿,看着我犹豫着,几次想抬起手来,却终于还是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哭笑出声,我做了这几个月的美梦,终于醒了。

我怎么就以为,他一时的宠爱,就是真心的情意?我怎么就以为,我会有什么本事,去赢得一个帝王的心?!我不仅失去了希望,失去了自己,更失去了信仰!当年我那样信誓旦旦,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心都要留给自己!可是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我早已经失去了自己。

我终日将自己关在宫中,只是发呆。

后宫之事,也渐渐疏于打理。

太后见我身体不好,便慢慢将一些事交给云妃处理。

没过多久,静妃诞下皇子,后宫中也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就连一直说不想再见她的皇上,也慢慢地有了些笑意。

静妃复了妃位,却比以前更沉静了。

我对这些事厌倦透顶,根本就不想再理。

没想到我不想理她,她却不愿放过我,竟然不惜害死自己的儿子来陷害我。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为了报复,完全丧失了感情。

我突然平静了,进了宫,这不就是最后的归宿?她的脸几乎快要变形,双眼充满了怨毒,冷叫道:我恨你们阮家姐妹,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我哑然失笑,道:你恨我们?可笑!明南王没选你,是他的福份。

至于皇上,你以为他宠你就是对你好?这世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得到他的心!她狞笑道:那又怎样?那小贱人死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从今往后,这后宫,就是我说了算!我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再跟她说一句话。

一个让嫉妒和仇恨蒙敝了心的女人,比我更可怜!我被皇上囚禁在飞凤宫中,虽然名义上还是皇后,但事实上已经是阶下囚。

文阑子言焦急万分,四处为我搜集证据欲翻案,我苦笑道:不必了,这样反而好。

清静多了。

除非能彻底地自由,否则在这后宫中,住在哪儿,做什么,都一样。

真羡慕璃儿,她死了,反倒解脱了,我活着,竟然比死了还不如!想不到我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文阑认了真。

她竟然联合宫外同门,策划让我逃出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出逃的那天夜里,云在天突然出现在宫门口,站在他身后的皇帝满脸阴霾,一言不发。

文阑子言见事情败露,为了保护我,不惜以命相搏。

我见她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心如刀割,泣声叫道:住手!快住手!但是没有人听我的,我抓起身边不知是谁散落的长剑,奋力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却见眼前一花,他手轻轻一托,剑便到了他的手中。

我悲愤万分,望着他大叫:你让我死!他铮地一声,将剑插在地上,沉声道:都住手!众人沉默着退了下去,他目光深沉,低低道:你也要离开朕吗?!我突然笑了,眼泪却流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质问:我没害静妃的儿子,你信吗?他平静地看着我,淡淡道:我信。

我呆住,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说我,而非朕。

他走到我跟前,轻轻抚我的长发,轻声道:瑜儿,这个世上,唯有你,最明白我的心事。

身为一个帝王,并不能随心所欲,他也有常人所不能有的顾忌。

朕的儿子死了,不能白死,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不是你做的。

虽然朕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但……朕也要向太后交待,向天下交待。

朕只能答应你,只要你在飞凤宫中一日,朕就可保你平安。

待朕百年之后,你……就随朕去吧。

我哭道:不,我不能……如果你要我在这里就这样住几十年,那我……宁愿即刻死!他脸色一变,却没说话。

我收了眼泪,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臣妾自出生以后,从来就没有为自己做过一次主。

我进宫,受父亲之命,我……爱上你,身不由己。

可是这一次,臣妾要自己为自己做一次主。

要不,你让我走,要不,赐死我。

他震惊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支撑着身体,慢慢地往外移。

刚出宫门,云在天见我一人走出宫门,大吃一惊,一掌挥来,我闭上眼,等着那一掌落在我身上,我身子如纸一般飞了出去。

恍惚间我只听到一声怒喝:住手!我被他抱了起来,我努力地想笑,他却惊得只是发抖,颤声道:好,朕放你走!不过你要记住,朕殡天之日,你……我微弱地笑了,道:我等着你。

我……一定随你去。

三日后,我被秘密送出宫。

从此,灵辕皇帝再无皇后。

宫雪衣送我去了云海,与姨娘同住,并让他的义妹严无垠照顾我们。

我活一日是一日,早已经不在乎生死。

我记得他的话,我虽此生不能再见他,但愿到了阴曹地府,再见到他时,他不再是皇帝,我也再不是皇后,我还能够笑着对他说:康勤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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