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修之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东方汐此人,远比其他三王难以对付。
若我们能一举扳倒他,那其他三王必难再生事端。
皇上一直对废除四王辅政之事犹豫难决,若东方汐辅政不利,皇上才能下定决心。
我心头顿时雪亮,原来阮修之意在废除四王辅政之制,他是内阁首辅,野心勃勃,怎么能让辅政王整日骑在他的头上?!废除辅政王,他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到时候朝中百官竟相巴结,谁人还敢对他不敬,哪里还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党争之事?想到这里,脑子里顿时清明起来,只听阮修之又道:璃儿,你可先探探明南王的意思,他对此番边境之事,究竟是主战还是主和?我不动声色道:这……他恐怕未必会跟我说。
我一个女子,怕也是插不上嘴。
阮修之笑道:以璃儿的聪明,怎么会揣测不到他的意思?他若是主战,此事必定好办。
他若是主和,恐怕就得费些周张。
我不明其意,仍旧不说话。
阮修之道:你多探探他的意思,为父才好行事。
他见我一直不语,只得叹道:璃儿,我知道你长大了,凡事都有了主意。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切忌不可任性!难道你不想为你父王报仇吗?我不动声色道:好。
我听你的。
阮修之微微一怔,面色无波,只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我出了波心亭,一路上子默跟在我身后无话。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思索再三,叹道:子默,你跟了我多久了?子默道:有十年了吧。
我淡淡道:十年了,我都没有听过你提起你的家人?子默顿了顿道:子默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我不由问道:哦?那你怎么去了凌宵宫?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子默道:我……父母都死了,是老爷救了我,送我去的凌宵宫。
我一愣,先前她说阮修之对她有恩,难道就是这件事?却听子默犹豫道:此事子默从不曾对外人说过。
除了老爷与宫主,没人知道。
今天告诉小姐,只是……希望小姐不要猜疑。
我笑着向她看去:我猜疑什么?子默对我是否忠心,我心里有数。
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我慢慢地回了静漪园,娘竟然还在等我。
见我回去,担心问道:你爹找你去做什么?我淡淡地笑了笑,道:娘不用担心,爹爹只是问问我在王府的情况,让我小心谨慎。
娘想了想,欲言又止,我问道:女儿有件事一直不明白,娘何以如此肯定,明南王便是我们的大仇人?当年告密之人是谁,如今不是还不得而知吗?娘恨恨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肯定就是他。
否则京城之中官员众多,为何皇上却独独召他进京?我想了想道:娘,皇上召他进京,想必是因为他手中有兵,父王当时已有十五万兵马在手,皇上隐有忌惮,怕是服不了众。
依孩儿之见,那告密之人处心积虑,设下此等毒计陷害父王,却非一朝一夕的事,此人能在王府中藏匿龙袍御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却不知当年查办此案的官员是谁?娘咬牙道:还能是谁!自然就是明南王!我暗暗一惊,却又释然道:此案已令皇上震怒,欲翻案确实比登天还难!娘怒道:璃儿!你才嫁去王府几月?如今为何处处帮着明南王说话?!难不成你当真对他动了情,忘了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些年来,想必娘被阮修之灌输了不少的仇恨之意,要想让她改变想法怕是很难,于是连忙安抚道:娘想多了,女儿只是想把这件事彻底地搞个清楚。
再说前明南王已经死了,就算他做了什么可恨之事,也与现明南王没什么关系呀!我见娘已经勃然变色,心想这种观念古人自然是无法接受的,连忙又道:娘放心,如果那明南王当真是我们的大仇家,女儿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娘这才缓了缓脸色,却又愁道:你在王府,要好好保重。
娘只希望你能早一日回到娘的身边来,再不要在那个恶贼的手中!我无语,只说夜深了,唤了碧叶送她回凝香园。
第二日用过午饭,方才慢慢地回了辅政王府。
东方汐不在府中,周益安只说天威将军请他去府上商议要事,恐怕晚饭不会回来吃了。
昨夜一夜不曾睡好,反复做梦,不由得精神不济,身困心乏。
饭也没怎么吃,就睡下了。
一觉到天明,东方汐竟然不曾回我真意园,不觉有些奇怪。
让青荷去快意园中问问,昭然回话说王爷昨夜不曾回府,心中更加疑惑。
直到傍晚时分,东方汐才回到王府,我见他神色之间全无半分异色,难免有些不快,叹声问道:你昨晚为何不回府?他懒懒地倒在软椅之中,闭了闭眼,道:赫连越拉着本王,非要讲什么攻守之道,一夜未曾睡好,唉!当这个辅政王还真是不易啊!我怔了一怔,脱口道:当真如此?还没开战呢?天威将军就如此着急了?东方汐浅笑道:朝中党争不断,当然要未雨绸缪。
怎么样?你这次回家,可是高兴了?我笑了笑道:挺好啊。
娘还说,我若生了个女儿,就叫真儿,你觉得可好?东方汐喃喃道:真儿?好!好!好名字。
我走到他身边,见他神情似有几分疲惫,略略软了软心,道:你累了,就先歇歇。
他半睁双眸瞧了我一眼,却将我揽进怀里,轻声道:本王见了心璃,自然就不累了。
我那岳父大人,可有跟你说什么?我不由一愣,淡淡道:没说什么。
只是让我保重身体。
怎么了?他笑道:哦?难道就没问你,我待你好不好?我笑了笑,道:你待我好不好,爹爹见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东方汐放开我,倒在软榻之上,似不经意道:战事将起,朝中主战声一片。
难得此次众人口径如此一致,想必都是揣测到圣意也是主战。
阮相是聪明人,虽然没有表明态度,却定是早有主意。
他几次三番跟我说让你回家去看看,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跟你说?我心头一跳,连忙道:这些朝中之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主战主和,其实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我操那些心干什么?东方汐复又看向我,脸色无波,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了半晌,却忽然笑道:朝中势力向来是阮相一派,赫连将军一派,自我入朝以来,党争日渐激烈,皇上已经甚为不满。
我虽立你为正妃,却从未表示加入党争之列,你若是有空,不如多帮我劝劝岳父大人,不可太过有违圣意,以免惹出祸端。
他笑意越深,我越觉得心惊。
这一番话似乎在明明白白地提醒我,切切不可以为他会与阮修之同一个鼻孔出气。
若我插手其间,恐怕是适得其反,更讨不到半点好处。
只是他为何会怀疑我?只因为我姓阮吗?还是他早已看出阮修之别有用心,反倒是利用我去提醒他?他见我没有说话,却轻笑了一下,招招手道: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他将手轻轻覆在我的肚子上,说道:现在你什么事都不要理,只要好好保重身子,为我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就好。
我心中微凉,却支吾道:父亲……东方汐道:阮相那里,我自然知道怎么办。
只是党争越是激烈,皇上就越是烦恼。
这烦恼要积到有一天皇上再也受不了,就……我一惊,失声道:就会怎样?东方汐笑道:就会让它……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