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半日,我终于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主要还是有点为阮心瑜不安,但我不否认我的确生了好奇之心,不知阮心瑜是如何将简颐给扳倒的。
另一点,东方汐纳妃已经既成事实,我如果以后想要尽快实施我的大逃亡计划,恐怕还需要阮心瑜的帮助。
更衣后携文昕子默进了飞凤宫,宫中景物依旧。
门口的小宫女见了我便笑道:皇后娘娘方才还念着王妃呢!可巧王妃就来了。
我微微一笑,跟着她进了宫门,直进了后殿暖阁内,见阮心瑜坐在软榻上歪着看着什么,连忙跪下请安。
阮心瑜让了座,紫莲奉了茶来,遣了人下去,只留我们姐妹二人说话。
阮心瑜拉我坐在她身旁,眼中充满了探究之意,轻声道:妹妹今天得空来看我,可别是有什么事吧?我笑道:姐姐如今宠冠后宫,妹妹可是来恭喜姐姐的。
阮心瑜眸光微动,叹道:宠冠后宫?妹妹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想过些安稳点的日子罢了,哪敢有什么非份之举?我轻笑道:姐姐贵为皇后,如今又得皇上宠爱,这后宫之中,恐怕已是无人能及了吧?阮心瑜望了我一眼,道:树大招风!我若是能选,倒宁愿不要这恩宠。
你……可知那静妃为何被贬?我愣了一愣,道:静妃……这个妹妹怎么会知道?阮心瑜淡淡道:英妃失常,绫妃被废,此事之中,最为得利者,本是静妃。
皇上怜她性子温婉柔弱,却不知她的心事。
我垂下眼,暗自思索。
忽听子言在门外道:皇后娘娘,嫌犯已带到,现在可是要审?我不由自主朝门口望去,却听阮心瑜道:妹妹在好奇么?这个嫌犯,就是静妃被贬之关键!说完,朝门外叫道:带他进来!门帘一掀,子言押着一个人走了来。
乍见之下,我顿时大吃一惊!所押之人乃是一个七尺男子,头发散乱,五官英俊,面貌竟与东方汐有六、七分相似。
我不住地打量他,心中惊疑难定,却听阮心瑜道:你还是招了吧,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她就会没事?那男子跪在地上,眼中尽是倔强之色。
阮心瑜冷冷道:你以为你不说话,本宫就拿你没辙了?本宫不妨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一个字不说,本宫要定她的罪,也轻而易举!那男子头猛地抬起头来,望着阮心瑜的眼光,竟有一分悲愤之色,但仍然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我心中黯然,忽然明白了这其中原委。
百花盛宴之上,连我都看出来简颐对东方汐有意,更何况冰雪聪明的阮心瑜?这个人,与东方汐竟如此相似,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与简颐扯上关系?只听阮心瑜又道:你对她有这一番心意,却不知她对你是如何?她如今虽然已被贬为静仪,可却无时无刻想着夺回皇上的恩宠,早已将你抛在脑后!你对于她,不过是个替代品,还当她当真对你有情意?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明南王妃,我说的,可是真话?我心头一怔,万没料到阮心瑜竟会扯到我的身上来,却见那男子不由自主地朝我望来,我凝住神色,没有说话。
他却意外开口道:皇后娘娘不用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过是淑宁宫一个小小的护卫,静妃娘娘是小的的主子,仅此而已!皇后娘娘要定小的什么罪都行,小的绝无怨言!阮心瑜沉默半晌,叹道:想不到你还算忠心。
只怕你的主子,对你却是无心!下去吧。
子言押了他下去,我呆坐半晌,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叹气。
只听阮心幽幽道:女子最堪不破,惟有一个情字。
任你是贫贱丫头,还是官门贵妇,只要沾了这个情字,便会万劫不复了。
我抬头向她望去,竟见她神色之间颇有些落寞,不由得一呆。
阮心瑜一向淡然,对任何事都不曾真正上心,这般神情,却是为何?难道她也……当下笑道:姐姐怎么伤感起来?他不招认,也说不定真的并无此事。
阮心瑜向我看来,恢复了平静之态,淡淡道:有或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
皇上已经起了疑心,静仪要想东山再起,怕是难上加难!我小心道:既然如此,姐姐……不如就此作罢!阮心瑜叹道:我也是有此意。
只不过……父亲……听她提起阮修之,我心头一跳,连声问道:父亲……也过问此事?阮心瑜望着我,轻声道:朝堂之争,表面上与后宫无干,却从来都与后宫息息相关。
如今后宫中只余我与云妃稍得圣意,父亲……当然不想他们有机会东山再起。
我皱眉道:可如今她对姐姐早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又何必赶尽杀绝?!阮心瑜神色一怔,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我小心察看她的神色,不敢再妄言。
半晌方听她道:本宫听说明南王又纳了四位侧妃,妹妹你……我低下头,苦笑道:他要纳妃,难道我就要跳河上吊不成?姐姐不是早就提醒妹妹,有一场硬仗要打么?阮心瑜眉头微皱,叹道:妹妹也不必太担心,明南王所纳四位侧妃,除了赫连清音与非烟,其他人,可算是与我们阮家都是交好的,应该不会太为难。
我冷笑道:那倒是,父亲在这件事情上,远远要比我想得周到!阮心瑜道:父亲也知道,明南王要纳侧妃,势在必行。
与其让别人占了先,倒不如让给自己人,好歹也算是有个照应。
妹妹可不要辜负了父亲一片苦心。
我心中翻腾,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阮修之是什么用心,我清楚得很。
自青荷死后,我几乎不再与他有任何联系,他担心我不受他控制,才会处心积虑把自己人送进明南王府,明为帮我,实则在监视我,关键的时候,他是绝不会以我为念的。
如今,他不仅要我在明南王府替他做事,竟然还插手后宫之事!看来这阮修之当真是居心叵测!他明知我得皇上喜欢,却偏偏不愿意我与阮心瑜都进宫来,想必是因为阮心瑜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我不过是罪臣之女,若我真在皇帝身边,搞不好还会对他不利!但我进了明南王府,则是大有可为。
他一再利用我对明南王的仇恨,时刻提醒我要将明南王扳倒,至于我是死是活,对于他来说,都无足轻重!关键时候,就算是牺牲我,也是大有可能之事!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抬头去望阮心瑜,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姐姐啊,你待我虽好,却远远跟不上阮修计的算计之心!若有朝一日,父亲要你杀我,你是否下得去手?阮心瑜见我神色飘忽,惊疑不定,关切道:妹妹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还是……在生父亲的气?容罗之事父亲先没跟你商量,的确是父亲考虑不周,不过……不管怎么说,父亲也是为你好……我连忙低下了头,轻声道:姐姐别说了,这件事妹妹心里有数。
阮心瑜走上前来握着我的手,目光在我的脸上打转,似要洞犀什么似的,叹道:妹妹,你有心事。
你我姐妹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你告诉姐姐。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叹了一口气,浅笑道:我能怎么想?再过三天,侧妃便要入府,个个如花似玉,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贵,我还能怎么想?若姐姐一定要妹妹选,妹妹宁愿当初嫁了个普通平民,简简单单地过日子,永远也不想去沾染这些繁华之气!阮心瑜默然不语,手却微微一颤,她慢慢走回软榻上坐下,幽幽道:那样的日子,我们只能下辈子再过了。
我眸光一闪,沉声道:姐姐说下辈子,妹妹却不那么想!妹妹这一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一定要为自己活着。
若有一日,妹妹有求于姐姐,姐姐不要推脱就好。
阮心瑜凝神望我,却没有说话。
我们对望良久,心意已然点点相通。
缓缓向那窗外望去,天空灰蒙浅白,飞絮飘飘,才蓦然惊觉,下雪了。